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奶奶的猫

    王德贵在指挥着推土机将通往猪尾巷的自来水管道挖断时，暗自对着不远处唯一矗立着的小院子嘀咕道：“赵老太啊，可别怨我！要不是你为了那些猫不愿搬迁，我也不想做得这么绝啊！”
    王德贵是德胜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前些日子，政府把猪尾巷这个地块拿出来竞标。因为城里几个有实力的地产公司老板都不约而同缺席了竞标会，德胜公司轻松就拿下了这个地块。可没想到，临到拆迁时却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猪尾巷是个城中村，周围都已经修建起了高楼大厦，只剩下这一片是低矮的平房。住的都是买不起房的人家。德胜公司一提出以房换房的拆迁方案后，巷子里大部分的人家很快就来签了拆迁协议，剩下几户想趁机捞一点好处的，在格外给了点经济补偿后，也都搬了出来。可没想到，原以为很顺利的拆迁，却在这时候遇到了一个怎么也拔不掉的钉子户。
    钉子户姓赵，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人称赵奶奶。赵奶奶这一户也只有她一个人，却有四十多只猫。这些猫有大有小，却有一个共同点：它们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残疾，都是被主人丢弃后，赵奶奶从街上捡来回来的。

    街坊们都知道，赵奶奶以前是个大学教授。她原来有套单元房，老伴过世后，儿子一家和她住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赵奶奶开始将街上扒垃圾筒的流浪猫一只一只往家里抱。
    眼看这些流浪猫越捡越多，家里已经装不下了。赵奶奶便从原来的单元房搬了出来，用多年的积蓄到猪尾巷买下一套平房，专门养猫。赵奶奶这套房子不大，可有个小院儿，猫儿们可以爬树、晒太阳，而且不怕扰了家人，于是赵奶奶家里的流浪猫就越来越多了。http:///
    听说钉子户是个老太太，王德贵亲自找上了门，问赵奶奶：“老太太，给你换套两倍大的电梯公寓，地点楼层任你选，怎么样？”按他以往的经验，只要舍得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
    赵奶奶那时正在替一只新捡来的断腿猫敷药，她头也没抬地问道：“有院子吗？”王德贵心想，有院子，那不是别墅吗？这怎么可能！
    “没院子我不搬！”赵奶奶说得很坚决：“你们拆了那么多房子，把猫都赶我这儿来了。我要再住进电梯里，这些猫可就没地方去了。”
    王德贵看出来，赵奶奶为了她的那些猫，是铁了心不搬了。可她这一户不拆，那楼盘就没法盖起来，前面拆的不就都白拆了吗？这可不行！
    赵奶奶不是因为那些猫才不肯拆迁的吗？那就想办法把猫都解决了。没有了猫，赵奶奶也就不会再坚持当钉子户了。王德贵让公司拆迁队想个办法尽快把赵奶奶那些猫解决掉。
    拆迁队给王德贵出的主意就是断水断电。这招在以往的拆迁中最常用，也最有效。断电虽然对赵老太的影响不大，可是一旦断水，赵老太太怕就没办法了。要知道，她一个老太太就算出去挑水，一天能挑多少？有她喝的，怕就没有那几十只猫喝的。那几十只猫为了不渴死，还不自己跑掉？主意打定，王德贵就让施工队将推土机开进了猪尾巷，并“不小心”挖断自来水管。
    水管挖断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看到赵奶奶挑着一个破水桶出了门。王德贵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冷冷笑了笑，对手下说：“我赌她最多坚持五天。”王德贵知道，赵奶奶的院子在猪尾巷的中间，不论从哪个方向走出巷子，到达最近的水源，怎么也有两里地。加上周围的房屋都已经拆了，到处是残垣瓦砾，根本找不到一条完整的道。要想出来，还得爬上爬下，绕来绕去。这对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并不容易。
    可一周以后，手下来报告说，赵奶奶依然每天去挑两趟水，一捅自己用，一桶喂那些猫。那些猫现在不但活得好好的，赵老太太还在挑水的途中又捡回来了两只！
    一听这个消息，王德贵有些慌了，看来这个办法不管用。
    这时，拆迁队又给他出了个主意：不如趁赵奶奶出去挑水的时候，让人将那些猫捉住，运出城去扔掉。王德贵觉得这办法不错，赶紧让拆迁队去准备了几个捕鱼用的网兜和麻布袋子，然后把拆迁队的人分成两组，等赵奶奶一出门挑水，立即摸进赵奶奶的院子里去捉猫。
    那些猫毕竟是从街上捡回来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捉。拆迁队的人折腾了半天，只捉住了几只猫，不过，没被捉住的猫也都受了惊吓，窜出院子，逃得无影无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德贵挺高兴。他觉得，虽然没捉到几只猫，不过既然院子里一只猫没剩下，自己也算得到了目的。看来，失去猫的赵奶奶很快就会自己搬出院子了。
    傍晚的时候，王德贵带着拆迁协议来到赵奶奶的院子外。
    他敲了敲门，发现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却意外听到几声猫叫。他觉得有些奇怪，就问守在那里的手下怎么回事。手下告诉他，赵奶奶挑水回来看到一屋子的猫全都不见了，扔下水桶就往外跑，去找她的猫去了。这一天，赵奶奶像是发了疯，一刻不停地在城里大街小巷寻她的猫。这不，有十几只猫都已经被她找回来了。http:///
    “又被她找回来了？”王德贵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拆迁协议又不能签了，要除掉这些猫，自己还得另想办法。

    他正打算离开，远远看到赵奶奶抱着两只猫踉踉跄跄地走了回来。看得出，她已经非常疲惫了，人似乎一下老了十岁。赵奶奶走到王德贵跟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王德贵突然觉得赵奶奶的目光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回到公司，王德贵将拆迁队的人找来，安排任务。他说，虽然这次没有将所有的猫赶走，可毕竟将赵奶奶的猫从原来的四十多只减少到了十几只。看来这个办法还是有效的，再这样捉几次，就算赵奶奶还是去找，也不可能全部找回来，猫只会越来越少。他让拆迁队的人第二天趁赵奶奶去挑水的时候，继续去院子里捉猫。
    可第二天，拆迁队的人却回来报告他说，赵奶奶一整天都在屋里，没有出来去挑水。
    “她一直守着那些猫？”王德贵冷笑道：“我不相信她不渴！我看她能坚持几天！”他让拆迁队日夜守在赵奶奶的院子外，只要她一出门挑水，就进去捉猫。
    可拆迁队在院外一直守了五天，都没有见到赵奶奶出门。拆迁队的人告诉王德贵，晚上有时还能看到赵奶奶走到院子里给猫喂食、梳理毛发，可白天赵奶奶就连屋都不出，更别说出去挑水了。
    这是怎么回事？王德贵有些想不通，一个人可以一天不吃饭，可不能一天不喝水啊，况且现在是五天了。赵奶奶和那些猫到底靠什么坚持这么多天呢？王德贵决定利用晚上悄悄摸进院子里去弄个究竟。
    那天晚上，王德贵带着一帮手下来到院子外。听到院子里没有一点声响，他让手下先翻过院墙去打开院门。
    院门很快被打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既没有赵奶奶的身影，也没有一只猫。
    王德贵满腹狐疑地带着手下穿过院子，走到赵奶奶的屋前。屋里没有点灯，也没有一丝声响，像是一间空屋。王德贵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伸手一推，将门推开，手下赶紧将手电筒照了过去。当几只手电筒将屋里照亮时，王德贵和几个手下突然被屋里的情形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赵奶奶衣着整齐地躺在屋子正中的床上。床下，十几只猫围在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王德贵和他的手下！

    这些猫虽然个个瘦骨嶙峋，可嘴里都“呜呜”地叫着，全身的毛都耸了起来，眼里却仿佛能喷出怒火。
    王德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叫了声“快跑”，转身就逃。可已经迟了，那些猫象得到了命令一般，同时跃起，向王德贵和他的手下扑来！
    王德贵用手一挡，可还是被猫抓了一下。他忍住痛，拼命往外跑，那猫却死命追逐他不放。直到跑出院外，王德贵才被等在外面拿着木棒的拆迁队救下。
    拆迁队的人举着木棒冲进去将那些猫赶出房间后，这才发现躺在床上的赵奶奶不知已经死去多久了，连尸体都僵硬了。
    闻讯赶来的警察对赵奶奶的尸体进行了尸检，发现赵奶奶是死于心脏病突发，而且已经死了五六天了。警察说，幸好现在是冬天，要不然尸体早坏了。
    王德贵掐着指头一算，按警察的说法，赵奶奶应该是去街上找猫的那天晚上就死去了。她难道是因为那几天连续挑水，又去街上找猫，太过劳累引发的心脏病？可是，如果赵奶奶真是那天晚上就死了，为什么还有人看到她晚上在院子里喂猫？王德贵突然觉得很害怕，赶紧离开了猪尾巷。
    路上，王德贵让司机送自己去医院对被猫抓伤的手臂做了消毒和包扎，这才回家休息。
    虽然赵奶奶一死，这猪尾巷的最后一颗钉子就算拔掉了。可躺在床上的王德贵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疲倦，不知不觉中很快就睡着了。
    王德贵是被一阵尖叫声惊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睛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老婆正一边尖叫一边拿着棍子向他打来。王德贵大惊失色，正想呼救，却发现喊出声的是一阵猫叫声。他正觉得奇怪，她老婆手中的棍子已经打在了他的背上！王德贵痛得“喵呜”一声，滚下床来。滚下床的那一刻，王德贵从床旁的镜子里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只丑陋的猫！
    这是怎么回事？王德贵以为自己在梦中。可很快，他老婆的棍子又落了下来：“哪里来的野猫，居然跑到我床上来了！看我不打死你！”

    这次，王德贵没有逃，那棍子落在他身上，的确很痛。王德贵明白了：这不是在做梦，自己确实变成一只猫了！
    王德贵想大声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喊出声的依然是“喵呜”！他的老婆大叫着：“王德贵，你跑哪里去了？还不来帮我打这只野猫！”接着，他看到自己的儿子拿着一把菜刀冲了进来：“野猫在哪里？”王德贵见状，赶紧窜上窗户，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来到大街上，看着飞驰而过的汽车和喧嚣的人流，王德贵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急急忙忙地往一条小巷逃去。不知跑了多远，王德贵看到前面有一个垃圾桶，几只流浪猫正在里面扒拉着什么。他这才觉得自己又累又饿，赶紧奔过去，想从垃圾堆里找点吃的。
    刚挤上垃圾筒，一只大黑猫突然龇着牙向他扑了过来，王德贵吓得赶紧跳下垃圾筒。他正想逃跑，就听那只打黑猫叫道：“这不是德胜房产的王总吗？”这声音听上去怎么那么象大成房产的李总？王德贵转身盯着黑猫，疑惑地问道：“你是李总？”
    “可不是。”黑猫又指着垃圾筒边上的其他几只猫，介绍道：“这是恒辉建设的张总，那是瑞佳房产的吴总……”
    “你们都变成猫了？”王德贵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猪尾巷那个地块竞标时，这些地产公司都不见踪影。原来他们都变成猫了！
    “我们变成猫后，本来还有猪尾巷的赵奶奶收留我们。可都是你，为了逼赵奶奶拆迁，想尽办法要赶走我们，让我们不得不露宿街头。”黑猫说着，和其他的几只猫一起，目露凶光地向王德贵逼来！
    “天啦！”王德贵惨叫一声，四腿一软，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