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乘火车外出的人很少,张斌的软卧包厢里就他一个人。
张斌是一家外贸公司的采购员,整天不是在外地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他的老婆常年独守空房,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儿子,经常抱怨。但是,张斌每一次都会说:“我拼死拼活地挣钱,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刚才,老婆打电话来告诉他孩子病了,张斌让老婆带孩子去医院打针。因为连续奔波劳累了一个多月,心情很是烦躁,所以说话时张斌的态度非常不好,和老婆大吵了一架。
半睡半醒间,张斌听见有人拉开了软卧包厢的门,抬头一看,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他正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进包厢。老人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塞得满满的条形大背包,一副马上就要摔倒的样子。
张斌见状连忙起身扶着老人进了包厢,帮他卸下了背上的背包,放在铺下面,又搀着他坐在对面的铺上。
“老爷子,您这是要去哪里啊?”张斌问。
“枫镇,那是我的故乡。”老人说出了张斌所在城市前一站的一个小镇的名字,眼睛里充满了温馨和向往。
“我就在枫镇的下一站下车,您先睡一会儿吧,快到的时候叫我,我帮您把行李提下车。”
“谢谢你啊,但是那个包只能我自己背,因为里面都是我过去欠下的债。”
“欠的债?”张斌闻言有些诧异。如果那个大包里面全装的是欠债的账单,那还真是不少,这老爷子还真能借钱,可能是出来躲债的吧。
老人又咳嗽了一阵子,有些体力不支,便躺在铺上休息了。张斌也躺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里,张斌忽觉肚子一阵微微疼痛,于是起身上了个厕所。当他回到包厢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头发蓬乱、眼睛通红的中年男子正在对面的铺上,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张有些发黄的相片,另一只手里握着一瓶白酒,一边喝一边流泪,而先前那个老人却不见了踪影。
张斌看了看表,才夜里一点多,枫镇应该还没到呢,那老人怎么提前下车了?
“大哥,大哥,有啥想不开的?”张斌问道。
那男人也不说话,而是把手里的相片递给张斌。张斌接过相片,借着灯光一看,相片上是一个漂亮女人和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小姑娘。
“这是我的老婆和两个女儿。”男人说。
“孩子很可爱。”张斌由衷地夸赞。
“她们前些年因为煤气中毒,没及时送到医院,都已经不在了,我没脸见她们,我没脸见她们……”
听到男人的话,张斌的心里一阵发闷,安慰了男人几句,就走出软卧包厢,来到火车车厢接合部,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张斌这时隐约地听见传来了两个列车员谈话的声音。(:http:///转载请保留!)
“我们车厢里有一个人真是有病,没事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叨咕个不停。”
“可能精神有点问题吧,你真得注意着点儿,有什么事情赶快叫乘警帮忙。”
真是的,今天这车上怎么竟是些奇怪的人,大过年的怎么就没点儿高兴的事?抽完几支烟,张斌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两点了,于是摇摇头向包厢走去。
一拉开包厢的门,张斌 愣住了,对面的铺上坐着一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正一个人在小桌上摆弄着一副扑克牌。
怎么又换人了?不是软卧车厢不卖短途票吗?张斌心里嘀咕着坐在了自己的铺上,看着面前的小伙子摆弄扑克。
“大哥,你算命吗?很准的。”只见小伙子从扣在桌子上的一堆扑克牌里抽出一张牌,翻开一看是一张红桃10。他拿着牌在张斌面前晃了晃说:“看,抽到这张红桃10说明我今后很有钱。”接着小伙子又从扑克牌中抽出一张,是一张红桃Q。“看吧,红桃Q代表这次我女朋友肯定能答应我的求婚,我非常非常爱她。我要拼命工作,一定要让她过得好。”
张斌对这种拙劣的算命手法很是无言,感觉有些口渴,伸手去拿放在方桌上的矿泉水,结果一不小心将桌子上的几张扑克牌碰掉到了地上。
“哦,对不起。”张斌连忙弯下身子,去拾地上的牌,结果正好看见放在对面卧铺底下的大包。先前那个老人怎么把大包忘在车上了?
等张斌重新直起腰,那摆弄扑克的小伙子竟又不见了,面前坐着的人换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瞪着小眼睛看着他。张斌竟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那小伙子出去和这孩子进来的声音。
这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张斌急忙向门外望去,只见一个列车员拿着票夹子站在门口。“换票了!换票了!”列车员不耐烦地说。
张斌看了一下手表,是快到站了,便掏出车票卡交给列车员,列车员拿回票卡把车票交给张斌,便要转身离去。
“同志,这个孩子的家长不知道去哪儿了,麻烦你给帮忙找找。”张斌喊住了列车员,指着面前的孩子说。
列车员向张斌对面的铺上看了看,眉头一皱,转身出了包厢,还用力地把门带上,留下了一句:“哪有人啊?真是有病!”
这个人态度怎么这样啊?张斌气不打一处来,就想出去找那个列车员理论。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手机报,上面的头条消息是《亿万富翁将遗产全部捐献慈善事业》。消息的内容说的是一个身家亿万的著名企业的总裁,昨天刚刚去世,享年73岁。这个富翁由于整天忙于工作忽视家庭,导致妻子和两个双胞胎女儿早年因为一场事故死亡。家人死后,他一直在内疚与孤独中度过余生,死后便将所有的财产捐给了慈善事业。
手机上这个亿万富翁的相片有些眼熟。等等!相片上这个人竟然就是最开始车上的那个老人。
张斌回想着一夜里发生的奇怪事情,头皮一阵发麻,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孩子,颤声问:“你……你到底是谁?”
“我确实是消息上说的那个人,但是你别怕,其实每个死去的人都会踏上返回故乡的路,将整个人生的历程重新回顾一遍。谢谢你陪我走了这段路,这些年我实在是太孤单了,比起温暖的家,再多的钱有什么用?我到站了,再见!”说完,孩子从卧铺下面拎出了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包,背到身后,拉开门走出了包厢。当张斌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时,那孩子已经不见了。
这时候,火车缓缓地停在了一个小站上,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借着一抹朝阳的光辉,张斌可以清楚地看见站台上的牌子──枫镇。
张斌缓缓地坐回包厢,拿出手机拨了一个最熟悉的号码。
“喂,洛洛怎么样了?我马上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