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费正凌参加过一次野战演习,他是红军这方的,敌对一方是蓝方。虽说是模拟演习,但激烈程度并不亚于真正战场。按演习要求,红军的战士徒步前往指定地,敌方蓝军在中途进行拦截。
红方这一队大部分被蓝军“击毙”,天黑时,只剩下费正凌一个人还“活着”。
在与蓝军的战争中,他的指南针和其他设备丢了,他一人在一望无际的灌木中不知方向。天黑透了,蓝军休息了,不再折腾,安静了下来。
黑暗孤独、迷茫饥饿袭击着费正凌,这和敌军的枪子一样令人可怕。费正凌又不小心摔到坑里,腿被扭伤动弹不得,他摸摸身上,随身而带的求救信号弹也丢失了。
任务看来是完不成了,费正凌摸了摸腿,摸到腿上有个旧伤疤,如果不是因为曾受过伤,他会更出色。
累了一天,费正凌犯困了,他梦到自己置身荒野,一只白狐跑来,它的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它伸出嘴和前爪试图拉动他,但费正凌太重,白狐敏捷地飞奔远去。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抱他。费正凌惊醒了,这原来并不是梦。白狐呢?白狐不见了,在他面前是一个女人,身上披着野草制成的披风,黑暗中看不清模样。
这是演习区,四周是严密封锁的,怎么可能溜进女人?费正凌打了个寒战,惊异地看着她。月光下女人露出洁白的牙,她笑着说:“我叫加依娜,你的腿有伤是吗?我要救你。”
女人力量超凡,她居然可以把费正凌托起。费正凌并没有完全失去活动能力。他只是曾经受伤的腿今天又重新受伤而已。加依娜眼睛微微上挑,像狐狸,像刚才出现在梦中又消失的白狐。
费正凌问:“你是谁?”加依娜开玩笑似的说:“狐仙。”
世上哪会有狐仙?不过荒郊野地,深更半夜突然出现一个大力女子,倒真是怪神秘的。
“白树界445公里如何走?”费正凌又问。白树界445公里是演习目的地的公里桩。加依娜坚定地说:“跟我走。”让人感到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长路漫漫,加依娜边走边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很老很土的故事。你看过《聊斋》吗?白狐报恩的故事……”她的眼波如水,似梦中的白狐。费正凌一愣,加依娜的感觉越来越不真实。
加依娜继续后面的故事,无非是书生救下怀孕的老白狐,若干年后,长大的小白狐化成美女解救了危难中的书生,然后两人产生了感情,但是最后,人妖有别,小白狐牺牲了自己,伤心而去。
这个故事太俗套,但费正凌听得入了迷,因为他已分不清真和假,因为他总感觉这个故事是加依娜专门讲给他听的,她的目的何在?
加依娜低头看了看费正凌的腿,轻轻地说:“还痛吗?”费正凌豪气地说:“不过是刚才摔了一下,没有事。”
加依娜声音充满了伤感:“假如不是因为十年前的旧伤,你今天不会这样惨。”
她居然知道他有旧伤,这个陌生女人太神异了,她一定不是寻常的女人,她究竟是谁?费正凌摸不着头脑。
加依娜方向感极强,天快亮的时候,费正凌已经远远看到了目的地,红色的红军标志旗悬挂着。
加依娜黯然放开了手:“走吧,自己走吧。”她的身形敏捷,不等费正凌阻拦,已经钻进灌木不见了。
红军为费正凌吹响了胜利的响号,他是唯一一个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徒步到达终点的军官。
这是费正凌人生的转折点。这次演习其实是选拔赛,费正凌如愿进入了最富希望和前程的尖子A团。假如这次他没有成功,也许面临的就是转业,他的军旅生涯从此结束,一切从零开始。
无神论的军官一直在迷糊:加依娜怎会在荒无人烟、封锁严密的演习区出现,怎么能准确地测出目的地的方位,怎么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腿上有过旧伤,怎么会讲关于白狐报恩的故事?
可惜这一切,只能是个谜,费正凌再也没有见过加依娜了。
转眼到了年底,旧的兵去了,新的兵来了,勤务兵给他送来了一个纸包,说是一个女人送来的,没有留下姓名就走了。
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张纯白狐皮,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娟秀的字:“老白狐死了,它的皮送给你,谢谢你曾经救过我们,恭喜你的成功。”费正凌跑出大门,女人已没了踪影,守门士兵说:那是一个有着上挑狐狸眼睛的女人。一定是她,加依娜!
费正凌摸了摸大腿,上面有个伤疤,他想起了一件往事:十年前他还是小士兵,曾经在一次拉练训练时救下一只受伤怀孕的白狐,他把白狐送到附近一户农家包扎,正遇上两个歹徒想要非礼这家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费正凌出手了,但是歹徒刺伤了他的腿。
负伤的费正凌还是击退了歹徒,女孩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他至今清楚地记得:“我一定会报恩,哪怕牺牲自己。”那女孩也有一双狐狸般美丽的眼睛,费正凌就把受伤的白狐寄养在小姑娘家。
难道加依娜就是小白狐?费正凌感觉片片浮云的天空中,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在上面凝望着他。
三年后,费正凌升至校官,他拥有了查阅许多机密资料的权力。有一天,他在一份人事资料上看到一张照片,上面的女人非常像白狐化身的加依娜,下面标注着:黄芸,已退役,曾任女子特训中队队员。简历中,她曾参加过数次军事演习,其中一次是代表与费正凌红军对抗的蓝军,退役的年份正是费正凌与她相遇在荒野的那一年。资料很详细,黄芸得到的奖励很多,唯一一次受到了纪律处分,具体原因未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