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墓碑上的二维码

    一、万四妮,玩死你
    时下,二维码无处不在。郭西东祭拜完老爹转身要走,无意中发现相邻的一块新立墓碑上居然也刻着二维条码。条码上方,还有一行小字:扫一下,我会告诉你谁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接下来发生的事,当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郭西东举起手机,扫描了二维码。很快,屏幕一闪跳出两个字:哈哈。郭西东意识到不对劲,但晚了,短短几秒钟后,客服发来短信,告知他话费不足,即将停机。
    明摆着,二维码的链接被骗子设置了吸费病毒,近千元话费瞬间蒸发。
    奶奶的,死人把我这个大活人给耍了。我就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郭西东爆了粗口,抬脚踹向墓碑。一踹之下,郭西东火气更大,恨不得将墓中人拽出来暴尸三天,挫骨扬灰——墓碑的主人,竟叫万四妮!
    万四妮,玩死你,套取话费还冷嘲热讽,你也太过分太猖狂了。郭西东冲墓碑啐了一口,拔腿去找墓地管理员。两下见面,郭西东气哼哼地问:“万四妮住哪儿?”
    看得出,管理员记得万四妮这个人,用白眼仁瞥着郭西东说:“死人当然住墓地。对了,你是她什么人?打听她干什么?”
    郭西东不仅不是傻瓜,还非常聪明,转念间已想得明明白白。死人是不会骗钱的,而在墓碑上刻二维码的人,定和万四妮有关系。不然,你随便在人家坟头上乱刻乱画,人家不骂你祖宗八代才怪。只要找到万四妮生前的住处,就能拿回被吸走的花费。念及此,忙软下口气说:“我是她表哥,想去她家里看看。不巧的是,他们搬走了。你有她家人的联系电话吗?”

    见他说得恳切,管理员取出登记簿查出了万四妮家人的联系方式:一个手机号和一个名叫万三的联系人。
    二、别跟活人瞎胡闹
    傍晚时分,郭西东出现在了城东的槐树巷。半小时前,他充了几十块话费,接着拨通万三的电话,撒谎说是万四妮多年前的朋友,想见见她。万三的嗓音听上去很沙哑,道声谢谢后说出了现住地址。
    槐树巷两侧挤满了高高矮矮的破旧平房,巷子里也脏得难以下脚。郭西东正迟疑要不要进去,忽听一阵不是好动静的叫嚷声撞入了耳鼓:“我警告你,今后少装神弄鬼搞歪门邪道。敢骗我的钱,你还嫩了点!”
    喊声未落,只见一个满面怒容的年轻女子从附近的一座破平房内走出。她的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擦身而过的当儿,年轻女子站住了,冷声质问:“你是万三的同伙吧?”
    “我不是不是。”郭西东连连摇头,“你……也被二维码给忽悠了?”
    这个年轻女子的确也中了二维码的招,“哈哈”一跳出来,数百元话费不翼而飞。去墓地祭奠逝者,心情本就不好,再遭戏耍,这口窝囊气岂能咽下?她和郭西东一样从管理员那儿要到万三的住址,气冲冲杀上门讨说法。好在万三还算识相,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并乖乖退还了全部话费。

    看来,骗子怕恶人,我也得跟他玩狠的。心下想着,郭西东挺直腰板,大踏步走进了破落院:“万三,我来看你妹子了!”
    “你是?哦,你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先生,四妮的好朋友。”一个身材瘦削、看上去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瘸瘸拐拐迎出来,“我是他哥,叫万三。在电话里我忘了跟你说,四妮她,她——”
    “她死了,对吧?”郭西东抢过话,摸出手机讥讽回道,“这是怎么回事?千万别告诉我是她转走了我的话费。”
    万三上上下下打量着郭西东,似在自言自语:“四妮啊四妮,哥劝过你,别跟活人瞎胡闹,可你偏不听。你看看,麻烦又来了。”郭西东一听,禁不住心头一“咯噔”:“喂,少拿死人当挡箭牌,我不信邪!”
    “起初,我也不信邪。可有些事,不信还真不行。”万三招招手,示意郭西东进屋。
    屋子不大,光线有些暗,但能看清屋内的摆设。万三坐到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请问,你贵姓?”
    “干什么?要账还要登记?”郭西东反问。万三叹口气,说:“自从刻了那个二维码,差不多每天都有人来讨债。我脑子笨,要不登记,哪能记住哪些还了,哪些没还。你手机号是多少?”
    在报出号码的同时,郭西东惊讶地发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文档里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手机号,只有几个标注“已结”,大部分都是空白。以此可以推断,万三利用他的死鬼妹子和上当者的好奇心没少敛财!郭西东顿觉火起,哼道:“万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么做,是诈骗,是犯罪,早晚会遭报应的!”
    万三的回答,堪称神经错乱:“四妮想出这个办法,也是为了还债。无债一身轻,她只想走得安心些。”
    三、惩凶之策
    拆东墙补西墙,骗钱还债求心安,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即便大多数受骗者自认倒霉不来要,你把债窟窿堵上了,可听到人家天天诅咒你,“问候”你,你能闭上眼?不等郭西东开训,万三已自顾说起了妹子万四妮的事——去年,万四妮刚满18岁就退了学,进城打工。她的学习成绩很优秀,考上名牌大学不成问题,可母亲身染重病,万三又得过小儿麻痹,腿脚不利落,整个家都要靠她来照顾、操持。谁料上班没半年,她就遇上一个恶棍,被逼跳了楼。闻听噩耗,万三搀着母亲急匆匆赶去医院,好歹见上了万四妮一面。万四妮说,为了给母亲看病,她向几个姐妹借过钱。她们都是打工妹,家境不好,这债必须还。可是,家徒四壁,怎么还?万三犯了难。
    “于是,你就用二维码挂病毒这种拙劣的把戏骗人?”郭西东接茬。万三说:“不,四妮想到的这个办法很高明——”
    “高明个屁,损人利己招人骂。”郭西东没好气地说。万三问:“可要不这么做,你说我该咋办?”
    “动动脑子,办法有的是。”郭西东掰着指头一一道来,“第一,去找你妹子的经理。在他那儿出的事,他责无旁贷应该管。”万三的眼底恨意渐浓:“我去找了,他只给结了四妮的工资。第二次去,保安不让进门,还打了我。”

    狗仗人势。郭西东屈下了中指:“第二,去找警察,让警察抓杀人凶手。”万三说:“我也找了。警察说那个浑蛋跑了,正在通缉,让我别着急,慢慢等。”
    “第三,找记者造势;第四,发动网友的力量,人肉那个杂种。”
    “我全试过。最后,我被抓了,说是无理缠诉,扰乱社会治安。”万三恨得咬牙切齿。郭西东也跟着激动起来,音量陡增:“还有一种办法,自己抓凶手!”
    万三站起身,摇摇摆摆走向旁侧的小房间:“不瞒你说,这些法子我都用遍了,不好使。有时我也想,我一个瘸子,就算抓住凶手,又能把他咋样?”
    不幸骤降,万四妮摔得满身是血,惨不忍睹,母亲心痛难耐,一头昏厥过去。就在万四妮伤重不治的当夜,母亲也走了。那可是两条人命,绝不能轻饶了凶手。“如果是我,我会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再扔进油锅炸个外焦里嫩!”在跟随万三迈进干净整洁的小房间,也就是万四妮的卧室前,郭西东狠叨叨地说出了自己的惩凶之策。话刚出口,他顿如触电般浑身一抖,呆住了。

    墙上,悬挂着一幅照片。照片中的女孩长得眉清目秀,似乎在哪儿见过。
    对,是在红苑宾馆,她是那里的服务员冯秀!仅仅只是一怔,郭西东旋即以最快的速度抄起木凳,狠狠砸向万三的后脑。
    “咣”,随着闷响声起,晃晃悠悠倒下的却是郭西东。
    四、从此安眠
    击中郭西东的,是一截碗口粗的房梁。而郭西东,正是害死万三的妹妹万四妮的凶手。万四妮是假名,她的原名叫冯秀,万三叫冯强。那天晚上,郭西东喝得昏头涨脑,意欲非礼冯秀。冯秀羞愤不已,拼命逃到了窗口:滚开,你再敢碰我,我就跳下去。郭西东酒壮色胆,饿狼般过去。冯秀心一横,纵身跳了出去。眼见悲剧上演,郭西东酒醒大半,仓皇外逃。他永远都不会想到,为了给妹妹讨公道,冯强拖着一双残腿四处求人,上访,在郭家门外没白没黑地蹲守,吃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后,他打听到郭西东好奇心很重,就在郭西东父亲的墓旁给妹妹立了块碑,刻上吸费二维码,寄希望在有生之年,凶手能自己送上门。那根突然砸下的房梁,只是一个小机关。
    这段日子,曾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受骗者找来,冯强都全额退还,并恳求他们帮忙。许是功夫不负苦心人,也许是善恶总有报,苦苦等待了近一年,郭西东还真来了个自投罗网。等郭西东醒转,手上,已多了一副锃亮的“银手镯”,旁边,站了两个警察。
    后来,冯秀的墓碑上改换了二维码。轻轻一扫,就会跳出一行字:“我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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