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风瑟瑟。
村外,山谷间的一个山洞里,每一个人都在发抖,并不完全是因为天气寒冷,更是因为心情。
十来个人相聚一处,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们的举手投足,都极尽小心,尽可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发生任何不乐意发生的事情。
二十年前,山上那座小庙里的住持古月和尚死后,这一带就时常发生怪事。
尽管村子里的人,都十分虔诚地去庙里烧香,但每隔三年,就还是一定会有一个人死于意外。
算起来,村子里已有六个人,死于这种意外了。
死亡的原因,六人都不相同,但他们都是死于农历的十二月初五这天。
而那一天,恰好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古月和尚的忌日。
根据村里的老一辈人说,每当有人死去的前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在夜里看见一个和尚,在小村附近的山林里出现。然后,用一种很阴很阴的语声,不断召唤将死之人的名字。
再过三天,就是今年的十二月初五了,意味着第七个人,离死神的来临不远了。
至于死神将会带走谁,还不得而知。只知道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被带走。
村里一些老弱病残,还有阳气不足的女人,早在一个月前,都搬出了村子,只剩下这十几个胆量大,不信鬼神的猎人留下,决定要为民除害。
那个总在夜里出现的和尚,到底是不是古月和尚的鬼魂?至今还是一个谜,所以他们到现在,也仍然只有等待。
等待一次终极的拼杀,可悲哀的是,他们都准备拼杀的时候,却找不到要拼杀的对象。
火光一亮,是一个老头划亮了根火柴,正要抽烟。身边一个年轻人,猛地将他的烟火打灭,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抽?”
老头不满道:“抽根烟咋了?”
年轻人道:“乘着夜色,我们的行踪一定不能暴露。而你方才划亮的那根火柴,就足以坏了大事!”
这一下,老头沉不住气了,随口就道:“老子抽根烟,你说老子坏了大事。那你刚刚还在外头,偷着烤了根番薯吃,怎么不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已破了夜幕下的沉寂。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落下:“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现在我们最关键,就是要等待那个鬼和尚的出现。”
说话的,就是市刑侦队的队长齐宏建警官。
他侦察兵退伍,曾多次立功,带着满身荣耀转入地方。多年来,但凡有凶徒作案,他总能以不可思议的侦破手段,发现那些看似不可能被发现的蛛丝马迹。他算得上是名探了,也正是因为这个村子,每隔三年就会有人离奇死亡的离奇事件,便把他给请来了。
(二)
夜更深了,没有月亮。
齐警官一直都没有说话,大伙憋了好久,终于有人忍耐不住,问道:“咱们大伙就这么干等么?”
齐宏建道:“大家不要着急,我正在监视。”说着,他低声问:“你们看,大约二百米远的那片竹林,此刻有啥动静没有?”
大伙一齐看去,只见漆黑一片,便是跟前的几十米,都不能看清。
虽然都没有说话,但眼神都已表露无遗。
齐宏建淡淡地道:“此刻,有一只野猪,正从那片竹林下走过。”
接着,有一个女声问道:“齐哥哥,我也看见了,好大一只呢!”
齐宏建接道:“好样的!夜间视物,好功夫!”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大家都是吓了一跳。
怎么她的出现,大伙一点也没有察觉?登时一片大乱。
齐宏建接道:“大家不用慌张,她叫林露露,可是沧州绝招的传人。不仅在我们刑侦队里,是一名女神枪手,在江湖上人称飞镖神女。她这次是专程来协助我破案的!”
话音甫落,先前那要抽烟的老汉,“唔”了一声,激动道:“神女啊!这……这下我们有救了!”其他几个村民也道:“是啊!这下有救了。”
又是火光一亮,那个年轻人抽起了一根烟,不屑的道:“擂台格斗,我见得多了,可不像你这么吹嘘。”
言下,一丝风声响过,那年轻人只觉手上一麻,手里的香烟自己“跳”到了石壁上,并且定住。
人丛登时哑然。鬼故事
齐宏建笑道:“好了,大家生火,煮东西吃吧!”
那老汉道:“不是说不可以有亮光,免得打草惊蛇吗?”
“今天晚上,我们的敌人应该不会来了。”
老汉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马上就要天亮了。”
齐宏建说完,点了一堆火,使得山洞内登时亮堂起来。人人也都看清了,定在石壁的那根香烟上,赫然插了一根牙签!
这一下,那个年轻人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火光映照之下,只见一个清秀绝俗的姑娘,正坐在齐宏建的身旁发笑。她身穿一件淡绿色的薄衫,下罩散花水雾百褶裙,一点寒意也没有的样子。更奇的是,她美玉荧光的脸上,那双美目中却射出一种很冷很冷的光芒,仿似千年的玄冰。
一望之下,让人不禁更增了几分寒冷之意。
年轻人至始至终,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
过了良久,直到天色微明的时候,那个年轻人才痴痴地道:“姑……姑娘,我姓李,我叫……叫李文风。”
大家都无语了,那老汉笑道:“老头我活了五十多年,也没见过想你这么表白的。”
就在大伙全都取笑他的时候,忽然一声怪叫,自山谷间传来。
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叫声,好像一叫之下,风云都要随之变色。
(三)
那老汉惊道:“鬼和尚又来杀人啦!”
其他人也当即反应过来,呼道:“走!是人是鬼,都见识见识!”“对……”
话声未落,十几人都冲向洞外,刹那惊呼:“鬼啊!鬼啊!”
林露露柳眉一动,道:“真有鬼啊?”
齐宏建面色一沉,回应:“看看去!”
只见一团紫色的烟雾,自山岭间生起,慢慢向西面飘去。
李文风忽道:“西面就是枯木寺了!”
他这一提醒,村民们顿时恐慌。那老汉小声说:“刚刚那阵烟啊!我看这是古月和尚的鬼魂显灵,大家都躲一躲,以免撞了煞!”一呼百应,村民们都躲回了山洞。
只有齐宏建和林露露两人,看着那烟雾逐渐在山谷间散去。
枯木寺?这个村庄的名字,也叫枯木村。到底是寺庙以村庄命名,还是村庄以寺庙命名?
齐宏建思量了好一会,开口问道:“这枯木寺可还有人?”
老汉应道:“自从那古月和尚死后,其他的和尚都走了,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和尚留下了。”
“生老病死,乃是自然的规律,怎么出家人也怕?”
老汉眉头一粟,赶忙将齐宏建二人请回了山洞,小声道:“但凡见鬼的地方,一定不能在太阳下,说‘死’这个字,是要不吉利的。”一顿接道:“二位有所不知啊!那个古月和尚并非善终啊!”
齐宏建目光一落,道:“哦?怎么回事?”
“那古月和尚死的那天,尸体无缘无故被挂在了树上,七窍出血,头顶上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黑色手印。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啊,至今我想起都会做噩梦!”老汉说着,不由自主用衣袖,往额头上擦了一把。
齐宏建看出,他的额上并没有汗,接着问:“这很明显,是他杀啊!怎么不报警?”
老汉道:“报警了的,当时警车来了好几部,法医也来检查了,鉴定结果是非人力所为。”
“后来呢?”
老汉的脸色微微一变,道:“后来呀!那个法医又来了,上咱们这住了几天,原因是那个古月和尚,死了都有三年了,尸体仍然没有腐烂。结果就在古月和尚的忌日这天,那个法医也死了。”
齐宏建一惊,追问:“他是怎么死的?”
李文风擦过话来:“他呀!也是七窍流血死的,只是头上没有手印。也跟那个古月和尚一样,死了三年尸体都不会腐烂!而且自那以后,每隔三年,我们村子都要死人,而且死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哎,真不知做了什么孽啊,这些死人都要用火烧啊,要不然,都会变成僵尸的!”
“这样!”
齐宏建怔了一怔,目光一转,发现林露露不见了。
(四)
“露露!露露!”
齐宏建叫唤了两声,无人应答,急道:“老伯!有看到露露去哪了吗?”
那老汉略一迟疑,道:“呃……刚才还在这的……怎么……”
“露露!”
齐宏建虽然不信鬼神,但身为一个练家子,没有可能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就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而自己却丝毫不知。
他念头一动,又从那山洞里出来,果然看见她向山岭的那头去了。
“露露!”齐宏建喝了声,当下也展开轻功提纵术追了上去。
“姑……娘!”李文风痴痴地望着他俩,飞仙般离去的身影。
老汉走过来,拍了他的肩膀,道:“小李啊!你看人家那功夫,人家才是天生一对,你呀,就别做梦了!”
“他呀!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旁的小张凑过脸来讥笑。
李文风脸上一红,二话不说就往小张的头上劈了一掌。
这小张也是个急性子,无故挨了打,哪里肯依?两人就这样扭打在一块,大伙废了好大劲,才将他们分开。老汉叹了口气,斥道:“现在村子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你却在这里发的什么疯?明儿初一,你还是赶紧去给菩萨烧根香,让菩萨给你安排个好姻缘吧!”
朝色渐散,天空仍然阴霾,山道上因为树林的枯枝茂密,显得更加的阴暗起来。
齐宏建在山谷间,飞跃了好一阵,终于在枯木寺的山门外,赶上了林露露。
他道:“没想到,林女侠的轻功,也这么好!”
林露露瞥了他一眼,一撅嘴道:“要不是我穿了裙子,你呀,保管追不上我!”
“那可不一定,要不改天,咱们再好好比比!”
“比就比,怕你啊?”
齐宏建想了一想,道:“其实嘛,你穿上裙子以后,倒还有点女人味。”
林露露不满,道:“这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什么美人计。大冷天的,你让我穿裙子!”
“你不是有沧州绝招么?以你的内功,这点寒凉又算得什么?”
话音落下,一个戴眼镜的和尚,已从庙里出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欢迎两位施主。”
齐宏建看眼前这和尚,三十出头的年纪,镜片却很厚,眉宇间除了有读书人的那种,书卷清气,还隐隐暗含了点阴郁。他想起那老汉的话:“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和尚留下了。”
看来就是他了。
齐宏建环视四周,这座庙里空荡荡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齐宏建问:“大和尚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觉得孤寂么?”
和尚面无表情的道:“人的一生,原本就是孤独的。一个人不论在世有多少名望荣华,最终都是孤独而又寂寞的死去。”
一顿,齐宏建又道:“我听说自从你们这,死了一个古月和尚,每隔三年就一定会有人死去。”
和尚道:“在寺庙里,菩萨面前,可不能胡乱说话。”
齐宏建没再说话,林露露道:“大师!我们可以进去烧根香吧?”
“当然可以!”
齐宏建素来不信神佛,他也进去烧香,一来是为了陪林露露,二来也是好奇这座只有一个人住的寺庙,会是什么样子。
寺院里头,看起来比在外头,更加简陋。就只有一个木板搭成的佛殿,佛殿的两旁,紧挨着三间茅屋。
那佛殿的中央,供奉的是一尊神像,看来神像也饱经风霜,像上的金漆也大都脱落,暴露着雪白的斑块。
齐宏建略一思索,想到别的佛教寺院,都是供奉了佛祖和观音,为什么这个庙却单独供奉一尊神像?这大概是因为信仰的流派,有所不同吧。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些茅屋上,这样的茅屋,在今天这样的年代,即便是在非常偏远的山村,也不多见了。而这座寺院的构建,却是以这样的茅屋为主,看来香火定然冷清。
两人都烧了柱香,齐宏建注意到,这个和尚至始至终,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不知道是否是天气阴霾的原因,庙里笼罩了一层灰暗。
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齐宏建觉得这是一种接近死亡的灰暗,尽管殿内烛火飘闪,却透露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
其实,从一进寺庙的开始,他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觉得这座寺院有些“不正。”
果然,目光转过,他就从那神像的手指,发现了异常。
只看那金漆剥落的地方,分明露着一截白森森的指骨。
他从事侦探工作已有多年,死人的遗骨更是常见,所以一眼就可以肯定,这神像应该是直接用死人的骸骨塑成的!
(五)
齐宏建试探地问:“露露,你觉得这寺院阴不阴?”
和尚顿时脸色阴沉下来,道:“菩萨面前,施主不可妄造口业!”
林露露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瞥向一旁,道:“大师也喝酒吗?”
齐宏建循声看去,果然见到那头整齐排放了,二十来个酒坛子。这确实有些超乎想象,和尚庙里竟有这么多酒?
“这里头全是骨灰!”
和尚这一答话,林露露微显诧异,但神色却很凝定,似乎骨灰二字,对于她来说,并不足以令她感到恐惧。
和尚接道:“对于那些情愿死在庙里的人来说,他们的骨灰放在庙里,无疑是最乐意的事情。”
齐宏建道:“这寺院很多人死么?”
“自然而死的。”
“何谓自然?”
和尚目光一闪,道:“就是自然死亡的人,每一个人都会死,包括你。”
齐宏建道:“什么时候?”
“每过三年的十二月初五,那古月和尚就会来带人。”
齐宏建哈哈一笑,道:“这么确定是我?”
和尚道:“虽不确定,但无常也许很近。”一顿接道:“佛门净地,是不许你们胡说的!”
话音方落,和尚的目光突然一凛,一团烟雾状般的紫红色粉末,已向他俩的面上洒去。
这一著实是始料未及,齐宏建大惊之下,忙拉了林露露向一旁闪开。
却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那和尚惨叫一声,踉跄了几步,竟然倒地。
原来,林露露的一支飞镖,正好击中了他的麻穴。
而她的镖,喂了麻药,人瞬间瘫软那也正常。
只是这一下,实在太快了,齐宏建根本还没看清,她是如何在这一瞬间,发射的飞镖。
那和尚满脸惊骇,直瞪着眼睛,嘴里道:“不……不可能……你……你不可能,这么快的……”
林露露冷笑道:“释发慧!你可认罪?”
当下,和尚脸上的惊惧之色更甚,颤声道:“你……怎么,怎么知道我……”
林露露道:“几年前,你在江西一带拐卖儿童,之后你又上净明寺当了和尚。其实这几年,警方一直都在追踪你。”
齐宏建愤怒道:“原来你早已劣迹斑斑,今天要不是我俩都练过,险些也遭了你的毒手!”
和尚长叹了口气,面上的那层阴郁,竟瞬间退去,神情竟有了些许慈悲。好一会才有气无力地道:“姑……姑娘,是因为你,你太好看,我只想跟你玩玩,并不想真的害你……过去那些事,我已出了家,我表示……”
齐宏建喝道:“所以你又起了歹念!告诉你,在这片神圣的国土上,每一个有良心的人,都在捍卫这世道的正义。任何人,都不能驾凌于法律之上!”
林露露也道:“本来,你若是不制造连环凶杀案,你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暴露的行踪。”
和尚脸色苍白:“不、不……”话没说完,便昏了过去。
林露露道:“是我的百花软筋散,发挥了效力,先把他带回去。”
(六)
雪,终于落下了。
二十年的悬案,也终于要结束了。
齐宏建两人,在村民的欢送声中,押了罪犯上了警车。
山色渐渐被染成银白,苍穹仍旧灰黯,苍苍茫茫,笼罩着这片山谷。
齐宏建感叹道:“露露!这次辛苦了你,若不是这二十多天来,你的女扮男装,我还真查不出这幕后的凶手。”
林露露道:“其实我早就锁定这个和尚了。”
“那怎么不早报告,直接去抓他不就完了?”
林露露白了他一眼,小声道:“人家不是想让你,有个立功的表现么?”
言下,齐宏建深情道:“谢谢!”
“这是我爸的意思。”山海秘闻录:www.shanhaimiwen.com
齐宏建一怔:“你说林局长?”
“可不是,其实我爸一直挺欣赏你的,只不过你在工作上,一直没有什么重大成绩。我爸又是一个爱面子的人,我武功又好,追求我的人可多了。要是你再不出点成绩,可要让人看扁了。”
齐宏建登时悟到,林局长虽然平日里对他苛刻,而且也从不给他好脸色看,现在却显得很亲很近,原来他是在暗中相助!
几天以后,齐宏建问林露露:“怎么样?枯木村的连环杀人案,那和尚招人了吧?”
林露露摇头,道:“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人就是他杀的。相反,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死者都死于意外。根据初步掌握的证据来看,那和尚只不过是患有精神障碍和恋尸癖,而枯木村恰好死的,又都是些年轻姑娘。他没有直接杀人,而是将尸体盗去,侮辱了几个小时,再乘着夜色随便丢弃。”
“那他也是有罪!”
林露露道:“法律是公正的,他的所作所为,自然要付出法律的代价。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那枯木村的李文风,前两天死了。”
齐宏建猛地一怔:“怎么死的?”
“他是死在自己挖的野猪坑里了,被竹箭穿身而死,死得很惨。他死的那天,正是十二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