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狼

    土地坡一带闹腾着一条恶狼,它专门在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出现。要是谁做了缺德事,或者活该短命,它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洞房中,撕开新郎新娘的肚皮,吃光他们的五脏六腑,然后神秘地消失,只留下满床满墙沾满了人血的爪子印儿。据说那条恶狼的毛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人们都叫它血狼。
    土地坡前十里外的张家庄,有个叫张福的老汉,不几天就要迎来儿子的新婚大喜。老汉三代单传,晚年得子,把这个儿子当成眼珠子一样,百里挑一为他选了一门亲事。原本想体体面面地办喜事,可是血狼这一闹,谁还敢啊?只求悄声静气平平安安就万事大吉了。
    传说血狼只吃那该死之人,从不祸害行善积德人家,张福老汉为人忠厚善良,但他还是不放心,特意带着老伴儿子,挎着香烛纸钱敬了山神、拜了土地。
    这天,张福老汉刚收拾完院子,不料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开口就问:“大爷,您家是不是明天办喜事呀?”
    张福老汉一眼就瞅见那人腰上别着的金黄喇叭,脑袋顿时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家不办喜事,你还是快上别处发财吧。”
    吹鼓手愣了一下:“我走了,那您家明天可就要出大事啦。”

    张福老汉一听,脑袋就“嗡”的一声,血狼没来,这敲诈的倒先上门来了,可是这些人谁都惹不起,张福老汉一溜烟跑进屋里,拿出50块钱,满脸堆笑地递了过去:“你看我们家还欠着债呢,实在是没法招待好你这贵客,这点心意你就拿去喝点酒吧。”
    吹鼓手眉头一皱:“大爷,您想哪去了?不是我要到你们家闹事,是血狼真要来啦。”
    一听说“血狼”两个字,张福老汉手一抖,钱就掉地上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血狼要来我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爷,是这么回事。刚才不是下了一阵雨吗?那时候我正在赶路,只好到山神庙后去避雨,正好听见山神庙里好像有人在说话。一个人说,明天张家庄张福老汉家办喜事,到时候有你一口食。我一听怎么有些不对劲儿,就悄悄地摸过去,顺着墙缝一看,我的妈呀!只见大殿前跪着一只牛一样壮的狼,它身上的毛好像刚从血水里面捞出来一样,红得吓人,那不正是血狼吗?我吓坏了,连滚带爬地直奔你们家来。要不然的话,我一个外乡人怎么能找到您家的门?”

    听完吹鼓手的述说,张福老汉脸白成了纸,他一把抓住吹鼓手:“小伙子,既然你能见到血狼又能活着出来,就一定有福。无论如何,你也要救救我们呀!”
    吹鼓手一把搀住张福老汉:“放心吧大爷,我既然来了,就是为了想法让您家躲过这一祸,我不能不管,咱毕竟都是人啊!”
    当天晚上,吹鼓手和张福老汉等人一直想法子想到深夜。http:///
    第二天天刚放亮,张福老汉便按照吹鼓手的吩咐,早早地通知了亲家方,说是要早过门。
    中午时分,新郎新娘悄悄地从洞房撤出,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纷纷拿好应手的家伙,埋伏在洞房周围,只等吹鼓手一声令下,全力除掉血狼。
    吹鼓手悄悄爬上张家门楼,在屋脊后面藏好,瞪圆眼珠子仔细地察看血狼可能进院子的方位。
    奇怪的是,日落西山,红灯高挂,月上柳梢,依然不见血狼的踪迹。怎么可能?吹鼓手无意中回头一扫,就见洞房里灯火通明,不过那红彤彤的灯光,让吹鼓手感到有些惊慌,它太像血色了。
    进洞房,搜!吹鼓手一声令下,几十个青壮年把牢了洞房的门窗入口,进屋仔细搜起来。搜了三遍,什么也没有。吹鼓手皱着眉头在屋里不停地转着,猛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新床下。吹鼓手慢慢撩起鲜红的床围,除了鲜红的床底板,床下什么都没有。
    吹鼓手重重叹了口气,刚要命令大家撤走,心猛地一抖:没见过谁家的床板也会漆成红色呀!他眼睛一亮,一点点地蹲下来,伸手慢慢地探进床底,轻轻拂了一下鲜红的床底板,吹鼓手的手立时感到有一片坚硬如锥的厉毛。血狼!血狼就藏在床板下。
    吹鼓手拽出喇叭,狠命吹起来。
    血狼“嗷”地一声蹿了出来,大伙一拥而上,棍棒交加,血狼终于成了死狼。
    血狼一死,吹鼓手就急着往家里赶,他说老婆快要生孩子了。张老汉和乡亲们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吹鼓手送出村子。
    一路上,吹鼓手匆匆走着,眼看天色已晚,猛然间,他浑身一颤,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冷气从骨头缝里冒了出来。
    吹鼓手猛一回头,就见身后不远处急匆匆追来一位身高体壮的大汉。那红彤彤的脸色像鲜血一样,那双血红得令人发抖的眼睛,像两把钢刀直刺吹鼓手。吹鼓手觉得从脚根到头顶凉了个炸透。这目光太熟悉,可是他一时又想不明白。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背后的那个红脸大汉已快步跟上来,阴阳怪气地说:“前边那位兄弟,别走得那么快呀?这一路挺孤单的,咱哥俩搭个伴儿,说说话。”

    吹鼓手只觉得脖子后根凉气嗖嗖,他不管红脸大汉说什么,只顾拼命地往前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眼看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镇。进镇一转弯,路旁有一家客店,掌柜的正在院中收拾家什,吹鼓手赶紧跑进去:“掌柜的,住店。”
    “进去吧。”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吹鼓手,仍低头收拾着他的东西。
    吹鼓手刚进屋,红脸大汉紧跟着追了进来:“掌柜的,住店。”
    掌柜的抬起头:“真不巧,小店今天客满,您就再多累两步,另去他家吧!”
    红脸大汉眼一瞪:“客满?怎么刚才那个吹喇叭的可以住进来?”
    掌柜的一笑:“那个吹喇叭的早在对面那家店里睡上大觉了。”

    红脸大汉二话没说,几步蹿向对面的客店。掌柜的走进房来,见吹鼓手仍然心神未定,就问:“年轻人,出什么事了吗?”
    吹鼓手勉强一笑:“掌柜的,没啥事,就是天太热,累的。”
    掌柜的看了看吹鼓手:“你不跟我说实话,今天晚上他再来找你,你怎么办呐?”
    吹鼓手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掌柜的,你可要救我呀!”
    掌柜的扶起吹鼓手,听他说了事情的经过,长叹一声说:“那个红脸大汉就是血狼的化身,它要找你报仇哇。其实我本不该管这事,可是这个世上要是连人都不肯帮人了,那鬼怪一定会更加横行无忌,那这个世界也就完了。既然你是为救别人惹的祸,那我就来救救你。”
    当天晚上,吹鼓手被掌柜的早早送进了一间孤零零的小黑屋。门窗已被牢牢封死,掌柜的一再叮嘱吹鼓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吱声。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吹鼓手突然觉得浑身猛地冷颤起来,全身的毛发刷刷直立,仿佛要从他的身体上涨出一样。屋外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兄弟,你看你把自个儿关在这个黑屋子里干什么嘛?快出来呀,你看多好的月亮啊,咱哥俩好好亲乎亲乎。”
    吹鼓手蹲在地上,任凭他怎么说,就是一声不吭。
    说着说着,红脸大汉火了,发出一连串让人心颤的恶吼声,张开血盆大口,挥舞着白森森的利爪,嘶鸣着向黑屋冲了过来。脚步像重锤一样,一下接一下地死死捶在吹鼓手的心上。他觉得红脸大汉的尖牙和利爪,马上就要穿透封死的门窗,抓向自己,撕开自己的肚皮,掏出五脏六腑血淋淋地吞下。他再也坚持不住了,“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却戛然而止。随后,天地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小伙子,该起来了。”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吹鼓手依然没敢吭声。
    “小伙子,睡着了?是我。”随着房门打开,掌柜的伴随着一缕晨曦走了进来,“昨晚他来了吧?”
    吹鼓手点了点头。
    “他今天还会去追你的,而且还会截住你。就算你能逃过今天,他也要想尽一切办法缠着你,直到把你开膛掏心。”
    “掌柜的,您老可千万要救我呀!我老婆要人照顾,孩子也快要出世……”

    掌柜的叹了口气:“我只能帮你却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
    “我?”吹鼓手愣住了。
    “对。”掌柜的点了点头,“其实许多时候,人们都是在自己救自己。你要尽早上路,咱们边吃饭边告诉你一个办法。”
    草草吃过饭,吹鼓手就匆匆上路。刚出镇口,红脸大汉就从后面追了上来,跟先前一样要他停下来等他。见吹鼓手只是一个劲儿地拼命赶路,红脸大汉猛地往前一跃,一下蹿到吹鼓手前面:“我看你这回往哪跑?”说着,白森森的利爪卷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抓了过来。http:///
    吹鼓手猛地从腰里拽出金黄的喇叭,迎着红脸大汉,鼓足全身的力气拼命吹起来。红脸大汉急忙往旁边一跳,吹鼓手趁机夺路就走。
    就这样,两人在你追我赶中往前走着。眼看前面已经望见了吹鼓手的村庄,红脸大汉却突然不见了,一切都恢复了宁静。
    吹鼓手擦着汗进了院子,刚一推屋门,就听见屋里传出一声新生儿的啼哭。
    “哎呀,孩子他爹回来了。”一见吹鼓手,接生婆脸上笑开了花,“快来看看吧,你儿子多壮啊!”
    吹鼓手兴高采烈地接过孩子,孩子在他的怀里突然睁开了眼睛:两只鲜血一样通红通红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发出两团绿光。
    吹鼓手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这双眼睛他太熟悉了:孩子、红脸大汉、血狼。天啊!难道……正犹豫间,吹鼓手猛然发现孩子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狞笑,他的小手竟然狼爪一样伸了过来。吹鼓手再也不容多想,他挥起胳膊,将孩子狠狠地摔了下去。
    接生婆吓跑了。吹鼓手一面唤醒被吓晕的老婆,一面急匆匆找来一领新芦席,把孩子的尸体连同那个金黄喇叭一起卷起来,用红绳扎牢,死死地拽在了院角的一块巨石下。
    七七四十九天后,吹鼓手和老婆打开芦席,里面哪有什么孩子,只有一个金黄喇叭和一小绺血一样鲜红的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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