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北风呼啸着,阴风罡罡,草木都在摇曳,“哗哗”作响。窗前孤立的樟树在无声的颤抖,似乎在诉说着午夜的惊悚与不安。
突然,窗前刮过一阵阴风,阴风中传出有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哇”“哇”——,这哭声中隐约带着愤怒与怨恨,仿佛在怨恨这个尘世的一切,就连前屋的狗也颤抖着缩成一团,弄拉着耳朵。
窗外阴风罡罡,婴儿的啼哭声也若隐若现,也不知是谁家的孩童这个时候还在闹腾。
赵前抖了抖身子,将被子裹得更紧了。这些天来,他时常在午夜被这莫名的婴儿啼哭的声音惊醒,他心中隐隐有着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赵前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还重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他知道,这绝对不是镇上哪家的孩童。这个荒芜的小镇如今就剩下他和孙礼还住在这,孙礼光棍一条,哪来的孩童。
不是孙礼的,那会是谁的呢?谁家的孩童会在这个时候,会在那个方向传来啼哭的闹声。想到这,赵前不禁一颤,该不会真的有鬼吧?赵前脑海中又浮现出那道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怪说,可是这些事,一次次的撞击着他的大脑,让他的神经时时都紧绷着,不得不对原来的想法产生质疑,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没有,这世上没有鬼,没有鬼。”赵前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自己。
那个方向,传来婴儿那惨绝人寰的啼哭声的那个方向,那里是一方墓地,一个大大的坟场。那里埋葬着各式各样的尸体,大小不一的坟包像被浪潮打乱的卵石,又像极了一道道风吹不散的鬼影。
自从那里被划为墓地后,镇上的人便逐渐搬走了,他们说这里有了不干净的东西。赵前和孙礼是老根都在这里的人,出了这儿很可能将无法生存。那些人都走了,赵前和孙礼只有带着一点点的无奈留下来。
他们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生活伴随着一具具棺材相继抬来到那件事后,被砸得支离破碎。
那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但赵前却依然记忆犹新,现在想起来都不免一阵恐惧。一周前,又有人抬来棺材,赵前远远的望见,一个女子大着肚子在棺材的旁边使劲的哭泣,漆黑黑的棺材与那女子身上煞白的孝衣相互交映,活像一张毛乎乎的人脸,远远的,似乎在望着赵前笑。赵前后背立时就冒汗了,毛骨悚然。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时,那女子与棺材却拐过一个弯,看不见了。跟随在女子身后的那只白色的狸猫也随主人一溜烟的转过去。赵前呆了呆,暗骂一句该死的幻觉便不以为然了。
可是,才过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孙礼就夹着一把黑伞急匆匆来找赵前,孙礼皱着眉头,一脸的恐惧和晦气,他非常的严肃,说,出大事了,坟场吊死了一个女子,很凄惨。
赵前跟着孙礼马上急匆匆的去了坟场,他看见在那座新添的坟场前,一个女子身着煞白的孝衣吊挂在树上,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甘,颈下更有点点紫色的斑迹,死得不能再死了。她就这样吊在树上,大睁着眼睛,眼珠都快凸了出来,看上去格外的凄惨,仿佛生前有什么事让她死不甘心。赵前脸色发白,然而这并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女尸的下方。
女尸的下方是一大滩血水,血水从女尸下体顺着伸直的双腿一直蔓延到地上,染红了一大片土地。然而,在那血水中央却卧伏着一名死婴,一根脐带还连接在女尸身上。死婴半卧在地上,露出半张畸形的血脸,其上有粘液沾染。一阵风吹过,那死婴似乎动了一下,仿佛要挣扎起来,赵前和孙礼脊背一阵发凉。
赵前和孙礼立刻就去报了案。警察和那女子的家属相继而来。在勘察了现场,取证后,将那女尸和着死婴一道那颗树下,还是赵前和孙礼一起挖的坑,填的土。家属给了他们一笔酬劳后就和警察一起离开了。这件事也这么告一段落,只是坟场又新添了一座土坟,与新坟对立着,像是两个对立着谈诉的冤家。
赵前和孙礼依然过着平淡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平淡的生活平添了一道阴影。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四天,在第五天夜里,赵前便被这道婴儿啼哭声惊醒,起初,赵前以为是过路的生人,便没有在意。可是在第六天夜里,赵前又被惊醒了,他心中便隐约有了一丝不好的预兆。他去问孙礼,孙礼说也听见了,很凄惨的声音,从坟场传过来的。
赵前不安的情绪更加严重,莫非真的是那死去的婴儿便成鬼了?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这种情况,上一辈人说,还未出世就死了的婴儿阴气最重,最容易变成厉鬼,他们好食心脏。赵前颤抖着身子卷缩成一团,将头死死的埋在被子里……
这夜阴风怒号,鬼气弥漫,方圆百里一片死寂,就连平日里哼哼直叫的看家狗也一声不响。赵前蒙着头,毫无睡意。今夜婴儿的啼哭声更加暴虐,更加凄惨了。北风呼呼的拍打着窗子,只一会,居然下起雨来了。滴滴答答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赵前居然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中,赵前在坟场看到了许多表情麻木,行动呆滞的人,他们都穿着白衣,两手平举,缓缓向赵前走来,他们之中一道身影似乎是孙礼。赵前轮转目光,在西北方向看到了一个女子,表情麻木,下体连着一根脐带,脐带的一端连着一个婴儿。婴儿大张着嘴,像是在大哭,又像极了一头择人而嗜的戾兽。那是坟场前几天才吊死的女尸,还有死婴。他们伸着双手向赵前扑来,赵前恐惧的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窗外一片亮白,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前孤立的樟树枝叶打在房内,留下斑驳的光点。赵前这才发现身上早已被冷汗淋了个透湿,而且脑袋也晕沉沉的。他起身打了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似乎才感觉到一丝清醒。但梦中的场景总是挥之不去,那大张着嘴的婴儿,那根脐带,还有那些呆滞的僵尸……
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赵前在阳光下,感觉阳光都是那么阴冷。
他也无心吃饭,灌了一大杯冷水,就顶着阴冷的日光赶去孙礼家。
孙礼家的房门紧闭着,从里面反锁上了,赵前在墙角看到了孙礼家的那条凶恶的黑皮狗,此时它已经僵硬成一团,两颗惨碧的大狗眼睁得大大的,瞳孔涣散,外面看不见一丝伤痕,像是被莫名恐惧的异物活生生吓死的。赵前不自觉的抖了抖身子,似乎这烈日更加阴冷了,他恼怒着怎么不多加一件衣物再来。这天也变得真快。
赵前可以的避过那条死去的黑皮狗,直觉告诉他那东西已经不干净了。他伸手啪响孙礼家的大门,发出“砰砰”的声响,在这个荒芜的镇上,这声音显得那么的苍白与无力,晴空烈日下,回荡着砰砰的声响,像极了墙角僵硬的狗尸。
镇上的房子全是只有一楼的平方,这么大声响即便是一头熟睡的猪也应该被吵醒了,可是屋子里没有传出一点儿声响。赵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不能等了。
赵前试着踹了几脚,一个助跑,猛然撞开了大门。赵前向屋里望去,身子猛地僵硬了。
血,到处都是血。
地板上,椅子上,桌上,墙上……到处都是血!!
入目之处,猩红的血液染满了整个屋子。像一个修罗场。
赵前颤抖着身子,脑子一片眩晕,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没有丝毫作用——还是血!!满目的血!整个世界都是漂浮着凄艳的血!!他惊恐的想叫出声来,话到了嘴边却只发出了“啊”“啊”的支吾声。
赵前感觉身子没有一丝力量,他挪不动脚步,突然瘫坐在地上。他惊恐的大睁着眼,从卧室虚掩着的门缝隙间,他看到了孙礼。孙礼的面庞就埋在血泊中,只露出了半张血脸,另半张似乎与地面上凄艳的血组成了一部分。还能看见的那一只眼以夸张的程度大睁着,瞳孔里写着无边的恐惧……
孙礼死了,惨死了。
隔了好半晌,赵前喉结才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毛骨悚然的画面一遍一遍的刺激着大脑,他疯狂的尖叫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赶一丝恐惧。荒芜的镇上,凄凉的坟场上空飘荡着似划破九幽的恐惧。
赵前惊恐的尖叫,颤抖着双腿,跌跌撞撞的窜出了镇子,一口气居然跑到了县城。他状若疯狂,双目透着无边的恐惧,嘴里喃喃着“血”“孙礼”“死了”“女人”“死婴”“鬼”“有鬼”……
县城里有老人认出了赵前,询问无果后将他送去了警局,老人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心有余悸的朝荒芜的镇子望了望,道了一声“菩萨保佑”便匆匆离去。
局里派人去镇子察看,在勘察了现场后,将孙礼的尸体运回了局里。法医鉴定结果:过度恐惧,致命伤势失去心脏。孙礼无心。
几天后,在赵前强烈要求下,他被送回了镇子上。赵前哭闹着不停息,像个可怜的孩子被赶出了家门。他患了精神分裂症,是、时不时的发神经。
“有人的地方就有鬼,死了,有活了……鬼……”
赵前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双臂紧抱着膝盖,一双小眼睛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这里没人,也就没鬼。前前不怕,不怕……呵呵…呵……”
这荒芜的小镇上如今就只剩下赵前一人了,西边的坟场像波浪洗涮的鹅卵石,密密麻麻的,在埋葬死婴的地方又新添了一座坟,是孙礼的。
连日里精神绷紧让赵前异常疲倦,如今在这没有鬼打扰的世界里,他很快就睡着了。当赵前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这时候的他在休息之后,精神差不多恢复了正常。
孙礼的死状,死婴,女尸,狗尸,棺材……这些东西猛然从赵前的脑海里跳了出来,赵前脊背一阵冰冷,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充斥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鬼气。
“这世上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
赵前喃喃念叨着,他慎重的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贴身放好,这才觉得有一丝安全感。他摸回了床上,蜷缩成一团,却再也没有丝毫的睡意。
过了一小会,赵前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起床端起一杯凉水,正要喝时,突然传出“哇哇哇”婴儿的啼哭声,赵前身子一顿,手中的茶杯“砰”的摔碎在地上。他又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就在门外。
赵前慌乱中摸出菜刀,颤颤巍巍的竖在身前。隐约间,婴儿的啼哭声又从窗户传来。窗户没关。赵前向窗户望去,手中的菜刀立刻掉下,扎在脚上,流血了,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看见一道白影从窗户飘进来,下体连着一根脐带,脐带的另一端连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婴儿大张着嘴,嘴里露出森森白牙,泛起丝丝寒意,更有两行血泪从双颊流了下来。
突然,死婴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了,以夸张的程度大睁着,瞳孔里有着诡异的黑气缭绕,婴儿的面庞却变成了……孙礼。他胸口黑洞洞的,鬼气缭绕,紧接着……一口漆黑的棺材跳入了赵前的眼眶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前感觉胸口一凉,低头看时,一只森白的手捏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那是我的,这世上原来真的有鬼。这是赵前最后一个念头。
……
……
荒芜的小镇,西边荒凉的坟场又新添了一座坟垒,是赵前的。就在孙礼的对面,两座新坟彼此对立着,像被风绕乱的蒲苇。
旁边是女尸和血婴的坟垒,一只白色的狸猫蹲在坟头,舔舐着寒光闪闪的利爪,爪缝间隐约有黑色的血迹闪过,狸猫叫唤了一声,声似婴儿的啼哭,在它的对面是赵前的墓碑,上面写着:世上无鬼,心中有鬼。
①世上有一种白色狸猫,叫唤的声音似婴儿的啼哭。
②人的意识在极度集中时,易致幻,如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