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厂之电话

  我叫李宝库,今年三十二岁,十年前我在北京琉璃场一个公司上过班,当过财务出纳。公司的会计是个女的,比我大两岁,就坐在我对面。
  女会计韩月很漂亮,肤色特别白,嘴唇又很红,不笑不说话,一笑就露出两个醉人的酒窝和一口细碎如玉的白牙。不知为什么,我只要一和她说话脸就红,就像喝过半斤牛栏山二锅头似的。
  女会计韩月很活泼,有事没事就逗我说话,看我的红脸关公模样。她的笑很动听,咯咯咯,一直笑进我的心里,笑到我的梦里。有一次,我听着她的笑,竟然梦遗了。
  我是个很没出息的男人!
  因为坐对面,我们的脚和腿有时候就可能邂逅。冬于大家穿着厚厚的皮鞋毛裤,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到夏天就不一样了。女会计韩月不喜欢穿袜子,天一热就打起了赤脚。这时候,我们的腿和脚再次邂逅,我就会心跳加快,心率过强,脸也由不得红起来。

  那天,同事开会去了,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我和女会计韩月两个人。我正低头看北京青年报,忽然感到桌上面有动静,我的长腿上来了一只脚。我低下头,就看到了女会计韩月伸过来的脚。
  女会计韩月的脚也很好看,纤细的脚形,薄薄的前掌,高高的足弓。尤其是那如如蒜白一样的脚趾上,五个脚趾甲都涂着红红的趾甲红。
  “怎么样?好看吗?!”女会计韩月动了动脚趾,妩媚地看着我。
  我感到骨软筋麻,人都快酥了。“你,你说什么?!”我明知故问。
  “我的趾甲红啊?昨天晚上刚涂的,漂亮吗?!”女会计韩月有欲将乘勇追穷寇的精神。
  “当然,很,很漂亮!”我咽了口唾液,感到脸涨得难受。
  女会计韩月咯咯大笑,笑得我汗流浃背,不知所措……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时间真的比箭还快,回首往事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
  今天上午,我在家里整理旧物,忽然发现一本十年前的日记,日记上还有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就是当时我所在办公室的。电话机放在我和女会计韩月办公桌的正中央,无论谁想打电话或接听电话,屁股一抬就可以拿到听筒了。
  都过去十年了,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还在不在?我忽然突发奇想,走到电话机旁拨那个旧号码。
  铃铃,铃铃……竟然那边还有响声。
  过了片刻,有人拿起听筒。“你好,我是李宝库,请问你找谁?”
  我愣住了,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难道北京琉璃厂这个电话旁还坐着一个人叫李宝库?会不会有人在冒名顶替我?
  或者,那是一个可怕的鬼魂?
  总不可能是我的鬼魂吧?我还活着,每天正常呼吸,正常吃饭,今天早上我吃的油条,喝的豆汁,豆汁是我老婆从京城著名的王记豆汁店买的。
  “喂,请讲话!”对方固执地问。
  我脑子一转说:“我找会计韩月,她在吗?!”
  那个李宝库说:“对不起,她刚才出去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我又吃一惊,说:“没,没什么事。”韩月竟然还在那家公司当会计!
  李宝库在那边宽容地笑了笑:“别介意先生,韩月是我老婆,她的事情我可以做主!我知道,有很多男人到现在还在追她,但我不担心,因为她只爱我一个人。”

  ……
  我不知怎么放的电话,但刚放下电话,我就产生一个疯狂的念头,我得去一趟北京琉璃场,去看一看女会计韩月和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李宝库。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我老婆带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进来,我知道他是医生,他每隔十天就来我家一次。他的手中拿着粗粗的针管。
  “李先生,该打针了。”医生总是显得彬彬有礼。
  “不,给我叫辆出租车,我得去一趟琉璃场那边,我发现有人在冒充我,还有那个女会计韩月,都十年了,她竟然还在那个公司当会计!”我说得很迫切。
  我老婆走过来,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拍我的肩说:“来,宝库,把那个玩具电话给我。我们该打针了。”接着她扭过头看着医生说:“你瞧,他的病好像比我们预想的还严重。”
  医生说:“让我们给他换一种药,是日本进口的,据说是当年日本人在我国东北研制成功的,疗效非常好!”
  在我老婆和医生的全力配合下,他们不顾我的反对,给我打了粗粗一管针剂。
  我半仰在沙发上,感到自己双眼发僵,四肢发软。我的双脚仿佛古树的根须,在一点点往泥土下延伸,一直通向地狱的大门。
  但是,我的耳朵并没有任何问题,我听到那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对我老婆说:“来吧,韩月,咱们俩到卧室床上去,我都等不及了。”
  我的老婆,那个叫韩月的女人则嘻嘻笑道:“死鬼,你不怕他——”我想,这样说时,韩月正用那依然性感的手指指着我的后脑勺。
  “不用担心,他永远不会醒过来了,而且,我敢向上帝保证,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离开这个世界的!”
  让上帝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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