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墙

    村东头不远处有一片浓密树林,谈不上大规模,但密密挨挨也有那几百株。每当夜幕降临,林内黑漆漆一片,显得尤为阴森恐怖。特别是最近村内又发生了两件怪事,使得这片树林犹如幽冥地狱般,很少人再敢踏进。
    看守林木的是一名老头,名字叫张根生,村里人都叫他老张。老张命运是够悲惨的,最起码在本村是没有比他更惨的了。结婚不到三年,老婆边重病不治,撒手人寰,撇下老张和那尚不会走路的儿子归天西去,壮年丧妻。过个小二十年,终于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儿子拉扯大,操办过儿子的婚姻,以为自己可以抱个大孙子,舒坦过几年,没成想儿子的命竟比他母亲的命还要轻,婚后半年,魂归黄土,连个种都没有留下,又是老来丧子,老张一夜间添了许多白发,仿佛光阴悄悄快走了十年一般。儿媳长的还算标致,却是个不守妇道的人,丈夫死了一年,就在村里闹出几件那档子风流事。老张被儿媳的事情气的七窍生烟,脸憔悴的一天坏似一天,自己踏踏实实在村里辛苦半辈,受的苦不算少,没成想老来还要遭这罪,张家的脸面彻底丢的干干净净。后来老张的儿媳变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跟着某个野男人跑了,有人曾问过老张,得到的也只是一句恨声的回应:死了,她不是我儿媳!村里人知道后,更加确切的认为是跟着男人跑了。老张看守树林后,独自一人,性情变的有些孤僻,很少再与人说话,村里的小孩见了这怪怪的老头,莫不是吓得畏畏缩缩,兢兢战战。
    怪事年年有,今年很诡异。事情发生的地点就是老张看守的那片林木,活蹦乱跳的青年,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惨死在林子里,这在村里无疑是一件惊天的大事。发现死者的当然是守林者老张,也许是经过的苦难够多,老张见了死人已经没有什么恐惧之感,在通知死者家属时,语气平平淡淡,就像是死掉了一只鸡一只鸭般无关痛痒。可死者家属听见消息,无疑是一件晴天霹雳,那母亲嗓门像是按着一只唢呐,刺耳悲戚的哀嚎响彻山野,久久萦绕在村里人的耳边。恐怖的阴云瞬间笼罩了村庄。

    村里死人村长不能置身事外,闻讯后召集人手去林子查看,见了之后所有人都是一惊。死者脸色铁青,嘴巴大大张开,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双圆睁的眼睛,好像好见了什么极奇可怖的东西。鬼,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的想到的东西。第二个人死在林子的情形和第一个一样,冤鬼索命的说法似乎成了事实。
    有鬼那可不得不除,要不然让村民们如何生活?村长虽然不敢与鬼怪作对,但身为一村之长,这责任无论如何也是推不掉的,驱鬼谈何容易?这可不是撵鸡赶鸭,挥挥手就能解决,村长正自犯愁呢,就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去招惹凶神了。
    王大胆真名并不叫王大胆,是因为胆子大才叫这名,论胆大,真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夜里敢睡坟地的主,就算也有人敢睡坟地,保证也没有人比他睡的香。这类人是不信鬼神的,每逢人谈鬼神他变说:鬼神在哪?你找出来我一脚踹翻了他!王大胆就是大胆,还有人还就不服气他很大胆,王大胆和与两个同伙在一起吃饭,这两个同伙听见王大胆牛哄哄的就来气。喝完酒血气上涌,谁也不怕谁,你大胆我比你还大胆,不信就试试!去哪?以前挑坟地,现在嘛,当然是村东头树林!

    夜黑风高寻鬼夜,三人接着酒劲晃晃荡荡的奔林子而去,在这活了二十几年了,三人自负就算闭着眼倒着走在这村子里也不会迷路,可今天不知为何,出了村竟然找不到路了,三人穿过李家的地瓜地,踩过赵家的花生田,转过几圈,竟然又回到了原地。咦?怎么又回来了。三人的酒劲消得差不多,王大胆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另外两个有些害怕,可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
    “你们三个干什么呢。”声音从三人后面传来,沙哑似来自九幽地狱。
    三人猛不丁被吓一跳,回过头来。不知何时变的天色,外物竟能看的清轮廓,来人是守林者,老张。
    “张叔。”三人松口气,王大胆问:“张叔,你在这干什么?”
    老张咳一口痰吐在地上说:“这是我家附近,你们在这干什么?
    “你家?开什么玩笑,这明明是,咦,怎么真是你家”大胆正说着话转身看见后面不远处,正是老张的家,还有那片树林。
    大胆拍了拍脑袋自言道:“难道真的喝多了?”
    “快回去吧,深更半夜呆待在这可不安全。”老张摇了摇头叹口气,转身便走。
    待老张回家,另两名伙伴对王大胆说:“你有没有感觉张老头有点怪?”
    “他哪一天不怪?”王大胆打个哈欠,抬腿就走,“走吧,林子就在那,现在可别不敢进去。”
    两名同伴跟在王大胆后面,悄悄议论。
    “你有没有发现张老头有些不对劲?他脸的颜色好像……”
    “在发绿。”
    “为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王大胆脚步未停,说“怕了就回去。”王大胆虽说不害怕,却有点紧张,今晚的事总是有些怪怪的,进入树林万一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有同伴也好有个照应,防止他们回去便使个激将法,把两人的退路封死。
    两人果然上当,“谁怕了,快走。”三人结伴进了树林。却不知身后夜色由暗淡变得漆黑如墨,浓的好似要滴出墨汁一般。“吱呀”清脆的开门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老张站在门口勾着嘴角看着渐远的三人,脸色青绿不定,喉咙咯咯作响,从嘴里吐出浑浊的几个字:“又三个。”
    晨辉洒落,使得真个村落像是镀了一层金箔。金箔下的村民不但没有感觉到温暖,人人反而有一股寒意,早上死人最是不吉利,何况一死还是三个,大胆三人昨夜走着进去,被抬着出来了。死法和前两人一模一样,双眼圆睁,嘴巴开张,是被吓死的。村子里最大胆的王大胆死了,只剩下一群胆小之人,面对林子犹如面对地狱,万万不敢靠近一步。没有人敢进林子了,是老张把三人抱出来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村长问老张。

    “不知道。”老者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昨晚我一直在屋里,不知道有人进了林子。
    死了五个人,全村人找来村长,请他立刻驱鬼,要不然全村人都会死。
    村长虽执掌大全,能指挥全村村民,但鬼怪可不归他管,他不是神仙,只是凡人。
    在这穷乡僻壤,倒也有个异人,此人曾能掐会算,擅风水,能驱邪,居于南面高山下的最是贫穷的村落里,姓左名通。他的奇学法术正如其名,通的皆是旁门左道,此人以前随一道家高人学道,可他脑袋里奇思怪想层出不穷,正家道学未通,反而会了一身旁门左道,师傅一气之下将他逐出师门,左通在江湖靠占卜飘零半生,厌倦了居无定所的生活,选了这座深山之处,隐居起来。本以为自己在这与世无争的地方自己的本事再也不会施展,可世事无常,发生了这件鬼怪作祟之事。
    听闻附近村落有此怪事发生,左通不请自来。
    “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是左通看过林子之后回答村长的第一句话。

    “还请师父施法,抓了这鬼怪。”村长虽然心里早就知道,听了左通的话,心里还是发冷。
    “我看是有冤鬼在这林子里,你们村里是不是有人埋在了那里?”
    “没有啊。”村长仔细想过,村里人根本就没有人埋在这树林里。
    左通摇了摇头:“既然不是本村的冤鬼,那只好把它引出来,再行收降。”
    村民知道要捉鬼,纷纷支持,所需物品争相奉献,只是要引出鬼来,需要人进入林子,哪会有人冒这个险呢,这左通万一本领不济,岂不是白白送掉了性命。
    老张,此时村民想到了老张,只有他一人敢进林子。老张知道后点点头,答应了。
    晚上,月似圆盘,村民纷纷跟着左通,要看左大师捉鬼。选的捉鬼的地点,便是老张的家门口,据他所说,此处的阴气重一些,这是鬼常出没的地方。
    一行人在老张门口准备就绪,左通手持木剑法器,捏一张黄符燃了,灰烬泡在合了黑狗血的水里,用手蘸了撒在老张身上,老张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眼神迷离如旧,静静的任水撒在身上。
    “好了,张老弟,进去吧。”左通说。
    老张陷入了回忆,没有听见,站在原地未动。
    村长以为老张害怕,拍了拍老张肩膀说:“老张,进去吧。”
    老张身子一动,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迈动出脚步。
    所有人看着老张,心脏随着他蹒跚的脚步有以下没下的跳着,老张的腰已经没有从前的直板,佝偻的像虾一样,大概肩膀上背负的太多,上了年纪的他已经承载不住。
    “咔”老张踩断了一截枯枝,身体了停下来。
    一阵阴风吹过,众人汗毛冷竖,感觉四周的气温骤然降落。
    “呜呜呜呜……”有人在哭,老张肩膀耸动,竟然哭了,从他儿子死后那一天,老张就从未红过眼,今天竟然吓得哭了。
    “还我命来!”老张突然仰天嘶嚎,声音不再是沙哑,竟然是女子尖利的叫声。老张转过身来,脸色忽青忽绿,模样可怖,正似从棺材里爬出的僵尸一样。
    众人哗然,纷纷往后退,又胆小者听见凄厉的尖叫,看见老张的面目,当场昏死过去。
    “坏了,鬼上身,竟是个女鬼!”左通没想到这个鬼的怨气极重,会突然上老张的身。其实一开始左通就错了,此处之所以阴气重,就是因为这只鬼经常附身在老张身上在这里出没而造成,村里所有死人之所以会进入树林,是这只鬼设了鬼打墙,夜间来此的人不论怎么走,想去哪,最后到达的地方必定是这片林子,鬼打墙设下的都是幻路,是通向死亡的地狱之路。
    老张脸面慢慢扭曲,变作了另一张女子嘴脸,村长看的仔细,失声叫道“李翠翠!”这李翠翠不是别人,正是老张家里那位败坏风俗的儿媳。

    厉鬼李翠翠满脸恨意,双眼红的好似两团圆火,身体直挺挺飞起,朝着左通扑来,干掉这老家伙,自己就安然无事。
    左通也并非徒有虚名,他有自己得意的本领,驱鬼捉鬼当然要用收魂锁,锁其魂魄,纵然你有万般厉害,又为之奈何?左通手里拿着一只铜锁,锁面绘的是黑白阴阳图,此图乃镇魂所用。
    村民见厉鬼发作,喊爹叫娘的轰然散开,只留左通一人在那。
    左通桃木剑挑起黄符,燃起大团灰烟,收魂锁出手,大叫一声“着。”
    “碰。”左通眼前一黑,鼻梁传来一阵剧痛,竟被女鬼踢了一脚,鬼魂未收,老命差点被阎王爷收掉。
    这还了得!左通急忙用手蘸些血渍,涂在阴阳图,锁孔之上,懒驴打滚闪在一边,收魂锁掷出,再次大叫“收!”女鬼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尖叫,只见一道黑影从老张身体上飞出,被吸进收魂锁里。老张身体砰然落地,哼了一哼,不再动弹。

    “快救人。”左通忙捡起收魂锁,用黄符封住锁孔。有未跑远的村民闻讯赶来围着左通左神仙,左通叫道:“不是救我,就张老弟。”众人恍然大悟,去查看老张的情形。
    厉鬼终于被除,村民拍手称快,村长率众准备了丰厚的物品以答谢左通。
    左通谈:为民除害,乃我辈之本分,。物品概不接受
    辞别众人,左通来到老张门前,老张自从昨晚被鬼附身,身体虚弱之极,只能躺在床上,前来看望他的村民,却都被他一一拒绝。
    外面岁阳光明媚,屋内却阴暗清冷,老张躺在床上,呆滞的望着屋角蜘蛛网,见左通进门,叹口气没有说话。
    “那女鬼,是你儿媳?”左通坐在老张床边淡淡的问。
    过了半晌,老张点了点头,闭上眼,眼角落下两行老泪,缓缓道出了事情原委:儿媳败坏门风,有天晚上竟带着一个男子在家里偷情,被老张撞见,男子看事不妙,蒙头跳窗撒腿就跑,儿媳不但不知羞耻,反来骂老张,骂完老张又来骂丈夫,老张大气之下失去理智,抄起剪刀对着她的小腹就刺下去。老张一开始有些慌张,后来定下神,觉得儿媳死了倒好,不会再害人害己,干脆就偷偷埋在了村东头那片树林里。
    毕竟老张是断送了别人一条命,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一样,压得难受。没想到心里李翠翠一口怨气存在喉头竟没有散,幻化成鬼,发生了后来的事情。不过老张对于自己被鬼附身之事,此前却是一无所知,在昨晚自己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时,听别人悄悄议论才知道自己被鬼附身。
    左通听完感叹良久,只觉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这人世间的事,又怎能说孰对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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