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整个城市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空零零散散地飘着雪花。大雪覆盖了一切,仿佛这城市是雪雕琢而成的。空气中浮着淡淡薄雾,在雪的映衬下像缕缕青烟漂在城市中。
城外的江边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被拦在警戒线外正望着江心交头接耳。刚才,一个渔夫在冰洞收网时发现渔网缠住了一具尸体。一具女尸,它被塑料包裹着,如果不是被渔网缠住不知会被冲到哪里。
这已经是第三具死尸了。和前两具一样,尸体的头被剖开抽出了脑髓,里面变成了空壳。死者互相都不认识,但都有一个特点,都是当地臭名昭著的人。次日,警方公布城里可能有变态杀手潜伏,提醒市民小心防范。
宁静的小镇突然变的人心惶惶。
他从来都会刻意的避开人多的地方,来到这个小镇就是因为它偏远,他甚至可以跨过结冰的江面离开这个国家。最近的新闻让他不安,谋杀,连环谋杀——这里突然变得热闹了,热闹的有点不适合他了。
不断有调查组下来调查。他有些怕了,怕兜里那张身份证会被揭穿。他来了几个月,在一家小餐馆打工,他在任何城市都不会交什么朋友,这也是。
这个小城也没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人,直到最近经常出现一个女人,一个可以用美艳来形容的女人。她超凡脱俗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每天都会来吃饭,老板总是会色咪咪地跑去搭讪,为这他们夫妻俩没少争执。
他也想,却不敢。若是从前,他会直接上去调戏几句,现在只敢在给她上餐时看上一眼。她喜欢看书,各种书,她看书时的神态很呆滞,像是思维离开了身体。每天当他把食物放好后,她都会抬头对他微笑,说一声,“谢谢”。
在那一瞬间他们会对视,那一瞬,时间被拉得很长,好像他们尽情的畅谈了一番。离开书她的双眼睛会变得清澈明亮,能在里面看见人的倒影。他也会对她笑,只是既僵硬又傻。“没……没事”,他每次这么说时都会不自觉的在第一个字上停顿一下,他试着改过却没成功。
没有女人让他这样,也许她和自己过去结识的女人不同。那时,即使对那个女人他也不曾有过如此敬意。
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男人冲了进来,他周围围绕着开门时涌入的凉气,门关好后又瞬间消失。他像是从那团白雾中突然出现的一样,大厅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他。这个男人目露凶光,大步走向那个女人,粗鲁地把她从座位上拽起,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
男人骂她婊子,毫不留情的毒打她,像是在践踏一粟高贵艳丽的花朵
每一下,他的心都会一阵抽动。终于,他出手了,五年来他从没如此冲动过,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但他觉得值。
他狠狠的教训了那个男人,对于打架,他是专业的,对此他有不败的自信。男人捂着流血的鼻子问,“你是谁?”。“我叫李啸,你可以随时找我”他仰起头,高傲地回答。几年来他第一次流露本性,此刻,他又是傲视群雄李啸哥了。
“你认识她?告诉你离她远点,不然你会后悔的!”男人灰溜溜地走了,像是躲避,他在怕什么,不过看上去不像是李啸。他扶起她。她白皙的脸蛋被打的紫红,目光楚楚可怜。“谢谢”她还是那个语调,但脸上流露出千般委屈。
他拉住她跑了出来,在众人的眼前。他觉得自己胜利了,她是奖品,女人没有反抗默默地跟着他,他没回身看她的表情,他觉得她会是在笑。
他的家在郊外,那足够静也便宜,房间凌乱不堪,他匆匆地整理着。女人在这像是废墟里的一尊玉像。她说,“我要跟着你,他还会追我。”他哼笑着说,“你就跟着我,不必怕他!”说完,他坐下抚摸起她的头发。她看着他英俊的脸,微微一笑。
火炉闪烁着温和的光,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互相亲吻起来。她说:“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嘴唇停在她的额头,“重要吗?”。
“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
他继续亲吻起她,激烈地抚摸着她的身体,她又说,“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追我?”。他的激情膨胀到了极点,已经无法再去思考别的,两个人像是交汇的潮水,剧烈地交织在一起。
她有些抗拒,甚至恐惧。他问为什么。她哽咽了起来,“因为他,我害怕……这样……”。李啸有些恼怒,他收起了自己就要涌泄的激情转过身去说,“怎么回事,告诉我。”。她抚摸着他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说,“跟我说说你,我们交换。”。她冰凉的手掌在他的皮肤上缓缓移动着,让他像是被驯服的烈马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对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他从小就是个乞丐,在一个组织里行乞,他应该和其他孩子一样是被拐去的,他每天讨来的钱都会被组织的头头收缴,自己像狗一样的活着。直到他遇见虎哥。虎哥是当地的地头蛇,在黑道有不小的声望,他从人贩手中买了李啸,虎哥一眼就看中了他,说从他眼睛里能看见情义。
他没看错,李啸为了虎哥的救命之恩对他言听计从。他为他做打手,为他绑架敌人的妻女,为了他,无恶不作。后来,他进了监狱,不过他不后悔,那是为虎哥,他的恩人。他出狱后,虎哥对他更加器重,他让李啸做了自己的跟班。从此他跟着虎哥形影不离、忠心耿耿。直到见到了她,虎哥的女人,他的嫂子。第一眼见她时李啸就爱上了她,那份情如决堤的洪水无法控制。
李啸要和她在一起,她答应了。
他们的事没人察觉。可李啸已经无法忍受了,无法忍受她还是虎哥的女人,他甚至亲耳听过她和虎哥在房间里暧昧的声音。他终于忍无可忍,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杀死了虎哥。那晚,天空一颗星也没有,如黑漆涂抹成的,苍白的灯光下,到处都是虎哥被切断的肠子和肉块,虎哥被刺烂的尸体夸张地躺在血泊中。
他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少刀,他只是把自己积累的怨恨释放干净。看着虎哥的尸体,他流泪了,他失了义,但他不后悔。他背负着罪行,踏上流亡之路,直到现在他仍不后悔,他说,他爱那个女人。
她听完他的故事问,“她没跟你走吗?”李啸点燃了一根烟说,“她说她吃不了这种苦。”语气显得理所当然。她抱紧他的腰问:“你会为我杀人吗?”
“该说说你了……”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伤害了她。她沉默了一会说,“在我十六岁时,他**了我,为了霸占我,他逼我跟着他流亡。几年来他像对犯人一样控制着我,直到前几天趁着他喝醉我才逃了出来。——他一直追着我,他不会放过我的。”。他吸了口烟,平静地说,“现在你有我。”。
“你能为我杀了他吗。”女人更加用力地搂紧他,两颗落魄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屋子里寂静,只有外面吹过的微微风声。“我们可以走”他回答。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像是释放着仇恨。
“我恨他,他不死我是无法释怀的。——李啸,我要他的头。”
“你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我要跟你在一起!”
又是一阵安静。他思索了一会说,“好,我帮你……”。说完他掐灭了香烟,烟雾围绕着他英俊的面孔。“我叫白月”她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两个人对视着,眼神中充满了爱意。
他遵守承诺,按照白月告诉他的地址找到了那个男人。那是一个废弃的厂房,他进去时,那人正蜷缩在墙边的破床上,看上去穷困潦倒。他冲上去捆住了那人的手脚把他倒吊了起来。他拿出尖刀对准了他的喉咙,外面下着暴风雪,狂风卷着雪花不断从破裂的窗户吹入,刀尖被寒风刮的嗡嗡作响。
“你到底还是被她玩弄了,我告诉过你离她远点。”男人充血发紫脸上露出嘲笑。他面无表情,到握着尖刀,刀尖顶着男人喉咙上高高鼓起的血管。他说,“这是你伤害她的代价。”语气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
就在刀尖进入男人的皮肤时,平静的男人突然大喊起来,“我是要赎罪,可绝不是为她!”。李啸停住了,他盯着他皮肤渗出的鲜血问,“那是为谁?”。男人哼了一声说,“你知道那三具无脑的尸体吧。那都是我干的,但,是因为她!”
男人苦笑了几声,他说,你真的需要听听。他说起了自己和白月的事。他说他叫祝浩,曾经是一名警察,因为在办案时经常使用暴力,他被开除了。他消沉了一段日子,他觉得自己是在主持正义,这样的对待不公平,在准备以死来向世界宣泄的时候,他遇见了白月。她说她是律师,掌握着无数罪证却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将罪人绳之以法。她打算给祝浩钱让他帮她执行私刑。祝浩答应了,这也是他等待的。
他帮白月杀了三个人,每一具尸体白月都要自己亲自处理,可她做的并不好,尸体轻易的就被人发现了,而当初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了大脑。他开始怀疑白月,偷偷自己展开了调查。他发现,那三个人虽然都是“捞偏”的,但都罪不至死。
他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于是想报复白月,为自己赎罪。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她要大脑有什么用。”李啸觉得他话匪夷所思。不过,闹得满城风雨的无脑尸体又是确实存在的。
“我觉得她是个变态,专门骗别人为她杀人。至于大脑,天知道她用来干什么了。”男人停顿了一下问,“你还会杀我吗?”
“会……我答应过她,要带你的头回去。”他肯定地回答,男人冷笑起来,“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你真是个傻子,一个蠢货。你的价值观是扭曲的吗?!”。
他没回答,用手推了一下男人的肩膀让他的身体在半空摇晃。他说,“你的价值观又是怎样的。我只是答应了她,即使她是个食人魔,如果她爱我,我也愿意为她这么做。”
“我觉得我应该去自首,带着她去自……”
他没让祝浩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在说的,是在毁灭自己的希望。他一刀刺进了男人的咽喉,直至没柄。男人的身体挣扎着、抽搐着、双眼迷惘地望着他,他猛地拔出尖刀,炙热的鲜血喷在了他的脸上。血带着热气从刀口汹涌而出,因为冰冷的气温,很快在地面凝固成暗红的一堆。
他扯起尸体,开始用尖刀割上面的头颅,刀和骨骼间不停发出“咔咔”的声音。
暴雪丝毫没有减弱,几乎演变成了一场灾难,雪海中,木屋随着飓风不停地摇摆,感觉随时都会被掀翻。屋子里的一切都在摇晃,火炉里的火也因为气流而疯狂的嘶吼着。
白月披着一条毯子眼神迷离地盯着火炉,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周围的晃动丝毫影响不到她。突然!门被推开了,一阵风雪灌入又随着门的关闭被阻隔。他回来了,手中拎着一个袋子,沉甸甸的。
她回过神,缓缓转过头对他微笑了一下,仿佛是一个正等着丈夫回家的少妇。“他说你在偷人脑,是真的吗?”他问,没有情绪平静地问。她的脸上流露出哀伤,微微地低下了头说,“你信吗?”。
“你爱我吗?”
“爱……”
“那就不重要了。”他问,“你拿脑子干什么?”
“我……吃它们……”她的眼睛从地面移向他。他把手中的袋子丢到了她面前,发出了一声闷响。
“我要看着你吃。”
微弱的火光下,她捧起了那颗人头,毯子从她的肩头滑落露出苍白的肌肤。她用手抓食起头颅中的脑髓,玉一样的脸上沾满了血浆。外面狂风嘶吼,暴雪纷飞,像是演奏着这颗头颅的丧曲,也是两个可悲逃亡灵魂悲剧的序曲。
他可以为她猎杀,为她找食物,可以做这些事都不问原因,哪怕她是个变态,只要她爱自己,可以跟自己亡命天涯,那原因,对李啸来说就不重要。
他们就这样四处流窜、杀戮、苦中作乐。没过多久,他们就被通缉,被追逐,最后他们被围困在了一个仓库中。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外面是警察劝降的最后警告。
她抬起头望着他的脸问,“你后悔吗?”。他说,“我从不后悔。”。“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心头一阵巨痛,她低下头,是他的用尖刀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又是尖锐的疼,是他把刀拔了出来又**了自己的胸口。疼痛迅速削弱了他,他瘫倒在她怀里微笑着说,“这样我们都可以解脱了……”他呼吸急促起来,渐渐的变为微弱,直至消失。
她闭上了他的双眼。她也已经支持不住了,明亮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彩,变成了一个呆坐在地上的木偶。接着,她后脑的头发抖动了几下,一个银色的毛茸茸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是只巴掌大小的银狐,它跳到地面鄙夷地看着李啸尸体抽叫起来,那叫声像是在笑,一种嘲笑,它笑的蜷缩在地上欲罢不能,直到警察推开仓库的大门,才化作一道银光消失了。
它飞驰在雪地上,因为速度极快肉眼只能看见一条银光,甚至雪上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它窜到城里,来到一栋住宅的房间。那是一个少女的房间,她就睡在床上,看上去是那么美,那么纯洁。
它跳到她的身后看着她,良久,它像是冷笑了一声,一口咬住了少女的后脑。少女被惊醒了,她惊恐地捂住头,却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抽搐了一下就失去了意识。那只银狐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她的后脑,甚至都没有留下太大的伤口。
她醒了,后脑的小伤口仍在流血。她找来针线对着镜子自己缝合了伤口。她转过镜子看着镜中自己的脸,那张脸逐渐变得苍白而妖异,五官缓缓生长移动到了最完美的位置。她满意地笑了一声扔下镜子,来到窗前。
她推开窗子,外面寒风凌烈,虽然穿着单薄的睡衣却丝毫不觉得冷。她望着远方闪烁着警灯的仓库,轻蔑地啼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