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灯

    她的工作，在普通人看来会觉得很恐怖：她在殡仪馆里给死人化妆。
    她还只是一个小学徒，跟在师父后面学习，今天，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给死人化妆。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男人，二十多岁，出车祸死的，半张脸都被碾碎了，血肉模糊。从另外半张脸隐约可以看出来他生前一定很英俊。
    男人的左手手腕上戴着手表，手表的指针停在了九点零一分，再也不动了。她想，那一定是男人发生意外的时间。
    她做得很用心，细心地为他画好眉眼，画好两片微笑的嘴唇，一如他生前常带的那种微笑。
    她为男人化好妆以后，天已经黑了。
    师父叮嘱说：“回家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回头。”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
    她回家要经过一条泥泞的小路，今天刚下过雨，小路变得更加湿滑。她小心翼翼地蹬着自行车，有好几次，轮下微微打滑，她都差点摔倒。

    九点零一分的时候，一盏车灯在她的身后亮了起来。
    她仔细地听，背后有车轮声，那是电动车行驶的声音，它不紧不慢地就跟在她的身后。
    她今天化妆的那个男人，就是骑电动车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被超速行驶的卡车碾入了轮下！想到这里，她的心“咯噔”一下。
    师父说过，化妆师白天给尸体化过妆，那尸体就会记住化妆师的样子，夜里，他的鬼魂就会跟着他。
    也有人说过，化妆师是跟尸体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最容易被鬼当成索命的对象！
    女孩的心里很害怕，她继续往前骑着车，她希望那个传说不是真的。可是，这样的夜晚，一辆正常行驶的电动车应该早就超过她了！
    她牢记着师父的话，绝不回头！
    当她的车子停在家门口的时候，那辆电动车从她的身旁驶过，骑车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她呆呆地注视着那个骑车的男人，鼻子一酸，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角流淌下来。她抚摸着手指上他送给她的那一枚订婚戒指，喃喃地说：“亲爱的，请放心地离去。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不要你每天晚上骑车在后面送我，也不要你再为我打灯了！”
    她永远无法忘记，在昨天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她跟他闹别扭，拼命地骑车往家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紧跟在她的身后，甚至没有来得及躲避那辆超速行驶的大卡车。
    这么多年来，他为她打灯的习惯再也改不了了。
    即便是死亡，也没有办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