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我单位还在做工程总包的时候,在海淀区中关村临近四环的位置承包了一个高达二十七层的定位为四A级的写字楼。按照合同约定,工程于二零零七年十月份提前完工。奈何开发商没有做好前期预算,楼盘没有象他们所想像那样一抢而空。所以工程款便被搁置下来,一拖再拖,到了二零零八年六月,工程款只付给了百分之六十。几经周折,多方商谈,最后把十八层整层以半层的价格半卖半送抵了工程款。
公司领导高层会议决定,把十八层作为公司总部。轻车熟路,装修在十一月中旬便已完成。在请风水先生考察完后,公司于十二月十二日热热闹闹地搬了进来。
整栋大厦除了我们公司,暂时没一个单位进驻。所以大厦的警卫勤务经双方协商,以双倍的价格暂时落在了我管辖的保安队身上。
从各现场抽调四十名保安组成临时保卫部,在公司搬进前一星期进行了新岗位培训。好在我的队伍适应性较强,再加上整个大厦的勤务十分简单,所以没费啥周章就部署到位,正常运转了。
大厦除了我公司和一层招商部、样板间之外,其它楼层都没有装修,一目了然。
大厦门口、中控室、十八层、一层停车场出入口五个固定岗,五层为一单位设了六个巡逻岗,十一个二十四小时岗加上电梯间、地面停车场出入口三个临时岗,整个大厦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到了十二月十四日,各部门都已收拾完毕,老总决定晚上在附近的湘鄂情饭店会餐,庆祝公司搬家。
公司下属各项目经理、总工均被通知参加晚宴,在湘鄂情三层,我们用了一个大宴会厅,二十张桌,二百多人杯筹交错,一片欢乐的海洋。
期间,按规矩我到领导桌上敬酒,董事长对保卫部的前期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要求我们继续保持和发扬。我自是信誓旦旦,一圈酒敬下来,我最少喝了七八两。多亏我酒量大,不然就搁桌上了。
酒席直至二十三点左右方散。
送走全部领导,我安排人将所有桌上剩余的饭菜打包,给兄弟们拿回去当夜宵,看着手下的三个主管韩涛、赵晓鹏、王超把饭菜都打包提走,我才在保安秘书孙芳的搀扶下叼着牙签晃荡出饭店。
出了门,一股冷风袭来,我大脑立马清醒,酒劲全消。
“忙一晚上了辛苦啊!”
接过孙芳递过来的防寒服,拉上拉锁,顺手打了一辆出租车,拿出一百元钱交给司机,看着出租车拉着她绝尘而去,拿出“一支笔”牌香烟,点着一根,深深吸了一口,顺着四环辅路溜达着向大厦方向走去。
只要不回家,每天晚上必须查次岗,这是我给自己定的铁规矩。
夜晚的北京少了白天的喧嚣,安静了许多,四环路上拥堵的车流不见了,华灯高上,夜晚仍如白昼,路旁行人如织、人声鼎沸的图书大厦也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闪烁的霓虹灯和从边上网吧、台球厅偶尔钻出的几个年轻人了。
穿出一条南北通向的胡同,我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跟着脑袋剧痛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射进脑内,但疼痛感很快就消失了。
在与对方打照面时对方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抬起左手向我一揖:“阿弥陀佛!”
一身黄袍僧衣,三缕胡须,原来是个和尚。
深更半夜,寂静街头,我竟然碰见一个老和尚!
看见他低头作揖,我赶紧侧身让过,鞠了个躬,算是回礼。
“您好!大师!”
说完,我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递了过去。
不是我大方,刚才给保安秘书打车,出租票是能报销的,剩下的钱她也一定会还给我,对和尚、尼姑、喇嘛就不一样了,有时明知是假的,只要见了也多少必给点。毕竟我也是拜关二爷的,这事上我向来不吝啬。
和尚摇了摇头,拒绝了我的捐赠。
在我诧异的眼光中,老和尚摇了摇头。
“相见既算有缘!我四处云游,最近三天将在大慧寺暂住,施主佛心一片,必有善报。”
未等我回过神来,老和尚又做了一揖,大袖飘飘向胡同内奔去,眨眼就不见了。
我摇了摇头,好像刚才做了一场梦,看见手里握的钞票才相信是真的,一边琢磨着老和尚话的意思,一边穿过马路向大厦走去。
门口的保安急忙敬礼,我打开执勤记录,看了下今天晚上的值班人员名单。合上本,拿起桌上的强光手电,向电梯方向走去,保安跑过来按了上行键,我进了电梯,直接按下二十七层。
来到顶层,打开防火门,我登上楼顶。
香山、颐和园清晰可辨,黑乎乎的山脉遥遥相连,高楼林立、灯光璀璨,“一览众山小”,寒风袭来,令人精神倍爽、心旷神怡,好一派北京的夜色啊!
伫立良久,我才返身下楼,进了二十七层。
从一层至顶层(不包括八层),所有的楼层都没有装修,楼层内除了承重柱背后的阴影,其它地方虽然楼层内没灯,但外面的灯光照射进来,一览无疑。
我来到货梯旁消防箱前,看了下巡逻签到表,最后的巡视时间为二十三点十六分。
还不错,手下比较尽职。
转身顺着楼梯往下走,下了二十四层台阶,手刚碰到防火门,忽然听见门里面传出一声惨叫,“啊。。。。。。”。
我“嘭”地推开门,冲了进去。楼层内一目了然,我把注意力集中到八排十六根承重柱上。
提高警觉,我一排排由南自北查了过去。
到了最后一排,一个人影也没有发现,我刚要放松警惕。忽然一团黑影从头顶的排风管道扑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挡,无独有偶,正好挡在黑影身上,黑影一声“嗷。。。”地惨叫被打飞了出去。
靠!原来是一只叫春的猫!吓死老子了!
到了十八层,看见了领班赵晓鹏,谢绝了他的陪同,我一层层走下来。
到了一层,我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去地下室看看。
推开B1层的防火门,打开手电。
除了手电照过的地方外,其它地方一片漆黑,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回音传出老远(车库还未铺地胶),听起来有几分瘆人。
下到B2层,我找到靠近写字楼电梯消防箱的位置,看了下巡逻签到表。寂静的黑暗中,忽然传来窃窃私语声。
我迅速转身,手电向话音传来地方照去。
没见到一个人影。
我关掉手电,静立在黑暗中,竖起耳朵倾听四面的动静。
“啪”有人在我后面拍了下我右肩膀。
我迅速转过身,同时打开手电,左右照射了一遍。
没有脚步声、没见到人影。
未等我做出其它反应,左侧出口处传来一阵“咚咚咚”跑步声,好像不止一个人。
我提着手电向出口跑了过去。
手电光照射范围内,仍是空无一人。
我猛地止住脚步,关掉手电。
说实话,若在平常,别说是这种情况了,看个鬼片我都得找个领班一起看,这等诡异事情我不是落荒而逃就是早吓晕过去了。不过今一斤多高度剑南春可不是白喝的,估计人们常说的“酒壮怂人胆”就是只我这种人。现在的我到目前为止没有意思惧意。
我摸着黑,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左手平举,手按在手电开关钮上,随时准备打开手电。
“噹”地一声。
我迅速打开手电。
前面三米左右已经到了车库的东墙根,墙根下一个黄色安全帽似刚刚掉在地上,还在轻轻摇晃,手电照耀下,帽子前面几个字异常引人瞩目:天上建设。
看见这四个字,我脑袋轰地一声,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大厦土建期间,承包土建工程的就是这个来自江苏的天上建筑劳务公司,在大厦即将封顶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零零七年七月的一天下午,天上建筑的一个叫张明的工头带着四个工人拆除电梯井顶板合子架。张明这小子是建筑公司老板的小舅子,相当会办事、又是实力干将,能干活、能管理民工,又舍得花钱拉关系,别说工长了,就连现场的保安队小队长他都隔三岔五请客安排吃饭,接别说我这个大队长了,从他那没少赚好处。
当时四个民工在拧固定合子板的螺丝时,四五分钟没弄下来最后一个,张明急了,自己也跳上顶板,亲自动手。
哪知道,工人在前期浇筑顶板时,下面没有按规范施工,而是用四根架子管代替横梁。结果张明在几个人合力拧最后一个螺丝时,同时也打开了鬼门关。顶板在失去上面的牵引后,下面的支撑再也扛不住加上五个人的重量,整个“轰”地一声,掉了下去。
从二十七楼顶摔到地下三层,整个过程没用一分钟,当工人们七手八脚把他们抬到地面,五个人已经断气多时。
这件事处理过程中建筑公司上下打点,加上赔偿金干了二百多万才将事态平息。
想到这,我忽然记起张明有次和我说过,因为安全帽都一样,别人老乱拿,休息的时候把安全帽当凳子坐,弄得顶部都花了,影响美观。所以他在自己的帽子里面顶部写上了大大的一个张字,说好辨认。这招还真好使,自他写字后还真没人敢拿他的帽子了。成了他个人专用。
我弯下腰,捡起帽子。
“啪”我像被烫着手一样赶紧把它扔了出去。
帽子内顶部,一个大大的张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张明专用。
我两手合十,将袋子夹在两手中间,闭上双眼,庄严念了一句:“大勇法相,持杖指引,渡你皈依三宝,南无大慈大悲圣观世音菩萨已允你自得涅盘。”
黑暗中两朵莲花灯突然出现在空中,光芒绽放,将四周照射的如同白昼。莲花灯中间,一白衣童子手执玉如意,宝相庄严,虚空而立,正是观音菩萨驾下金童玉女中的金童,地下忽然涌起一片白雾,雾中汪婷花两眼含泪,向白衣童子顶礼膜拜。
“弟子多谢金童亲自来指引明路。”
金童抬手一招,汪婷花在雾中冉冉升起,眨眼间已到达金童身前。两盏莲花灯悠然飘动,转瞬间都不见了,停车场内又恢复了黑暗。
我三拜九叩之后才敢睁开眼,站起身,摸索着来到安全门出口处,推开安全门来到B3电梯前。
从左兜里掏出另一个黑色塑料袋,撑开口放在地上后我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两手打了个佛结,轻声念诵。
“须菩提!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说义。何以故?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电梯门自动开启,张明四人的魂魄从底层飘了出来,在《金刚经》声中钻进塑料袋内,瞬间袋子撑得既大又圆。
我睁开眼,左手拇指捏住中指,做了个天雷结,右手抬起,捏住五指,掌心向上,大声朗诵道。
“犯怕戒者,则为上世积累之孽遂今生报之者。若进轮回,要当的生死苦之及善友助,尔乃解耳!”
念完,我左手向前推出,同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
“佛说敬境,诸皆喜之!疾也。”
随着话音,电梯间幻化成一个大墓地,同时黑色带子变得透明,张明等五人出现在空中。张明我一揖,似是在向我致谢,然后各自向自己的坟前飘去,钻进去不见了。
第二天,我向哥们朋友借了两万元人民币,与自己的积蓄一齐凑够了五万元。
两天后,我来到海淀区大慧寺居委会,将五万元全部捐了出去。同时向居委会提出,这笔钱要完全用于修缮大慧寺。
帽子连同他所有私人物品,我亲眼看见在火化他时,家属扔进旁边焚烧炉的。
“鬼!”
我第一反应。
一斤多酒意刹那间只剩下不到一两,还在迅速消退中。我两腿发软,似筛糠一般,再也站不住,噗通坐在地上。
手电在我坐地的瞬间撒手扔在地上,啪一声熄灭了。
黑暗。。。。。无边的黑暗。。。。寂静的黑暗。。。。。。
忽然,我听见车库中间位置传来一阵拍手的声音,特有的节奏。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上帝啊,这是张明喝完酒之后最爱做的一个动作,用掌声演奏他老家的民歌——劝情郎。
我使劲捂住耳朵,可怎么也挡不住那传入心魄、振我耳膜的拍掌声。
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人在围着我游走,不,不是在游走,是在围着我手拉手跳着走。
关二爷、如来佛祖、菩萨、南无阿弥陀佛、上帝、耶稣、圣母、宙斯、太阳神啊!
转瞬之间,我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方神圣念了个遍,快快保佑我啊!
拍掌声、跳步声嘎然而止。
我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难道祈祷真的灵验了?”
眼前一片光明,纤毫毕现。
但是,我宁愿现在眼前是一片黑暗。
在我面前两米处,四个头带安全帽、身穿工作服的工人两手撑地,正在从水泥地面钻出来。一个口吐血沫、眼、鼻子、耳朵往外流着鲜血;一个面部血肉模糊;一个脖子已断,脑袋耷拉在胸前;一个脑袋只剩下半个,四人异口同声,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地下室回荡,“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啊!”赫然是从二十七层跌落到三层的天上建筑队的四个死去的民工。
张明站在他们身后的楼梯间门前,垂下头,“哧”地划着一根火柴,点燃斜叼在嘴角的一根香烟,抬起右手,冲我招了招,未见嘴动,声音却最尖锐刺破我的耳鼓。
“来啊。。。来啊。。。来救救我们啊!”
我想动却一动也不能动,不敢再看,闭上眼睛,大吼一声。
“不。。。。。。”
“咚”地一声,楼道门被撞开,赵晓鹏带着两个保安冲了进来,三束电光全照在我身上。
“队长,怎么了!”
我下楼后,赵晓鹏稍呆了一会也下了楼,他到一层后,直接去了中控室。在监控器上看见我在B2层跑来跑去,一会开手电一会关手电,觉得情形不对,立即带人赶了下来。
听出赵晓鹏的声音,我立即睁开眼睛,眼前除了我的兄弟啥状况也没有,眼泪止不住自己掉了下来。
我低下头抹去眼泪,勉强站起身,两个保安赶紧上前扶住了我。架着我向一层走去。
来到大厅,我坐在会客沙发上久久无言,思绪慢慢稳定下来。
韩涛、王超闻讯早赶了过来,打发走其他保安,与赵晓鹏一起三人站在我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见我掉转头看他们,韩涛赶紧上前半步,掏出一根烟递给我,打着了打火机。
“怎么了,领导?”
“我说出来你们信吗?”
“信,您说吧?”
“我刚才看见鬼了?”
“啊??不会吧??”
三人一起上前,站到我身边,满脸的疑问。
“局座,我。。。我。。不是。。。汉奸,我是。。英。。。。。雄!”
“是的,你是党国的英雄,为党国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局。。。。座,如。。。如有。。。来生我。。。我还做。。。你。。你的。。。学。。。学。。。”
话没说完,汪婷花手一松,手里的东西掉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掉在地上的军功章、嘉奖令、委任状“噗”地化成灰烟,浑身是血的汪婷花忽然化成厉鬼,披肩散发浑身寒气,挣扎一会,变成一股红烟,慢慢消失了。
眼前景色一变,恢复了停车场的模样。
眼睛上的两片柳叶完成了历史使命,自动掉了下来。我两眼前瞬时一片漆黑,从包里拿出最后两样物品——两个黑色的小塑料袋,将其分开,一个裤兜装了一个。最后的“工作”要在没有任何法器、外力的帮助下靠我自己完成了。
摸索着走到坡道口的墙壁跟前,心里默数着一步、两布、三步。。。。左手摸着墙壁走到七十九步后右转直行十六步站定。左手抬起,果然摸到老和尚所说的承重柱。从右兜里掏出黑色塑料袋,我摸着柱子跪在地上,两手将袋子高高举起在空中,开始祈祷。
“为使众生早日皈依欢喜圆满,无为虚空的涅盘世界,菩萨复行大慈大悲的誓愿,手持宝幢,大放光明,渡化众生通达一切法门,使众生随行相应,自由自在得到无上成就。菩萨的无量佛法,广被大众,恰似法螺传声,使诸天善神均现欢喜影相,亦使众生于听闻佛法之后,能罪障灭除,各得成就。不管是猪面、狮面,不管是善面、恶面,凡能受此指引,都能得诸成就,即使住世之黑色尘魔,菩萨亦以显化之。。。。。。(翻译版部分啊!)”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忽而狂风扑面、忽而炙热炎炎、忽而冰天雪地、忽而春暖花开,在《大悲咒》的经文朗诵中,我觉得手中的黑色塑料袋由轻变重,几经挣扎后又由重变轻,而后静止不动了。
转过弯,眼前荒草凄凄,人声鼎沸,打骂声、咒骂声一片,正是汪婷花临死前景象。
等到安白玉抬手下令开枪杀人后,我走了过去。
安白玉扶起汪婷花的头,将其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天字三号,你看谁来了!”
汪婷花两眼呆滞,慢慢转过头,看见我突然两眼放光,挣扎着想站起来。
“局。。。座!”
我连赶两步,蹲下身,握着汪婷花的手。
“婷花!你受委屈了。”
汪婷花两眼含泪,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为党国效忠死而无憾!”
“好!不愧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中华民国都以你为荣。”
说完,我一抬手,身后一个特务立即把包递了上来。
我打开包。
“婷花,这是我早已为你准备好的嘉奖令和军功章,还有提升你为少将的委任状。你是党国的英雄!”
汪婷花颤抖手接过,两眼泪水止不住掉了下来。
“我自己也不信,但它确发生了!”
我把刚才的情况讲了一遍。
三个人听完觉得各自后背直冒凉气。
“那。。那可怎么办啊?要不找找陈总,我看他到每个工地都烧香的,他是不是懂点啊?”
“没用,他是敬神,队长是看见鬼!”
“要不找个庙里的和尚来看看!”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中,最后一句如同黑夜中看见明灯、枯旱里盼来降雨。
对!我刚才不是遇见一个老和尚吗,他和我说话充满玄机,他肯定能捉鬼。
他说住哪里来着?
大慧寺,对!大慧寺。
我“噌”地站起身:“你们谁知道大慧寺在哪?”
三个人一起摇了摇头。
“赶紧去找找,问问手下谁知道!”
一会功夫,王超带了个保安走了过来。
“领导,他是刚来的退伍兵,叫张少磊,他说他知道。”
张少磊向我敬了个礼。
“报告队长,我知道在哪。”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我以前在那附近当兵,大慧寺位于海淀区魏公村东侧,地名就叫大慧寺,不过要找这个寺庙,难度可还真不小。不是老北京人还真不知道它在哪,我要是不当兵,也不可能知道。它在冶金部钢铁研究总院北院家属楼西侧围墙外,那很早前就已经封闭了,正门已多年没打开过,院子不大,夏天杂草比人都高,我们以前老翻墙进去玩。还有里面只有一座正殿,其它殿宇*期间就拆除干净了。要想进去必须从家属楼那翻墙过去,楼门口有武警看守,不过有我在没问题,随时都能去。”
“好,你现在和我一起去。”
“是,我回宿舍换衣服。”
张少磊又敬了个礼,转身快步走向电梯。
因为其它楼层都没有电,保安宿舍暂时放在了十八层的西北侧的两个大会议室。
看着他走进电梯,我抬起头刚要向王超要根烟抽,忽见中控室值班的保安风风火火跑了出来。
“队长,快。。快过来。”
我站起身,和三个领班一起跑进中控室。
值班保安满脸骇异,抬手指了指一个监控屏幕画面。
画面上,正是张少磊坐的那部电梯。他站在电梯门前,一副焦急的样子,不时低头看表,看样子希望能马上换完衣服下来走人。
此时值班保安把画面切到主显示屏上。
画面放大后看的更清楚,在张少磊的身后,站了五个人,正是张明和四个民工。五个人都是生前模样,张明抬头看了眼探头,目光锐利的好像就站在我面前,吓得我心怦怦快跳起来。
张明冲着探头做了个鬼脸,走到张少磊身后,冲着他脖子吹了口气。
张明摇了摇头,抬手挠了挠脖子。
张少磊又吹了两口。
张明回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回过去,抬手又挠了两下,再没有其它反应。
看的我头皮发麻,凉气顺着脊梁骨往外冒,回头看了看三个领班,已经张嘴结舌,定在那了。
电梯到了十八层,张明往前一纵身,人不见了。
以万人队为标志,一片片跪倒下去,此起彼伏的豪言壮语令人心潮澎湃,联想翩翩,顿生只要接过令旗印信立能上马统万军,下马立治国,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感觉。
就在我脑袋发热,胸口猛跳,抬手准备接受令旗印信的关键时刻,忽然脑袋里一片清凉、胸口内骤然平静。
霸王已乌江自刎,哪里能有卷土重来?
黄粱美梦!
意识返回大脑,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一口咬破舌尖,心中默念:“这些都是幻象!”
景象骤变,眼前又成了停车场。
整理下飞扬的思绪。
“我的乖乖,没有老和尚相助,黄粱美梦就做成了,估计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推开防火门,下了坡道,来到B3层,在拐弯处,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符纸和几张彩印的书页,一起烧成灰烬,抓起一把在手,随口又念了一句:“阿赫结点噶冄睇畀!”
转瞬间,我一身黑皮夹克大衣、黑礼帽、黑墨镜,满脸杀气,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中统局戴笠局长。
身后眨眼间出现两排手执各种武器的中统局特务,带队的正是北京站特务头子安白玉,我挥了下手,安白玉带人走了过去,我深呼吸两口,调整下心情。
“成功与否,就看这关了!”。
我一身金盔金甲,腰跨宝剑,和亚父范增一起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
范增看了我一眼转过头面向台下,大吼一声。
“谁带我们灭掉刘邦,一统天下?”
“霸王!霸王!”
“谁带领我们一统江山,成就一番霸业?”
“霸王!霸王!”
“谁带我们跨过乌江,一雪前耻?”
“霸王、霸王、霸王。。。。。。!”
百万军队异口同声,发出的声音响彻平原、直达九霄。
范增手捧令旗印信,“噗通”跪倒在地。
“请霸王接管令旗印信,踏平中原、一雪前耻、再统天下!”
“踏平中原、一雪前耻、再统天下!”
张少磊忽然浑身哆嗦了一下,愣在那几秒钟后,摇了摇头、抖了抖肩膀,吊儿郎当地走出了电梯。电梯自动关上,眨眼之间已到了B3层,四个民工一晃身都不见了。
我从值班保安手里抢过监控操作器,将画面切换到十八层楼道。
张少磊并没有左转去宿舍,而是大大咧咧向右边走去,走路的自是像极了张明活着的时候。
右边是工程总承包部办公室,到了玻璃门前,他手一推,开门走了进去。
“鬼上身!”这是我第一自然反应。
“门是我会餐之前亲自带人锁的,他咋一推就开了呢?”
“没有他我上哪去找老和尚啊?”
怎么办?
思念电转,咬了咬牙,我说道:“赵晓鹏留下。王超、韩涛你们带着对讲机和我上去,有情况随时联系。”
爬到十八层,以我现在的状态几乎不可能,本身我上四层都喘的主,毕竟咱也是0.1吨的体重啊。再加上目前的情况越快解决越好,最终还是决定坐电梯。
刚才张少磊乘坐的一号梯绝对不敢去乘了,我看了下电梯间的四部电梯,只有三号梯停在十一层,其它的都在地下,于是按了三号梯的按钮。
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一层,门自动打开。我带头来到电梯口。
“各路神仙,有怪莫怪!”
鞠躬作揖后,我们三个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平生第一次我觉得电梯走的如此之慢,几乎可以用度秒如年来形容。
看见层数蹦到十八,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回头看了眼他们两个,和我一样,如释重负的表情,正在抬手擦汗。
还没等门开启,电梯内忽然一片漆黑,灯灭了!
接着电梯轰地掉了下去!
眼看着层数几秒钟内从十八变成了一,还在接着往下掉。
小命休矣!
到了B3,电梯嘎然而止,惯性使我们三个摔倒在地,滚成一团。
没等我们有任何反应,电梯突然间又开始快速自动爬升,眨眼工夫又回到了十八层,灯又自己亮了。
我们三个抱成一团,你瞧我我瞧你,谁也没开口说话。互相捏了捏手,等待着下一个死亡的戏弄。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我们三个赶紧连滚带爬出了电梯,靠在对面电梯门边的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睛紧紧盯着三号电梯里面。
电梯门自动合上,仰头看去,层数一动不动,仍在十八层。
两分钟,我们三个谁也没说话、没动弹。
对讲机里传来赵晓鹏的声音。
“01、01听见请回话!”
韩涛取下对讲机,伸手要递给我,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有话请讲!”
“你们怎么都坐在地上,发生什么情况了?”
电梯里的情况你们没看到吗?”韩涛的话语里明显有些怒气。
“我一分钟也没有离开,一直看着监视器,没啥情况啊!”
我抢过对讲机。
“你再重复一遍。”
“队长,确实没啥情况啊!”赵晓鹏的话里带着委屈。
眼前不再是寂静、漆黑的停车场,而是牙苏床、红地毯、红烛高烧,窗外清风明月、琴音靡靡,一派祥和景象,令人心驰神往。
我赤身裸体坐在凳子上,手里端着酒杯,旁边一长发美女舞姿婆娑婀娜,白色纱衣下,丰乳肥臀随着舞姿若隐若现,叫人心猿意马,欲火中烧。
一曲舞罢,美女身子向后一仰,坐在我大腿上,两眼直视,吹气若兰。
“相公,快喝啊!”
说完,左手一抬,将酒灌进我嘴里。屁股在我身上一扭,整个人骑在我大腿上,胸贴着胸,轻轻扭动。
就在我血管即将爆裂,欲火上身的时候,药力终于发作,我又冷静下来,准备搂向她的左手又放了下来。
美女摇身一变,一身日本女军人打扮,咬牙说了一声:“算你狠,过了一关!”
“噗噗噗。。。。。”身边的白蜡烛一个个熄灭,我站起身,擦了把脸上的汗水。
“妈的!好悬的美人关!”
向西穿过停车场,沿着坡道向B2层走去。
边走便拿出一张符纸,在脑袋上围了个圈,后面系了个死结,然后拿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口,到了坡底,来到与一层相同的位置,两手后背,看了下手表,零点零七分五十秒,我闭上眼睛开始数数。
数到十时,我猛然睁开眼睛。
一条奔腾而下的乌江水,一马平川的草地上静立着千军万马,无边无际。除了战马偶尔的嘶鸣,只有风刮万面大旗发出的噗噜噗噜的声音。
在单位对面的“达三江”洗浴中心泡了个澡,天一亮,我马不停蹄东奔西跑采购了一些物品,回到单位时已经临近中午。
一天无话。
第二天凌晨十一点五十分。
我背着一个从颐和园苏州街求来的印着法器的小包,里面装着一上午采购的物品。安排好一切事物,在几个领班的注视下,一个人推开门下了地下室。
来到一层停车场,我摸出两片柳叶,按照老和尚教的话心里默念了一遍:“摩驼乿郏谒庑囟孖鄍偈!”
然后往两眼上一抹,柳叶代替了眼睛,漆黑的停车场顿时亮如白昼。
从包里拿出一个温度计,取出在雍和宫香炉里的庙灰抹在上面,默念一句:“阿扈锊忒!”把温度计放在地上。
温度计“噌”地自己立了起来,一跳一跳地向车场中间奔去,我在后面紧紧跟随。
来到车库中间一标着082的车位上,温度计不到一分钟就结满了冰,跟着“啪”地一声碎掉了。
从包中拿出两包白蜡烛,围着082车位摆了一个圆圈,又取出一个小纸包,仰脖把里面的药粉倒进嘴里,然后盘腿坐在圆圈中间,眼观鼻、鼻观心,两手掐了个佛结,闭起了双眼,随口念了一句:”哈格献莿讴吟法度噶人叹夷甫!”
念完之后,猛然睁开眼睛。
“电梯现在在几层?刚才有没有停电或下过B3层?”
“报告队长,在十八层啊,里面空无一人,没停电也没到过B3。”
难道我们在做梦不成?集体做梦?
我把对讲机递给韩涛。
“不管它了,先找到张少磊再说。”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们三个右转向工程总承包部走了过去。
推开玻璃门,进门直行穿过员工低隔断办公区,来到方总(总包部老总)办公室门口。透过玻璃隔断,看见张少磊正坐在方总办公室隔壁会议室的沙发上抽烟。楼外的灯光照射进来,张少磊脸部一片阴影,看不出任何表情。
都到这份了,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我示意他们两个在门口等候,调整下心态,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张少磊看见我,忙掐灭香烟,站了起来。
“方总,等您老半天了!”
我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顺水推舟地说:“啊!那个不好意思啊,刚开会来着!”
“领导就是忙啊!”
“哈哈。。”我打了个哈哈。
“是这样,方总,您看第二季度我们加了三百个零工,您以前说过,给我们先结点。”
说完,张少磊抬头看着我。
“对,是有这档子事。”
“这是加班单,您签个字确认下呗?”
张少磊抬起双手,虚空递了过来。
我假意伸手接过,假模假样看了下。
“对,没错。”
“这有笔!”张少磊的手又虚空递了过来。
我伸手接过,在空中签了个字。
“那领导您先忙,我先走了!”
“好!”
眼见张少磊做了个迈步的姿势后,噗通躺倒在沙发上。紧接着会议室玻璃门自动开启、关上,几秒钟功夫总包部大门自动开启、关上。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耳听着咚咚咚的心跳,感觉扛一会,心真的能从嗓子里跳出来。手脚也不听使唤,哆嗦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流。
韩涛、王超站在会议室门外,连呼吸都不敢喘大口,看着两个门自动开启关上,急忙推门进来。
张少磊此时正好睁开眼睛,坐起身,迷茫地看着我们。
“我。。我咋跑这来了?”
“没事,你刚才昏倒了,赶紧去换衣服吧。”
我连忙打岔,怕他知道自己被附体还不再昏过去。
一会功夫,张少磊换了一套便装走了出来。我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带头走了下去。从现在起,我郑重起誓:这辈子我永远不会也不敢再坐电梯了。
出了大厦,在马路边等了几分钟后,打了一辆出租车,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在学院南路左拐再右拐,在一个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有一个长约十多米的大理石做成的石台,正面写着几个大字:冶金部钢铁研究总院。三面旗帜在寒风里高高飘扬。
张少磊带头走进旁边的小门,和里面的两个保安嘀咕了几句,然后走出来,向我招了招手。
进了大门,左转二百多米来到一个两米左右的围墙前,顺着墙向北走了十多米,跨过一个草坪栏杆,在一棵松树后面止住脚步。
“施主勿须多言,老衲已经知道了!”
接着,老和尚向我道出了事件的原委。
我公司所在大厦在建国初期还是一片荒地,八年抗战时,有个女汉奸叫汪婷花的被老百姓乱石砸死在这,实际上她是国民党中统派出的女特务,而且是天字号的人物,密级之高,只有中统几个高层知道他(她)们的身份,为中统立下汗马功劳,日本宣布投降后,北京站中统头子安白玉(当时已改为保密局)安排人去接女英雄时,保密局一个工作人员不知道她的情况,认为她既是汉奸又是妓女,所以故意把消息放了出去,结果她在这个地方等待接头时,被闻讯赶来的老百姓乱石、乱棍殴打。等安白玉带人赶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没等拉到医院就一命呜呼了!安白玉一怒之下,将现场的老百姓打伤打死十余人。因为含冤而死,多年来张婷花始终冤魂不散,张明五个人在从顶楼摔下时,三魂七魄中应该看守身体的躯魂被吓得出窍而逃,想再返回身体时被张婷花抓住,成了张婷花的鬼仆、大厦的游魂。张明等人自是不甘心,一直在等待机会,活该有缘,他在楼上看见一个佛光四射的老和尚走过,并与我撞了个满怀,估计老和尚能把他们救出苦海,于是一缕怨气丝便远远射在我的头上。此外他生之前最后一笔零工钱未结算,于是就有了办公室的一出。虽然是我在签字,实际上远在家里酣睡的方总在梦中也在做同样的事,且明天一上班,这笔钱就会就算出来,也算了了他的遗愿。
至于B2以及电梯惊魂,那是因为我平时没少宰他,这算是善意的报复,如果不是希冀于我能救他,结局要比现在惨多了,最有可能的就是会被弄去和他一起做伴。
“那我该怎么办,请大师指点迷津。”我急忙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几个鬼仆倒好收拾,最关键的是那个女鬼,近百年的怨气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弄不好不光鬼仆魂飞魄散,你也难逃血光之灾啊!”
“请大师指点!”咚咚咚我又磕起头来。
直磕到四十九个头,脑门已经磕出了血,老和尚才点了点头。
“先提个醒,施主以后还是把酒戒了吧,今天让你磕了四十九个头,算是洗掉你以前喝酒的酒孽,同时也是当头棒喝,记住了,在喝酒就要死酒上,要想躲过这场灾难,必须敢于面对它!。。。。。。”
走出庙门,天已拂晓。叫醒在庙门前台阶上呼呼大睡的张少磊,打车直接回了单位。
树后面的围墙有一个离地两尺、长约一米的缺口。
“队长,就在这里面。”
翻过围墙,眼前一个大院,满院荒草凄凄,靠北侧正中有一个古代大殿的破落建筑。
从门缝往里望去,黑乎乎的,大概能见个轮廓。
正中间有一个高大的佛像,象是如来佛祖,左右两侧各有两座,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手轻轻一推,大门吱鈕一声,开了一条缝。
我闪身进来,刚想招呼张少磊,门吱鈕一声,自己关上了。
大殿正中供奉的果然是如来佛祖,身上的彩塑已大部分脱落,右首供奉的是观音菩萨左首的菩萨已经面目全非,辨不出是哪位神仙了。供案上满是灰尘。地上的蒲团全是灰尘,都变成土色了。
顾不得地上有多脏,我在中间的蒲团上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响头,刚想要祷告几句,身后想起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我从蒲团上跪着转了个身,四环边上遇见的老和尚双手合什,站在我的面前。
“施主,又见面了!”
“大师,快救救我!”
老和尚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