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树是个老司机,在那条弯弯的山道上一跑就是十多年。他说开车就是他一辈子的事业。可是自打那天晚上他精神恍惚地回来后,他的人和他的车就一道歇下来了。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刘大树回来后躺了好几天才回过神来。
要不是她的宝贝女儿要回来,可能刘大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方向盘了。人老了,容易孤独,孤独的时候总是想自己的儿女。刘大树就这么一个女儿,因此很宝贝。可女儿自打毕业后就一直在省城,难得回来一趟,这次女儿突然说要回家,让刘大树高兴了好些日子。
那天刘大树决定亲自去接女儿回家,不光是因为那山路不好走,更因为那天女儿打电话回来的声音怪怪的,刘大树放心不下。本来约好了中午到车站接的,可是刘大树直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还没见女儿的身影。看着渐渐深沉的夜幕,刘大树的心里忽然有了股莫名的不安。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刘大树终于看见女儿了,奇怪的是女儿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还挽着一个男孩子,看他们亲密的样子应该是男朋友。刘大树的心里纳闷,之前没听说过女儿要带男朋友回来。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女儿的男朋友帽子又压得很低,所以看起来就像一团阴影,刘大树的心里有些不快也有些不安。所幸的是女儿的男朋友对自己倒挺客气的,他自我介绍说,他叫顾一成,和刘大树的女儿灵秀认识一段时间了,不久就要结婚,因此这次专程回来看望二老的。刘大树没想到事情这么仓促,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怎么表态。见气氛有些尴尬,女儿撒着娇打了圆场。刘大树也缓过神来,帮着女儿把行李搬上了车。
许是有些累,一上车,女儿就靠在男朋友的肩膀上打瞌睡,因此一时间车厢里静得出奇。在这样的气氛下,刘大树觉得很难受,一向不爱听音乐的他竟开起了收音机,收音机里流淌出的轻音乐稍稍缓解了刘大树心里的不安。
车子过狮子岭的时候,刘大树握方向盘的手心里忽然有了汗。这时,似睡非睡的顾一成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向刘大树说:“这个地方好安静,人又少,要是在这里发生什么大事恐怕都没人知道。”刘大树浑身一震,方向盘都没握稳,车子像喝醉了一样向悬崖边冲去,幸好刘大树是老司机了,危急的时候,本能地一甩方向盘,车子又稳稳地驶在了山道上。
女儿灵秀显然被颠醒了,揉了揉眼睛问刘大树:“爸,你怎么了?”惊恐未定的刘大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没什么,没什么。”说完一踩油门,一溜烟驰回家中。
回到家,刘大树的妻子围着女儿和顾一成说这说那,高兴极了。而刘大树则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心里的那份不安越来越强。刘大树的妻子为女儿收拾了一个房间,女儿要和顾一成一起睡那个房间,刘大树则坚决不同意。女儿不高兴:“我们都快结婚了,你还管那么多。”刘大树说:“还没结婚,就不成。”结果女儿和母亲睡一个房间,刘大树和顾一成睡一个房间。
灯光下,顾一成脱掉了帽子和大衣。这时,刘大树才看清了顾一成的真面目,刘大树像触电般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顾一成笑了笑说:“大叔没事吧。”刘大树摇了摇头:“没事。”顾一成又笑了:“没事,就睡吧。”说完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进入梦乡。
刘大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那一夜睡得特不踏实,老是做噩梦。半夜,刘大树被尿憋醒,刘大树发现顾一成已经不在床上了。刘大树翻身刚要起床,只见黑暗中有一团人影,刘大树上前一看,更是吓得不轻,只见顾一成鲜血淋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刘大树只觉得下体一热,一个几十岁的大人竟然尿裤子了。顾一成却笑了,那笑声却有点阴森和凄凉。“大叔你怎么啦?”“你究竟是谁?”刘大树颤声问道。“顾一成啊。”顾一成仍在笑。说着抹了抹身上的血迹。“我有个习惯,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总是喜欢到处走走。刚才我出去走走,竟然走到了狮子岭,不巧摔了一跤,幸亏我命大,只是受了点伤。对了大叔,我这衣服鲜血淋淋的也不能穿了,不如你借件衣服给我穿吧。”说完,也不等刘大树同意,竟自个儿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找了一会儿,他从箱里拿出一件衣裳,比试了一下,问刘大树:“大叔,你看这件合适不。”刘大树像个机械人似的点了点头。顾一成穿上了衣服,然后把扣子一一扣上,当扣到最上面的一个扣子时,不由得“咦”地一声,道:“怎么少了个扣子?”刘大叔慌了神了,这件衣服自己一直想扔又不敢扔,在他们老家死人才可以扔衣服。因此刘大树一直压在箱底,想不到今天却被顾一成翻出来了。顾一成似笑非笑地说:“前些日子,我刚好捡了颗纽扣,你看衬不衬这件衣服。”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纽扣。这颗纽扣刘大树再熟悉不过了,刘大树一下子傻眼了。“你到底是谁?”刘大树胆怯地问。“我是顾一成啊。好了,没事了,睡吧。”顾一成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又打起了呼噜。可是刘大树却再也睡不着觉了,他一直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吃过早饭,顾一成提出要去狮子岭逛一逛。刘大树浑身一颤,又是狮子岭?顾一成到底想干吗?自从那天晚上精神恍惚地回来后,刘大树被折磨得快崩溃了,刘大树想早点作个了断也好,于是一咬牙也跟着去了。
狮子岭不算高,但挺陡峭,到处是奇山怪石。顾一成对这里的山山水水很感兴趣,边爬边认真地观看。突然他指着一块大石头说:“看,那是什么。”虽说石头形状奇特,但见惯了奇山怪石的刘大树并不感兴趣,他说:“不就块石头吗?”“不是,我是说那石头下面,好像有一双脚。”
刘大树循声望去,那是一双血迹斑斑的脚。他胆战心惊地跟在顾一成身后走过去。那是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体,尸体的手上抓着一颗刘大树再也熟悉不过的纽扣。刘大树像被电到了一般,整个人都傻了。
女儿看到了尸体,不禁有点感伤:“这样曝尸荒野多可怜啊,不如我们把他埋了吧。”于是三个人一起动手把尸体埋了。“尸体埋好了,可是墓碑不知道怎么写,那人连名字都没有。”“怎么没有?人家说不定也叫顾一成呢!”女儿白了男朋友一眼。三人就立了个无字墓碑。
转眼七天过去了,女儿说,她得走了。临走的时候,女儿拥着母亲哭得跟泪人似的。
顾一成也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刘大树的手,然后轻声地说:“爸,我和灵秀走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您放心。那天晚上的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它,以后开车小心点。”
刘大树觉得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得难受,展开一看,竟是那枚让刘大树吃不香睡不着的纽扣。
顾一成向送出门口的刘大树挥了挥手,把帽子压得更低了。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可是顾一成和女儿就像一团阴影一样消失在他的面前。刘大树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他这才明白那天女儿打电话的声音为什么会阴阴的怪怪的。
刘大树的妻子见刘大树哭成那个样子,不高兴地说:“哭啥?女儿又不是不回来。”刘大树在心里说:“女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果然没过几天,刘大树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在一座荒山上发现灵秀的尸体,经法医推定,灵秀被害时间是4月1日晚上。刘大树的心里又是一震,怎么竟是同一天,那么巧。
第二天,刘大树把女儿的骨灰带到了狮子岭上和那具无名尸首合葬,并在无字墓碑上写上女儿灵秀女婿顾一成之墓。刘大树的妻子愣了,她以为刘大树伤心糊涂了,警方可没说顾一成出事了。刘大树没说话,只是抱头痛哭,那天晚上他在狮子岭不小心撞死的那个年轻人正是顾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