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大出殡

    夜,静谧。
    兰兰从炕上爬起来,悄悄走出去,拿起放在门口的铁锨就进了隔壁的屋子。屋子里很暗,几丝微薄的月光从玻璃窗挤进,照在屋中的一个大坑里。屋地上满是潮湿的泥土,土腥味刺鼻。
    兰兰摸黑跳进去,她挥起铁锹又接着挖了起来……
    这宅子据说是早年清朝时期皇帝大臣的一个墓地,当然这只是个传说。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好。
    听老辈人讲,此地为红谷城。早年则是极优雅秀丽的地方,这里原先是一片茂密的枫树林,林中集聚百种名贵飞禽,每至清晨百鸟齐鸣百花齐放。林间有条溪流蜿蜒缠绕红谷崖下,青石黝黑爬满溪流。每至春水梨花之季,满坡的杜鹃煞是嫣然秀美,香郁飘至百里之外……那时有个皇帝大臣就因这里风景秀美,所以故后便葬至此处……到后来,城乡开始实施改造,于是这里便将坡坝林木铲除,在上面盖起了民居。之后曾有人住过,有人说夜里看见过当时大出殡的场景,此事曾闹得人心惶惶……后来凡知根知底的人谁也不敢在这里住了,于是这些房屋一闲就是好多年。后来,兰兰的公公从外乡搬来,他贪图这里的房价便宜,院儿又宽敞开阔,于是就花钱买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几十年。这些年,倒也过的安稳。本来嘛,谁见过死去百十年的人从地底下冒出来?都是精神作用。兰兰的婆婆常常这样叨咕。还总说:“大小、二小,别疑神疑鬼的整天瞎寻思,人死如灯灭,骨头渣子都变成粪土了,哪来的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大小、二小是他们的两个儿子。

    小红和兰兰分别是大小二小的媳妇,二小的媳妇兰兰生性泼辣敢想敢干。自她嫁到红谷憨四家不久就在家里折腾开了,她先将院子用铁锹翻了个底朝天,说要种花种草美化环境。后来又把自己的屋子彻底改造了一番,说要重新设计装潢。开始婆婆不同意,可又拗不过媳妇也只好依了她。唉!憨四死了,没了依仗,说话腰杆也不硬了。几个月后,屋子全然一新,但兰兰始终都高兴不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兰兰经常梦见自己家里生出许多许多的金银珠宝,看得她直眼晕,乐得她几次哈哈笑着从梦里醒来……
    “兰兰、兰兰,都啥时候了还不起来做饭?吃不吃了?”
    “你吼什么吼?败家爷们,吃!吃!就知道吃!宝贝都被你吓没了……”
    兰兰经常拿二小撒气,她骂他是头猪,蠢得脑子里只装着大粪。
    这东西到底能藏在哪呢?院子里、婆婆的房间、厨房卧室,就连厕所、储藏室都被她偷偷翻弄过了,可是都没有啊!

    ……对了,宝贝一定就在大小他们的屋子里!
    怎么办呢?这事要是让大小他们两口子知道就糟了,哪还有我们的份?不行,这事是瞎子打婆娘,一定要抓紧。还有,也不能让二小这猪脑子知道了,他那张长瓜脸还不像白纸黑字似的?对!不让他知道,说干就干!
    以防夜长梦多,她要先下手为强了,这女人。
    兰兰苦思冥想找不到好理由在大小的屋间里下手。怎么样才能得到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一不做二不休,无毒不丈夫……
    红谷这地方家家户户都有个菜窖,就是冬季储存白菜萝卜的地方。兰兰便在这上面打起了歪主意。冬天窖里的白菜是要经常通风换气的。这主要是便于干燥不腐烂。大小两口子每天要到镇上打工赚钱,所以家里的琐碎事就只好麻烦二小媳妇兰兰做了。平时,哥俩分开过,自从憨四死了后,憨四的老婆,也就是兰兰的婆婆就跟着小儿子二小过了,但菜窖始终都是用的一个。只是比别人家的稍稍大了些。靠东面的是大小的,靠西面的是二小的。只是在想吃的时候才去取。这日傍晚,兰兰将热水用桶悄悄拎到菜窖里。她先将温水均匀地泼在每棵白菜上,码好,盖上被子,然后又将窖门堵个严严实实。不但没有按时通风换气,还着实在上面加了三层厚厚草帘子。
    数日后,菜窖里的温度逐渐上升,里面空气混浊、潮湿,不多时白菜便迅速腐烂发酵……
    元旦那天,大小他们两口子双双放假在家过节,大小媳妇小红早饭后就开始忙着剁肉剥葱准备包饺子。
    “大小,快去窖里取棵白菜。”
    大小答应了一声就立刻出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可是却不见他回来,媳妇急了,边走边叨咕“这人,磨磨蹭蹭让他取棵白菜比种白菜都难。”
    “大小!大小!,咋还不出来啊?在里面干什么呢??”
    小红对着窖门朝里面喊了两声,没听见回应,便也下了菜窖……
    小红下了菜窖也一去不返。
    等众人从菜窖里将两人抬出来的时候,他俩的身体已经凉了……
    兰兰只顾埋头挖,瓦罐里突然发出吱吱啦啦的声响,她跳上去手扒罐子一看,里面蠕动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用打火机一照原来是只大青蛙,“这鬼东西,什么时候爬进来的?吓我一跳。”
    “呱!呱!“罐子里的青蛙叫了起来。
    瓦罐是昨夜她从屋地挖出来的,那边缘还镶着一圈花纹,很精致。兰兰欣喜的不得了,由此可见,这里一定藏着宝物。
    兰兰昨夜挖了个通宵,天快明的时候才悄悄收了场。白天又躺在炕上蒙头呼呼睡了一天,养足了精神,看样子,今夜还要大干一场。
    兰兰累了、热了,浑身上下虚汗淋漓,索性她干脆就躺在地上,头枕着湿凉的泥土呼呼喘着粗气歇息。
    夜,无止境地深下去。窗外那弯清月也渐渐被乌云掩盖,夜凉如水。
    大小屋子里的家具被翻动得横七竖八躺在那里。这会屋里出奇的静,只有落地钟不紧不慢“滴答滴答”响个不停。兰兰睁着双眼,目光穿越黑暗努力辨别屋内的陈设,朦胧中,一切家什都似乎涂了层黑漆,亮亮的,泛着浅浅的月光。那个双开门的大衣柜是黑的,像一对并排直立的棺材停靠在那里。咦!这不分明就是大小他们两口子死时的那两口黑漆的棺材吗?他俩隐约躺在里面,半闭着眼睛像睡着了。兰兰不敢看了,越看越像。她将目光又移向了门口的那个写字台。写字台是黑色的,如同一张停尸床生硬地横在一边。像极了大小他们睡过的。紧贴在屋顶那盏莲花吊灯看去如一个圆圆的花圈悬挂在上面,还隐约衬托出一阵阵幽幽的蓝光……

    兰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死死盯着那些东西看了,她越看越觉得逼真,越看越觉得恐怖……
    此时,墙壁竟变得有些斑斑驳驳的了,那些深深浅浅、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阴影不停地在晃动。兰兰几乎惊叫出来,她在阴影之中仿佛看到了两张脸孔,那是大小和他媳妇的脸,那脸青紫、浮肿几乎变得狰狞。

    “夏兰兰!好狠毒的女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忍心害死我俩?人常说,毒蛇口中信,黄蜂尾上针。我看最毒的不过妇人的心啊!”这是大小的声音。那声好大、好冲,直震得墙壁都嗡嗡的响。
    “兰兰,平素我待你亲如姐妹,而你竟财迷心窍把我活活害死,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我也绝不会饶了你的!”这是小红的声音。哀怨中带着仇恨。
    兰兰的身体缩做一团,心也似遭遇外界强烈的挤压,她想跑,腿却柔软无力。她怕,她不敢动,连喘息的声音都仿佛那么的诡异。
    我这是怎么啦?怎么啦?
    看来人是万万不能做亏心事的啊!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啊!我设计害死了他俩,看来这辈子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了。唉!我这是何苦啊?为了那些没影儿的金银珠宝我要了他们的命,造孽啊!我这是犯罪啊!……
    兰兰后悔的不行,可是此时已经悔之晚矣……突然,忽闻院外有鞭炮鼓乐声响,还似乎夹杂着许多人的脚步声。声音迟缓,紧接着又有哭声传出。
    “爹爹……爹爹……您一路走好啊……爹爹啊……我的爹爹呀……”
    兰兰此时不知哪来的力量,她“呼”的一下跳起来,几步奔出门去。
    “谁!”她脱口而出。
    刹那,天空有东西撒落下来,纷纷扬扬,如蝴蝶在半空中飞舞。兰兰睁大眼睛细看,“啊?是纸钱!纸钱!天那!”
    此刻,月牙不知何时已从一大片浮云中显现,它将一缕黯淡的微亮抹在树梢上。那是一片枫树林,林木间一条溪流缓缓前行。不远处的坝坡上紫色的野杜鹃花竞相斗艳。风儿淡淡,远处天籁幽幽,杂草树木倒映水中……
    这是哪里?还没容她多想,枫树林中隐约闪出一溜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众人抬着的一口花头大棺材,这口棺材好黑好大好雍容华贵。人影个个从头到脚一身洁白。就见这群白色的人影于鼓乐声中缓缓像她这边走来……
    兰兰银牙一咬,大声喝到:“别过来,你们都是什么人?说!……”

    兰兰豁出去了,只见她操起门旁一把铁锹就迎了上去。她疯了似地挥舞着铁锹在院子里砍劈一通,嘶叫如野兽一般。那满是泥巴的黄胶鞋也甩丢了,十根脚趾如十颗悲伤的蚕豆。
    四周静极了,耳边只有风声与她从牙缝里挤出来凶狠歇斯底里的叫骂,“哪来的孤魂野鬼在这刮旋风……过来啊!我劈死你……劈死你……”
    此时,一阵阴冷的风将纸钱吹得七零八落,冉冉飘落后,便晃晃悠悠如烟般消散了。
    说也怪,经兰兰这顿折腾,刚刚那场大出殡的情景唰地一下不见了,其中的哭声与哀乐也嘎然而止遁向黑暗深处……
    夜,已深已沉,月亮的薄光洒在稠密枝叶好像一层白霜。眼前不远处仍是那个自家熟悉的青灰小铁门。
    兰兰刚要镇定下来,就见那青灰的小铁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男一女,她定神一看,咦!这不是大小他们两口子吗?他俩青紫浮肿的脸一步步向她走来……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啊!……”
    兰兰说着挥起手里的铁锹又要往下劈,这时她一个趔趄,还没站稳,“噗”一口鲜血就从嘴里喷射出来……
    夏兰兰死在了自家的院子里,是累死的。
    经医生验尸表明,兰兰是因严重的心理压力,所导致了精神崩溃与分裂,确切地说她所看到的只是一种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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