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一场生死相约,最终是代黎和冷言都葬身在犬牙岭。文章语言不错,带着点幽幻的意味。文章采用的倒叙手法不错,将故事情节全部展开。生死相约,不管是生是死。最后有点毛骨悚然。
黄昏,高速公路两边的山峦连绵起伏,刚才还是清新明亮的翠绿,随着夕阳隐去变成了墨绿色,黑黢黢的,像两条巨大的蟒蛇蜿蜒并行。代黎开着车在两条蟒蛇中间飞驰。一个小时后,车子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左面的一条路向上蜿蜒,右面的一条路往下盘旋。
“走哪条路可以最快到达下一个村子?要快点走出这黑沉沉的大山,到村子里就好了!”代黎停下车,透过车窗往外看,她什么都没看见:“连个标志牌都没有,什么破路,真讨厌!”
忽然,看见左面的路上有灯光闪烁,代黎立即向左面的路上开过去。这是一路盘山道,代黎开着车一圈一圈地在山路上旋转,终于上到冈梁上了,代黎看了一下表,“十九点十三分。”,她想:“上岭大概用了二十分钟,下岭快,用不上二十分钟,说不上岭下就有人家了。”身处大山里,虽然开着车子,代黎还是觉得有点孤单。
前面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看来人家已经下岭了,我还磨蹭什么呢!提速!”代黎加大马力向岭下飞驰而去。
代黎是个不甘平庸的女人,像她这样的年纪应该好好享受安宁惬意的生活了,没事的时候诳诳街、购购物,打打麻将什么的。代黎很另类,爱好摄影,爱好写作,为了外出拍片子、采风,参加了驾驶员培训班,顺利地拿到到驾驶证。代黎不喜欢到著名的风景区拍摄,她觉得那里人工雕琢的痕迹太重,商业气息太浓,好好的一块石头被刻上几个字,刷上红色的油漆就成了奇石,经过广告语言的诱惑,吸引了大批游客前来消费。而对于游客来说,多半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人们见不到自然景观,那些真实自然的山山水水已经被现代文明整了容,失去了本来的面貌。
代黎从来不跟风到什么旅游景点,她总是独自一人随意地走进大山里,亲自去发现自然的美,感受自然美景给她心灵带来的的震撼。
代黎离家已经两个星期了,两个星期来,她拍了上千张片子,最令她满意的要数那几张了。
那天,代黎将车子停在山脚下,顺着沟塘子往山上走。溪水轻轻浅浅从山上流下来,绕过一块块石头哗哗地向山下流着;听着小溪奔流的声音,代黎很振奋,她觉得自己脚步轻快灵活,她踩着石头跨过溪流,沿山坡往上走。前面有几棵盛开的野百合,金红的花瓣鲜艳极了。代黎最喜欢这种颜色,她加快脚步来到面前。她单膝跪地,用相机对准野百合开始构图、对焦,聚精会神拍着一张张片子。不知过了多久,当代黎心满意足抬起头来时,她毛孔倒竖,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只见前面七八步远的一棵老树上赫然盘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蛇,蛇头探进树洞里,显然正在吞食着树洞里的小动物。
幸亏发现得早,否则,说不上自己会受到大蛇的突然攻击。代黎稍稍镇定一下,举起相机一组连拍后仓惶离开。坐在车里,代黎兴奋得大喊大叫,自己还是第一次拍到这么难得的照片,她简直是手舞足蹈了。
代黎边开车子边回味着拍到巨蛇片子的过程,不知不觉来到了山下。她看见在几十米远的前面,灯光闪烁,代黎想:“这深山密林处竟有人来做伴,真的很有缘分啊!不知道,前面车里是什么人呢!”代黎跟着灯光往前开,转过一道弯,前面的灯光不见了。代黎觉得有点奇怪,这灯光忽明忽暗,似乎专门来为自己领路的!借助自己的车灯,代黎看见前面是一个三岔路口,左面的一条路向上蜿蜒,右面的一条路往下盘旋。“这个三岔路口怎么这么熟悉,难道自己又转回来了?”代黎思忖着,“不可能!继续走!”
前面的灯光又出现了,隐隐约约,闪闪烁烁的,代黎加开马力向前追过去。灯光一直在前面,似乎和自己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情况想要超过去不太可能。“算了,还是注意点安全吧!”代黎放弃了超车的打算,稍微减慢了速度。
代黎盯着前面的灯光,手把方向盘在盘山路上行驶,不知不觉又到了岭上。代黎看了一下表,“十九点十三分!表停了!”代黎一抬头发现前面的灯光不见了,她有点着急,瞪大眼睛往前面看,天上一个星星都没有,外面漆黑一片,一阵轻风吹进来,代黎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奇怪,驾驶室严丝合缝的的,风从哪里进来的呢?”她自言自语地说。
突然,代黎看见前面大约十几米处站着一个男人呢,迎着她直招手。“看样子八成车抛锚了。”代黎在他身边把车停了下来。代黎并没有开车门,透过玻璃向外望,这一望,惊得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竟然是冷言,和代黎有过生死约定的一位诗人、画家。五年前的情景像电影一样在代黎眼前闪过:
那天,代黎出去拍外景,乘坐公共汽车来到犬牙岭下时,代黎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汽车开走了,代黎顺着左面的一条小路往山上走,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了犬牙岭上。
岭上是一大片平地,没有树,绿草地像一块毛茸茸的大毯子平铺着。毯子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黑色的大马莲似的蝴蝶在花丛上翩翩起舞;前面几座尖尖的像犬牙似的石砬子突兀挺立,难怪叫犬牙岭,真的像极了一颗颗犬牙。
“真的好美呀!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代黎被岭上的美景陶醉了。
代黎向右边走过去,大约二十几步的样子就到了崖边。崖下深不见底,茂密的树丛葱葱郁郁,遮住了视线。代黎赶紧后退,没想到竟撞在一个人身上,身体失衡向后倒去,那个人一伸手接住了代黎顺势把她搂在怀了。
四目相对,代黎立即被他吸引了。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瘦削清瘦,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正打量着怀抱里的代黎。男人放开了代黎扶她站稳了,转身向前走去。代黎跟在她身后,看见他来到砬子边的画板前,他拿起画笔,在画板上涂着。代黎凑过去站在男人的身后,探头往画板上看。画板上是一幅还没完成的画,绿色的连绵起伏的群山无边无际,绵延到远方,山岭低凹处有一只活灵活现的眼睛,正在向远方眺望。代黎觉得这只眼睛深不可测,令人发毛。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男人没有回头,边画边问代黎。
“我是风,从海上来!”代黎很想和他开个玩笑,佯装认真地问,“你又是谁?你从哪里来?”
“我是雨,从天上来!”男人很严肃,神情忧郁地回答。
代黎不再开玩笑,她被男人忧郁的情绪感染了,她知道这是一位思想者。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瘦削的双肩和微微驼起的脊背,“画家,都是孤独的,这话一点都不假。”代黎想:“这样的人是开不得玩笑的,太敏感!”
代黎选好角度安装上三脚架,她开始拍山景。在镜头里,她看见了一只眼睛,眼神是那么忧郁、凄凉。代黎意识到这是那个男人的眼睛,那眼神深深地印在代黎的脑海里。
一个小时后,男人放下了画笔,他倚在石砬子上,静静地望着正在拍片的代黎,渐渐地,他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了,笑容重新挂在了嘴角,他拿着两罐啤酒向代黎走来。代黎关上相机,接过啤酒,两人并肩坐在软软的草地上,就着花香喝起了啤酒。
喝了啤酒,男人变得快乐了许多,“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他问代黎,“我是冷言,是一个再渺小不过的小人物了!是一个毫无生存价值的小人物!”他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着,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代黎依稀记得朋友提起过“冷言”这个名字,好像是临近城市的一位诗人,但是没有读过他的诗,也没有深入地了解他。
代黎没有看冷言,她像是自言自语:“诗人吗,大都是忧郁的、孤独的、另类的。他们悲天悯人,愤世嫉俗,悲观厌世,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他们固步自封,不去接纳别人,也拒绝别人的理解。他坚持自己的观念,用自己的尺度作为度量社会道德的标准,过高的要求望望使他们感到失望,所以他们不快乐!”她转向冷言突然发问:“我说的对吗?冷言先生!”
冷言没有搭话,他仰面躺倒在软软的草地上。阳光热辣辣地晒得人睁不开眼睛,代黎躺在冷言的身边,一阵困意袭来,代黎闭上眼睛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代黎被冷言轻柔地叫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草地上铺着一块精美的塑料桌布,上面摆着面包、香肠和一瓶红酒。尤其是那只高脚杯在阳光下反射着亮晶晶的光。代黎翻身坐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没睡着吗?”
冷言微笑着说:“老师睡觉了,我得保护好老师,别叫蛇咬了!”说着,指了指远处的草丛。
“怎么叫我老师呢?”代黎不解地问冷言。
“你把诗人的内心都看透了,对诗人的性格特征分析得精准透彻,还不可以为师吗!”冷言边说边起开红酒瓶子,斟了半杯红酒。代黎看见,阳光透过酒杯,酒的颜色鲜艳夺目。冷言轻轻摇动着杯子,酒香弥漫,直钻进代黎的鼻子。
“不好意思,就这一个杯子,若是老师不弃,我们可以用一个杯子吗?”冷言彬彬有礼地说。
代黎根本不能推辞,接过冷言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小口酒,把酒杯递给了冷言。冷言接过代黎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把酒杯放在代黎面前。四目相对时,两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冷言指了指酒杯,代黎点点头,她用三根手指捏起杯底又喝了一小口,然后递给了冷言。冷言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握住代黎的手,他把酒杯放在桌布上,双手拉着代黎的手,贴在唇边。冷言望着代黎的眼睛,轻轻地吻着她的手背,代黎从冷言的眸子里读懂了他的意思,两朵彩霞飞上脸庞,代黎闭上了眼睛。
冷言仰面躺在桌布上,代黎枕在他的肚子上。两人什么都没穿。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微风徐徐,吹干了满身的汗珠。
“代黎——”冷言呓语般低唤着。
“干嘛!”代黎仍旧闭着眼睛,她将头枕在了冷言的胳膊上,“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呢!”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冷言问。
“车走到岭下,好像有谁在召唤我,于是,我就下了车,原来是你在等我!”代黎喃喃地说着,她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不愿意上岸呢!
“我也觉得有一个值得我等的人会来这里和我见面,所以我来了,我等到了你!”
“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吗?我觉得和你早就认识了,也许我们前世约定好的,今天要在这里见面呢!”代黎话音刚落,眼里竟涌出泪水来了。
冷言转过身来吸干了代黎的眼泪,看着代黎的眼睛说;“不要哭,我们要笑,为我们的相遇,为我们的缘分微笑!”
代黎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再次溢满了眼眶。
“代黎,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冷言将代黎拥在怀里,他的脸贴在代黎的头发上,喃喃地讲着一个凄美的故事:“江南水乡有个何姓人家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何青青。何青青刚满10岁,聪明美丽已经在江南传遍。从15岁开始,门槛已被络绎不绝的媒人踏烂。如果你看到某一天江南的很多才子遍及大街小巷,那肯定是何青青出外的日子。何青青就象江南那青青小湖早上带着露水的荷花,娇娇羞羞带着清澈的美丽。
何青青嫁给风的那一年18岁,他们是当时最相爱的一对。
‘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97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风写下这些,画上何青青的图象。何青青常常配上江南的小调吟唱,在自己的画像旁加上风的模样。
没有等到百年,甚至没有等到97岁,何青青一病不起。风奔走全国为她求医寻药,仍然没有挽留住何青青。何青青走的那天,面容苍白。她叫:‘风。’风含泪:‘你我相约定百年。’何青青接上:“谁若97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风,我等你。”风大叫一声:‘青青’何青青含笑逝去,面容瞬间娇俏无比。
那时候社会上流行续弦,但风拒绝接受任何女子。风迅速消瘦,一病不起,且拒绝任何治疗。临去的时候,他对床边的家人说:‘青青恐怕已等我太久。别为我伤心,我是极为快乐的。’风走的时候面容竟是幸福无比。
奈何桥畔,阴风阵阵。美丽女子何青青孤身等待。只愿见你,何惧一切险恶?风来的那天,何青青单薄如纸的身体一下丰盈,奈何桥上那天,下的是江南深情的雨,是湖上荷花幸福的泪。
该分手时就分手,该相聚时自然就相聚,有些事情是天力不可违啊”
代黎听着故事,人在冷言的怀抱里已经泣不成声,想到分手,她的心像被撕裂了般的疼,“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我们约定好,不管是生是死,五年后的今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
“不管是生是死,我一定会来与你相见!”
冷言送代黎下的岭,代黎要冷言和她一起走,冷言说还有一幅画没完成,画完了再走。已是下午四点,落日的余晖照在山间小路上,两人说说笑笑,缠缠绵绵,不觉到了岭下,恰好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代黎上了车。公共汽车缓缓开动了,代黎目不转睛地望着冷言,看着他站在路边不停地摆手。公共汽车转过山脚,冷言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了,泪水再一次模糊了代黎的眼睛!
时间是一剂良药抚平了代黎的相思之痛,丈夫的关爱使她感受到了温暖和亲情。五年了,她真的忘记了和冷言的约定,想不到,冷言真的来赴约,正站在自己面前。五年前的情景再现,对冷言的痛彻肺腑的爱情回到了心间,她推开车门刚要扑向冷言,冷言缓缓地抬起头来。代黎惊恐地大叫一声,跌坐在车里昏死过去。冷言面色惨白,目光呆滞,他的眼睛是两个黑色的窟窿,一团一团的蛆虫正从里面爬出来,只见他冲代黎怪怪地一笑。代黎像被施了蛊一样,坐了起来,开着车子滑向深谷!冷言怪笑了两声,摇摇晃晃地走到崖边忽然化作一团蓝色的萤火飘飘悠悠跌到深谷里去了!
第二天本市电视台播放了一条电视新闻,著名节目主持人于大伟正在做现场直播:“各位观众,我所站的位置就是犬牙岭。昨天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性交通事故,我市著名女摄影师代黎女士不幸坠落山崖,车毁人亡。据现场事故调查人员透露,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发生交通事故是昨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三号十九点十三分。无独有偶,五年前的昨天,这里曾经也发生过一起坠崖事件,青山市著名诗人及画家冷言在此地采风时不慎跌落山谷。两起事件使我们万分痛心,一定要加强市民的安全意识,尊重生命,珍惜我们的幸福生活!各位观众,现场直播到此结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