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修子健站在淋浴头下,任凭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用了十几次浴液,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那股死人味儿没有完全洗掉。尽管他也知道,这些都是心理作用,但就是战胜不了脑中的想法,只要想到那种味道,就忍不住恶心。
六个小时前,是凌晨三点,那时修子健还在面对着一具尸体,也就是那股味道的源头。
修子健一直很奇怪,那个人没变成尸体前,身上散发的只是淡淡的烟草味儿,刚刚变成尸体,怎么就换了一种味道呢?
令人想吐的一种味儿……
制造尸体的人是修子健,如果不想被别人知道,就必须把它处理掉。
地点修子健早已经想好了,就在南城外60公里的度阴山,荒山野岭埋尸地,正合适!
修子健对那具尸体的厌恶程度已经到了极点,特别是那股怪怪的,也许是尸体特有的味道,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它污染了,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具尸体才到了车的后备箱里面,不情愿地蜷曲着,因为在这个时侯,他本该是僵硬的。
“回头尽快把这车卖了!”修子健想着,脚下用力,那车箭一般闯进黑夜,直奔度阴山。
铁锹摩擦着泥土的声音很刺耳,在浓黑的夜里传出很远,和着风,钻进耳膜,阴寒彻骨。
尽管山里的风很冷,很硬,但修子健依然挥汗如雨,熟练地为那具尸体制造着坟墓。
坑很大,尸体在里面终于不用受委屈,可以很舒服的躺在里面。
填完了土,修子健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他深吸了几口气……
其实杀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神不知鬼不觉!
修子健想着,上了车,趁着夜回家了。
路上,他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那股味道笼罩了,恶心得让人受不了。
回到家,他甚至不敢大喘气,好像一深呼吸,那味道就会从鼻孔进入体内,侵蚀内脏……
修子键一头扎进浴室,开始不停的洗澡……
但越洗那味道好像就越重。
突然,修子健停止了动作。他觉得自己虽然把尸体埋了,但埋的只是肉体,灵魂却纠缠在自己身边,那应该是幽灵的味道。
绝对是!
修子健在热水中哆嗦着,那水似乎也在瞬间变得冰冷了。
突然,修子健隐约听到一种声音,好像是来自门外,他把淋浴关上,水的声音一下子停了,静!
那声音一点都不避讳,照常响起,很难听,很刺耳,“嘎吱……嘎吱……”的,很慢,但长。
修子健侧耳听着,脑中不断地分析,这是什么声音?
他慢慢地把浴室的门打开,仔细听,头皮一下子就麻了,那是指甲挠防盗门的声音!
做了贼,心就虚了。
那声音消失了很久之后,修子健都没敢再接近门口。
捱过了一天,修子健不得不接受又一个黑夜的降临,躺在床上,他没关灯,电视也开了很大声音。
睡意终于来了,到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恍惚间,修子健突然觉得,自己床下有东西,是那具尸体,它回来了?!
声音又一次出现了,他知道这是做梦,但又是那么清醒。
它用指甲挠着木头床板,一下接着一下。
床板挠穿了,接下来是床垫……
一会儿,修子健觉得尸体那冷森森的手指尖已经触到了自己的后背!
2、
马猴恶狠狠地盯着隋小六,如果眼睛能杀人的话,隋小六早已经被那眼神剐碎了。
“谁让你撕票的?”马猴咬着牙问。
隋小六全身抖了一下,怯怯地望着马猴,“他……他太不消停了,劲头出奇大,根本不像个小孩儿……几次都把堵嘴的东西顶出来,拼命喊,我怕别人听见,就……就打他,堵他嘴,想不到……”
“你他妈就是个废物,连个孩子都弄不住!”马猴踹了一脚蹲在地上的隋小六,“孩子活着,我们是绑架,现在是啥?是他妈杀人,杀人!”
马猴有点歇斯底里,隋小六全身抖动着,不说话,蹲在墙角,那孩子变成了尸体,硬邦邦地躺在水泥地上。
“那……那现在……咋办?”半天,隋小六才磕磕巴巴地问。
此时,马猴已经冷静下来,坐在板凳上,眯着眼睛抽烟。
“先把尸体处理掉,还是按原计划办,把赎金弄到手是最重要的。马猴把烟蒂狠狠摔在地上,站起身,“等天黑把尸体放车里,拉到度阴山埋了。”
两个人开着面包车到了度阴山,已经凌晨四点了。山里的夜,黑的瘆人,那具尸体在车里安静地躺着,似乎一动不动。
隋小六不时地回头看看,把马猴弄的直发毛。
“你总看它干啥?”他喊了一句,同时也给自己壮胆。
“我……我觉得它,没……没死!”隋小六怯怯地说。
“你是不是魔怔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到了山里又开出很远,马猴停了车,两个人开始挖坑。
这里的土很松软,坑挖得很快,装一具孩子的尸体绰绰有余。
车灯照着那块儿简易的墓地,雪亮雪亮的。
“把它抱下来……”马猴命令道。
隋小六去车里抱尸体,马猴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会儿,把尸体扔进坑里,填土,再简单掩饰一下,就可以走了。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马猴擦完汗,无意间朝坑里扫了一眼……
那一眼,就定格了,他把眼睛瞪得老大,因为他看见在那坑的边缘,耷拉下来一只手,手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应该是刚才他们挖坑时候铲的。
有手,理论上就应该连着身体,还有另一具尸体?
看那位置,应该是隔壁的坟墓。
这里是荒山,暂时还没有开发为墓地,难道也是杀人埋尸?
这时,隋小六过来了,看都没看,一松手,就把孩子的尸体抛进坑里。
马猴没声张,只低声说了句,“填土……”
铁锹摩擦泥土的声音是一样的,很刺耳。
“我咋总感觉他没死呢?”隋小六颤着声说。
“那就活埋!”马猴气急败坏地说,他现在很后悔跟这个胆小如鼠的搭档合作了。
开车回城的路上,隋小六一直扭头望着身后,“他会不会从坑里爬出来,跟着咱俩?”
马猴沉着脸,没说话。他觉得,隋小六现在已经不正常了,这个人靠不住。
早晨来了,屋子里空荡荡的,这是马猴上个星期新租的房子,就是为了做这件大事用的。
现在,人质死了,但赎金还得要,而且隋小六看来也没什么用处了。
马猴厌恶地看了一眼睡得死死的隋小六,开着车走了。
3、
修子健站在镜子前,短短一夜,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脸色灰惨惨的,象得了场大病。
洗了洗脸,修子健穿上外衣出了门,拦了辆出租车去公司上班,他不想也不敢开自己的那辆车,那股味道让他受不了。
到了公司,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修子健却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洪江的办公室紧紧锁着,修子健快步走过去。
“洪副总还没到?”他不动声色的问秘书。
“没有……”秘书也觉得奇怪,每天这个时间,洪江早就到了。
修子健在心里暗笑,此时的洪江,已经准备好溶化在度阴山的土壤里了。
十点,修子健倚在沙发中,皱着眉头。
“给洪副总打个电话吧!”他对秘书命令道。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修子健的心踏实了一些。
秘书拨通了洪江的电话,修子健站起身,倒了杯红酒,准备听秘书说,“洪副总不接电话。”
但……
“喂,洪总……”秘书低声说了句。
这一声,在修子健听来,比炸雷还响。
一个被埋在地下的死人居然接听了电话?
他瞪着眼,看着秘书。
“喂,洪副总……喂……”秘书对着听筒叫了几声。
他按了电话,又重打。
“关机了!”他对修子健说。
“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有!”修子健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但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他给出了很多种答案,来解释洪江的电话为什么有人接听。
但只有他自己亲自确定以后,心里才能踏实下来。
搬运尸体的时候,真的就把这个细节忽略了,修子健很懊恼,一个细小的失误,可能把一切就都葬送了!
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干后,修子健决定,再去一次度阴山。
他绝对不信,一个人死后,还能掀起大风浪。
即使是象洪江那样的恶人,也不能!
修子健走出办公室,到了洪江的门前,透过落地玻璃向里面看去,突然生出了一股寒意,从心里往外那么冷。
洪江好像就隐身在里边,偷偷向外面看着,盯着修子健的一举一动……
电话突然响了,声音好像比平时大了许多,修子健的身体一抖,
拿出手机一看,是前妻打来的。
他皱着眉头接起来,声音冷冰冰的,“喂“了一声。
“小宝儿被人绑架了……”前妻的声音听起来慌乱异常。
五分钟后,修子健已经在出租车上了,“如果小宝儿出了什么事,一定也把那女人弄死,埋在度阴山!”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想着。
4、
马猴出去还没回来,隋小六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前一夜埋那个孩子的时候,马猴光顾着弯腰填土,他转身去拿铁锹时,发现在车灯的光晕附近,有一个东西在地上静静躺着。
趁马猴没注意,隋小六把那东西拿在手里,是一部手机,高档的。
他没告诉马猴,把手机带了回来,自己不用的话也能卖个好价钱。
正摆弄的时候,那电话突然响了,隋小六没多想就接听了,刚放到耳边,他就后悔了,听筒里的女人还在呼唤,他就给及时掐断了。
荒山野岭的,谁把这东西丢在那儿,应该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儿。
“这东西不能留在身边,万一被马猴发现了,也不好办!”隋小六叨咕着,穿上外衣,出门了。
离这里不远,有一个二手货市场,这手机能卖个好价钱。
隋小六快步走着,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
就是这个路口,让隋小六陷入了噩梦。绿灯了,他走在斑马线里,一辆出租车停在右侧,等着变灯,一切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来了,一辆车出现在出租车后面,没停,直接闯过来了。
出租车猛地被撞了出去,隋小六正好走到车前,也随着被铲起来……空翻,落地,一气呵成。
朦胧中,隋小六提醒自己,一定要睁着眼睛。如果眼睛闭上,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他一直瞪着眼,咬着牙,但就是动不了。
血,几乎迷蒙住了视线,但他还是模模糊糊的望见,从追尾的那辆车上,跌跌撞撞地下来一个人,也受了伤,但不重。
隋小六惊奇地发现,那个人竟然是马猴!
人群迅速围拢上来,有的打报警电话,有的救人,还有的只是围观。
那部高档的手机,也躺在地上,离隋小六很远。
出租车上的人也下来了,司机受了伤,乘客好像没事,他的脚踢到了手机,弯腰捡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隋小六,脸色一变。
看到这里,隋小六实在挺不住了,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远,一切都归于寂静。
原来昏厥,睡眠,死亡,这三件事情的感觉,是这么相像!
醒过来的时候,隋小六发现天已经黑了,自己躺在床上,身体还是动不了。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死气沉沉的。
隋小六回想了一下细节,想到了马猴,心里开始不安起来,绑架那件事还没有结果,却又出了岔子,这种事情,怕的就是节外生枝。
他想挣扎着起来,找到马猴,他也受了伤,应该也在医院。
但努力了好几回,就是起不来,好像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隋小六弄的自己满头大汗,浑身裂开般的疼,他放弃了挣扎,大口喘着粗气。
一会儿,他听到一声轻响,好像是门开了,扭过头,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那人站在隋小六的床前,看着他,面无表情。但隋小六还是能感觉到,那人带着一股凶气!
是白天那个捡走手机的人。
那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隋小六眼前……
是那部手机!
那人眼神凌厉,沉着声音说,“这手机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它怎么在你这儿?”
“我……我捡的……”隋小六和那部手机对视着,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不应该承认的。
“在哪儿捡的?”
“街上……”隋小六没敢说度阴山,谁没事儿上那荒山野岭干什么。
“哪儿的街上,说清楚点。”那人死死盯着隋小六问。
“我凭什么告诉你……”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心虚,要有马猴那样的胆子才行。
那人没说话,把手机又放回上衣口袋,隋小六眼看着他从另一个口袋中,慢慢的掏出一把铁钳,那种夹铁丝用的,很新,看样子没怎么用过。
隋小六想挣扎,但动一下都困难。想喊,嘴最却被毛巾堵了个严实。
那人笑了,用铁钳把隋小六露在纱布外面的脚趾甲夹住,没用力,只是做了个动作。
“在哪儿捡的?”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了。“你可以喊,但我保证,这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惨叫了。”
隋小六冷汗直冒,浑身开始哆嗦,但他的大脑没有停止转动。
“别……别……我说,是在……城东实验小学门口捡的……”
隋小六刚到这个城市没多长时间,对这里的地名更是知之甚少,他知道城东实验小学是因为,他和马猴绑架的那个孩子,就在那儿上学,他们在那里踩了好几次点儿,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那个地方。
隋小六说完,观察着那人的反应。
脚上一松,铁钳收回去了,那人没再问什么话,打开房门,看看左右,离开了。
等了几分钟,没什么动静。隋小六挣扎着坐起来,坐在床边喘着气。
他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都是那部手机造成的。突然,隋小六身子一震。他想到了那个人的模样,怎么跟绑架的那个孩子那么像!对,简直太像了!
隋小六咬着嘴唇,冷汗早已湿透全身,他决定,不管怎么坚持,都要离开医院,因为这里成了要命的地方。
9、
警察上楼的时候,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女人活着,男人死了。
窗户开着,玻璃已经碎了,望下去,一个人趴在地面上,血肉模糊。
据女人说,那个摔死的人是她的前夫,在和这个绑架了自己儿子的绑匪搏斗中,扎了绑匪两刀,但自己却被那个凶狠的人推到了楼下。
那个绑匪还想伤害她,但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女人很无辜,下楼时,她看见自己的前夫在裹尸布下面安静地躺着,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死人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她发现,前夫的右手露在外面,食指痉挛般地僵直着,指着自己!
女人以为逃脱了,但她不知道,洪江的手机在前夫那里,里面装着很多条她发的短信!
女人吸毒吸了很多年,洪江控制着她的货品来源,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洪江想占公司的大部分股份,他要求女人办这件事,绑架小宝就是其中要求修子健就范的一个重要环节。
女人在这里一直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但事情如果成功了,她又能成为公司的股东。
后来,女人死在了监狱里,是自杀。
据她的狱友说,这女人进来时很正常。但突然,就不对劲了,她整天对别人说要去度阴山,因为每到深夜,她死去的儿子就会出现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要带她去那里。
“他说他在那儿太冷,还有个大人欺负他!”
女人整天地叨咕这句话,然后在深夜里用嘴撕开了自己的手腕……
洪江为什么被杀?
洪江是修子健公司的副总,他们一直不和。但这根本不是洪江被杀的原因,他被杀的原因是,没有原因!
修子健杀了很多人,都没原因。如果很长时间闻不到那股死人味儿,他会难受,难受的吃不香睡不好,抓心挠肝似地难受。
但等杀完人,那股死人味儿又让他抑制不住地恶心。
把洪江处理之后,修子健发现了一件让他意外的事情,他心理上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因为,杀完人的那种莫名的快感在心里消失了,他觉得害怕了,恶心了,一切都是正常的感觉。
人是正常了,但事情变化的太快,也太不正常。
修子健弄了个措手不及。
人只能活一次,做的事情,全部是草稿。
错了,也就错了!
10、
生活中有很多俗套的情节,在阴差阳错中,成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