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城郊。
在一座建筑工地上,民工们睡得正香。突然,七八个蒙面人手持棍棒,凶神恶煞般闯进了工棚。当时,黄小泉还没睡着。听闻动静刚睁开眼。就见两个家伙奔到面前,二话不说搂头就打。黄小泉哪见过这般阵势,登时吓得惊声喊起来:“谁?你们想干啥?救命啊……”
也就是这一嗓子,惊醒了棚内工友。可那些蒙面人个个出手狠辣,专往人要害处打。众人全慌了神,顾不上穿衣裳,撒丫子就往工棚外逃。黄小泉跑得慢了半步,被乱棍打中后脑勺,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黄小泉总算醒了。一恢复意识,便听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工友们七嘴八舌地吵嚷,说指使歹徒行凶打人的,十有八九是开发商陈秃子。眼下,工程即将收尾。陈秃子心黑,就使了这等下三烂的手段,把大家都打跑,省得支付已拖欠数月的工钱。
“黄小泉,我们准备联名告状,你去不去?”一个工友愤愤说道。黄小泉却似没听见,含泪喃喃:“我爹呢?我爹没了,我要去找我爹。”
实话实说,大伙猜得没错。那些蒙面歹徒确是开发商陈秃子的手下。去年,头大腿短、肚子滚圆的陈秃子拿到了这块靠山临河的风水宝地,随后建起了两栋住宅楼和一座带花园的小别墅。见民工天天追着讨薪,烦不胜烦,就故伎重施:打跑一批,再雇一批。谁敢上告,赖老四,你看着办!
赖老四是陈秃子的得力帮手,好勇斗狠,曾因伤害罪蹲过监狱。昨夜抡圆棍棒打晕黄小泉的,就是这个家伙。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话说这晚,一个性感女子走进新建成的花园小别墅,乐不可支地拨通了陈秃子的手机。那动静,嗲得能叫人掉一地鸡皮疙瘩:“秃哥,我在新家呢,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马上。娇娇,等我。”电话里,陈秃子说。“我不等你,还能等鬼呀?哦,我洗澡去了。”
这个女子,名叫林娇,至于她的身份,不用明言,想必大伙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此次来,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让陈秃子在神魂颠倒之中,在房产证上写上她的名字。
只要功夫深,做梦也成真。林娇心里正想得美,无意中一睁眼,顿如触电般浑身一颤。
水雾蒙蒙的瓷砖里,隐约折射出一张男人脸!看得出。那是个老头儿,脸膛黝黑,眼眶深陷,满脑门核桃纹。他的嘴角,还泛着一丝无比古怪诡异的笑意!面对如此离奇可怖的情形。林娇差点被吓瘫,哆哆嗦嗦往浴室外跑。刚跨出门,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是陈秃子。陈秃子回来了。“秃、秃、秃哥,鬼、鬼、鬼啊——”“瞎闹腾啥?新房子,好地段,我都找风水先生看过了,哪来的鬼?”陈秃子踢开浴室的门。迈了进去。林娇则藏在他身后,惶惶四望。“陕看,在那儿,在墙里!”
随着林娇的尖叫声起。陈秃子也看到了那个笑容诡异的怪老头,顷刻间骇得头皮发麻。而那怪老头的影子也愈来愈清晰,死死地盯紧了他和林娇,眼神阴冷得像极了刀子。
不得不承认。房地产这碗饭不好吃,即使有钱也未必能混明白。想当年入行,陈秃子没少碰壁,栽跟头。后来,他学乖了,与黑白两道的关系处理得越来越融洽。还拉拢了一帮诸如赖老四之流的地痞无赖镇场子。经多年打拼,陈秃子也变成了奸猾老辣的狠角色。正如此刻,对视半晌,陈秃子心一横。抄起大瓶小瓶的洗浴用品猛砸过去:“老东西,老子可不管你是人是鬼,老子砸死你!…‘咣咣”,重击之下,怪老头消失了。但很快,林娇又在卧室的墙壁里发现了他。接下来,陈秃子犹如发了疯,奔进杂物室抓起电镐,满屋追着怪老头的影子跑,恶叨叨开钻,誓要钻他个体无完肤肠穿肚烂。追着钻着,钻着追着,也就半小时光景,刚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房间便被破坏得千疮百孔,价值不菲的品牌橱柜、壁挂电视,还有实木地板,全被折腾得支离破碎。
“老东西,你给老子听着,老子打小就不信邪。”陈秃子两眼血红,狂躁大骂。“你要有种,就给老子滚出来试试!”“他、他在门口。”早吓得抖成一团的林娇颤声喊。陈秃子将电镐开到最大马力,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呜”的一下子洞穿了门板。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该死,是赖老四!
门开的刹那。一瞅到肚腹血流不止的赖老四,林娇便发出了尖利刺耳的惊叫:“杀人啦——”
暗夜退隐,东方破晓,一个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了呼城的大街小巷。头一个,是开发商陈秃子涉嫌伤害罪被警方逮捕、收押。遭他伤害的,则是给他充当打手、鞍前马后出力卖命的赖老四。赖老四的肠子被电镐弄断了好几截。所幸抢救及时,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大圈后又转了回来。而他半夜去找陈秃子,是为了报喜领赏:老子又打跑了一批讨薪的民工。第二个,林娇精神错乱,被送进了疯人院。
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是我去精神病院看望身为大夫的朋友,从他的病人林娇惊惊乍乍、语无伦次的诉说中梳理出来的。对此。很多人都认为是疯话。事实也是,试图用姿色博取别墅的林娇的确疯了。也是在那天,当我经过那座被周遭居民称作“鬼墅”的别墅时,遇到了一个来自乡下的年轻小伙子。
小伙子说,他叫黄小泉。这一片的楼房,包括那座别墅,是他和工友们盖的。老板没给钱,还下狠手打跑了他们。出事那夜,他带在身边的一只骨灰罐也没得好。被砸得粉碎。里面装的,是他老爹的骨灰。他本想领到工钱就给老爹买块墓地,好生安葬。哪料一顿乱棒。骨灰撒得到处都是,大半被风吹进了水泥,沙子,还有可能被抹上了墙,最终一撮儿都没收起来。
说到这儿,黄小泉眼圈红了,面冲别墅双膝一沉。跪了下去:“爹,儿子不孝哇。没能照顾好你。今后,也只能来这儿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