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死的男孩

    我的朋友郭阳得知我喜欢写恐怖小说,对我说他有一个故事可以提供。
    他说有一个诗人名叫李众。一天他去参观陶渊明故居,没想到在车上睡觉睡过了站,醒来时车子已经到了深山。他慌忙下车,在马路对面等往回开的车,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而暮色已开始偷偷往空气里钻。没办法,李众只好地走向来路。
    走了好一会,李众发现路右边的树林里有座庭院,他打算借宿一晚,就来到大门前敲门——可是却没人应;伸手推门,门向后退去:原来门并没有栓。李众走了进去。
    刚走进过道,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就迎面兜在李众脸上,他摘掉眼镜,用右手在脸上干洗了几把,又戴上眼镜,走进了院子。
    院子中间种着棵古树,火红的果实落了一地。墙根处的荒草已经长得很高了。
    院子右边有间孤立的小房,正前面是三间一字排开的正房,二层小楼在院子左边。所有的房门都敞开着。
    李众向院子右边的小房走去,一边喊问着“有没有人。”走到门口一看,里面并没有人。房间里有两口地锅和各种厨具,无疑,这是间厨房。

    他又走入正房。屋里很昏暗,布满潮湿发霉的气味,然而这些还不足以使李众逃出来,使李众感到无比恐惧的是桌子上一张遗照。由于屋子里的光线昏暗,李众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他却看到女人正瞪着自己,那种凶狠的样子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冲破相框扑过来的感觉。他慌忙退回到院子里。
    正想离开,李众忽然听到厨房里传出一些响动,走过去向里看去,他惊呆了,只见地锅前的柴禾跺下刚才还没有人,此刻却蜷缩着一个肥胖女人。她不时动动自己的身子,似乎想让自己睡的更舒服点。
    李众心想她一定是自己刚才进正房时,从院外回来的。他轻轻唤道:“哎!这位阿姨!”
    他想如果她不说话,自己就立刻离开这里。可是没想到她听到自己的话,竟一下坐了起来,扭过头来兴奋地盯着自己看。李众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胖女人的眼神以及她的长相,都使李众觉得她很像遗照中的人。但是他想她一定是遗照中人的亲人,长得像也很正常。

    胖女人这时已站起来,边拍掉粘在身上的麦秸,边笑着说:
    “你好。你好。”
    让李众又吓一跳的是她的声音竟是尖细的。
    “你好!阿姨。我错过了回家的车,能不能在这住一晚上,我不会白住的,你看一百块钱行不行?”
    胖女人不要,李众执意要给。当李众把钱放在她身边的时候,因为离得近,一股腐烂和腥臭的气味从女人身上扑到周寨鼻子里,这使李众次差点呕吐出来,他慌忙直起身,但刚才那种气味太过强烈,他的嘴又张了张要吐,他竭力忍住;最后呕吐是忍住了,可是他的眼泪却被刺激了出来。
    李众只想快点从她身边离开,就问:“我住哪里?”
    胖女人用与她年龄不符的声音说:“你随便。你随便。”
    因为那张遗照,李众不想住正房,他说:“那我就住楼上吧!”然后他道了声谢,背着行李向楼上走去。
    因为楼是木质的,所以一踏上去,便发出很大的吱吱声。李众来到二楼最靠里的一处房子。
    屋子十分昏暗。他按亮手机,去找灯的按钮,却没找到,借着手机的光向里走去,在床头柜上看见一根蜡烛,他用随身携带的火机把它点燃。烛光很快涨满了屋子。
    屋子里除了床和衣柜,几乎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李众把门插紧,隔门往外听了听,然后坐在了床上。荒凉的院子,可怕的遗照,厨房里的怪人,都使李众很不安。他只想快点度过这一夜,第二天早早离开这里。
    床上很凌乱,他站起身铺床。然而他僵住了,呆呆地望着被褥,只见雪白的被褥上竟然满布着血迹。过去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些血迹是谁的?他那发达的想象力使他由此联想了许多可怕的故事。
    忽然,他听到楼板吱吱嘎嘎地响起来,有人上楼!而且很明显,那人是向自己的屋子走过来的,李众的心狂跳起来。脚步声到了门外。只听厨房里的那个女人在门外说:
    “你还没睡吧?”
    “呃!还没有!”李众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胖女人走了进来。此时她已把长发扎起,她那苍白浮肿的脸便露了出来,在烛光的照耀下,李众再次恐怖地觉得她很像遗照中的女人,而且他看到胖女人的额头上有一片干了的血迹。

    她的手插在右边的口袋里。
    “住这还行吧!”
    她对李众笑着说,那尖细的声音钻进李众的耳朵,使他的脑袋嗡嗡响起来。
    “嗯!”
    李众不敢看她,点着头说。他混乱的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叫嚷:难道她是鬼吗?怎么会有鬼?绝不会有鬼。
    “这屋子就是有点乱,你别嫌弃!”胖女人又说。
    李众干笑了一下。应付了一句客气话后,他偷偷向胖女人身后看去,瞬间,李众彻底崩溃了,她的身后竟真像传说的那样:没有影子。
    胖女人又问了几句什么,意识极其混乱的李众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低头嗯嗯地虚应着。过了一会,李众听不到她说话了,就吃力抬头向她看去,只见她正盯着自己看,那种眼神就像黑猫悄悄地向鸟靠近时所显露的那样;她的右手臂紧绷着,似乎就要从口袋里抽出来,这让李众觉得她口袋里的手里一定拿着什么利器。李众下意识地往后微退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为了稳住她,李众说:

    “就你一个人住这吗?”
    胖女人收起那种眼神,右手臂又放松了。她咂巴了几下嘴,说“对呀!其他人走的走了!死的死了!都不在了!——你是哪里人?”
    “安徽。”
    “我看你以后不如别走了,就住这陪我吧!”
    然后她又说:
    “你想走我也不让你走!”
    说完,她大笑起来。
    李众的脑袋再次昏眩起来,他觉得心胸憋闷,难以呼吸;想夺门逃走,妇人又堵着门。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行李包里的用于防身的匕首,他对胖女人说:
    “一百块住宿钱不够吧?我这里还有。”说着就装着去包里找钱,在包里拿到匕首后,他一手拿钱,一手拿着匕首,对胖女人说:
    “再给你一百吧!”
    “不用了。已经够了。”
    胖女人望着匕首,眼里明显有了顾虑。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李众假装轻松地玩着匕首,有了匕首,他的胆气稍壮了点。他用余光紧张地注意着胖女人的动静。
    末了,胖女人说:“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她走了出去。
    她刚一走出,李众就慌忙把门关上,插紧。接下来怎么办呢?他茫然四顾,忽然发现被褥下露出一样东西,抽出来一看,原来是本笔记本。他拿起它翻开,劈面就看到这样几行字:“如果你已经到了这里,能离开的话就赶快离开;不能离开就赶快把门关紧,无论谁敲门都别开!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别开!切记!切记!”
    李众看见这几行字,心里更加害怕了。犹豫了一会,他手拿匕首,吹灭蜡烛,决定闯出去。
    外面的蝉嘶声力竭地鸣叫着。暮色浓重。李众悄悄地走出去,他本不想发出任何声音,可是木质的楼板却总在他脚下叫嚷着,这使得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听听动静,有那么一会,他受不了这种速度,甚至想一口气冲出去。大门离他并不远,下了楼跑几步就到,可是他没有勇气。
    就在李众正提心吊胆地往下走的时候,楼梯下忽然出现一个矮人,那人叫了一声什么,便向楼上跑来。神经紧绷的李众被吓呆了。那个人刚冲到他面前,李众就一下抓住他的两条手臂,用力把他向下推去,那人于是咕噜噜滚下楼去;而李众又退回到了屋子里。

    楼下传来孩子的哭声。李众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人只是个孩子,他跑到自己面前时,喊的是一声“叔叔。”
    “这个孩子是谁呢?”李众正想着,外面蓦地响起关大门的声音。李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把刀握得更紧了。接下来一切又安静下来,孩子的哭声也不见了。他不敢再点蜡烛,也不敢睡,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恐惧而尖利的叫声,那声音很快变成了哭叫,在院子里游走了一会,就向楼上跑来,跑到李众门前,只听那孩子拍着门哭喊道:
    “叔叔!快开门!叔叔!救命!”
    那个孩子的声音是那么无助,可怜,充满惊恐和颤栗。李众问他是谁,惊慌的孩子却只是喊救命,让开门。
    李众想打开门,可是他突然想起笔记本上的话,他想:说不定他是那个胖女人的同伙,他甚至还以为男孩是那个鬼女人变的。

    这时,另一个人已跑了上来,男孩用更加尖利恐惧的声音叫道:
    “叔叔,求你开开门!求求你!叔——”
    紧跟着响起胖女人的喘气声,棍棒击打在骨肉上的响声,男孩的尖叫声,挣扎声,哭号声以及呼唤叔叔的哀求声。男孩的哭叫不时提的极细极高,像是被绳勒住脖子似的。
    这些声音使李众胆寒的同时,也使他身上的血燃烧起来。他想冲出去救那个男孩,可是他的全身像被捆上了绳索;他竭力挣扎着,想把这些绳索挣断,他似乎差点就能做到了,然而这时笔记本里的话又跳进他脑袋里,他想:也许他们是在合伙演戏,想骗我开门呢。
    就在李众犹豫的时候,男孩又最后大叫一声,他的声音终于熄灭了。胖女人抱起了男孩的尸体,缓缓地下了楼。
    接下来再也没有发生什么。
    李众在惊惧中熬了一夜,直到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他才敢轻轻地打开房门。门刚一打开,地板上的血迹就照进了李众的眼里。李众心里一阵刺痛。他想这个男孩也许是和父母失散,像自己一样来这里借宿的吧。想起自己曾无情地把男孩推下楼,又因怯懦和猜疑导致他丧命在这里,李众只感到一阵悔恨——这种悔恨将伴随自己一生。
    院子里很静。
    大门已经开了。
    李众绕过血迹,屏息静气地下了楼;见没有动静,便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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