冲水怪谈

    每年放暑假的时候我都没什么事情可干,出去逛街又很热,便整天在家里玩电脑。我的父母都要去上班,所以我自己在家里待得很爽一除了我家的马桶让我有些操心之外。我有不顺心时在卫生间里破口大骂的习惯,然而这一次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毛骨悚然。
    昨天我正在家里打游戏,眼看就要赢了,卫生间里突然传出一阵“轰隆隆”的水声——那是有人按下马桶冲水键之后的声音。
    我以为家里回来人了,便连忙走出房门去看。可是卫生间里关着灯,黑漆漆的,根本没有人。
    是马桶坏了吗?我这样想着,便走回了房间。
    可是我的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听见卫生间里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发现马桶的冲水键被摁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弹起。
    我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家的马桶只是坏掉的话,就算会自动冲水,冲水键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被摁下去——肯定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捣鬼!
    “然后呢?”我问道。
    “然后那老东西就回来了。我把这件事对他说了之后,我俩大吵了一架。”我的发小小丘耸了耸肩。
    我叹了一口气,小丘的母亲去世得早,他和他父亲相依为命。按理说他们父子的感情应该很好,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两个人每次三句话没说完就能吵起来。
    “我俩刚吵完,马桶就又响了,他这才重视起来。”
    “那他是怎么处理的?”
    “我家楼下不就有一家卫浴商店吗?他去买了一个新马桶换上了,就是现在用的这个。”
    “再然后就没事了?”
    “也不能算没事,只不过,阿彬啊……”
    这时,他家厨房方向传出“咣”的一声,吓得我俩一哆嗦——那是菜刀砍在砧板上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并非只响了一次,而是每隔几秒钟就响一下,像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人在切菜一样。

    我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手将卫生间的门反锁住了——一个能拿菜刀切菜的鬼,自然也能拿菜刀把我俩给剁了!
    很快,笨拙的切菜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他家的冰箱门“咯吱”一声开了,然后又“咣”地一声关上了。
    “家里没有青菜了,”-个阴森的女人声音传了过来,“我要去买菜,你在家好好待着啊!”
    小丘没敢回答,死死地盯着门把手。
    突然,一个声音在我们两个耳边炸响:“小丘,你怎么不说话呢?!”
    那是一张七窍流血的女人脸,脸上还有几条新鲜的刀口,简直像是刚用厨房里的菜刀剁出来的一样!
    我和小丘被吓得大叫一声,扭开卫生间的门锁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可还没等我们两个冲到楼下,就撞到了一个中年人身上——那是小丘的父亲。
    “你们两个跑什么,被狗撵了?”他训斥道。
    “咱家又闹鬼了!”
    当我们战战兢兢地跟着他父亲回去之后,发现他家里静悄悄的,厨房里也没有任何异样的情况。
    “连续两天了,你都跟我胡闹——连阿彬你都帮着他。”他父亲对着我俩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
    说实话,跟见鬼比起来,他老人家的训斥可真是不疼不痒的,所以我跟小丘都没当回事。可他刚训了没几句,卫生间里又出现了冲水声,于是小丘的父亲就跑去查看了。

    我心里一动,低声问小丘道:“这两天你独自一人在家时一共听见了多少次冲水声?”
    “就两次,第一天的那两次。”
    “剩下的都是你爸爸在家时出现的?”
    “对,大概响了有五六次吧,怎么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儿,就好像是这个鬼除了第一次是要引起你的注意之外,其他几次都是故意让你爸爸听见的。”
    “让谁听见不都一样吗?”
    “不一样,你听见之后以为是闹鬼,而他听见的话就会去换马桶!”
    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个鬼的目的就是想让他父亲不停地换马桶。但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而且看起来也毫无意义——鬼能跟换马桶有什么联系呢?
    这时,他父亲打电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对,又是我。我的问题你们没给解决掉,我当然还会打电话了。没错,这个马桶还是会自动冲水,你们还得给我换一个,一直换到没毛病了为止。好,下午我家有人,你来吧。”
    我心中一动,对小丘说道:“我觉得咱俩应该去那家卫浴商店看看,毕竟你家的马桶都是在他家换的。”
    小丘同意了我的看法。可当我们到达卫浴商店之后,发现那不过是一家极为普通的店铺,没有想象中的阴森,也没有任何诡异的地方。
    “二位好,想买点儿什么?”一个女店员满脸职业笑容地走了过来。
    “我想买个马桶,”我装模作样地说道,“你家给送货吧。”
    “瞧您说的,这么大件的物品怎么能不包送货呢?不过最近送货的师傅比较忙,现在买的话得三天后才能送上门。”
    三天后?我心中一紧,便指着小丘又说道:“那可不行。我哥们儿在你家买马桶都是当天送,凭什么我就是三天之后才送啊?”
    那店员一愣,说了一句“我去问问经理”就跑进去了。片刻之后她再出来时,还是坚持只能三天后送货。
    于是我以他家送货太慢为借口,转身走掉了。
    “你明白了吧,”我对小丘说道,“你爸爸是通过电话订购马桶的,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搞错了电话号码,导致给你们家送货的并不是这家卫浴商店。”
    “糟了,它下午还会来送货,这可怎么办?”
    我们两个回到他家时,小丘的父亲已经去上班了,我们两个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等到下午五点时,外面有人敲门。我们两个透过猫眼一看,一个脑袋上扣着罩帽的健壮男人正站在门前,他身后放了一个大箱子——里面应该装的就是抽水马桶。这季节的天气依然很热,戴罩帽是很不寻常的行为。
    “谁啊?”小丘战战兢兢地问道。
    “给你家换马桶的。”对方回答,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中年人。
    “你弄错了,我家不换马桶。”
    “不可能,你家我都来一次了,不会走错。你要是不给我开门的话,那就让它开好了。”说着,它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脸”来——它脖子上架着的并不是脑袋,而是一个圆溜溜的倭瓜!而且那倭瓜上渐渐裂开一个口子,里面流下了血一样的液体来。
    它?
    我们两个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就感觉到一团阴冷的气息来到我俩身后。我被吓得两条腿都僵硬了,根本一步都迈不动,想必小丘也是一样。
    我站在小丘身后半步的位置上,正好看见一根青灰色的细长手指从他的脖子上慢慢滑下,然后在那里慢慢地画着圈子。我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穸起来了,因为我的颈子上同样有一根手指在划来划去。
    “开门让它进来吧,好吗?”一个喷着血腥气的女人声音在我们的身后说道。
    那根手指已经撤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湿漉漉的舌头在我脖子上舔来舔去。我估计只要小丘嘴里迸出一个“不”字,我的脖子就会被直接咬断。
    “开门!”我突然大叫起来,随后没等小丘有所反应,就伸手去拧门把手。
    小丘被我吓了一跳,但却没有阻止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拧开了门,然后拉着他冲了出去。幸运的是,我们两个经过门外的鬼的身边时,它并没有阻止我们两个逃跑。
    我一直拉着他跑进了公园,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停下了脚步。周围人对我们投来了惊讶的目光,而我也借着这个确定自己已经安全了——鬼不会出现在很多人面前。

    “我明白了——”我喘着粗气说道,“你家里的那个鬼总按下冲水键就是为了让你爸爸换马桶,这样给你家送马桶的那个鬼才能借着你爸爸同意它进来时带另外一个鬼进来,你家的鬼才会变得越来越多——鬼无法不经过主人允许就进入别人家。”
    “可是它们费尽周折进入我家的目的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女鬼出现在咱俩身边时说了什么吗?它说要去买菜——可是你家发生过什么因为买菜惹到鬼的事情吗,没有对吧?所以我猜,它们是想在你家里过日子,代替你们住在那套房子里!你再想想那两个鬼的年龄和性别,正好是两口子!”
    “不对,”小丘一脸惊恐地打断我,“可能是三个,最开始按下冲水键的那个鬼未必就是今天这个女鬼,而且今天那个男鬼又送来了一个!”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猛地叫道:“糟了,你爸应该快到家了!”
    我们两个没带手机,所以只能赶紧往回跑,祈祷能在他父亲到家前拦住他。可我们在单元门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他父亲回来。小丘跑到楼前的小烟摊一打听,摊主说十多分钟前就看到他父亲往家这边走了——他父亲已经回来了,回到屋子里满是鬼的家中了!
    我们两个一咬牙,推开他家的门就冲了进去。这时他家里已经变得异常阴冷,时不时的还能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小孩子的嬉笑声。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厨房里竟然又传出了“咣咣”的劈砍声,只不过这一次剁的东西显然异常坚硬,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

    我和小丘战战兢兢地对视了一眼,一步一步地向厨房走去。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认为开门之后可能会看到什么恐怖的场景。
    于是我猛地拉开了门,然后飞快地向后跳了一步,以防菜刀突然砍过来。
    “你干什么呢?”小丘的父亲站在厨房里叼着烟对我说道。他手里拎着斧子,砧板上放着两根已经被砸开的猪腿骨。
    我都已经做好见到小丘的父亲躺在血泊中的准备了,可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他在剁骨头——显然他是打算熬上一锅猪骨浓汤。
    我回头看了一眼,想看看小丘的反应,哪知道他却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个游戏手柄猛按。
    我隐隐觉得不对:小丘应该就跟在我身后,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坐到沙发上,更不可能在那里玩游戏——他家的游戏机已经塞在床底下半年了!
    “你再待一会儿吧,”他父亲依然叼着烟说道,“一会你阿姨买菜回来咱们就吃饭,你也好久没在我们家吃饭了。”
    我猛地醒悟过来:小丘的母亲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于是我把手学放到嘴边,狠命咬了一口,结果就看到眼前升起一股黑气,然后看到的东西全都变了:拿着斧头的是那个用倭瓜代替脑袋的送货另鬼,砧板上放着的也不是什么猪腿骨,而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脑浆子正从被砍出的豁口处慢慢往下流:小丘依然坐在沙发上,但是手里拿着的却不是游戏手柄,而是一个浑身千裂、流着脓水的小鬼!这个小鬼正一边流着口水盯着我猛瞧,一边伸手在小丘脸上摸来摸去,一会儿抠抠他的眼睛,一会儿摸摸他的喉结——要是我叫出声来,只怕小丘立刻就得死
    我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恐惧,十分僵硬地点了点头,慢慢地向沙发走去。
    我坐在小丘身边,那小鬼像是有些好奇地把脸对准我,咧着嘴对我笑。这笑容让它的皮又裂开了一块,腥臭的脓水差点儿从伤口里喷出来溅到我脸上。
    和鬼面对面的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我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我去上个厕所。”说完,我就慢慢地向厕所走去。
    拉开厕所门后,我腿软得差点儿直接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子里“嗡嗡”作响。
    突然,我发现我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是同样脸色极为难看的小丘,他竟然躲在了厕所里!
    “怎么样,外面那几个鬼没把你怎么样吧?”他一脸惊恐地说道,“刚才你一进我家门,就像中了邪一样往前走,我怎么拉你都不管用……”
    按照他所说的,我刚才是被鬼蛊惑住了,所以才会去开厨房门。但更可怕的是,我所面对的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的鬼。它看到我咬自己的手掌之后,立刻改变了蛊惑的内容,让我看到了它的真面目不说,还在沙发上变出了一个小丘的幻影。这样我就会因为顾忌“小丘”的性命,继续留在客厅里。可它没想到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那么强,我被吓得假装出来上厕所了,这才发现厕所里还有一个小丘。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我问道。
    “不知道。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试过了,我家的大门被动了手脚,根本打不开,所以它们并不怕你来厕所里见到我,因为咱俩根本逃不出去。”
    我们两个商量了好久,也没商量出来个所以然来,所以我不得不硬看头皮走出了卫生间。如果继续拖下去的话,我怕那两个鬼以这个为借口冲到卫生间里来,那样就更没有活路了。而我之所以敢走出来,是因为我觉得它们从头到尾都没想杀我——如果想杀我的话,我拉开厨房门的那一瞬间它们就应该动手了,而不需要等到现在,更不会把我放出来见小丘。
    这更加深了我的疑问:它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现在的情况真是诡异极了——我并不是说我和两个鬼共处一室有多诡异,而是这两个鬼都知道我已经看穿了它们制造出来的幻象,但却又不得不装出双方都对此毫不知情的样子来——我装作不知道它俩是鬼,它俩装作不知道我已经见到了小丘。
    我刚坐下没多大一会儿,小丘家的门就开了,紧接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女鬼。那菜篮子里装着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看着就令人作呕。
    “很好,很新鲜。”那个男鬼说道。
    那女鬼冲我笑了一下,转身钻进厨房拿出一摞碗来。
    我被吓得脸都白了,它们不会是想让我吃下这恐怖的东西吧?
    “阿彬,来,坐坐坐。”那个男鬼非常热情地招呼我,然后自己坐了下来。
    很快,那女鬼又端上来几盘“菜”,摆在了桌子上。我看着那颗在汤里不断翻滚的人头,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嗷”地一声尖叫,扭头就往大门处跑去。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用力地拍着他家的防盗门。
    一股刺骨的阴寒慢慢从我脚下升起,强迫我冷静了下来。我战战兢兢地回头向那三个鬼望去,只见它们已经飘在了半空中,目光阴寒地盯着我……
    “你为什么不肯演下去了,为什么?”它们声色俱厉地叫道。
    演?演什么?
    就在我还没弄明白它们在说什么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向我飘了过来,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从它们那个方向传来的一阵“扑通扑通”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极为沉重,像是身体非常不灵活的人发出来的一样。
    我明白了!
    小丘爸爸明明已经回到了家中,可是家里却没有它的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难道就真的消失了吗?
    不是,实际上他就是那个男鬼——或者说是我被蛊惑之后他在我眼中的形象就是那个男鬼。当然,他也被鬼蛊惑了,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配合着鬼演戏。
    而他“飘”在半空中无疑也是我的幻觉,实际上他还在地上走,不然也不会发出脚步声了。
    就在这时,我面前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传出一阵呻吟声,那是小丘的父亲他呻吟着说道:“小丘……快……逃……”
    “爸!”小丘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大喊着,扑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我心中。我猛地拉开卫生间的门,冲了进去。我掀起马桶水箱的盖子,狠命向马桶砸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马桶水箱被砸碎了,水箱盖子也掉了一个角,水箱里的水流得满地都是。我又一次抄起了盖子,继续砸下去。

    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惨叫,这声音听起来像一个小孩发出的,想必就是那个小鬼发出来的。
    这叫声极为凄厉,听得我浑身难受,很快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当我被小丘摇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家中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父亲已经被扶到了沙发上,并无大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丘苦笑着问道。
    “你不是有一个和你父亲吵架后就到卫生间里泄愤的臭毛病吗?”我说道,“恐怕这一切都是这个臭毛病引出来的。”
    鬼并不全都是从死人变来的,也有一些是人的怨气所化。小丘经常极为愤怒地在卫生间里叫骂,结果慢慢地卫生间里就“生”出一个小鬼来一马桶是极为污秽的东西,恶念与污秽混合在一起,便生出了鬼。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怨气,所以小鬼的法力极弱,除了幻术之外什么都施展不了。
    人有七情六欲,鬼也有。这个小鬼可能是十分想要家人和朋友,而且又经过某种渠道得知有这个想法的鬼不止一个。所以它一次又一次地按下冲水键,让小丘的父亲主动去换马桶,将志同道合的同伴一个个送进家中,和它一起演戏。
    在我意外地闯进来后,它便想让我也加入进来,便强迫我扮成它的好朋友,配合它将这出家庭和睦的戏继续演下去,并让它拥有家人和朋友。
    “它们都是通过你家的马桶送进来的,马桶就是它们的附身之物。所以我砸碎了马桶,它们就完了。”
    小丘一直坐在地上,默默地听完了我对整件事情的猜测。
    “以后你别总跟你爸爸吵架,”我说道,“你们再怎么说也是父子,你要是克制一点儿,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何况刚才你爸爸都被鬼制住了,还念念不忘让你逃掉。这些东西你不珍惜,那些鬼可很想要呢。行了,我走了啊。”
    我快步离开了这个闹鬼的地方,可是心中总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不对——如果那些鬼只有施展幻术的本事,又怎么能扛得动马桶将它送到小丘家呢?除非,这里面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鬼配合它们!
    想着想着,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长长的人影。
    我惊恐地发现,那人影的头部看起来像是一个倭瓜。于是我知道,或许我能将答案拼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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