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爷去世了,毛大爷的儿子毛德、毛礼大办丧事。
乡亲们都知道,毛大爷毛大娘操劳了一辈子,为儿子盖了房娶了媳妇。后来毛大爷的病越来越重,毛大娘也是病病歪歪,可是两个儿子不但不来照顾,连药都舍不得给爹娘买。现在活着不孝死了孝,还不是想捞一笔份子钱!
话虽这样说,可毛大爷活着的时候,村里人的婚丧嫁娶从没有缺过礼,不看僧面看佛面,乡亲们该随份子随份子,只是不愿意来给他们帮忙捧场。幸好村治保主任老韩是个热心肠,硬拉了几个人帮毛德毛礼把一切安排妥当,只等明天入土为安。
夜里照老规矩要儿子守灵,毛礼装肚子疼回家了,长子毛德只好留下来,他这两天也熬得累了,在灵桌前铺了张席子就呼呼大睡起来……
半夜时分,毛德忽被一阵刺耳的声音惊醒。睁眼看时,房门和窗子都敞开了,正在吱吱哑哑地随风开合,一股股阴冷的夜风穿堂而过,遗像前的蜡烛像鬼火一样忽闪忽闪地跳动,火盆里的纸灰都像黑蝴蝶似地飞了起来。毛德不禁打了个寒颤,跑过去刚要关门,却见外面有一个朦胧的黑影,飘飘忽忽正在远去,毛德喊了声:“谁呀?”那黑影突然加快了速度,一忽闪消失在村边的小树林里。
毛德刚要回屋去拿手电筒,就听小树林里响起了一声尖细凄厉的鬼叫:“呜嗷儿——”,毛德只觉得头皮发麻,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跳回来“砰”地关上了门……
毛大娘正病在床上,听到喊声才要爬起来,一听鬼叫也不敢动了。死一般的沉寂中,桌上的老座钟突然“当当”响了两下,惊得毛德又是一抖,回头再看:表针指着凌晨两点,按老话正是“鬼回头”的时辰,难道是爹的鬼魂回家来了?老娘上气不接下气地招呼他:“快……快烧纸!”毛德这才缓过神儿来,赶紧跪下来点燃了纸钱。
燃烧的火光中,毛德突然看到灵桌的抽屉开了一道缝,锁头也被撬坏了,急忙拉开抽屉一看,这两天收的八千多元礼金不见了!
毛德大叫一声“有贼!”抄起铁锹就要追,冲出房门又想起了刚才的鬼叫,丢下铁锹退了回来,赶紧给治保主任老韩打了电话。老韩急匆匆跑来,毛德像见了救星,忙把闹鬼丢钱的事说了一遍。
老韩听了没表态,让马德赶紧通知毛礼。毛礼接到电话赶来了,听说闹鬼吓了一跳,再听到丢钱就冷笑起来,用怀疑的眼神儿死盯着毛德。毛德涨红了脸:“说瞎话遭雷劈!”说着解开衣服,翻出口袋:“不信你搜!”毛礼哼了一声:“我才不白费那个劲儿呢,一个人藏的东西,一万个人也找不到!”毛德急了:“你、你血口喷人!我还怀疑你来偷钱呢!”毛礼大怒:“放你娘的屁,你贼喊捉贼!”两个人都红了眼,冲上去扭在了一起。
毛大娘哭着骂起来:“两个不孝的孽障呀,你们这是遭报应了!他爹呀,你稀罕那点儿钱干啥,别让我活着遭罪了,快把我带走吧……”毛德毛礼身子一抖松开了手,望着毛大爷的遗像不敢吱声了。
看老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毛德磕磕巴巴地问:“真是……俺爹把、把钱拿走了?”老韩瞥了他一眼:“难说!你们光是烧纸,连冥钞也舍不得买,这冥钞又特像人民币,没准儿是你爹拿错了……哼哼,也难说是拿错了,毛大娘病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是连管也不管,你爹让你们留下钱干啥?”
两个人心里发虚,呆愣愣地大眼瞪小眼。老韩“喂”了一声:“快说咋办吧,你们要不要报案?”毛德长叹一声:“这种案咋报?张扬出去也是我们遭了报应,白惹人家笑话。”毛礼瞥了毛德一眼:“纸里包不住火,早晚能整个明白,胳膊折了褪进袖子里吧!”老韩点点头:“这样也好,破财免灾,还是赶紧入土为安吧,把你爹送走家里就清净了!”
天一亮,毛德毛礼赶紧张罗出殡,老韩又拉来了几个乡亲,好歹帮着办完了丧事……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毛德毛礼虽然不愿声张,但他家闹鬼的事儿还是传了开来,很快就传到了派出所赵警长耳朵里。赵警长先听说闹鬼只是一笑,他知道毛德毛礼的人品,多半儿是有人装神弄鬼恶作剧,后来听到丢了钱就警觉起来,鬼会来偷钱?简直是说鬼话!
赵警长找到了老韩,问他这个治保主任是干啥吃的,难道也相信这些鬼话?老韩说人家事主不让声张,别人咋能替他们报案?赵警长要去找毛德毛礼调查,老韩摇摇头:“你没听过老说法吗?家里闹鬼是丧气事儿,张扬出去还要招灾,这哥儿俩又怕鬼又怕人家笑话,你去了他们能承认吗?”
“真愚昧!”赵警长当然听过这些迷信说法,可任由盗贼装神弄鬼的肆意作案,要警察是干啥吃的?赵警长问老韩村里有没有可疑人,老韩笑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嘛,村里人有啥可疑的?如果不是这哥儿俩自家偷自家,那一定是外来的贼!”
赵警长心里掂量起来:老韩说得没错儿,盗贼也有潜规则,讲究“兔子不吃窝边草”,免得自己藏身不牢。这几年人们收入提高,丧家都会收到不少现金,邻村就发生过几起专偷丧家的案件。如果这个盗贼是本村人的话,他就不怕暴露吗?
比对这些专偷丧家的案件,除了没有装鬼,盗窃手法和特征完全一致,别管它是外贼还是内鬼,只要能抓住这个惯盗,多年的积案也就一起破获了。至于这哥儿俩自家偷自家,凭他们的人品,没准儿真能做得出来,不过这哥儿俩好吃好赌,偷了钱忍不住就要去挥霍,早晚会露出马脚来……
事有凑巧,两天后村里又一家的老人去世。得到消息,赵警长知道这是一个区别外贼内鬼的好机会,他马上带领便衣警察,半夜后在丧家附近秘密设伏。赵警长让老韩到丧家帮忙,偷空潜伏在院子里,发现异常立刻报警,内外夹击捉拿窃贼。
警察们一直埋伏到天蒙蒙亮,不要说捉拿窃贼,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老韩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打了个哈欠说:“瞎子点灯白费蜡,我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嘛!”赵警长沉思了一会儿,只好下令收队了……
毛大娘的病更重了,不知毛德毛礼是良心发现还是怕鬼,赶紧请来医生急救,可惜已经病入膏肓,终于去追赶老伴儿了。
知道村里人只随礼不捧场,毛德毛礼没有大办丧事,马马虎虎应付了事,倒是老韩想得周到,特意帮他们买了几大叠冥钞。出殡前一天的晚上,毛礼也不偷懒了,陪着毛德一起守灵。他们先给老娘烧了两叠冥钞,其余的都放在桌子上,不信老娘也要跟儿子过不去。
哥儿俩强睁着眼守到后半夜,终于熬过了鬼回头的时辰,看来老娘已经收了烧给她的冥钞。警报解除了,人也困得实在挺不住了。这次是毛礼负责收礼,为防万一,他把礼金压在枕头下边,躺在席子上就呼呼大睡起来。毛德也放了心,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在一片呼噜声中,后门无声地敞开了,一个黑色的鬼影飘然而入,动作轻得无声无息,真像阴间的勾命鬼黑无常。黑无常这次没有去开灵桌的抽屉,径直便来到毛礼的床前,轻轻在毛礼的身上摸索起来。毛礼似乎有了点儿感觉,嘴里咕哝一声抱住了枕头。黑无常明白了,又轻轻地把手伸进枕下,摸到了厚厚的一叠人民币。
睡梦中的毛礼忽听枕头里的荞麦皮沙沙响,他下意识地伸手一划拉,一下子触到了一只冰凉的手,惊得“哇”地一声睁开眼。毛德也惊醒了,在闪闪烁烁的烛光里,他们眼前是一个飘飘忽忽的鬼影,鬼影全身都是黑的,脸也是一团黑,只看到不断转动的眼白和一口白牙。这不是老娘,是黑无常!
毛德毛礼一齐吓呆了,干张着嘴喊不出声来。黑无常并不惊慌,从容地飘到门口一闪而出。毛礼首先缓过神儿来,赶紧把枕头一掀,下面的钱没有了!
哥儿俩气急败坏,也顾不上怕鬼了,毛德抄起铁锹,毛礼拿起手电筒,两个人冲出门来一看,黑无常正在飘向黑漆漆的小树林,两个人刚要撒腿追上去,只听“呜嗷——”一声凄厉的鬼叫,毛德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毛礼的两腿也软了,两个人正在面面相觑,那鬼又呜嗷叫了起来,这次只叫了半声就戛然而止,小树林里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哥儿俩吓得呆若木鸡,望着小树林不敢作声。小树林里的响声很快停了,接着又听到有人厉声喝问。过了一会儿,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几个警察把黑无常押了出来。哥儿俩胆子壮了,跑过去把电筒照到鬼的脸上,那鬼身上披着黑布单,头上戴着黑头套,冲着他们一咧嘴,呲出了一口白牙,吓得两个人一哆嗦。一个警察走上来问他们:“不认识他了吧?”原来正是赵警长。两个人点点头,赵警长笑了:“我让你们看看这个鬼!”
赵警长一把扯下了黑头套:原来竟是治保主任老韩!
哥儿俩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上次装鬼的也是你?”老韩低头不语。
赵警长笑道:“对,就是他,他就是专偷丧家的惯盗,为了隐藏罪行转移视线,他从来不在本村作案。上次咱村有一家办丧事,我们秘密设伏,只让他一个人知道,他要证明兔子不吃窝边草嘛,所以那家也没有被盗。知道他为啥偏要到你家装鬼盗窃吗?”
哥儿俩疑惑地问:“他知道我们怕鬼吧?”
赵警长批评他们:“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进门!想一想,你们丢了钱为啥以为是闹鬼?为啥不敢报案?还不是为子不孝亏了心!现在看到了吧,不是闹鬼是鬼盗,我们早就在小树林里等他学鬼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