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真人真事。
事件从一个电话开始。
---那是星期六下午,天晴,不寻常的炎热,气温有35度,地点在威名市靠近江边的龙腾路。这一带是时尚住宅区。
中学教师王文伟住在父亲遗留下的小洋楼里。他很庆幸,这个下午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去游泳了,使他难得有了几个小时的清静时间。他真的需要静下来,好好处理一下自己的财政状况。
王文伟的状况很不妙:父亲留给他的这个小洋楼,是他最值钱的资产,但他一年前已抵押给了银行,套用楼宇的七成资金,放在股票市场上炒作。可玩股票的钱全都赔了进去。
为了应付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王文伟用信用卡的透支额结账,每个月学校发工资后,他便用薪水来支付信用卡的利息。就这样,王文伟觉得自己迅速陷入财政危机的泥沼,成为银行的还款机器。每个月,他只能勉强支付最表层的利息,债务像雪球般越滚越大,在可预见的未来二、三十年里,他完全没有机会脱身。不幸的是,他已经快40岁了,但仍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妻子在银行任出纳员,挣着一份卑微的薪水,儿子邦邦10岁,女儿娜娜8岁。这表面上生活幸福愉快的一家四口,其实站在随时崩裂的边缘。
---除非有奇迹。
王文伟抓着头,苦恼地面对着一桌面的单,不是说每一个人一生总会遇上一次奇迹吗?为什么总轮不到自己?如果真有奇迹,王文伟发誓:自己一定不再炒股,一定一定不再动用信用卡来透支钱……
就在这时候,下午4点56分,电话铃响起来。拿起听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文伟,天气这么热,没有出去走走。"
王文伟听出是母亲的声音。他看看墙上的挂钟,对啊,每逢周六下午5点,他与母亲约定通电话,今天她的电话比平时早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太沉闷,急于找儿子说说话吧!
王老太太自丈夫过世后,寄居在风岭的"无常庵",帮忙打理寺院附近的果园,无事时与一帮尼姑及老妇人搓搓麻将、念念佛经,就这样悠闲度日。
王文伟很少跑去探望母亲,但周末这个电话一定少不得。其实两母子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为避免无话可说的尴尬。王老太太会向儿子读当日报纸的新闻。他在电话的另一边,总是唯唯诺诺,算是一种孝顺的表现。
这个炎热、烦躁的下午,王老太太又打开报纸读道:"文伟,报上说:拉登有吮手指的习惯,还经常尿床……"王文伟一边用肩膀夹着听筒,一边算计着。他记得父亲死后,留下一笔现款给母亲,应该怎样开口管她要钱来应急呢?
王老太太仍在读报:"据说,拉登仍躲藏在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交界的山区……"
突然,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那份钱什么时候可以拿。"文伟吓了一跳,急忙问:"你是哪一位,我妈妈呢?"对方显然听不到,然后另一个沙哑、粗犷的男人声音传来:"100万现金,全部是面值100元一张的,1万元一打扎好,你随时可以来取。"
文伟一听到那笔钱的数额,不由吸了一口凉气,肯定是电话搭错了线!他能听到对方讲话,但对方却不知道他在听。有一笔100万元巨款正在进行交易!他吓得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先前的男声说:"这次这件事办得很棘手,可不可以跟阿正说,多加点好吗?"
沙哑的男声说:"少废话,100万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晚上6点整,去紫轩区龙兴酒楼门口的报纸摊,找肥肥。"
另一个男声较怯懦:"我从没见过你们……我不认识谁是肥肥。"
沙哑的男声笑道:"你认识钱就行了!我现在说拿钱的暗号。小心,注意听好……"
龙兴酒楼门口的报纸摊?王文伟觉得,好像有人指使他去非洲荒漠探险。---但这是……100万元现金!
他屏息静气,紧张地用手捂着电话筒,发动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使尽全力去听清楚那拿钱的暗号。
沙哑的男声这样说:"你先到报纸摊找肥肥,给他100元,说要买两份《南方周末》!"
另一个男声怯怯地问:"买两份报纸,为什么要用100元?"
沙哑的男声哈哈大笑:"当然了!如果你是正常的顾客,当然不会用100元买两份报纸,即使是真的会,也要报贩找钱。"
他干咳了两声:"但肥肥不会找钱给你,只给你两份《南方周末》,你也不必多问,跟他多要两本《新周刊》,肥肥就会明白你是来拿钱的人。我们预备了一个中号手提包交给你,里边就是你100万元的酬金。"
对方吹了一下口哨:"就这样简单?"
沙哑的男声说道:"就这么简单,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也不必知道你是谁。货到付钱,公平交易---只有一样记住:你答应过阿正,收钱后马上离开威名市,如果你不走,我们就会要你的命!"
另一个男声说:"收到钱我当然会走,但是我从未见过你们……"
沙哑的男生答道:"不必见!6点整准时到!"跟着"叮"一声挂掉电话。
王文伟拿着听筒,听到另一边也发出"叮"一声收线后,才很慢、很小心地放下电话,长长呼了一口气。
王文伟先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5点17分。他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妻子和儿女去游泳,起码要晚上7点才回来,他有充足的时间去一趟紫轩区的龙兴酒楼。于是,他坐上地铁,满头大汗地赶到龙兴酒楼,看看表:5点52分。他喘着气站在报纸摊前面:"我……我要找……肥肥。"
"我是。"看守报纸摊的只有一个人,是个瘦子。
王文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干瘦的男人,竟然叫"肥肥"?他有些犹豫,又抬头望望报纸摊后的酒楼名字:龙兴酒楼,没错呀!
肥肥很不耐烦:"喂,你是不是要买报纸?"
文伟马上答应了一声,在钱包里掏了许久,将一张100元面值的钞票递给他。肥肥拿着钱,凝望了他一会儿,递上两份《南方周末》。文伟不要他找钱,依照电话里的话说:"我还要两本《新周刊》。"
肥肥这次不再慢条斯理,他低下头,飞快地从报纸摊下取出一个很重的开口被针线缝死的手提包,连同两本《新周刊》递过来。王文伟用双手接住,当指尖碰到手提包时,想象着里边是赤裸裸的一打打钞票时,有点眩晕的感觉。
他即刻快步离开报纸摊,走出三步后才想起什么,他回头向肥肥说了句:"多谢!"再偷偷看了看手表:5点59分。
王文伟尽量克制不让自己奔跑,怕引起行人注意,他快速地向地铁站入口走去,差点撞到一个人:40多岁的消瘦男子。直觉告诉王文伟,此人就是刚才在电话中约定去取钱的那个人,他正匆匆忙忙向报纸摊方向走去。双方擦身而过,文伟甚至听见了那人急促的喘气声。
文伟没时间想别的,他走进地铁站,坐上地铁。
回家了!文伟的心脏依然在剧烈跳动,他紧紧揽着那个手提包,还有两份报纸、两份杂志,迅速走进家门,墙上的挂钟显示:6点45分。
妻子和儿女应该还没有回来。他赶紧锁上门,气急败坏地四处找剪刀,要把手提包的开口剪开。
剪刀没有找到。他发狠撕开手提包,里面是一打打旧报纸,哪里有什么钞票?
偏偏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又是王老太太:"文伟?我刚才漏读了一段新闻。最近有匪徒在电话里偷线,假扮有大笔钱可拿,乘机引人上当,然后跟踪他们回家抢劫……"
文伟听母亲说到这里,当场呆住,门铃刚巧又响起来。他透过防盗眼。看见刚才在报纸摊遇到的肥肥,还有几条大汉,隔着门在咒骂:"早告诉你了,拿了钱就要离开威名市,为什么还要回家?"跟着他们大力撞门,文伟吓得魂飞魄散---为什么?怎么会弄到这地步?他们怎么找上门来的?
一切已经太迟了。当晚7点,文伟的妻子和儿女回家,发觉他倒在地上,满身血污,旧报纸撒满身旁。凶手至今仍未找到,行凶动机也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