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鬼

    一、捉鬼行动
    1967年的春天，正是破“四旧”演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地处庾岭深处的南山镇却进行着一次秘密而惊心动魄的“捉鬼行动”。
    原来，南山公社南山大队闹鬼，已经闹出人命，全村人心惶惶。南山大队队长和社员们顶着“四旧”的帽子，几次三番集体上访，强烈要求公社派民兵到南山大队为民除鬼。公社书记胡扯考虑到人命关天，不得已派出二十人组成的民兵小分队前往南山大队捉鬼。
    不过，书记就是书记，出行前胡扯对行动的代号作了一个堂而皇之的调整。怎么能够说这是捉鬼呢？这可是一个事关政治原则问题，我们这儿不经常有台湾特务的谣传吗，我看这次捉鬼行动不妨叫做“特别侦察”。这是一个可左可右模棱两可的行动名称，上面下面都好说。
    然而，这一切都必须从头说起。
    1967年正月初七，南山大队社员贾大胆的妻子从自家楼上跌落身亡。当天，社员贾道士就曾悄悄说过，正月初七是一个斋日，必须为死者做七轮法事，否则要“犯末七”。
    什么是“犯末七”呢？
    就是说死于斋日之人，阳间亲人必须为其做七轮法事，打通去阴曹地府的道路，打点一路的孤魂野鬼，否则在他死后的第七周，孤魂野鬼们便会押着他回来索财索物甚至是索家人性命！

    时值破“四旧”的风头上，贾道士怎敢告诉贾大胆，也只是背后悄悄叹气罢了。再说，就算贾大胆知道，也决不敢大搞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于是，贾大胆的妻子也就草草埋葬。少数知情的几位社员，都在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那可怕的“末七”。
    不幸言中，贾道士“犯末七”的谶言真的应验。贾大胆妻子死后的第四十三天，也就是死后第七周的第一天，贾大胆家开始闹鬼。之后的三天，一到晚上，他家里便鬼哭狼嚎、鸡飞狗跳！贾大胆一家人躲在卧房，恁是不敢出来。第四天，实在是怕吓坏小孩，贾大胆只得向生产队长蓝单儿汇报，并要求借住生产队库房。
    蓝单儿，贾大胆小舅，世代单传，贫农出身，文化少胆量倒不小，解放后的多次运动中，表现突出，搞了一个生产队长之职。听说了与当今形势大相庭径的事情，自然强烈反对。却又事出无奈，当晚，在蓝单儿的坚持下，两人同往侦察。子时后，贾家院子里，动起来了——狗狂吠，鸡乱跳。躲在柴堆后蓝单儿和贾大胆圆睁了双眼，寻找着鬼的踪迹。

    突然，“扑”一声轻响，从山林子里飞过来一个鬼，朦胧中大小和成年人差不多，面庞与人也大致相似，只是一双眼睛特别的发亮，放射出火一样的光芒！紧张中，贾大胆“啊”一下失声叫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鬼从两人身边一闪而过，蓝单儿感到了一丝丝的凉意，人也几乎呆了！
    至少半个钟头过后，家禽家畜们平静下，蓝单儿也回过神来。而此时旁边的贾大胆全身冰凉、僵硬，早已命归西天。天亮以后，蓝单儿，发现贾大胆面上只有一条一般人认为并不致命的血痕，他相信这是一个吸血鬼留下的记号。
    第二天，此事立即轰动整个山村。蓝单儿以一个生产队长的身份，带着上千人民的呼唤走进了南山公社的大门。在办公室里，胡扯书记大声呵斥：“胡扯，哪有的事！再嚷嚷扰乱人心，小心我让你蹲几天号子！”
    眼见为实，蓝单儿，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硬起脖子对对胡书记说：“我亲自见的，还会有假，真要再搞出人命你胡扯也担当不起！小心我告你！”
    就这样，话不投机，折腾了一个上午，还会有什么结果。最后，胡扯书记以“酗酒”为借口，让几个民兵把蓝单儿连推带搡赶出了公社大门。
    情绪低落的蓝单儿，走进供销合作社，一声不吭，喝了个差不多。暮色四起的时候，他踉踉跄跄往大山里赶。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终于来到了南山屋场的后龙山山坳。酒醉心明，他知道翻过这个山坳就到家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贾家又是怎么样？忽然，他感觉林子里有了响声，环顾四周，并无异常。猛地他抬头一看，啊一个各昨夜一模一样的鬼，从天而降，向他袭来。一切太快了，泰山压顶！
    天亮以后，人们在山坳里发现了蓝单儿的尸体，一样也是面上一条血痕！
    一时，恐惧笼罩着山村人民。于是，南山村历史上第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农民集体上访事件发生了——全村每户一个丁，集体来到南山公社要到南山村为民除鬼。

    胡扯真的傻了，于是就发生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话说“特别侦察队”兵分两组：一组八人，守候在贾大胆家；二组十二人，守候在南山村后龙山，蓝单儿出事的附近。
    一组，无事。
    二组，无事。
    一夜无事，民兵意欲返回，千余民众，拦路告请。
    第二夜，依然两路守候。只是民兵搞得更隐蔽些。
    一组，无事。
    二组，二组呢？
    第二天人们才知道，昨夜二组民兵进行了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午夜时分，二组民兵听到和蓝单儿描述的一样的鬼叫：啊——啊——，或大或小，或近或远，而且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传来！
    为了搞清真相，二组队长决定把全组分成两路，分别追寻来自那两个不同方向的鬼叫。就这样两路民兵追寻了一夜，还放了不少枪，追出了十几里的山路。却只有少数几个民兵，看到的“鬼”的面目：和蓝单儿说的一个样，人样的面孔，人一样的身材，飘飘然来去如飞，其飞行之声极轻……
    中午时分，二路民兵才陆续回到村里，说到夜里的追踪无不心有余悸。
    听了汇报后，胡扯书记无奈之极，只好请出刚刚批斗过的贾道士。
    惊惊悸悸之中，贾道士主持了一场绝对空前绝后的大法事。公社书记和民兵守着，还围了上千的村民！杀了四十九只狗，宰了四十九只鸡，吹吹打打锣鼓响了四十九个天！
    说也奇怪，那次法事之后，这鬼却真也再没闹过。
    二、往事勾沉
    1967年的南山的闹鬼事件，虽然不明不白，最后竟然以迷信的方式结束，因为没有继发，自然为人们逐渐淡忘。然而有一个人却永远没有忘，这个人就是贾大胆的儿子——贾不真，一个父母双亡，全靠政府资助的大学生。当然“贾不真”是他考入公安大学以后取的一个笔名，意思就是“假的真不了，”以示一个真正公安的志向。
    1992年，贾不真公安大学研究生毕业之际，回避了常人的捷径——请导师指点，稳扎稳打的去完成一篇毕业论文。他要去调查一起二十五年前的迷案：当年害死自己父亲的南山之“鬼”，并以此作为的论文素材。所以，与其说他是去完成一篇毕业论文，倒不如说去完成一个心愿，一个压抑了二十几年的心愿！甚至我们相信，正是这个心愿使得南山村走出了这历史上的第一个大学生！
    回到家乡，贾不真才发现，这个调查何其之难！
    首先，因为这个事件涉及迷信，行政部压根儿就没有留下任何宗卷。其次，当年真正见过“鬼”的几个民兵都是外地人，年事也高，如今要访谈也不知所踪。再次，如果从迷信的角度开始调查，那对过程相对熟悉的贾道士又早已不在人世！

    怎么办呢？
    贾不真认为此事当年轰动甚大，对事情的大致过程和“鬼”的模样，通过调查应该还是能够理顺。那一切就从这里开始吧。
    几天的走访下来，贾不真汇出了以下一些条理。
    一、父亲一案：
    时间：子夜
    地点：老宅，值得注意的是，老宅三面临山。
    伤症：仅仅一条痕而已。
    “鬼”的模样：人面，人形。来去如飞，基本无声。
    二、舅舅一案：
    1、时间：不明。但从醉酒和十几里山路来推断，事发时至少在晚上十点以后。
    2、地点：南山村后龙山。注意此地离老宅不过三百米之遥。
    3、伤症：仅仅一条痕而已。
    4、“鬼”的模样：不得而知。
    三、民兵打鬼一案：
    1、时间：午夜
    地点：后龙山
    “鬼”的模样：人面，人形。来去迅速，基本无声，但从民兵能够循声追出十几里来看，这鬼也并非真的不可思议的快，也并非没有一点声音。这里值得注意的是，民兵听到了“啊——啊——”这种或大或小，或远或近的叫声。
    通过上述分析，贾不真迷惑了。
    凶手显然不可能是人，人挡不住十几号民兵的追逐，何况还放了不少枪！人也做不到这样的细微无声。
    是动物吗？也不像。南山一带没有灵长类动物，而其他动物没有类人的身形，更没有类人的面孔！
    贾不真，陷入了困境。
    三、“鬼”相大白
    无功而返。
    贾不真必须面对的一个残酷现实！行色匆匆的他告别了家乡告别了那个调查了十来天的家乡！
    在南州市汽车站，他却无端地卷入了一场追捕行动之中。刑警涌入汽车站的时候，他旁边的一位男子，神色慌张撒腿就跑，作为一个公安大学的学生，他本能地进入了追捕的角色。把男子扭送公安局之后才知道，阴差阳错，刑警要追捕是另外一位刑事犯罪人员！
    而被抓的这位男子慌什么呢？在公安人员的询问下，才发现这又是另一个洞天风景！
    该男子交待刚刚出手了一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猴面鹰！猴面鹰在南州几近灭迹！案情紧急，公安人员依照男子的交待火速端掉了这个野生动物收购团伙，也追回了这只猴面鹰。
    贾不真看到这只猴面鹰时，呆了。虽然这是一种鸟类，却长着和人几乎一样的面孔，身材如果张开翅膀甚至比人还大！公安局陈局长告诉他：猴面鹰是南州最为珍稀的野生动物，乐观的讲全市山区也不会超过十只。它一般在夜间活动，以各式动物为食，一般不攻击人类，恐惧和发情时叫声类似小孩哭声：啊——啊——。

    听着听着，贾不真兴奋得跳起来，二十几年的困惑，一下子他全都明白了——
    由于猴而鹰十分稀少，一般又在夜间活动，生活区域也一般在远离人类居住地的深山，所以山民们对它几乎一无所知。1958年以来的大炼钢运动在南山公社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森林破坏，生态的恶化使野生动物数量急剧下降，猴面鹰的的食物链终于被打断，可以说它是被人类逼出了深山，才来到这屋场背后的后龙山，并以捕食山民的家禽为食。
    于是，在1967年的南山村出现猴面鹰，可以说是一种必然。而老宅地处屋场边沿，三面环山，又加大了猴面鹰出来攻击家禽的可能。而事实上当年由于母亲的意外，家禽几乎处于无人管制状态，造成家禽露宿院坪，这就直接引发了猴面鹰的攻击事件。当年父亲的失声一叫使猴面鹰受到惊吓，迅猛攻击父亲之后便离去。父亲显然是在极度恐惧中死去。
    那是农历二月，猴面鹰和所有的鸟类一样正处在发情期。一对正在调情的猴面鹰，受到蓝单儿的打扰，所以猴面鹰攻击蓝单儿那是理所当然。蓝单儿虽然大胆，然而由于已经是第二次受到惊吓和攻击，再也承受不起强大的恐惧心理，同样也在极度恐惧中死去。
    后来，民兵对猴面鹰又是追逐又是放枪，它自然再也不敢回来。这与贾道士的法事并无干系。可是无知的山民们却坚持相信这是鬼，是贾道士的驱鬼成功。
    四、跌宕突变，鬼中鬼
    贾不真不仅成功地解开了一个沉底二十五年的老案，还由于他的歪打正着使南州市公安局成功的端掉了一个特大的野生动物贩卖团伙。这些事迹被记者在南州日报披露之后，贾不真简直成了一个传奇式的福尔摩斯。
    没成想事情来得如此具有传奇色彩，贾不真不仅高质量的完成了毕业论文，还成了南州的新闻人物。于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贾不真成功的分配进了南州市公安局，还做了一位侦察科的科长。
    然而，南山之“鬼”却并没结束，这一切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一天，贾不真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匿名信，信中写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要问我是谁，我是一个被恶梦折磨了二十五年罪人，同时我也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我不想把一些秘密和我一样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了解你的事迹和身份之后，我再也受不了罪恶感对我的折磨，我要向你告白。
    二十五年前，南山公社和全国一样，**搞得轰轰烈烈。公社里边分成了两个派系，一个是以胡扯书记为首造反派，势力以民兵为主；一个是以刘义山副书记为首的激进派，势力以各村的红卫兵激进分子为主。两派斗争得非常激烈，最后刘义山被胡扯斗到自杀而死。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现在我还是跟你讲清当年南山村闹鬼的真相。
    那时候我是南山公社的一员民兵，自然属于胡书记的那一派。记得那天，胡扯和你舅舅也就是蓝单儿闹了之后，一个上午闷闷不乐。黄昏时分，胡扯发现蓝单儿酗酒晚归。于是一个谋杀计划诞生了。
    利用闹鬼这个资源，胡扯授意我和另外一个民兵，在南山后龙山成功地上演了一出闹鬼大戏，剪除了对手最重要的一个臂膀。详细的过程，我想我已经没有多少叙述的价值了
    ……
    五、有心捉“鬼”，无力回天
    贾不真呆了，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多米诺骨牌效应里。
    他暗中查明，这个写信的民兵竟然就是陈局长的父亲，已经进入了高危病房；而当年的胡扯书记却是现在的市委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