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徐明碰上一个让他挠头的案子。本市一位地产商的儿子在家中自缢身亡。据死者的弟弟、报案人张彦讲,他昨天和哥哥张焕约好今天上午一同去北山骑马,结果迟迟不见张焕的影子,便上门去找,一进屋就看见哥哥吊死在客厅的水晶灯上。
警方起初以为这是一起自杀案件,但尸检报告却显示,这是一起精心伪装的谋杀。法医在死者胃部发现大量安眠药物残留,他是在半昏睡状态下把自己吊死的——这显然无法令人信服。
法医还在张焕嘴里找到一张外形不规则的照片——明显是从一张完整照片上剪下来的。从画面的清晰程度看,这张照片应该是用低端数码摄像机拍摄的动态影像的一个截图。图片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死者张焕和另一个年轻人的面部神情。
经过张彦辨认,截图上的另一个年轻人名叫董文博,是张焕的死党。张焕三年前大学毕业以后,心安理得地做起“富二代”,整天和一帮闲散人员扯在一起,董文博就是其中之一。
截图中,张焕目光低垂,身体略微向前倾斜,脸上的表情相当猥琐;他的下半身似乎什么都没穿,但截图上看得并不十分清楚。董文博背对着张焕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他的右臂高高抬起,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但截图上看不到。
看完截图,徐明马上意识到董文博会有危险。果然,当警方进入董文博租住的房子时,发现的只是冰冷的尸体——董文博被吊死在卧室的一根暖气管上。他的体内也发现酒精和残留的安眠药物,嘴里也有一张照片,是同一张视频截图的另一部分,上面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相貌文弱的年轻人。徐明让张彦辨认,张彦看过之后连连摇头,声称从没见过这个人。
徐明心中最大的疑惑是:既然凶手先后给警方留下两张截图作为侦查线索,那他为什么又要把案发现场伪装成被害人上吊自杀的场景呢?第二张视频截图里的男人又是谁?会不会是下一位受害者?
回到警局,徐明把两张截图拼在一起。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与董文博相对站立,董文博高高抬起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指向年轻人的前胸。从现有截图分析,张焕与董文博似乎正在进行某种不法行为,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应该属于受胁迫的对象。
徐明联系当地的几家报社,把无名男子的面部图像做局部放大处理,刊登在第二天的报纸版面上。第二天一大早,先后有数位热心市民打来电话,道出同一个名字:丁静洋。
丁静洋是本市某重点高中的英语教师,同时还身兼市翻译家协会副会长,可以说年轻有为。徐明立刻派人分头走访丁静洋所在学校的领导和同事,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丁静洋这个人社会关系比较简单,也无不良嗜好,两天前,也就是本周周五,丁静洋手机关机,无故没来上课。校方以为他是闹病或是有什么急事要办,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周日报纸上就登出警方寻找他的启事。
徐明皱着眉头算算日子,丁静洋前天一早失踪,昨天一早张焕和董文博就双双死在自家寓所,着实令人生疑。
徐明又向学校领导问起丁静洋的家庭情况。丁静洋的父母都住在外地,他本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本市,据说曾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但一年前他的女朋友突然上吊自杀。女友的死对丁静洋打击很大,他连续卧床半个多月。
听到这里,徐明顿时眼前一亮。回想起截图上的画面,徐明的脑海中突然莫名地闪过一个词:强暴!徐明立刻把一年前有关自杀的卷宗统统调出来,刨除两名男性自杀者,再刨除三名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女性自杀者,最后摆在徐明办公桌案头的,是一个名叫吴琼的25岁年轻女孩的卷宗。
吴琼生前在市机关幼儿园工作,自缢于自己租住的寓所,徐明把卷宗往后翻翻,看到一份吴琼自杀前所写遗书的复印件。遗书内容不长,并没有提到自杀的具体缘由,只说自己已经生无可恋,希望来世能够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云云。遗书的末尾还标注了日期:2009年10月13日零时。
徐明抬头看了看桌上的台历:今天是2010年10月14日,昨天,正是吴琼自杀一周年的忌日!徐明终于明白了,凶手并不是要把张焕和董文博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他是想以这种死亡方式来祭奠吴琼!
徐明迅速做出一个推理:张焕和董文博在一年前强暴了丁静洋的女友吴琼,致使受害人自杀身亡。一年之后,始终无法走出心理阴霾的丁静洋为了给女友报仇,又杀死张焕和董文博……徐明立刻派人在火车站和高速路口设置排查点,在全市范围内搜捕丁静洋。
一晃两天过去了,搜捕工作毫无进展,这让徐明感到十分焦躁。十几分钟过后,徐明突然拍一下脑门:“我怎么把这个地方给忘了!”说完,他马上叫人安排车辆,赶往吴琼生前租住的联合路22号。
联合路那一带大部分建筑都还是平房,徐明站在吴琼生前租住的22号平房的门外,看到有铁将军把门,便立刻派人联系当地居委会,把房东找过来。据房东介绍说,三个月前的一天,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突然找到他,租下这间房,并且一次性支付了半年的房租。房东打开了屋门,第一个走进屋子。两秒钟后,只听得“妈呀”一声,房东如同踩在弹簧上一样,又从屋里蹦出来,脸色惨白地瘫在地上说道:“不能吧,又挂上一个?”
徐明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子,只见外屋灶间顶棚的梁木上,吊着一个年轻人。仔细辨认过五官相貌之后,确定此人正是警方全城搜捕的丁静洋!徐明马上意识到自己此前的猜测有误:丁静洋并不是杀死张焕和董文博的凶手,而是凶手的第三个目标!
法医赶来了,房东依旧哭丧着脸坐在地上,猛地,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徐明说道:“怪了,屋里那个死的倒不是我的房客啊!”
徐明的眉头顿时拧成一个大疙瘩,他连声追问道:“你肯定吗?”
房东点点头:“虽说屋里那个死了的也戴着副金丝眼镜,但和我的房客比起来,他可显得高大威武多了。”紧接着,老苏把自己房客的五官相貌对徐明详细描述一遍。
法医从丁静洋的嘴里找到小半张截图——这并没有出乎徐明的预料,和此前找到的那两张截图拼在一起,正好凑成完整的一张。最后一张截图上面出现的人物是吴琼,此外,张焕那赤裸的下半身也出现在截图上……
徐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由始至终他都忽略了一个人,就是拍下这段视频的人!那个人可能才是隐藏在这三起谋杀案后的真凶!但如果负责摄像的人就是凶手,那他原本应该和张焕、董文博是一伙的,为什么时隔一年之后他又反过头来杀死这两人呢?再者,丁静洋作为吴琼的男友,同样是那起强暴案的受害者之一,凶手又为何要连他也一起杀掉呢?
思来想去,徐明的脑袋渐渐乱成一锅粥。他把当年负责处理吴琼自杀案的警员找过来,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据那名警员介绍说,吴琼从小父母双亡,是被她的亲娘舅拉扯大的。吴琼死后,她的全部遗物、连同她的骨灰一并被她舅舅带回了乡下老家。
“上车去她舅舅家,咱们一边赶路你一边给我介绍,两不耽误!”徐明挥挥手,把那个警员拉上车。
日暮西山,徐明乘坐的警车开进了清台河乡,一路打听,找到吴琼舅舅的家。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吴琼舅舅家门外居然停着一辆崭新的路虎越野车。徐明跳下警车,向院内望了一眼,轻声说:“真是不虚此行啊!”随行的几名警员不解其意,但也不敢多问,跟在徐明身后走进院子。
院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庄稼汉,另一个则是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年轻人一见徐明,脸上顿时露出惊慌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徐明首先向老汉做了自我介绍,随后他把目光一转,直视着年轻人说道:“张彦,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真是替我省去不少麻烦呐!”
张彦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答道:“徐队长,即使咱们今天遇不上,明天我也会去刑警队找你的。”
“是吗?”徐明微笑着问道,“为什么你连丁静洋也不放过?”
张彦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扭曲:“丁静洋只是一个冷血的旁观者。一把不足二十厘米长的小刀就把他吓住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人蹂躏却无动于衷!”
徐明轻轻点了下头,接着问道:“那段视频你是怎么拍下来的?”
张彦慢慢把头低下,等他再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两年前张彦大学毕业,进了市教育局工作。一次随单位领导去机关幼儿园视察工作,他遇见了充满青春活力的吴琼,一见钟情。遗憾的是,吴琼已经心有所属,男朋友就是丁静洋。尽管如此,张彦却始终没有放弃对吴琼的追求。直到一年后,吴琼对他说,自己很快就要和丁静洋结婚了,张彦很有风度地对吴琼说声“祝你幸福”,便转身走开了。
回到家里,平时滴酒不沾的张彦开了两瓶二锅头,就在他喝得烂醉的时候,他的哥哥张焕突然来看他。张彦心中愁苦,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张焕平日骄横成性,见弟弟受委屈,便口口声声说要给弟弟出气。张彦当时已经喝多了,连哥哥什么时候离开都全然不知。
在张彦和吴琼还保持着那种不咸不淡的交往过程中,他偷偷在吴琼的电脑里植入了一种木马程序。这种程序可以远程遥控开启吴琼电脑上的摄像头,并且可以自动对摄像头拍下的场景进行实时录像。张彦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下作,但他实在太喜欢吴琼了,每天下班之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偷偷观察吴琼的生活。
那夜宿醉过后,张彦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打扰吴琼的生活。当他坐在电脑桌前,准备把所有的黑客软件统统卸载掉时,系统却提示他新的录像文件已经生成。张彦满脸狐疑地点开那段视频,结果却看到让他心碎欲裂的一幕。
自己的亲哥哥竟然强暴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的情敌居然被吓得像个熊包蛋,任凭吴琼多么凄厉的哭号也不敢有半点反抗!在那段视频结束的一瞬间,张彦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杀机……
院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张彦的讲述惊呆了。张彦说完长长叹口气,目光转向徐明,问道:“徐队长,你是怎么怀疑到我的呢?”
徐明苦笑一声答道:“事实上,直到房东向我描述房客的长相时,我就想到了你。当我看见你坐在院中时,就明白了。”
张彦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交到吴琼舅舅的手中说:“大舅,这里面的钱是我和吴琼合伙炒股时赚的,您老留着慢慢花,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您。”说完,张彦站起身,对徐明说道:“徐队长,我会乖乖跟你回去投案的。”
徐明点了点头。张彦随即疾步走出了院子,上了自己那辆越野车。其他几名警员见队长都点头了,一个个竟全都站在原地没动。徐明突然缓过神来,高声叫喊道:“快把他截住!”
张彦对徐明大声说道:“其实,真正害死吴琼的元凶就是我。如果当初不是我闯入她的生活,她现在或许早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路虎车一路绝尘,很快就消失在滚滚的清台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