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时候,学校在镇子上,与家里隔了个村庄。从家里到学校要经过一段还算宽广的乡村土路。土路地势很高,一旁是一口很大的水塘。水塘的上坡是一块坟地,附近村子里死了人一般都埋这里。
坟场很有些年代了。有新坟,也有旧坟;有放骨灰的,也有埋肉身的;有用水泥混凝土筑的,也有一堆黄土垒成的。那些年久失修的土坟,往往会这儿塌了一角,那儿露了一洞,野狗不时还能叼一根骨头出来。
有一天放学后,我和彪子因为作业没写,被老师留下来罚站,外加补作业。已经是冬天,天黑的本来就快。等到折腾够了,天已经发黑了。我俩怕回家太晚被家里人骂,出了办公室,拔脚就往家里赶。
走到坟场那里的时候,我再也憋不住了。刚才在老师办公室里待了半天,早就想尿尿,又跑了好一会,更加难受的很。我在坟场边停了下来,喊彪子,等一下,我尿泡尿,你来不来。彪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快快。
我抬头四处望了望,发现土路上还有人走路,明目张胆地撒尿影响不太好。唯一可遮挡一下的就只有坟场了,我就钻了进去,找个坟堆挡住,摆开架势准备开撒。我突然发现那个坟堆塌了一角,露出了一个洞。我一时好奇,就解了裤带,掏出那话儿,对着那个洞舒舒服服地尿了起来。
天气很冷,微风吹过,就冻得人面寒手冷。热尿撒在地上,立刻升腾起一股雾气。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地激凛凛地打了个冷战,心里一阵迷糊。我赶忙收拾好裤子,跟上彪子一起回家。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吃早饭的时候,村口二蛋就来我家等我一起走。那时,我已经读初三,学校管的很严,每天早上有早读课。村子离学校远,我们总是四五点的时候就起床,吃饭,准备上学去。冬天的早晨,四五点的时候,天还是一片漆黑。我们同村子的哥几个总是三五成群结伴去上学。不是你等我,就是我等你。只是从来都是我们去村口二蛋家等他,或是在他家集合,没见过二蛋等我们。今天二蛋竟然来等我,真是奇了怪了。
奇怪归奇怪,我还是三两口就扒拉完蛋炒饭,抓起书包和二蛋一起离开了家。我说我们再等等别的人。二蛋却说,不等了,我还要去抄作业,先走吧。
时间还很早,还像夜晚一样,黑漆漆地一片黑暗,见不到一丝光亮。我们打着手电,照着脚下的路。手电的光亮,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很孤单很弱小,特别是当我们走出村庄,走在那条土路上的时候,那点光亮就成了汪洋大海中的一盏孤灯了。冬天的早晨特别的寒冷,冻得我拿手电的手冷得像铁制的手电一样,我不由地竖了竖衣领。
路旁的水塘水汽氤氲,百茫茫的一片,我忽然想起昨天的那泡尿,不由地害怕起来。我问二蛋,你怕不怕。二蛋声音怪怪地说,怕什么,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敲门声。我不知道,昨天干得算不算是亏心事,反正心里不住的念叨开了,哪家的老祖宗、老奶奶、老爷爷、老叔叔、老阿姨、老大哥、老小妹,我昨天不是故意的啊,我给您赔不是了,别来找我麻烦啊。
我一个劲地没话找话没事找事地跟二蛋套话,希望说话能给我减轻害怕。可是,平时能说会道爱开玩笑的二蛋今天只一个劲地往前走,理都不理我。忽然,路旁草丛“呼啦”一声响,我吓得一跳,手电照过去,却原来只是一只黑猫。
快走到坟场的时候,我更害怕了,快走两步,赶上去,想拉住二蛋的衣服。没想到,二蛋一把扯下我的书包,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毫无准备,一下子站立不稳,“砰”的一声摔入大池塘里。
冰凉的水立刻湿透了全身,我激凌凌连打好几个冷战。我站在水中,对着二蛋破口大骂,直骂尽他家祖宗八代。却没料到,二蛋根本不搭理我,只站在岸边盯着我看了看,然后转身走了,丢下一句:你小心点。把我弄地愣在水中,不知所以,心里骂到,他妈的,老子又没得罪你,竟然这么整我,我到你家找你去,你他妈的躲到学校去,我就找你家人评理。
我忙从水里爬出来,一阵风吹过,直冻的我两股战战,上下牙齿打架。人在生气尤其是丧失理智的时候,往往就会忘记身上的痛苦。此时的我也顾不得什么冷不冷,只一个劲地往二蛋家赶。
我使劲在二蛋家门上敲了敲,就听二蛋他妈在屋里喊,谁啊?今天二蛋不去上学了。
什么?不去上学?刚才不是还和我一道?我也不管这许多,又使劲的敲了敲,喊,二婶,是我,虎子,我找二蛋有事。二婶好像很不情愿地开了门,见我全身湿漉漉的,浑身冒着热气,就惊道,虎子,你这是怎么了?我恨恨地说,还不都是你家二蛋干的好事,他把我推到龙塘里去了。二婶像是比刚才更惊讶,虎子你说什么呀?二蛋今天没上学啊。
我也奇了,怎么可能?二婶见我不信,就告诉我说,二蛋今天发烧,还躺在床上呢。边说还边把我拉到二蛋的房间。二蛋果然还躺在床上,摸摸额头,果然是在发高烧。
你怕是碰见鬼了,二婶诡诡秘秘地对我说。
难道是昨天的那个坟?
我没敢再想,回家挨了一顿骂也没辩解。只换了身衣服,躺在被窝里暖和了一会。天亮后,就往坟场跑。
老远的,我就看到,我的那个藏青色的书包端正正的放在昨天尿尿的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