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在心里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村北空旷的田野里,只有一个地方散发出几缕惨淡的光,显得格外阴森。生产队的瓜棚中央,搭着一个看瓜用的大窝棚,窝棚里亮着一盏昏黄的马灯,微弱的灯光苍白地照在窝棚壁上。窝棚里,晃动着两个扭曲变形的身影,他们是给生产队看瓜园的宋老汉和跛三。
    此时,身材高大的宋老汉正在点燃另一盏马灯。他一边扣下玻璃灯罩,一边对满脸惊惧的跛三说:“跛三,听队长说最近五队瓜棚有偷瓜的,你可一定要留心啊。我回家吃晚饭后,稍带从你家把饭给你带来。天这么黑,你腿脚又不方便,就别回去了。”
    “大叔,”跛三语音发着颤,“你……你可得早……早点回来,我……我一个人……”
    “哈哈哈……”宋老汉爽朗的笑着,笑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跛三,是不是昨天我讲的狐仙的故事把你吓到了?那都是闲着没事拉拉呱,大老爷们,还信那个。你也别怕有贼,偷瓜的大都半夜出来,傻瓜才这么早下手。即使有偷瓜的,你一嚷嚷不就把他吓跑了吗,没有哪个偷瓜贼不怕看青的。听说队里要为咱们增派人手,说不定一会儿我就能把他给带来呢。”
    宋老汉走了以后,跛三独自呆在这漆黑一团的田野里,不禁全身瑟瑟发抖。夜静得可怕,四周传来各种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叫声,不时夹杂一两声猫头鹰刺耳的凄厉的怪笑。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呼呼的就像哨音,庄稼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整个宇宙仿佛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地狱,而他就像被死死地挤压在里面不能透气。不知为什么,宋老汉走了好长时间还不见回来,跛三心惊胆战,暗自叫苦。他本来胆子就小,而更让他胆寒的,绝不仅仅是眼前的凄厉的场景,在他的心里,隐藏着一个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几次,他都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然而,他又管不住自己,不断地望望不远处的庞家坟园。他蜷缩在窝棚的一角,瑟瑟发抖。

    忽然,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那片坟园的时候,就在那个位置竟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两点鬼火。他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到反复几次的偷窥得到证实之后,他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了。他的苦胆都要吓破了,窜出窝棚,一瘸一拐向田野里跑去。
    两点鬼火借风势迅速尾随而来。跛三本来腿脚就不利索,再加心里恐慌,没跑多远,便被脚下的瓜蔓绊倒了。他猛一回头,一幕可怕的情景出现了:一缕惨淡的微光下,正是满脸怒气的庞大明——那个好几次令他从恶梦中惊醒的、在一次拆房事故中不幸被砸死的、过去的要好朋友庞大明!他料定,庞大明的身后,肯定是他上吊的媳妇二妮。他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连身求饶:“大明哥,念在你我以往的情分上,饶了我吧。二妮嫂子,那天夜里强暴你的确实是我,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会上吊自杀,我千真万确没有害死你的心思啊!”

    庞大明满脸怒气的面容忽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脸色也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惨白。他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怒吼,便向跛三扑了过去,两只利爪掐向他的脖子。跛三立时吓得昏厥过去,不省人事。忽然,“庞大明”的身体被身后另一双粗大的胳膊紧紧抱住了。然而,抱住他的根本不是二妮的所谓鬼魂,而是宋老汉;掐向跛三的,也不是什么“庞大明”,而是他的儿子庞柱子。原来,宋老汉回家后吃饭时,队长把看瓜园的新的人手庞柱子给他带了来。回到瓜地后,他们没有径直回瓜棚,而是在不远处的庞家坟附近的道路旁边蹲守下来,本来想捉贼的,却错把仓惶逃跑的跛三当成了偷瓜贼。更没想到的是,竟歪打正着地揭出了几年前的一桩旧案。
    原来庞大明死后,心怀鬼胎的跛三便打起了二妮的鬼主意。多次调戏未果之后,竟然在一个像今夜般的月黑风高之夜,跳过庞大明家不高的院墙,拨开他家并不牢固的门栓,强暴了熟睡中的二妮,满足兽欲后逃之夭夭。事后,有村人传闻二妮与人通奸,二妮自觉对不住丈夫大明,又禁不住村里有些长嘴婆娘的闲言碎语的中伤,便抛下年幼的儿子,撒手人寰。直至死后,都难以洗脱不贞的名声。
    一桩几年前的离奇案件终于真相大白,二妮的名誉得以恢复。而跛三却由于受到强烈的惊吓,变得疯疯癫癫。虽然免除了刑事责任,但整天塔拉着鞋子,在村里游荡,见人就喊:“有鬼,有鬼!”
    其实,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魂,真正的鬼,在自己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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