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画像

    平安小区是个老社区。“凹”形楼,最高七层,建成三十余年,外观斑驳陈旧,小区内杂乱无章,没有物业。在“凹”形楼出入口处,也就是南北两栋楼的一楼,各开一个直接向外开房的门,两门相对,南面这间是一家简陋的便利店,北面那间是有营业性质的棋牌活动室。死者头朝东、脚朝西,横在便利店所在的“凹”形右翼楼墙边。
    没有线索,也没有监控录像。晚上,便利店门楣上有个昏黄的灯,只能照到门前的四级台阶,再说灯光也不会拐弯,躺在暗处一面大墙下的死者毫无声息,天亮之后,才被逛早市的人发现报案。
    民警大洪在这座楼和附近小区里贴了告示,寻找目击者。这是领导交给他的任务,配合市刑警大队破案。他自己认为机会渺茫,因为他已经走访过便利店的老板王老吉,邋遢的王老吉说,他一晚上没有听见任何动静。而对面棋牌室散局很早,晚上10点人就走光了,腊月大冷天的这个时间,无论顾客还是行人都几乎绝迹,王老吉也就吹灯拔蜡睡下了。
    过了两天,王老吉突然来到派出所找大洪,说:“那个案子有什么进展吗?找到目击者了吗?”
    大洪看着他的眼睛说:“怎么,你有线索?”
    王老吉呼出一口气说:“我哪有线索?没有。”
    大洪说:“没有线索,你操什么心?”
    说完,眼睛就不离开王老吉的脸,端详得王老吉不是滋味。王老吉连忙说:“你看你,问一问情况,你竟然审起我来了,好像我是坏人似的。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大洪让他慢慢说。
    王老吉说:“那天晚上我关门时,棋牌室早就没人了,开棋牌室老庄的岳父突然中风,他们两口子关门去了医院。我等到10点准备关门,刚要上大铁闩,突然看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小区,又掉转头往外骑,一眨眼就没影了。不过我后来回味儿,他的确有点晕头转向的样子。”

    大洪说:“那人长什么样?”
    王老吉说:“那么快,我哪看得清?”
    大洪说:“你是个买卖人,你门前还有灯,那人又两次进入你眼睛,你看得差不多吧?”说完,大洪示意王老吉坐在沙发上,让他说说看。他自己则坐回到办公桌旁,从抽屉里悄悄拿出一根炭笔、一张A4打印纸,放在跷起的腿上。因为有办公桌挡着,对面的王老吉根本看不到这些。
    王老吉想了一想,开始说:“真看不太清,反正这个人头发很少,就脑门上有一缕。”边说边举起手抓了一下自己浓密的头发。
    大洪用炭笔画了一缕头发,从左侧甩到右侧,就是人们常说的“地方包围中央”。大洪有素描特长,并不怎么低头,一副随意的样子,悄悄等待着王老吉的下文。王老吉却看了一眼大洪,又看一眼大洪,张了张嘴,说不下去,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大洪说:“怎么了?接着说,鼻眼睛、嘴。”
    “好像是鹰钩鼻子,眉毛很淡,几乎没有。”王老吉沉吟着说。
    大洪在那缕头发的下方画出尖锐的鼻梁骨,又在眼眉处画出两道模糊的虚线。“眼睛呢?”大洪问道。
    “嗯,看不清,好像有些凹陷吧。”
    大洪画了两下,抬头问:“嘴什么样?”

    “猪公嘴。”王老吉想都没想,十分确定的语气。大洪画了两片厚嘴唇?画得蛮仔细,画完了就紧盯着他看,眼光犀利,意味深长,小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地割王老吉的整张脸,像是判断王老吉所言的真伪。王老吉感到那种逼迫,不待问便脱口而出:“大胖脸。”
    大洪用肥圆的线条把纸上分散的五官圈起来,自作主张地加了一个双下巴,并问道:“这个人头发怎么样,是多还是少?”
    王老吉十分果断地回道:“头发很多。”
    大洪笑了,说:“别急着答,到底是很多还是很少?”
    “很多。”王老吉的脸白了一下。
    大洪的眼神越发凌厉了:“你最开始时可是说那个人头发很稀少啊。”
    王老吉不安起来,嗫嚅着:“是吗?我说了吗?没说吧?”
    大洪“刷刷”几下就让笔下的秃脑袋长出满满的黑发,然后站起来,“啪”地扔了手中的炭笔,把A4打印纸反转过来,快速走到王老吉身边,让他看。
    整一个王老吉的面相!
    王老吉看着自己的画像,哆嗦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大洪说:“你做贼心虚,把自己描绘出来了。”
    王老吉归案后,实习生小岳死乞白赖地请大洪吃了一顿饭,套他破案的秘诀。大洪说:“很简单,开始我没怀疑王老吉,可是他主动来找我,理由是问问案子的进展。你知道什么人最关心案子的进展吗?一个是被害者家属,一个是和作案有关系的人。他不是被害者家属,而是来打听虚实的。”
    小岳说:“即便这样,王老吉从你这里不管问出情况没有,他都没有必要虚构一个骑车人啊,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如果他就那么走了,你也没有办法,后面的奇迹就不会发生。这是怎么回事?”
    大洪说:“是,你说得对,可那是正常心理,你要知道。王老吉杀了人,心里有鬼,他来找我是打听消息,看看我们知道多少情况,如果他一点情况也说不出来,他怕我们看穿他真正的目的,只好把自己装成目击人,来贡献一点情况,于是编了一个莫须有的骑车人。可那是个虚构的人,没脸没鼻子。我逼着他必须讲,没办法,他只好瞎编。起初他还很有心计,说那个人头发很少,故意编得和自己的模样相反,但编着描着,他就描到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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