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空格键
1
这家公司不大,销售部整天在外面跑,某些勤快的更是只来公司打个卡便去跑客户,办公桌上的电脑都落了一层灰。
我刚技校毕业来这家公司三个月,是最懒的一个,夏天喜欢赖在办公室吹空调。做为爱美的女生,在太阳下奔波对皮肤很不好,所以这个季度我选择靠吃底薪度日。
我习惯用搜狗拼音输入法打字,按的最多的是空格键。啪啪啪,空格键像个将军,下达着最后的确定命令。
某一天,我的空格键失灵了,敲了许多下也没有反应。啪啪啪,它像个退休的老朽,指令下达不到中枢。
它坏了,就像鼠标点击次数达到五六万次便到了寿命一样,空格键也光荣地寿终正寝。
“真没用。”我埋怨了一句。
好在是台式机,换个键盘也并不麻烦。我想,这废键盘可以用来种草,草籽从按键的缝隙里发出芽来,一丛丛像绿巨人的头发,放在办公桌上一定很拉风。
第二天,我带着一包草籽和一小瓶营养液来公司,奇怪的是,空格键不见了。键盘上留着一个长条形的空缺,像一张怪脸在拉直了嘴巴笑。
我环顾四周,一如既往的空荡荡。
是谁呢,无聊地要去抠下一颗坏掉的空格键?
2
我向后勤部申请的新键盘第二天就下来了,缺了空格键的坏键盘依旧可以种草。
铺了草籽喷上一层营养液,我继续半倚在办公椅上浏览网页。21寸的窗口不大,放眼却能看到整个世界,它像个黑洞,人被无法抗拒地吸进去,意识和时间也被吸收掉。这一天的时间实在太好混,转眼太阳已经落山。
快下班时陈浩回来了,陈浩是我的同事,办公桌在我正对面。他是销售部最卖力的员工,业绩一直遥遥领先,皮肤晒得快和他的西装一样黑。他长得不错,白白的牙齿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碎碎尖尖的,笑起来像个小恶魔。但他本人很低调,还有点欧洲贵族式的优雅和绅士。隔壁策划部有几个女职员很迷他。
陈浩有个习惯,每天快下班才回办公室打开电脑,看看新闻八卦。
我感到好奇,他腼腆地笑笑,说:“家里没电脑,下班之前回来蹭个网。”
我揶揄:“赚那么多,还这么节约?”
他还是笑笑,看我正收拾东准备下班,抬头问:“你又在办公室呆了一天?”
“嗯,天太热,懒得动。”我答。
“再没有单子,经理会找你谈话,给你下个硬性指标,完不成会开除你的。”他语气担忧。我耸耸肩,边给旧键盘喷营养水边说:“那有什么,不行就换家公司呗,反正三个月试用期也得给我开底薪。”
以我漂亮的外表和现场应变能力,面试几乎不曾受挫。何况销售本就是个门槛颇低的职业,我也没打算靠着它奋发成什么成功人士,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我冲他摆摆手,踩着新买的高跟鞋嗒嗒地离开,背后隐约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陈浩对我有意思,前一阵我业绩表空白得难看,他便暗地里过手了几个单子给我,数目不小,足够应付经理。他大约怕我被开除从此再见不到我,但也不可能无止境地一次次支援我,所以很希望我上进发奋,做个好员工。
在他的叹息声里,也有我的一声短促低叹。他始终不是我的菜,即便受过他的恩惠,也并不打算与他有所发展,至多发了工资请他吃一顿。
我要找的人,不仅要爱我,还要爱得起我。
3
从公司走到公交站要路经一个工地。在建的这栋十层高的大厦本是座烂尾楼,被弃置在这一带已经五六年,不知哪个开发商又接手下来,说要化腐朽为神奇,打造一个地产神话。
神话造不造得出尚未可知,噪音和尘土倒是铺天盖地。夏日里,和着蝉鸣让人烦躁。
最让我不悦的是,每每走过那片被蓝色钢板围起的工地时,头顶便有东西丢下来。有时是块嚼过的口香糖,恶心地粘到头发上;有时是不知名的碎屑,带着加速度砸在我细嫩的肩上,瞬间起了一片红肿;更多时候是明灭燃着的烟头,鬼火一样飘飘摇摇地掉在脚边。
我若抬头,便会看到几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建筑工人,站在近似废墟的灰色高楼里,双臂拄在没有玻璃的窗口上,高高地打起口哨。
他们口里用方言喊着什么,我听不清楚,那些声音不怀好意地在空荡荡的楼体框架里盘旋。
“变态!”
对方居高临下,且素质低的人往往没有底线,我知趣地不去反抗,只能暗自咒骂,然后低着头加快脚步从烂尾楼下走过,尽快走到车站,融到安全的人群里。
等了将近半小时,403路公交终于进站。一群人蜂拥而上,最后上的几个人会被车门和里面的乘客挤成人形的饼,肢体扭曲着紧紧贴在玻璃上,工作一天所积累下的劳累与不快被压缩着达到更高的密度。也总有一些人前门后门都挤不上,愤愤地退到一边,脸色阴沉,每个人似都有一张变态杀手的脸。
负重的公交像一只不自量力的火柴盒,鼓鼓囊囊塞了两盒火柴,它在这黑色的路面上滑行着,好像随时都会擦出火花,自燃起来。
车上忽然起了一阵骚乱,因为让座问题一个年轻人和位花甲年纪的老人争执起来。内容司空见惯,老人埋怨年轻人没有敬老意识不知让座,年轻人反驳老太太方才挤上车时体力健壮此时倚老卖老。乘客们七嘴八舌,一时间嚣嚷无比。
这样的摩擦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在不同人身上,用不同的口气谩骂,最后以不同的代表方获胜。今日你还是看客,明日或许便是众人围观的主角,在失去自己的安全空间时,人的情绪变得脆弱,轻易将自己所处的道德层次暴露无遗。
我恨极这种生活,也恨极那些无用而素质低下的人。
一盒火柴同时点燃,火柴盒会不会爆炸?
它炸飞的时候,无数的肢体碎块会像喷出压力桶的彩纸一样,纷纷扬扬的好看。
我皱眉看这一切,心情糟糕。心情糟糕时难免会有些恐怖的暴力意识,流星一样瞬间闪过。
4
夜里下了场雨,于是第二天气温降了几度,没那么炎热。
我的草籽发芽了,沿着键盘的缝隙努力向上探头,缺了空格键的位置放进去两个迷你的陶瓷人偶,盆景就这样生成。
约了陈浩傍晚下班请他吃饭,选择这个时机,是因为新一个月的业绩审核又该开始了。
饭店是陈浩选的,他朋友老吴开的,地点比较偏僻,据他说来这里吃饭都得熟人介绍才会被招待,这便是传说中的私家菜。
陈浩除了谈客户,其余时间比较腼腆,寡言少语。打的去饭店的路上,我只好无聊地拿手机上网。翻了几页新闻,吓了一跳。
本市发生一起谋杀案,奇怪的是,凶手没有采取手段破坏现场,制造让人误会是意外或者自杀的假象,反而招摇得像制造一场行为艺术的展览。
死者二十岁出头,白衬衫黑裤子,双膝跪地,头沉沉垂着,整个人僵硬地叠坐在那里,面前树了张牌子:即使变成聋哑人,我也可以自食其力。字用红色液体写就,淋漓地淌下几行,粘稠得像血。
凶案发生在昨夜,死者浑身上下都淋得透湿,头发从低垂着的后脑中心向四周披散,像茅草屋的屋顶。早上行人发现他还以为是乞丐或者又是一场街头炒作,直到苍蝇在那儿写满红字的牌子上聚了一堆,才有人报了警。警察用手抬起他的下巴,见到一条血红的舌头,不,应该说是半条,舌根被牙齿死死咬住,舌尖部分不翼而飞,似被利器割下,断截面齐整,血沿着嘴角一直淌到脖颈。脖颈上有勒痕,手腕也有被绑过的痕迹。
调查后得知死者身份,本是游走在火车站一带的行乞者。拿着假的聋哑人证明,以向候车乘客索要捐助为生,从十七岁到死亡时,从事这一行业已经五年。但他本不是聋哑人,且即便是,正值青壮年也应该谋些正当工作。而现在,他终于失去了舌头,也失去一切回头改过的可能。
我恍然一惊,凶手制造这场谋杀,或者本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死亡,看到他死亡的原因,看到那触目惊心的忏悔……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陈浩虽寡言,但一直很细心。
我把手机递给他,指那条新闻给他看,他皱着眉看完,叹了口气:“虽然骗讨罪不至死,不过他要是接下来几十年依旧这么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分别。”
我浑身一冷,没来由的心虚,甚至觉得有根绳索在脖颈上越拉越紧。
5
天色不好,大约晚上还会有雨,我们到时已经朦胧落黑。
老吴的餐馆叫“愚人之家”,位于一个坡上高档小区的一层门市房里,店门口有个小花园,打理得十分整齐,红砖铺的小路两边是竹竿夹的篱笆。隔篱笆一望,里面种满蔬菜,茄子辣椒硕果累累。
目光向近处一扫,我忽然尖叫出来。
许多颗女人的头颅,排成笔直的一排,头盖骨被敲开圆形的洞,颅腔里装了土,种了兰花和藤蔓。那些女人都睁着眼,妆容精致的脸很相似,秀发还在,或黑或红,柔顺地垂在地面上。
我撒开腿向后跑,却被牢牢拽住了胳膊:“秦漠先别怕。”陈浩俯视着我,那一刻的淡定在我看来那么阴森可怖,他指指篱笆居然露着尖尖的齿笑出来:“老吴以前是开发廊的,留下这些头模觉得扔了怪浪费,就这么废物利用了下。”
约是听到我的尖叫,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戴着围裙从门里走出来,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吓着了吧?对不起对不起,今个儿我请客,给你压压惊。”他伸手按了墙边的开关,院里亮起两排闪烁的小灯。我惊魂未定地望过去,果然是发廊里学徒练习常用的头模,有藤蔓沿着她们的脸颊嘴唇爬过,她们睁着眼表情一致。
我咬着唇俯视下去,看到那黑的不寻常的泥土里满是细碎的头发碎屑。
这样特别的营养土,让人不敢再去看那枝头丰收的蔬菜。
我缓出一口气,尴尬地笑了笑,在一排头模的注视下随陈浩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我们一桌客人,老吴亲自下厨,饭菜味道的确很好。他做的川菜,油淋淋的辣。艳红的辣椒油刺激着感官,也刺激着食欲,偶尔一刹那,我想起新闻图片上那张血红的牌子,蹙了蹙眉。
“这些菜都是老吴亲自种的,现从院子里采的,天然无公害。”陈浩说,“老吴很勤快。”
我点点头,放下筷子。
陈浩笑笑,也放了筷子看着我。他抿了抿嘴,似攒了很大的勇气,说:“秦漠,其实我挺早就喜欢你了,只是不知你的意思。”
“啊?”我着实惊到,没想到他会选择今天,这样直接表白。
“做我女朋友吧。销售这工作确实很累,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个轻松的,挣钱多少没关系,以后家里主要靠我。”他说的朴实而认真,我也认真考虑了几分钟,然后遗憾地摇头:“咱们俩不合适。”这是个敷衍的借口,却也是个万能的借口。
陈浩失落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彼此都没有心情再吃下去。
老吴还是客气地为我们免了单,离开时他安慰地在陈浩肩上重重拍了两下。我记得他一直在厨房忙活,原来我们的对话也还是听到的。
6
我经常上的除了微博和新闻网站,还有一个大型交友社区。
今天微博上几个好友在转发一则寻人的消息。走失的是位老妇人,六十上下着花衬衫,每天坐403路去湖滨公园练太极剑,黄昏在超市排队领老人卡打折券,然后坐公交回家。但昨晚老人一直不曾回家,家属重金急寻,放了联系方式和照片。
老人的样貌有几分熟悉,但也只是有几分罢了。
在我眼里,人到了老年长得都所差无几。那些五官的特征都被褶皱取代。
我和交友网站上认识的成功男士李清明会了一次面,对方儒雅得体,一身低调名牌,举手投足都是成熟魅力。他对我似乎也比较满意,最近时常来公司楼下接我下班。这几天他去国外出差,我只好恢复挤公交的生活。
陈浩说他今天不上网,正好一起下班,可以陪我一起到公交站等车。
我点点头说好。自表白事件之后,我们首次打破尴尬,他还是偷偷过手单子给我,我也不能显得太过冷漠疏离。
路过烂尾楼,竟破天荒的安静,没有从天而降的口香糖和烟头,也没有口哨声和猥琐的吆喝,看来有个男人在身边陪着终究是不一样。
我独自挤上403路,陈浩在车窗外对我挥了挥手,他的表情是难过的依依不舍。
下车往租住的小区里走,看到一家人围在路口嚎啕大哭。
走近了发现中间平躺着一个老妇人,着花衬衫六十左右的年纪,口中塞满超市打折券之类的纸,被水泡成一团团,白色碎屑沾了满脸好似蛆虫。我捂着嘴,认出这老人就是微博上转发寻人的失踪者,也想起那天403上与人争吵的便是她。
生活将我变得匆忙冷漠,即使近在身边也只是许多次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如今细想,原来我与她住在同一个小区,时常乘坐同一班车,我上班时她去公园练剑,我下班她则刚从超市回来。老人脾气不好,在菜场与菜贩争执,结账喜欢插队,有几次把小区里翻垃圾桶寻找瓶子废纸的流浪老人骂得抬不起头。
但如今,她的嘴巴被死死塞住,将永久地沉默。
令人害怕的不是一个脾气恶劣的花甲老人的死,而是挂在她胸前的牌子,上面有一行字:我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应倚老卖老。字迹深刻,大约是用她背后的太极剑划出来的。
尸体是在附近的一条河边发现的,人是被堵住了嘴用绳子吊起来放在河里淹死之后又捞起,放在显眼的位置。警察很快来了,人们争相围拢打望着,整个路口拥堵而混乱,像通往地狱的黑洞洞的穴,明知前方有魔鬼,依旧挤得水泄不通。
媒体将最近的两起事件连在一起,称背后的凶手为“忏悔杀手”。
然而该忏悔的,又何止这些犯了区区小错的人们?
7
世界好像陷入一场不小的慌乱,早上的第一条新闻依旧是,有人被谋杀了。
使用地沟油的饭店老板被绑在路灯杆上,嘴上插了一只红色的漏斗,他的腹部隆隆鼓起,撑破黄色的T恤,肚皮像盛满了水的气球透着一层油亮的光泽,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嘭地爆裂;偷偷跑到网吧通宵游戏的孩子被发现死在屏幕前,本以为是过劳猝死,走近才发现电脑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字:我的人生是劣质的,十几年与几十年没有区别。
……
短短半个月时间里,类似的死亡事件接连不断的发生。有时近在身边,有时在很遥远的其他城市。死的人都犯过错,死状都在向世人展示着他们的歉意。
有网友大胆猜测,所谓的忏悔杀手应是个具有道德洁癖的偏执狂。是拥有极高正义感和道德意识,也有着极端偏执思想的疯子。在他的思维里,如果罪犯都进了牢受到惩治,再将那些游走于道德与法律之间的人清洗掉,就像将横陈于街边的垃圾归拢一处,集体焚烧毁灭,那这世界是不是会变得毫无瑕疵的完美?有洁癖的人,容不得一丝灰尘的存在。
可那都是别人的事,在厄运没有降临到自己面前时,生活还要继续。
李清明出差回来,请我去一家法国餐厅吃饭。
我们相处愉快发展稳定。席间他跟我讲起他的创业历程,如何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乡村青年一步步走到如今身家千万的功成名就,个中辛酸也是段励志故事。他说最初他穿着一双黑胶鞋跑市场,一天十几个小时走下来,半个月鞋底磨烂,为了省钱,里面垫了几层牛皮纸继续穿继续跑。
他说:“其实我也并不在意是否一定要飞黄腾达,但人生短暂,如果每一天入睡之前都能无愧地说一声,今天我很充实很努力,没有白白浪费,就足够。那些恰恰相反的人,其实是坏掉的。”一个成功男士说这番话说服力自然大了几倍。
李清明将我送回公寓时贴近我耳边说:“真想时时刻刻让你呆在我身边。”
我笑笑:“我也是。”嫁入豪门,衣食无忧不再奔波劳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可忽而也有几分不安,坏掉的,我是属于那些坏掉的人吗?
9
李清明点了大饭店的外卖,在我家摆了一桌烛光晚餐。
他要我去房里换上他新买给我的晚礼服,又掏出一只包装精致的紫色盒子,从桌面上轻轻推过来:“特意为你挑的,应该很适合你。”我猜,是瓶香水,只是那盒子有些眼熟。
我回了他一个轻吻,自己进了卧室。
香水的瓶子很漂亮,牌子却是没有听过的,李清明一向低调,大约是请某个调香大师定制的,向着手腕喷了两下,香气淡淡的闻上去十分独特。我想起陈浩给我的礼物,好像盒子是一模一样的紫色。颇为疑惑地从包里翻出来,那盒子分量轻了很多,刚要打开,卧室的门响了三下。
“小漠,还没好吗?”李清明浑厚的声音隔门问道。
我放下盒子,提着蓝色的礼服裙摆去开门,他倚在门框上静静凝视我:“很美。”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珠宝首饰盒,打开冲向我,里面是条铂金项链,缀着用碎钻拼成的心型吊坠。
我惊喜地张了张嘴,他轻轻将我推向梳妆镜前坐下,要亲手为我戴上。
冰凉的铂金触到肌肤,灯光下闪烁华丽的光芒。
幸福是什么,是想要的东西一样样涌进手心,毫不费力。
可忽而之间,脖颈上的链子变得紧起来,勒得呼吸艰难,它那么细像一条拉伸到极限的蚂蝗,一边箍住我一边努力地向皮肉内钻动,似乎想要融进我的身体里,我本能地伸手去扯,却发现四肢根本无力。
8
第二天上班路过烂尾楼时,见到垃圾桶旁边站了个穿灰色工作服的男人,衣服很脏,沾了白灰和油漆,他半靠着垃圾桶在抽烟,烟灰随意地掂在路边,偶尔侧头吧唧一声啐了口痰。他头发很长,有些非主流的样子,眼神在长刘海后面盯着我打量。
我厌恶地微垂了头,飞快从他身边走过。一只粗糙的手忽然紧紧扯住了我:“喂,”他喊,“等一下。”
我另一只手在包里翻找着防狼喷雾,却听他说:“我等你一个早上了,以前只在高处看见你,所以也不能确定,不过你刚刚走得飞快的时候我就觉得肯定是你,你有点内八字脚你不知道吧,从上面看比较明显。”
我皱眉盯着他,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那些时常向下丢烟头的人之一。
他忽然靠得近一些,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讲,好多次你从我们楼下经过,身后都有一个男人在跟着你。我们丢东西提醒你,你也没发现,那人在后面我们也不好明说,只能用方言喊,你又听不懂……”
那一整天,我都有些恍惚,看着平常最喜欢的冷笑话网站,居然也笑不出来。身体莫名地发抖,时不时便不自觉回一下头看看身后是否有人。键盘上的草已经长得很高,密密麻麻像立起的头发,我忽然想起老吴院里那一排女人头颅,伸手把自己精心创造的盆景丢进了垃圾桶,一对陶瓷人偶摔得破碎,只有头颅完整地滚在草茎间。
晚上再不敢独自回家,我打电话给李清明,想他陪我。
陈浩正好拿着公文包回办公室,对我笑了笑,然后坐下开电脑。等我放下电话,他从对面递过一只小盒子,说:“送你的。”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接过来,慌慌张张地飞奔出办公室。
早上那人告诉我,总跟在我身后的人,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是,脸晒得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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