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人们说那陶罐有异的时候,张有成不太在意。
陶罐是张有成在地里锄草时无意间发现的,当时一株草特别顽固,因为其根系延伸到地下很深,张有成就在与那株草搏斗良久时,其中一锄头下去,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像是“梆”的一声,但又显得比较沉闷,总之不是金属落在柔软泥土里的声音。后来张有成将锄头放下来,试着用手去刨,并没有刨多久,一只黑褐色的陶罐就出来了。
张有成也看过不少寻宝节目,知道土里挖出来的东西,如果是真正上了年代的,一定值不少钱。张有成喜滋滋地伏在地里捯饬着那件意外之物,心想到时候把它给卖了,不说能让自己一家发财致富,至少添置几样大家具也是可以的吧。
当他把这只黑乎乎脏兮兮的陶罐捧回家时,恰好有邻人来家里借东西,好奇询问,张有成起先还不肯说,在邻人一再追问甚至保证绝对保守秘密的情况下,张有成说出了那只又黑又脏的陶罐的来历。
邻人说:“照常理说,土里埋着的东西,大都也是老而旧的东西,可能会值钱,我也不是鉴宝专家,值钱不值钱,也看不出来。但我想劝你的是,土里埋着的东西,应该不太干净,毕竟常年没见着阳光嘛。”
邻人借了东西,说完这一番话,就离开了。张有成对邻人的话不甚在意,他一心想着如何拿这土里挖出来的宝贝变钱,眼里心里也只有这宝贝,因此还觉得邻人的善意提醒,是因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嫉妒。张有成走进房间里,把陶罐放在一张靠窗的木桌上,晌午的阳光热烈地照进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有成看到陶罐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烟雾。
陶罐样式普通,跟他家里腌咸鸡蛋的陶罐一样,还没有盖子。张有成试着将陶罐底朝上口朝下,然后拿手指轻弹了几下,空荡荡的声音,他这才放心地把手伸进了罐子里,如他预料的那样,罐子里空空如也。
但当他把手从罐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异样:他的整只右手掌上,有一片朦胧的绿色烟雾,无论他怎么挥动右手,或者不停地洗濯擦拭,那一片淡淡的绿色烟雾始终笼罩于他的右手掌上。当一切努力都失败以后,张有成索性也不在意了,毕竟只是一团雾气围绕在右掌上,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天以后,张有成发现围绕在右掌的那团淡淡绿色雾气不见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手掌上一片绿色的柳叶。那当然不是他攥着一片柳叶在手掌上,而且此时已是深秋,不可能有柳叶,那是围绕在他右掌的雾气突然聚集起来了,在他右掌上形成一片柳叶的图案。
这天晚上,有一个路人借宿。原来是一个道士,因为急着赶路去会深山里的另一个道士,不想在此处天就黑了,当那道士看到张有成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在张有成把右手的柳叶给他看时,道士问道:“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邪祟的事?”
张有成就把在地里挖到一只古老陶罐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道士提出要看一下那陶罐,在张有成把罐子举到道士面前时,他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天啊,你知道你冒犯神灵了吗?”
“神灵?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道士说:“你冒犯的是柳树神,而这只罐子,名叫禁罐,里面装着的,就是柳树神的前世的骨灰,当然经历了长久的岁月,所有的骨灰已经成为泥土的一部分了。但它既然叫做禁罐,世人就不得随便动它,否则便是亵渎。”
张有成想拿这古老陶罐换钱的想法顿时落空,他急忙问道:“那如今我已经冒犯了这柳树神了,怎么办才好?”
道士摇头叹息,“我毕竟道行浅,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即将去会的一位前辈,却是个高人,我刚好找他有事,到时候我跟他说说看,不知道他会不会来。”道士从背包里拿出几张黄表纸,上面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符,他将它们分别贴在张有成家里各处,然后说:“这几天你先待在家里,不要随便外出,无论那前辈高人是否同意来救你,我都一定会赶回来的,尽我最大的努力试一试。”
第二天鸡鸣时分,道士就不见了,大约是早起赶路去了。
从这天太阳出来以后,张有成开始发现了自己手掌的变化,那片由绿色烟雾聚集成的叶子再慢慢变淡,但是它们并不是散了,而是随着手掌的脉络渗透到身体里去了,一天天下去,张有成的皮肤开始变得有点暗绿了。起先还不明显,直到五天后,邻人又来借东西,乍一看他,惊问道:“你的脸,贴了张绿色的面膜哦?”
第七天,当张有成照镜子时,都被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给吓得几乎昏厥过去。幸好这个时候,借宿的道士回来了,而且他说的那个前辈高人也来了,一身青灰色道袍,须眉皆白,走路稳健而轻飘,看上去的确道行很深的样子。
老道人走到屋里,环顾良久,才慢慢来到张有成坐着的桌前,“现在的你,可是感觉到头晕,心悸,四肢无力?”
张有成急忙点头,“是这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求大师一定要救救我!”
“无妨。”老道人微微捻须,“万事万物,有其相生者,也必有其相克者。所谓一物降一物。你冒犯的是柳树神,而你这老房子,橼木众多,却是与柳树相生,所以更不利于驱逐之法,所以如果你想早日脱离这柳树神之咒,须得跟我去一个地方,待满七天七夜。这段时间里,我自会替你将身上的怨气一并洗濯净,而这位道友,则帮你把家里的怨气全部驱逐出去。你如果相信贫道,即刻就跟我走。”
已变得惨无人样的张有成,一听这话,马上说:“我马上就跟你走,只求两位大师一定要救我!”
老道人说:“只是还有一件事,祓除灾祸之时,不得有旁人打扰。”
张有成说:“那你就带我去一个偏僻清静的地方好了。”
老道人说:“这是自然。我说的却是这位道友帮你在家里祓除怨气的时候,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以防止祈禳仪式被中途打断。”
张有成一概应承下来,“好,好,我不告诉任何人。”
在被老道人带到一处更偏远的荒山后的第三天,张有成接到了邻居的电话,“你快点回来,你家里遭贼了!”
张有成起先还怕两位道人的祈禳仪式被打断,不肯回去,也不肯说出自己如今身在何方,直到邻居说:“什么道士,那是派出所通缉了好多年的诈骗惯犯。”
原来老道士和年轻道士是一个诈骗团伙,这穷乡僻壤里,自然没有多少钱财供他们去诈骗的,但两人无意间发现张有成的黄泥老土房子藏着不少银元一类的宝贝,而张有成自己还不知道,两个骗子走南闯北多年,知道以前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不少人为了不把家里的钱财都交出去,想尽千方百计藏一些。而很多人就把金银宝贝藏在墙壁里,再糊些泥巴上去,日子久了,一出意外,后辈们甚至不知道所住的简陋破屋里,还藏有几十年前的宝贝。
两个骗子为了将那些宝贝骗到手,导演了一出长长的戏,他们先在张有成的地里埋了一只普通陶罐,让一心想着靠意外之财发家的张有成中计,那陶罐里,装着一种化学药物,当张有成伸手去触摸时,就发生了后来的种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就在两个骗子欲擒故纵让他等了好多天,满身满脸泛绿时,再出现,此时的张有成已经满心绝望等待救援了,他们的骗术很快得逞——张有成被老骗子骗出家门,年轻骗子在家里挖掘那些宝贝。
就在他们的计划几乎就快实现的时候,张有成的邻居来还东西,不仅没看到张有成的身影,还看到一个陌生人在他家里胡乱挖掘着。邻居马上报了警,自此,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就被这个邻居给无意间揭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