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剪人形师
那个男人拉住了她的手,两人相拥在一起。那种亲呢应该只有在闺房中才能见到,现在,却在大街上,就在店铺的门前明目张胆地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展示着。
他的心在冒火,自己的妻子在大街上和一个小白脸相拥在一起,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感觉不对了。
妻子正在洗浴,她的手机发出悦耳的短信提示音。他叫了几声,妻子没听到,他打开了短信:亲爱的,在你换上我给你置办的衣服时,就是我这样的人见到你的胴体,都欲罢不能了,何况……
他气得要吐血,妻子竟在穿另一个男人置办的衣服,而且赤身裸体地相见,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不能在床上做太久的动作?她当初处心积虑地为他换肾,难道就是为了换肾后能有更多的生理需求吗?是的,就是如此,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会让他那么去做,而且是全力支持。但是,他已经换肾了,她又为什么背叛他?
现在的屈辱是他无法忍受的,不管她已经付出了多少。看着她和一个男人手拉手进店里,他感觉这是奇耻大辱。
那个留着寸头的男人在与他的妻子相拥时,墨镜后的一双眼睛正看着他藏身的地方,显然是在向他示威,虽然那个男人不可能看到他。因为他是在看到短信后,不动声色地尾随而至的。
他们已经进去了,手拉手,肩并肩。他心中的怒火在燃烧,但他要忍耐,只有抓住证据,才能怒斥妻子,再跟那个第三者拼命。十分钟过去了,妻子还没出来,他必须进去,不能再等了。合谋裁缝店,一个可笑的店名,一个低级的店面,怎么能吸引一向穿着挑剔的妻子?他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术刀,走了进去。
店里很冷清,几匹布摆放在柜台上,上面还放着皮尺和一把崭新的剪刀。妻子和那个男人没在店里,店里也没有其他人。
“先生,你想做衣服吗?”一个悦耳而又有些发闷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过来,伴随着高跟鞋敲击楼梯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循声看去,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人,她的穿着有些不伦不类:一身做工相当考究的白底衬有大朵梅花的旗袍,头部用一块碎花黑底的绸缎包裹着,一副男服装设计师的打扮。更为可笑的是,她戴着一副白色的口罩,就像医生戴的那种。他只能看到她那一双暗淡却很美丽的眼睛。
从说话的声音和旗袍衬托出的优美线条来看,她应该很年轻。
“嗯!”他只能这样轻声答应。妻子和那个男人一定在楼上,这个女孩是下来应酬的。“你的老板呢?”他试探着问。
“老板?我就是。员工和老板都是我,这里就我一个人。”她款步走到他的身旁,“你想做什么样的衣服?”
“休闲样式的服装。”他搭讪着,眼睛往楼上瞟。突然,他在女孩身上嗅到一股怪味,一股他很熟悉的味道。
女孩扭动腰肢,把皮尺拿了过来:“量一下尺寸。”
“你这里的生意怎么样?”他没话找话,女孩身上的味道让他心里感觉很不好受。
“还可以吧,现在很少有人做衣服了。来做衣服的有三种人,第一种是穷得买不起昂贵衣服的人,只能买块便宜的布料做一身合体的衣服;第二种是对布料和是否合体有着苛刻要求的人,只有量体剪裁的衣服才能显出他们的尊贵,第三种是身材很特别的人,买不到合身的衣服,只能来这里做。先生,你应该属于第二种人。”女孩用皮尺量着他的腿长,并在一张纸上记录。
他苦笑了一下,女孩很会说话,他哪种也不属于,他是来捉奸的。他在犹豫,现在是不是该冲到楼上去。“你为什么戴着口罩,你们裁缝师都这样吗?”
“不,只有我这样,因为我习惯了。我以前是外科大夫,现在不做了,但在工作时,还是愿意戴着口罩。”女孩把皮尺从他的腰间套过去,胸部在他的身上蹭了一下,他的呼吸有些不均匀了。
“怎么不做医生了?做医生不是很赚钱吗?”他开始对女孩感兴趣了。
“我在给一个患者做阑尾切除手术时,剪刀没拿稳,竟然多剪了一节肠子,患者不干了,医院也就把我辞退了。我不想浪费我的手艺,不用剪刀做手术了,就用它来裁剪衣服,即使多剪去一块,也不会受到那样的斥责。”女孩在给他量胸围,胸部碰到了他的脊背。
他一激灵,发现女孩手里竟然拿着那把崭新的剪刀。“你可不可以把剪刀放下?”
“咯咯……”女孩发出闷闷的笑声,“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呢,我一直就是做裁缝的,从没干过外科大夫,我戴着口罩,是因为我生前的男友是一名外科大夫,他离开了我,我戴口罩是想时刻记着他对我做的一切。”女孩把剪刀放到椅子上,在纸上写下胸围的数据。
他瞪大了眼睛,仔细审视着女孩的脸型,不是!他的心突突地跳着:“你说你生前……”
“是啊,我已经死两个月了。难道你在我的身上没嗅到死人的味道?”女孩拿着皮尺再次转到他的身后。他后背冒出一股凉气,的确,女孩身上的味道正是死人身上所有的,他是一个外科大夫,在他的手术台上死去的人有几个了。他厌恶死人的味道,但还是第一次对死人的味道感到恐惧。
“你害怕吗?”女孩在给他量臂长时,他的手臂在哆嗦。
“怎么会呢?我见过很多死人,而且我知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他不自觉地偏过头,注视着女孩的动作,“能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吗?你那个男友,他对你做了什么?”
“那是一个完美而残酷的计划。我的男友是一个外科大夫,在与我相识之前,患上了肾病,为了寻找匹配的肾源,他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他带着一个护士来到我所在的社区,给社区的人做无偿体检,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护士就是他的妻子。他们给人们做体检是假,是为他找匹配的肾源,恰巧,我的肾是与他匹配的。他知道,让我捐肾是绝对办不到的,就以做衣服为名来到了我的裁缝店,开始苦苦地追求我。我被他俊美的外表和温隋蜜语打动了,何况他是一个外科大夫,我只不过是一个小裁缝,我深深地恋上了他。当我无法离开他的时候,他竞哭诉着要与我分手,说他得了肾病,将不久于人世,他不想拖累我。我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了,不顾母亲的反对,义无反顾地为他捐了肾。”女孩拿着皮尺,为他量肩的宽度。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感到口干舌燥,想咽口唾沫,但嘴里什么也没有。“后来呢?”
“后来,换肾手术做了,我为他捐了一个健康的肾,而给我们做手术的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帮助他完成了这个完美的计划,怎么能容忍我这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在她的丈夫身边呢?在做手术时,她在我另一个肾上做了手脚。我的男友在得到我健康的肾后,就在我面前消失了,和他的妻子去了另一个城市。而我因为男友的背叛悲伤过度,加上那个肾的坏死,在半年后死了。”女孩把皮尺套在他的脖子上,量脖子的尺寸。
皮尺在勒紧,他感到了气闷。
“你想干什么?”他把手伸进裤兜,握紧了手术刀。
“我没想干什么呀,我在给你量衣领,尺寸不能差分毫。你没必要害怕,我找的是那个欺骗了我的男友,他叫庄南,你该不会也叫庄南吧?”女孩松开了皮尺。
“不,不,我不叫庄南,我叫庄文,也许……是巧合,我们都姓庄。”他感到女孩戴着手套的手从他脖子上离开时,带着冰冷的气息。死人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他有些眩晕,握刀的手冒出冷汗。
“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你怕得厉害,也许是因为我这个死去的裁缝站在你的面前吧。其实,我还是在跟你开玩笑,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死人,我不是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真的已经死了,我是女孩的母亲。我无法面对失去唯一的女儿的事实,我太想她了,所以也做了个裁缝师,就把自己当作她,这样她才能永远生活在我的身边,直到我死去。”女人量完了尺寸,“你先选布料,我需要到楼上去一下。”
说完女人扭动着腰肢,高跟鞋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上楼去了。
高跟鞋的每一下都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令他阵阵心痛。他傻愣在那里,他知道厄运来了,他就是庄南,他和妻子实施了那个完美的计划。后来,他改了名字,和妻子来到了这个城市,只要逃脱女孩的纠缠,女孩早晚会死心的。他后来才知道,妻子在女孩的另一个肾上做了手脚。半年后,他在那所医院打听到一个消息,一个姓温的女子在换肾后死了,那个女孩就姓温。他放心了,女孩死了,没人再找他,妻子杀人的嫌疑也跟着女孩进入了坟墓。
可是,这里又出现了一个裁缝店,有这样一个对以前的事了如指掌的裁缝师。从女人的身段和声音来判断,她绝对不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这个人是那个女孩也好,是她的母亲也好,都无关紧要了,紧要的是,她什么都知道,只要她一报案,他和妻子就要在牢狱中度过可怕的时光。
必须杀了她,只有杀人灭口,才能保全自己和妻子,何况妻子就在楼上。妻子可能还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不管妻子在楼上做什么,等以后再说吧。
他噔瞪噔地跑上了二楼,房门打开一条缝,里面传来那个悦耳而发闷的声音:“是警局吗?我要报案,这里有个杀人犯……”
他来不及多想,在警察赶到之前,必须解决掉她,只要带着妻子离开这里,就会消失在人海里,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他掏出手术刀,冲进屋里。
屋里光线有些暗,那个女人就斜倚在椅子上,背对着他,左手拿着电话。
他左手捂住了女人的嘴,右手用手术刀狠狠地刺了下去。他是一个外科医生,能准确判断人心脏所处的位置,只要一刀就可以了,手术刀拔出的时候,鲜血喷涌而出。
他松开手,女人没发出任何声音,倒在地上,电话在她的脸前晃动。
妻子在哪里?不管妻子为什么背叛他,他都要带走她,顺便把那个第三者解决掉。
屋里只有躺在地上的女人,没有其他人,难道妻子和那个男人在屋里蒸发了?二楼就一个房间,房间里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你下手真准呀,不愧是一名业务娴熟的外科医生。”身后传来悦耳而又发闷的声音。
他魂飞魄散,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他杀了她,她却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她真是无法杀死的僵尸。
他僵直地转过身,看到从门后走出一个人,他冲进来时并没看门后。寸发根根直立,一张白皙的脸,墨镜后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是那个男人!可是,声音却是那个女孩的。“我妻子呢?”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和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但只要男人在就能找到妻子,然后再杀死这个可恨的第三者就行了。
“你亲自把刀子送入她的心脏,怎么又问起我来了?”男人发出女孩的声音。
“什么?!”他木然地转过身,看着地上躺着的女人。
穿着那件旗袍,黑色碎花的绸缎包着头,但没戴口罩,脸已苍白而扭曲,是他的妻子。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怎么是她?”他绝望了,一切都出乎他的预料。他瞪着眼前的男人,不,是女人,他这才注意到这个人微微隆起的胸脯。
“她跟到楼上后,只是喝下了有迷药的茶水,然后我给她换上了她定做的旗袍,再把她的秀发用这块你熟悉的绸布包起来,坐在桌旁等电话,结果你进来就杀了她。”那人冷冷地说。
“你是谁?”他握着手术刀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怎么啦?我们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过了半年,竟然认不出了!”那人打开灯,摘掉墨镜,灼人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对,就是这目光,其实他在楼下已经看出了这目光,就是属于那个女孩的,只是他不愿相信罢了,何况这个女孩的脸型也不是原来的脸型了。“你是人是鬼?”他手里的刀往前伸着,时刻防备着面前的僵尸冲过来。
“我当然是人!换肾不久,我极度衰弱,后来才发现,我剩下的肾不行了。母亲为了救她唯一的女儿,把她的肾捐给了我。”女孩的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可是……可是就在换肾的过程中,我母亲突发心脏病死了。”
这就对了,他打听来的消息,就是一个女人在换肾后死了,他当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他知道了,死的是女孩的母亲,而不是女孩。
“我只想换肾,并没想要你的命,都是她……”他指了指妻子的尸体,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苍白无力,但他还抱有一个阴毒的想法,他想把杀死妻子的罪过推到女孩身上。
女孩苦笑了一下:“我开始还对你抱有幻想,在我母亲死后,我通过多方打听,才在这个城市找到了你。当我看到你和那个给我动手术的女人在一起时,我才明白,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你想要我的肾,你的妻子想要我的命。我要让你们还债,我只是花了一些钱,把自己的脸做成类似男人的脸,在这里开了一家裁缝店,并且用做工精美的旗袍吸引你的妻子。你那喜欢打扮的妻子终于上钩了,她只知道我是一个喜欢穿着男装有着高超裁剪手艺的女裁缝师,却没看出,我就是她想杀害的人。我答应给她做几套精美的旗袍,同时,我不断地往她的手机上发一些暖昧的短信,她会以为是一个熟悉女孩的玩笑,而你则不同,你一定会找到我这个‘第三者’。你就像一个看到饵的鱼,随着我投下的饵来到这里。我在楼下故意说出那些话,就是想让你杀人灭口。丧心病狂的你怕我报案,冲进屋里,没细看,就把穿着和我相同装束的她杀死了,你们这叫自作自受。我已给警局打了电话,说有人持刀杀人,他们就要来抓你了。”他还有时间,可以把她解决掉,他只要把手术刀上的手印擦掉,再放到女孩的手里,造成女孩与妻子因争风吃醋而相互残杀的假象,或许他还有脱罪的希望。
手术刀向女孩胸部狠狠地刺去,女孩没有躲,手术刀深深地刺进她的心脏。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知道吗?我母亲给我换肾失败了,医生说我活不了多长时间,我提前跟别人签了捐献眼角膜的协议,我用换来的那部分钱做了脸部整容手术。顺便告诉你一声,你可能没看见,电话还接通着呢,一切都已传到警察的耳朵里。我以为,你妻子的一条命不足以把你送上断头台,但搭上我这条残命就不一样了,庄南。”女孩微笑着倒了下去。
警察冲进来的时候,他还攥着带血的手术刀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地板上躺着两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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