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春,北方天气依然寒冷。这日清晨,还纷纷扬扬飘了十几分钟大雪。雪停之后,天空依然阴沉着脸,我的脸色与天气差不多,因为七天前,G公司一位名叫张名的年轻中层管理者被杀,抛尸于莫名湖边,至今案情毫无进展,而又一起谋杀案发生了。
上午10时许,我们赶到案发现场—距离南村以北三公里的后山树林内。死者男性,40岁左右,被一条红绸带挂在一根手腕粗的树杈上,双脚距离地面足有一米五。仔细查看地面,洁白的雪地上有两行足迹,一行从树林外走进,一行从树林内走出。走进树林的足迹到死者身下停止,走出树林的足迹从死者身下起步。两行足迹相邻很近,如果同行,那一定是并肩而走或者手拉着手,属于城市广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那种距离。
我让助手将死者从树上放下,初步验看认定死亡时间大约在早上七点左右。死者身穿高档服装,兜里发现一盒高档香烟、一只名贵打火机外,再没有发现其它东西。助手已将案发现场拍了照片,然后问:“头儿,会不会是自杀?”
我摇摇头,非常不满地看他一眼。已经跟了我三年,竟然什么也没有学到,总说一些不经思维加工的无用话。此处距离市中心将近40公里,周围都是农村,附近的人不会有如此高档服装,也不会抽如此高档香烟,死者一定生活在城里,经济条件至少在中等以上,怎会一大早来这里自杀?
再有,死者双脚距离地面如此之高,附近没有辅助物品,如何将红绸带系于树杈,又怎能挂在脖子上?如果此人爬到树上,将红绸子系于树权,然后挂在脖子上跳下,身体一定会剧烈摆动,树权上系红绸的部位一定会有明显摩擦,而事实上没有擦痕。
还有那行离开树林的足迹,如果与死者同来,为什么没有来时的足迹?为什么突然从死者身下出现?除非此人下雪之前已经等在此处,来时足迹已被大雪覆盖,而死者是依约而来,那么,此人一定是凶手,更不存在自杀了。
目前只能这样推断,否则无法解释那行离开现场的足迹,而且,只能假定那行足迹为凶手所留。如此,凶手必是先将来人弄死,然后挂在树权之上。可是,死者身上无伤,没有中毒迹象,脖子上也没有除了红绸勒过之外的勒痕或掐痕,来人也不会束手待毙,雪地上没有杂乱足迹和搏斗过的痕迹……而且,凶手足迹与死者足迹相比,显得有些消瘦,显然,凶手没有死者身材高大,又是如何将死者害死然后挂进红绸套的?诸多疑点,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我唯独能确定的是死者并非自杀,离开树林的足迹为凶手所留,此外,再无其它定论,只能凭借经验按照常规方式展开调查。如果从凶手足迹开始,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先确定死者身份,再从死者身边开始调查,或许是一条捷径。
还好,没怎么太费周折,便知道了死者身份。他叫李大侃,老家西村,现为G公司保安队长,娶妻胡小妹,安家于本市。当天夜里李大侃在公司值班,熟睡时,忽然听到母亲的呼唤声,突然醒来,开始以为做梦,不以为意,睡熟后又被母亲呼唤声惊醒……至黎明时,如此反复多次。冥冥之中,他感觉母亲出事了,便让司机开车接来老婆,然后送他们夫妻去西村老家。
西村位于后山西面两公里,轿车要从南村或北村绕行,需要费时两三个小时,如果步行穿越后山一个多小时便可到家。他心中牵挂母亲安危,便让司机开车返回,与胡小妹步行进入后山……既然夫妻二人一同穿行后山,因何只有死者一人足迹,另一人足迹却是相反?因何一人死于山中,另一人安然家中?
秘密调查胡小妹,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决不可能谋杀丈夫,而且她身材娇小,更不可能将李大侃挂到树上活活勒死。然而,另外值班的三名保安都证明司机接来胡小妹,亲眼看到李大侃上车坐在妻子旁边,司机再次证明李大侃夫妻一同走向后山……现在,丈夫死了,妻子还像不知丈夫死讯似的正常生活正常工作,着实蹊跷至极。
案发现场凶手所留足迹,与胡小妹脚上所穿鞋子的尺码相近。我让助手将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洗印出来。如能证明凶手足迹属于胡小妹,那么,她的嫌疑将会增大。助手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这是走进树林的足迹,是死者的。可是,另一行足迹不见了。”
我急忙翻看照片,果然,应该是凶手足迹的地方变成了一条条横线,有的长一点,有的短一点。难道相机出了问题?我带了三台相机再次赶往案发现场——还好,雪地上除了一些野生动物足迹外,基本没有遭到破坏。我用三台相机分别拍照,回到办公室急忙输入电脑打开文件,显示出的凶手足迹依然是一条条横线。我打开相机查看,显示出来的还是一条条横线。
就在这一刻,我差点崩溃。鬼故事
我们向胡小妹通报了李大侃的死讯。看得出,她悲伤至极。我们询问她走进树林后发生了什么,她竟然满脸的莫明其妙,反问我们:“什么走进树林发生了什么?李大侃遇到了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我还怀疑他大清早平白无故地走进树林干什么呢。”司机和保安一起证明她和李大侃同行,她竟然大怒,斥责他们大白天说梦话,而且拿出李大侃的手机、钱包和工作证:“那天早上,他明明回来过,把这些东西都落在家里了。”
“你见他回来过?”助手问。
“没见着,”胡小妹说,“一定是我睡得太死,他不忍心惊醒我,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又走了。不然,这些东西怎会落在家里?”
“他换下来的衣服呢?”助手问。
“家里没有,一定送洗衣店了,”胡小妹回答,“换下来的衣服送洗衣店,是他的习惯。”
“送哪家洗衣店了?”
“问他去。”
我突然懵了,仿佛被人偷走了思维程序一样,不知该如何加工大脑中累积的这些材料:G公司当夜值班的保安和司机,证言有假吗?不像。胡小妹刚才所言有假吗?不像。如果他们所言完全真实,案发时间,必须出现两个李大侃,一个死于后山,一个回家换衣服,而这又是不可能的。如果保安和司机撒谎,李大侃确实死在后山树林中,如果胡小妹撒谎,李大侃手机、钱包、工作证又如何都在家里?惟一的解释就是胡小妹杀害了李大侃,然后将那些东西拿回家,这样又等于证明她是凶手,胡小妹决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仅凭现有的证据,胡小妹嫌疑最大,然而,其间很多疑团无法破解,又无法认定她就是嫌疑人。我决定改变思路,从李大侃这个人开始调查,从他的生活和工作范围调查,以为定能发现蛛丝马迹。可转眼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收获,而另一桩更加诡异的谋杀案发生了。
案发现场惨不忍睹。
管妻被自家养大的藏獒咬死,全身被撕碎成几十块,扔得满院子都是,到处都是血迹。此时的藏獒已被丈夫管半天关进铁笼子。它似乎已经知晓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心中懊悔,痛苦不堪,所以院子里进了生人也顾不得示威了,萎靡不振地趴在笼子内。
“养多久了?”助手指着藏獒问管半天。
我们都知道藏獒非常忠于主人。助手这样问,一定是认为管家买回藏獒不久,它还没有完全认可主人。其实不然,这只藏獒刚刚断奶就来到了管家,而且一直都是女主人精心饲养,可以这样说,它对女主人的感情要比男主人深许多。
或许,藏獒一时发疯,或精神方面的问题。我想,只能这样解释了。管半天却说藏獒一定被人设计了,否则,就算它发疯咬死他,也不会伤害女主人。我觉得管半天如此说,一定有原因,决定先做一番调查,然后再确定是否立案。
二
管半天是G公司老总的业务助理,七天前,奉命前往南方S市接洽一项业务。本来他也经常出差,都是管妻照顾藏獒,只是这次管妻因为父亲病重住院,需要她前去护理,无暇照顾藏獒,管半天只好将它送到宠物驯养中心寄养。
出差回来,管半天见妻子在家,已经不需要再去医院护理父亲,便将藏獒接回。管妻正在收拾院子里的卫生。藏獒进院见了女主人,快速跑过去和女主人亲昵了一会儿,又跑向男主人邀宠。这时,女主人身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藏獒突然一愣,紧张地转头盯着女主人。管半天发现藏獒的神情变化越来越异常,感觉不妙,正要给它套上绳索,可惜已经晚了——管妻拿出手机正要接听,藏獒怒吼一声疯狂地扑了上去……
“我冲上前拼命阻止,可我……根本无能为力……”管半天痛苦的神情决不是装出来的,可见他们夫妻感情非常深厚。
“手机铃声——”我一下抓住了要点。藏獒的反常表现与虐杀女主人,一定和女主人的手机铃声有关,我决定调查这个案子,问:“什么样的手机铃声?”
管半天指一下窗台,上面一个普通塑料袋里装着一部血迹斑斑的男士手机。他说:“本来是我的手机。这次去南方出差,无意中听到生意伙伴的手机铃声是一组鸟鸣,非常喜欢,朋友帮忙下载了。回到家,接听公司电话时,我老婆听见鸟鸣声,硬把我手机要去,换了她的卡。”说着从兜里拿出一部女士手机,“这是我老婆的。”
我让管半天拨通窗台上的手机,然后把目光转向铁笼子。鸟鸣声刚刚响起,藏獒突然一愣,立即站起,刚才的萎靡相突然消失,变得异常警觉异常愤怒。当它认定声音从窗台方向传来,突然疯狂地撞击铁笼,愤怒地吼叫……我急忙示意管半天停止呼叫,当鸟鸣声停止,藏獒也停止了吼叫,慢慢安静下来,接着又萎靡不振地趴下。
“本地都有谁知道你手机换了铃声?”我觉得助手问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只有我老婆。我下飞机直接回到家,而且只接了一个电话。”管半天回答,“所以我觉得被人设计了。如果不是我老婆换了手机,现在,身体七零八落的一定是我。”
我赞同他的说法。
“打电话的人是谁?”助手看着我问。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认为给管妻打电话的人可能有嫌疑。我则不这样以为,如果打电话者是嫌疑人,一定要知晓管半天何时将藏獒带回家,还要知晓藏獒听见鸟鸣声会攻击主人,即便如此,嫌疑人拨打的手机号码应该是管半天的,而不是女主人。
助手看懂了我的心思:“如果嫌疑人的目标就是女主人呢?”
“怎么能知晓管半天夫妻更换了手机?”我反问,“怎么知晓管半天将藏獒带进院子里时,管妻也在院子里?其间需要很多巧合因素,如果把握不好,又怎能完成谋杀?”
管半天似乎觉得助手的怀疑有道理,拿起妻子用过的手机查看来电,然后摇摇头:“我岳父的电话。他上午才出院回家。怎么可能?”
回到办公室,我派人前往S市调查管半天更换手机铃声的过程和时间,又派人秘密调查管半天出差前使用的手机铃声,是否曾经使用过鸟鸣声,然后同助手前往宠物驯养中心调查。路上,助手对我的决定提出质疑,他认为问题出在宠物驯养中心,没必要再做其他调查。
我赞同他对宠物驯养中心的怀疑,更怀疑管半天说了假话。管半天出差只有七天时间,如果真如他所说,到了S市以后更换的手机铃声,就算宠物驯养中心有人马上知晓,又怎能在这有限的几天内,将一只忠于主人的藏獒训练成可以虐杀主人的工具?
到了宠物驯养中心才知道,只有杨老板一个人懂训犬术,其他几个人只负责饲养与打扫卫生,而杨老板在管半天送藏獒来的前一天,因为车祸左腿两处骨折,住进了医院,至今仍然不能下床,大小便都需要有人将他抬到专用车上,然后推进卫生间去完成……
我问管半天送藏獒到宠物驯养中心时,有没有接听过电话,是否有人记得他的手机铃声。几个人都摇头说没有。我发现其中一个脸上有青痣的人突然皱一下眉,但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把他叫到一边询问原因。
“青痣”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才说。最近四天夜里,他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一种很轻的鸟鸣声,前三个夜里被鸟鸣声惊醒,然后声音又不见了,以为是在做梦,也就没在意。第四个夜里感觉声音更加清晰,惊醒后仍然可以听见,他悄悄走出寝室,发现那间封闭的训犬室内亮着灯,鸟鸣声从里面传出,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杨老板训犬的声音。
他感觉不可思议,因为老板还在住院,便悄悄走到门前,里面灯光突然消失,鸟鸣声也消失了,也没有老板的声音了,却能听见狗的喘息声和焦躁不安的低鸣声。他有些害怕,又感觉奇怪,慢慢走进犬舍打开电灯,发现一只铁笼子的门开了,是被人打开了锁,里面的藏獒不在,顿时吓得他后背冒凉风,全身浸冷汗,急忙跑回寝室。
第二天,他去医院看老板,发现老板仍然不能下床,认为宠物驯养中心内有古怪,更加害怕,便向老板辞职,但他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老板也很通情达理,准许了,但要等老板出院,否则少了一个人,其他人忙不过来,又不能马上补充人员,而且也无法结算工钱,他只好多留几天……
助手嫌他哕嗦,阻止了他说话,然后问:“你被鸟鸣声惊醒,起床查看的时候,那些人有没有醒的?”
“没有。”那人明白助手的意思,补充说,“我们住同一个房间。我醒来时,他们都在熟睡,我出去查看吓跑回来时,他们还在熟睡。我不敢把听到的看到的跟他们说,害怕他们都辞职,再传出去,老板该招不到人了。而且,只有我听到看到了,他们都不知道,我又何必没事找事呢……”
我也觉得这人有些哕嗦,但我对他说的这种怪异事,并不相信。回到办公室,我问助手有什么想法。助手也不相信“青痣”所言,但他又说:“除非有一种可能,杨老板骨折是假的。”
如果助手所言正确,那么,杨老板的假骨折一定是为管半天设计的。可是,管半天送藏獒的前一天,他就住院了,怎么会提前知道管半天能将藏獒送给他寄养?如果假骨折,医院怎么会收留他住院?而且是在车祸中骨折,必然惊动交警。又怎能隐瞒过去?
因为我也没有清晰的思路,只能凭经验,按照常规方式进行调查。结果,一,“青痣”刚来宠物驯养中心打工不到三个月,根本不懂训犬术,更与管半天毫无瓜葛;二,杨老板遭遇车祸,属于货车司机肇事,此案正在交警大队处理中;三,杨老板确实左腿两处骨折,根本无法下床,也不认识管半天;四,管半天出差前没有用过鸟鸣之类的手机铃声;五,鸟鸣声确系S市一家公司老总的秘书帮忙下载,时间与“青痣”第一次听到鸟鸣声的时间吻合…
“难道‘青痣’所言都是真的?”助手看着我问。
我看着助手,不知如何回答,但我觉得有必要再去医院走一趟。这次不见杨老板,而是秘密询问他的同室病友,获得一条令人不可思议的信息:管家案发前,连续四个晚上,都有人看到杨老板夜深人静时悄悄下床,独自一个人走出病房,好像根本没有受伤一样,黎明之前又悄悄回来躺在床上,看到同病室的人也不打招呼,目光呆滞,动作有些生硬,但不注意看不出来,别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不回应,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一样。
这些人都觉得杨老板的骨折不像装出来的,因为每天都有医生亲临检查,每两天都要换一次药,每天还要点滴两次消炎药,尤其为了上厕所被抬下床抬上床时的痛苦,都不是可以装出来的,可是,午夜之后的行为不但怪异,也让人害怕,所以,若非警方调查,这些人只能在离开医院后当故事讲给别人听,没人敢在医院内吐露半个字。
我找到主治医生,咨询杨老板有否独自下床的可能。主治医生女性,60多岁的样子,用一种我一辈子也理解不了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后冷漠地说:“你是警察吗?我感觉你像作家,专门写科幻小说的吧?代表作是什么?”
我苦笑着摇摇头,无语地退出医生办公室,突然感觉被一种嘲笑的眼神剜了一下,后背剧烈疼痛,险些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但是,医生的表现足以证明杨老板骨折属实,根本无法独自下床。病友们的证词也不会有假,只能说这里面透着某种诡异。
“青痣”的怪异说法,根本无法成为证据,又找不到其他线索,只能从调查管半天开始。既然管妻是被误杀,训犬者意在谋害管半天,那么,无论仇杀还是情杀,抑或其他原因,都可能在管半天身上找到突破口——然而,我又失算了!
三
G公司是本市的重点企业,老板更是大名鼎鼎,头上顶着“优秀企业家”等多种名誉光环,管半天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业务能力超强,除了喜欢大型犬外,再无其他嗜好,也从不跟人结怨,即便商场中的对手,也会礼让三分,不管怎样的利害关系都能融洽处理——句话,他是个没有对手没有敌人只有朋友的人,怎会有人意图谋害?
助手提出一个问题:“三个棘手案子,都与G公司有牵连,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张名、李大侃和管半天,虽然同在一家公司,但工作方面几乎就是八尺河沟三尺跳板——根本搭不上界,而且他们之间也几乎是一个院子里的三种家禽——互相之间总能看到,彼此之间从无交往,所以,我把这种猜想打消了。
此时,我沮丧到了极点,连续三个案子无法侦破,而且一点头绪也没有,在我刑警生涯中还是第一次。助手看出我心情郁闷异常,试探着说:“欢乐广场每天晚上都有演出,现在差不多演出开始了,要不,我们去转换转换思维?”
破案过程中,有时候我们的思路会走进死胡同出不来,使案情无法得到突破,此时若被别的事情打扰一下,思维会得到改变,死胡同很可能倏然消失,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坦途。我知道助手就是这个想法,便点点头。
我们到达欢乐广场时,演出已经开始30多分钟了。这是一种群众自发的演唱活动。不管上台演唱的,还是舞台旁边伴奏的,都是酷爱音乐的人。
我已经完全被台上一位小伙子嘹亮的歌喉吸引了,正在想此人的台风与歌唱艺术水平,丝毫也不逊于专业歌唱家,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人人瞩目的歌星……就在这时,小伙子突然不唱了,身体变得僵硬,趔趄两步倒在台上。有人大声说:“是不是太激动昏迷了?”
一位大姐急忙冲上舞台蹲在帅哥身边查看,突然大叫:“死啦?帅哥死啦——帅哥死啦——”
我先是一愣,接着本能的反应让我分开人群快速走上舞台,查看帅哥,果然停止了呼吸,症状显示中毒而亡。我仔细查看,发现帅哥脖颈上插着一枚钢针,拔出钢针拿到聚光灯下看,上面有剧毒。我站在帅哥倒下的位置,判断出毒针射来的方向,然后朝那个方向看:三米外是乐队,乐队后面是栏杆,栏杆外面围了一群观众。难道凶手隐藏在观众之中?可是,有些观众见发生了人命案,已经散去,剩下的这些人,都没有携带发射毒针的暗器。
我将目光移向乐队,发现吹箫手目光呆滞,有些茫然,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我让助手调查两件事:一,死者身份;二,吹箫手与死者的关系,因为整个乐队只有吹箫手方便发射钢针,然后将钢针带回检测。钢针被淬过剧毒已经无疑了,技术人员从上面粘有的唾液中提取到DNA样本,通过比对,确定嫌疑人为吹箫手。
可是,助手的调查结果说明吹箫手与帅哥并不相识,更没有过交往。吹箫手是一家医院的药剂师,具备给钢针淬毒的可能性,他妻子和同事都反映,他这几天表现有些异常,有时候跟他说话,他好像心不在焉,或者失去了魂魄一样支支吾吾不知所言……
我们把吹箫手带到公安局询问,他却连叫冤枉,声称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我们除了从钢针上提取的DNA样本以外,再也没找到吹箫手与死者有关的任何证据,还不能确定他就是嫌疑人。我只好按照常规思路,从死者身边开始调查,希望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调查帅哥身份,结果让我有些诧异:死者居然是G公司老总的专车驾驶员。给老总开车只是为了谋生,成为歌唱家才是他的梦想,所以,工作之余都在为实现梦想做准备,没有其它嗜好,与吹箫手也只是在欢乐广场演出时见过,从没说过话,甚至彼此之间不知姓名。
案子一件比一件蹊跷,我好像进入了一个奇妙无比的迷宫,开始晕头转向了。助手再次提醒我:“头儿,四个案子都是G公司员工……”我仿佛睡梦中被人惊醒一般,看着助手想了一会儿:“工作中看似不相关的四个人,说不定生活中会有某种关联。找找他们之间能够关联在一起的东西吧。”
现在,我也只能这样做了。然而,调查结果显示,生活中,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这下,我真的像一个急于赶路的人,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偏偏这时,G公司的G总被谋杀,尸体在莫名湖沙滩上被人发现。
我和助手赶到现场时,我故意观察了沙滩上我们留下的足迹,很浅,个别地方只有一个印痕,鞋跟没有把坚实的沙滩表面压破。因为走进沙滩时我发现两行足迹,一行较宽较长属于男士,从沙滩外面走向莫名湖,一行较窄较短属于女士,从莫名湖方向朝沙滩外面走,也就是背离莫名湖的方向,也与男士足迹相反,而且,两行足迹相邻很近,这让我想起后山树林中奇怪的足迹,所以特别留意。
然后我走到死者身边查看。G总头向湖边趴在地上,钓鱼器具扔在一旁,背心处插着一把匕首。深入心脏。初步认定死亡时间为今天上午9点左右……无疑,他与另外一个人前来莫名湖钓鱼,临近湖边时,那人拔出匕首给G总一个突然袭击。也许,G总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已一命呜呼了。
与后山树林中足迹更为相似的是,没有发现G总同行者前往湖边的足迹,而离开沙滩的足迹也是从死者身边开始的。那么,嫌疑人来时的足迹哪里去了?我蹲在地上仔细察看两行足迹,显然,男士要比女士身高体重,但是足迹的根部却比女士足迹根部略浅,足迹前部却比女士足迹前部略深。从男士整个足迹来看,前部与后部比较平稳,属于正常人正常走路,难道女士走路有脚跟下沉的毛病?可是,从脚步之间的距离推断,似乎看不出女士走路方式有什么不同,也看不出脚部有什么先天不足……
我让助手拍照完毕,直接去G公司了解G总的个人生活。秘书说G总一直独身,但是,暗恋着舞蹈学校的美女校长梅笑笑,而梅笑笑并不喜欢G总,只是碍于G总曾借给学校30万活动经费,不得不假意和他应酬。而今天早上,G公司有人看到梅笑笑前来找G总,不久又同G总一起出去,G总背着渔具袋……
我询问新来的G总专用司机,司机说G总说钓鱼是个人行为,不使用公司的车,他们打出租车走的……
我们去拜访梅笑笑。她正在办公室写着什么方案,听到G总被人谋杀的消息,顿时惊呆了。这一刹那间,我几乎认定梅笑笑不是嫌疑人,因为她的惊呆毫无做作和虚假之嫌。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询问G总死亡时间和地点等情况。当然,不能说的我们都回避过去,然后我问她上午都做了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说一直在办公室写方案,神情不像有假。我开始想,如果她不是确无嫌疑,那就是一个十分难对付的人。我发现鞋架上有一双芭蕾舞鞋,鞋尖部粘有一些沙粒,又见她脚上穿的一双休闲鞋,与案发现场留下的女士足迹十分相近,鞋面上也有微量沙粒,与芭蕾舞鞋上的沙粒相同,便问:“办学之前,你是芭蕾舞演员?”
她点点头,然后疑惑地看着我。
“你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了。”我命令说。因为我有理由作出如下判断:梅笑笑主动找G总前往莫名湖钓鱼,接近沙滩时,她换穿了芭蕾舞鞋,用脚尖走路至案发处,杀死G总然后换上休闲鞋,踩着芭蕾舞鞋印走回,每一步都将后跟踩在芭蕾舞鞋印上,所以在沙滩上才下只有离开沙滩而没有走向沙滩的鞋印,也才能留下鞋跟部印记较深鞋印前端较浅的特征。
梅笑笑并不承认今天找过G总,否认和G总一起走出G公司乘坐出租车去钓鱼,一直说在办公室写方案。当舞蹈学校同事证明她在早上8点之前离开过学校,G公司员工证明她在8点左右进入G公司,并和G总一起走出公司,还有出租车司机前来证明她和G总乘坐出租车前往莫名湖,在距离沙滩大约30米的地方下车,她仍然否认,仍然说早上7点30分到达学校,一直没有离开办公室。
我不想再跟她费口舌了,计技术部门检测凶器上的指纹,结果却与人类指纹完全不同。想通过凶器上的指纹认定梅笑笑是嫌疑人,已经不可能。我亲自调查G总与梅笑笑的经济往来,希望在这方面发现梅笑笑的作案动机。G公司会计说,G总曾经资助过梅笑笑30万元人民币,但在一周前,梅笑笑已将30万元人民币归还,借出与收回都是会计经手,此外,二人再无经济往来。又有证据证实,梅笑笑已经接受G总的求爱,已经去过双方父母家,得到了双方父母的赞同和支持。如此说来,梅笑笑没有谋杀G总的动机,但她却有作案时间,甚至可以证实,案发时她就在现场。
这时,税务局长把我请到他的办公室,询问我张名被谋杀一案有否进展。我奇怪,张名乃G公司员工,他的案子跟税务局长有何关系?局长说出一段话,让我心惊肉跳。
原来,有人举报G公司偷税漏税问题十分严重,税务局先后三次计划进入调查,都被上级领导阻止。G公司是上级领导扶持的重点企业,怎能让人查出问题?去年,税务局长亲自前往外省一所名牌大学,招聘一名家住外地即将毕业的优秀大学生来税务局工作,但在报到之前,说服他前往G公司应聘。当时,G公司正在招聘中层管理人员。此人顺利进入G公司,因为工作努力,成效卓著,颇得G总信任,很快进入了中层。
此人便是张名,其实他是税务局长派入G公司的卧底。
四
这座城市对张名而言一切都是陌生的,尤其身负重要使命在一个对他来说充满危险的地方孤军奋战,他不可能不谨小慎微,更不会与人结怨,那么他被谋杀,只有一个原因:已经完成使命,还没来得及撤退便被发现,于是被灭口。
如果是这样,会否与其他4个案子有关联呢?我突然想到后山案发现场那行诡异鞋印,再次让助手找出照片。我仔细端详本来是鞋印却在照片上显示出的一条条横线,忽然感觉那些或短或长的横线,似乎有些规律。我搜肠刮肚将一生所学到的知识,一样一样拿出来与这些横线相关联,突然明白,这些横线原来是一组摩尔斯密码。
破解摩尔斯密码并不难,可是,破译出来的却是半截话。我又想到莫名湖沙滩上的鞋印,让助手找来照片看,果然也变成了一条条或长或短的横线,也是摩尔斯密码。我继续破译,然后将两组密码破译的结果放在一起,竟然组成这样一句话:
G公司偷税漏税总额不少于两个亿,证据在三楼女厕水箱内。我被发现,已遭灭口,无证据留给警方。我以鬼魂之力除四恶,因他们是谋杀我的凶手,虽误杀管妻,无力使其复活,也留一活口管半天,望速查之。
经查实,果如张名密码所言。
我突然想到萨满教中有一种文化——鬼魂附体。至今在东北民间仍有一些“大仙”传袭其衣钵,到处给人治病驱邪。张名通过鬼魂附体,借助胡小妹、杨老板、吹箫手和梅笑笑的肉体,为自己报了仇,也为社会除了恶,本是大快人心之事,可我却为难了,因为无法如实来写结案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