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号线
我叫骆宁,海飘族,23岁,大学毕业后不甘屈居三线小城市,毅然加入了北漂大军,在京漂泊一年,个中苦痛除了打碎了牙和血吞外再找不到任何出口。回想当初怀揣着壮志雄心,做着打出一片天地的春秋大梦,我鄙夷一笑,对着雄伟的写字楼吐了口唾沫,将抱在怀里的纸箱扔进一旁的垃圾箱。
那天是我23岁生日,相当精彩的一天,早上我炒了我老板,晚上穿着内裤被房东轰出了10平米的蜂房。我站在门外,捡起散落在楼道的衣裤穿上,背着唯一留下的背包离开了。背包是大学时的女友送的,虽然毕业后就各奔东西了,但作为唯一能证明那段恋情的信物,在扔掉一切新的旧的东西的时候我还是把它留下了。银行卡里就小两百块钱,兜里一张50的绿票、一张公交卡、一部山寨手机。
走在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城市,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一齐侵袭而来,我在十字路口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送外卖的小子惊醒了我,我才发现自己一整天都没有进食,胃也适时地发出了警报,我疾步朝附近的小吃街走去。
一个脏乱不堪的地方,白色塑料袋随风起舞,随处可见的劣质餐巾纸和一次性筷子。我在一个摊位前的空位上坐下,叫了一份盖浇饭,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后的一点积蓄前天请了那个无良的傻逼客户,本想着那一单谈下来这个月就有救了,丫的!半路出了这样的岔子,**的部门经理,自己拉了屎还让老子给擦屁股!干他娘的!正想着,饭端了上来,我伸手去抽筷子,无意中瞟见一个人正奇怪地看着我,我心道这人怎么瞅着这么眼熟,对方突然冲我一笑,接着擦擦嘴就往我这桌走来。
“骆宁!”听到这个声音,我立马就认出了对方,“孙黑子!”我惊道,他点点头笑着,在我对面坐下来,“怎么?才下班?这么晚才吃饭。”我尴尬一笑,无奈地摇摇头,“别提了!刚被房东赶出来。”他一愣,很快报以理解的一笑,“哎!同时天涯沦落人呐!”我有点惊讶,“你啥时也来北京了?”“不是,本来是来见一客户的,http:///谁知娘的放我鸽子,电话也打不通。”说着点上一支烟。我哦了一声,“嗨!就这世道,被人上了还得倒贴!”他苦笑,吐了一个大烟圈,“你小子当初来京之前那叫一个壮怀激烈!怎么样,被奸的日子不好受吧?”我自顾自吃着饭,假装无碍,心里却是一揪。他看了我一眼,“我在上海开了间小公司,才起步,目前就几个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看你我昔日铁哥们的情份上,面试什么的就都免了。”我听得出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嘲弄和居高临下的味道,虽都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滚过,毕竟目前我们还没有利害交集,勾心斗角也没有必要。我犹豫了几秒,爽快地点点头,他笑笑,又点上一支烟。
是夜,我们就启程回到上海,开始了我的海飘生活。
孙黑子本名孙皓冰,但这名字与他的形象却有着云泥之别。他在嘉定的一个老社区租了套一室一卫的小套间,虽然很小,但我住惯了十平米的房间,初见时还是相当震撼的。来沪以后,我也就搬来和他一起住,两人分摊房租,在原来的床旁边打一地铺,两人轮流睡。
每天我们六点起床,吃着便宜的早点挤进拥堵的地铁2号线,下午五点半几个年轻人按时下班,我们俩还得加班到九点半才累死累活地赶回去。一切都正常运转着,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晴朗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样的感觉常常一闪而过,很明显却又抓不住。
又是一个忙碌的一天结束了,我们疲倦地靠在地铁的座椅上,我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正迷糊着想要小憩一会,突然对面的一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顿时睡意全无。我努力回想着,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此人大概五六十岁,佝偻着背,皮肤很黑,确切地说是很脏,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几年没洗的样子,流浪汉?但奇怪的是他的耳朵里却塞着一对耳麦,还不是便宜货,顺着耳机的线往下看,一直连接到他的上衣口袋,是什么数码产品就不得而知了。我暗自纳闷,突然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闪现,顿时茅塞顿开,原来这些天来的奇怪感觉就源于他啊,心里不禁好笑。每天下班回来时,地铁上的人都很少,但都有种昨日重现的感觉,没想到是因为对面横亘着一大活人,这样想着,不禁又看向对面,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也迎上我的目光看过来,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眼神?浑浊的瞳孔竟然发出似是嘲弄、阴险、无辜又痛苦的眼神,好像瞬间有无数带着不同情绪目光同时射向我。我闪躲着,目光随意瞟向甬道,不对,这是第一节车厢,我们每天坐的都是不同的车厢,为什么每次都能看到他?有这样巧合的事吗?我转头盯着他,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喂,发什么呆呢?到站了。”黑子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和他一起下了车。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我猛然回头,见他正趴在车窗上盯着我,眼珠随着移动的车厢向我的方向转动着,直到再也无法看见。“喂!怎么了?丢了魂似的!”“没什么,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个人每天都和我们一个车厢?”我问黑子,“没注意,怎么了?和一老乞丐眉来眼去的,还恋恋不舍啊。”他笑道,我没理他,只当自己多心了,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http:///
一个周末,黑子不知上哪把妹去了,我一个人四处溜达。经过一个街口,迎面走来一长发美女,身材一流,和我擦身而过时,一股幽香瞬间将我环绕,我不禁闭上双眼,贪婪地深吸一口气,这时,有人在背后撞了我一下,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妈的!钱包不见了!还没等我喊出声,就见一个身影冲到我前面,我没跑几步,那人就反背着另一个人的手往回走,把钱包递给我。我这才发现,竟然是昨晚地铁上那人,依旧挂着耳麦,指了指手里攥着的人表情木然地看着我。我看向另一个人,和他年纪相仿,一样的黝黑的皮肤,黑色的外套泛着油光,眼神飘忽不定。我叹了口气,心想都是可怜人,何必为难人家呢,就道:“算了,反正也没损失什么。”话音刚落,他就放开手,另一个人立马逃也似的跑了,还回头看了我几眼。“那个,真是谢谢你了,这钱就当酬谢你了。”我从钱包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抬头一看,人早已不见了。我郁闷地回到家,心情无故变得沉重异常。
隔天如常上班,当我们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2号线的时候,那人早已稳如泰山般坐在里面了,我也没在意,像往常一样在他对面坐下。刚犯起迷糊,车停下了,一大帮人潮水般涌了进来,我很诧异,平时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啊,今天什么日子?原本安静的车厢瞬间炸开了锅,嗡嗡声不绝于耳,我抬头看向人群,一个个夸张的笑脸,龇牙咧嘴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时,一个胖女人在我旁边坐下,她屁股太大,不停往我这边挤,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我摇摇头,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她。“骆宁,过来这边。”黑子坐在对面向我招手,我吓了一跳,他不是一直坐我旁边的吗?什么时候跑对面去了?也没多想就走过去,他往旁边一挪,我便坐到那乞丐旁边,觉得很不自在。突然想到昨天的事,觉得还是有必要道声谢的,轻咳一声道:“额,昨天真是谢谢你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扯出和旁边人一样的诡异笑容,递给我一个耳麦,“听吗?”一股恶心的口臭喷到我脸上,满嘴黑色的烂牙看得我头皮发麻,我本想说:“不用了,谢谢。”但我正屏住呼吸,还没开口,他就将耳麦塞到我手里,我心想接都接了,就听一下吧,便塞到耳朵里。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我扫了眼四周,所有人都看向我,抿着嘴,嘴角微翘,露出阴毒的笑。
车再次停下,人群鱼贯而出,“谢谢,我到站了。”我的声音说着,将耳麦递给我,转身又道:“咱们走吧。”“嗯。”黑子点点头,两人站起来,黑子搭着“我”的肩,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向四周,死寂一片,整节车厢只有我一个人,对面的卫星电视上一行醒目的字映入眼帘:“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我转过身趴在车窗向外看,玻璃映出一张黝黑丑陋的老脸,耳朵上挂在耳麦,和外面那个年轻的狞笑着的年轻脸孔重叠,错开。
我在下一站下了车,脑中像是有张地图指引着,来到一个破旧的活动板房,推开门,“你终于来了,骆宁。”黝黑的老脸对着我咯咯地笑着,黑色的外套在月光泛着油光,从兜里掏出一对耳麦戴上,“明天就可以开工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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