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设计师之死
滨海市是一个极富亚热带风情的海滨城市,蔚蓝色的大海连接着广阔的蓝天,海边的沙滩上,高大的椰树摇曳生姿。
洁白如银的沙滩上,身着橘红色比及尼的女郎毫不吝啬地展露着傲人的身段。而一顶顶太阳伞下,一对对情侣们放纵着自己的情感,他们来这里,正是为了享受这清澈见底的海水和明媚的阳光的。
此刻的李翰森正在一顶巨大的遮阳伞下的躺椅上,慢慢地享受着手里沁人心脾的椰汁。透过墨镜,阳光已经不那么刺激了,远处的海面时时涌上层层的浪花。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别看他只有二十七岁,却已经是中国服装设计界的领军人物,俨然就是浪尖上的弄潮儿。
三年前他毕业于著名的克利斯服装学院,这是一所中法合作开设的专门培养服装设计师的高等学府,李翰森以优等生的资格获得了赴法国留学的全额奖学金。学成之后,他回国创办了自己的设计师事务所,同时创建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高级时装品牌。这两年他几乎包揽了国内所有有影响力的设计大奖赛的冠军,现在的他年轻英俊、才华横溢、前程不可限量,上帝似乎对他特别的青睐!
日落时分,夕阳给眼前的景物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一群海鸥翱翔在落日余晖中,深蓝色的海水翻涌着洁白的浪花,永不停歇的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沙滩上鼎沸的人声渐渐平息。李翰森看了看后面钟楼上的大钟,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准备一下今晚电视台的名人专访节目了。他从躺椅上下来,蹋着拖鞋朝自己的海边度假小屋走去。
这是一座木质结构的两层楼,二楼的阳台面对着大海。清晨可以观看旭日东升,到了傍晚,群星闪烁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一轮皓月点缀其中,他常常会深深陶醉在南方温柔迷人的夜色中。
进入冲淋房打开花洒,水珠四溅在玻璃门上,慢慢地,雾气弥漫了狭小的空间。他眯起眼睛拿起架子上的洗发水倒在掌心中,恍惚中瞥见磨砂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脸!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忙用毛巾抹了抹眼睛,再细瞧:什么都没有啊?也许是第一次上电视专访节目有些紧张,以致眼花了吧?他摇头笑了笑,继续洗澡。
洗完了,他披着一条大浴巾出了盥洗室。头发上的水珠还在不停地滴落,他用力甩了甩头发,坐在梳妆台上拿起了吹风机。“呜――”,风筒送出了强劲的热风,他的右手拿着吹风机,而左手拨弄着头发,风很柔和,李翰森感到很满意。
突然,风筒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一团火焰喷射出来。“啊呀!”他疼得一撒手,吹风机掉在了梳妆台上。他看看左手,皮肤连一点灼伤了痕迹也没有。又拿起吹风机看看竟然也是完好无损的,见鬼了!
他抬起头,突然发现身后的竹制沙发上,有一个穿红色无袖体恤蓝色牛仔短裙的女孩子,那女孩脸朝下趴在上面,一动不动的好像睡着了,一头棕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两条修长的玉腿露在裙外,看得出小腿的线条异常优美。
李翰森知道一定又是哪个未成名的模特来找他“帮忙”了,这两年来不知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对他投怀送抱的,幻想借助他的名气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他当然来者不拒,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似乎比以前那些更大胆直接,居然可以找到这里来等他。先不管这些,总之眼前这个女孩子激起了他强烈的欲望,他很想见识一下。
于是,他走上前去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嗨,小姐醒醒!”
女孩子没有动,李翰森笑了,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他又摇了摇她的香肩,谁知道那个女孩子突然翻过身子,眼看就要跌落下来,他一惊,赶忙抱住了她,这使他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女孩。眼前的她有着雪白娇嫩的肌肤,小巧高挺的鼻梁,略有些大而厚的性感红唇,眼睛虽然闭着,但两排浓密的睫毛呈扇形的排列着,他料想那应该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目。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她的长睫毛。
她“嗯”地发出了一声娇喘,睫毛抖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啊”李翰森惊叫了一声,他见到的确实勾魂摄魄,因为那里是两只黑洞洞的眼眶,暗红色的血液从里面缓缓地流出形成了两条细细的血柱,白嫩的肌肤瞬间变成了死灰色,竟然一片片的脱落下来,跟着是那头长发也脱离了头皮落在了李翰森的手臂上。
“哇!”他怪叫了一声一把推开了她。
“鬼啊,鬼啊!”他恐惧的惊叫着退缩到了墙角。
她在地上慢慢地爬着,亦步亦趋地挪动着,手指,不,应该是骨爪,指向了李翰森的眼睛,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李翰森本能的躲闪,他的头向后仰去。
而那骨爪,跟踪而至,如影随行,一瞬间还是来到了李翰森的面前。这次,他再也无能为力了!
“啊……”凄厉的惨叫声刺穿了屋顶。
一个小时以后,“滴......”梳妆台上的手机不停地响着。
“李先生,李先生!”门外是李翰森的助理小崔,来提醒他接受电视台的访问。一阵风袭来,门“吱吱呀呀”的开了一条缝,他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屋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的,他的眼睛来不及适应光线强烈的变化。这个别墅虽然离海边不远,但是附近没有别的建筑,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让小崔心中发毛。
他摸索着走了进去,突然脚被什么东西靽了一下,他一下子失去重心,摔了下去。
他挣扎着爬起来,感觉手碰到了一种粘稠的液体。恰在其时,灯光忽然又亮了,他发现自己正处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中:李翰森静静地靠在墙角,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不停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形成了两条细细的血柱,流过他的脸颊和结实的胸肌,把身上那条雪白的浴巾都染成了红色。而刚才绊倒他的,正是李翰森的腿。
“来人啊!出人命了!”助理一边尖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得逃离了屋子。
二、笛在月明楼
这座度假屋属于明月花园,此处依山傍海,可谓近水楼台,李翰森整日处于闹市,人声鼎沸,让他生出几许厌倦,所以看这座木屋孤零零独处在一个角落,有边门直通海边,平时又少有人来,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遂于今年春天买了下来。
他最喜欢享受海边之夜,间或明月照人,潮声不绝,李翰森卷帷望月,心灵为潮声抚慰,在他来说,实在是难得偷来的逍遥。现在圆月如轮,悬挂海上,谁能想到他却再也不能享受这个美丽的海滨月夜了。
一刻钟之后,警车呼啸而至。带队的是市刑警队的副大队长孔令铎,孔大队三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瘦削的脸庞,给人以特别精干的感觉。
几名刑警队队员迅速封锁住现场,有的忙着照相,有的则忙着勘查现场。孔大队在对现场有了个初步的印象之后,迅速给市局作了反馈,并要求法医立即赶到现场。
孔大队检查了死者的手机,查阅了今天的全部电话记录,除了几个正常的业务联系电话,还有六个未接听,想必是在他死亡之后打来的。这些未接电话,全部有名字显示,他的助理证明,这都是他的业务客户,有一个还是电视台打来的。
刑警队员来到物业管理保卫部,查阅李翰森的开门记录。明月花园对所有的住宅采用门禁控制卡进行管理,每一次开门都有记录。值班人员应刑警队的要求,迅速打印出了李翰森度假屋今天的开门记录,可以看出,他是在下午四点钟离开房间外出,六点多回到房间的,此后门一直关闭。保卫部门还调出了图像记录,针对这座二层小楼,还有另外两台摄像机,完全封锁住了进出小楼的通道,图像非常清楚,可以看到李翰森回来的时候,神采奕奕,没有任何异常。而回放的录像显示,在这段时间内,也没有任何人进出!
孔大队面对着倚墙而坐的李翰森,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眶,给人以特别狰狞的感觉,似乎在向人诉说着什么。如此惨烈的死亡,震动着刑警队员的神经,而且也透出一个强烈的信息:这一定是他杀!需要确定的是,到底是仇杀还是情杀呢?或者,是为了钱财?
现场勘查结果和对有关人员的调查表明,这一天,李翰森并未在自己的住处邀请任何人,他的助理也证明了这一点。李翰森的度假屋被细细检查过,凶手并未带走任何值钱的东西,李翰森的黑色密码箱里放置着几个信用卡,还有一叠现金,一把奔驰600轿车的车钥匙,这些东西都好端端的留在那里。
而刑警队员在经过长时间的取证之后,也没有收集到凶手留在现场的任何证据!法医在作了初步的检查之后,将尸体运回,他们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李翰森的助理在接受调查问讯,他是此案的第一证人,警方正是在接到了他的报案之后,才赶到现场的。
虽然过了一段时间了,但是李翰森的助理小崔依然惊魂未定,梳洗整齐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绺绺的杂乱无章,看上去异常狼狈。
他结结巴巴的叙述着事情的经过,显然,从他这里,警方无法获得更有价值的信息。不过细心的孔大队还是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一边看着打印出的开门记录,一边问李翰森的助理。
“崔助理,你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吗?”
“嗯,好像是,也不是,我记不太清楚。”
“你好好回忆一下,这对我们很重要。”
“是,我知道,嗯,是关着的,好像,一阵风吹来,门就开了。”
孔大队陷入沉思:李翰森进去以后,门已经被关上,这段时间他在洗澡,此后门的状态一直显示关闭,崔助理是怎么进去的呢?如果说门是开着的,那也不合情理。
侦查工作就这样连夜展开,海边上仅有的极少几个人,都是在吃过晚饭之后来游泳的,自然都没有见过李翰森。
在大门口,有个老者静静的吸着烟,刑警队员们上前询问时,却不料这位陈姓老者一语惊人,孔大队立即安排人作记录。这位老者乃是明月花园的园丁,世居此地,对这里自然多一份了解。
在明月花园开发以前,这里本来是乱坟岗,虽濒临大海,但也是人迹罕至,久而久之,荒草遍地,碎石满坡,如在三五月圆之夜,月光如魅,反倒更增这里的恐怖气氛。
一个夏天的晚上,很好的月亮,那时候陈老者不过三十多岁,晚上喝了点酒,顺着沙滩踽踽独行,不觉来到此处附近,坐在沙滩上,天上一轮月,水中月一轮,加之酒精发威,竟而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听到有人说话,他没有动,依然静静躺在那里,眼睛偷偷睁开,只见几个红衣少女正在浅海嬉戏,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象银铃,落在水里,实在是悦耳动听。
他就这样躺着,不敢稍动,直到她们玩够了,上了岸,向上走去。
他抬起身,慢慢追寻着她们的身影,月光下看得分明,竟然走入了那片坟地,然后消失在那里。
老陈心下骇异,却不敢遽然起身,直等到附近村子的雄鸡报晓,才悄然离去。
这个故事有点奇异,做记录的人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责任,孔大队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吸烟,听老者说完了,才问:
“那后来有没有人再遇到类似的事情?”
“那我就不知道了。”
一行人做完了该做的工作,关上灯,把门锁好,准备离开。
李翰森的度假屋里,突然传来了笛声!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驻足回头,月华流照下的度假屋,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感!
而笛声呜咽,如横笛竖吹,说不尽的缠绵哀婉,听的人无不失魂落魄,急于要逃离此地。
刑警队员们责任在身,只好硬着头皮返身而入,才到门边,而笛声已经嘎然而止。打开门,一切如旧,孔大队站在房门口,开了灯,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说不出的疑惑,联系刚才陈老者的话,一个个都是头皮发麻!
花非花手中的荧屏消失了,她整个人虚脱了一头栽倒在地上,此时龙在天手中的电话响了,远在桂林的干警焦急万分的说花非花逃走了!
“什么时候?”
“半小时前!她在我们的目光中走出去,可我们竟然浑身无力,连电话都无法拨出去!”电话的那一头心有余悸。
一切都已经明了,花非花自然无罪,正如孔令铎的手枪,那不过是叶莎莎杀人的工具。叶莎莎被砌入了壁厨,一困就是六年,如果不是最近地基松动,导致壁厨裂缝,她也许还不能出来报仇,因果循环,谁也无话可说。
花非花醒来,也了解了这一切,她不能责怪莎莎,但她也不愿意苛责居正,毕竟,她爱他,而那件大错,有酒精作祟,一切只能归之于天数!她转而祝福叶莎莎,灵魂安息!
转眼到了冬至,任居正的坟前。冬日的细雨霏霏,非花独自凝视着墓碑上居正的照片,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市局的侦破小组迅速成立,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小组主要成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讨论首先围绕着法医的鉴定报告展开,这份鉴定报告里,明确开列着死者的死亡时间和死因。
死亡时间:晚上七点二十分。
死亡原因:被挖去双目,极度惊恐致死。
作案工具:手。
李翰森身材高大,寻常人很难在第一时间挖掉他的双目,至少,他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警方初步判断,对这个人,李翰森并未设防,可怎么会导致他惊恐过度,骇异而死呢?
验尸报告明确指出,李翰森的双眼是被人用手挖掉的,那应该是一双粗大有力的手才行,可从鉴定结果来看,凶手手指细长,真令人难以置信!
最麻烦的是,现场没有任何凶手留下的线索:既没有指纹,也没有脚印,更没有遗留在现场的物品,似乎是一阵风来,转眼消逝,了无痕迹!而李翰森的眼珠也被凶手带走,整个案子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孔大队掐灭了烟头,作了布置,他有预感,这个案子一定很棘手,而市局的指示却是尽快破案!
追悼会在李翰森的家乡举行,各界名流纷纷前来吊唁,众人对李翰森之死都感到无比的惋惜,时装界一颗新星就这样陨落了!
孔令铎也专程赶到,参加了李翰森的葬礼,他不是一般的吊唁,其实是为了寻求线索。
翰森设计事务所的全体同仁主持并参加了葬礼,孔令铎注意到,有两个人也是专程从远处赶来的。还有一个女人,独自站在一个地方,长发披肩,带着一架墨镜,气质高贵,似乎并非李翰森的同事。“也许是时装界的名模呢。”孔令铎摇了摇头。
他把目标放在另外两个人身上,他和他们稍事寒暄,就拿到了他俩的名片。
这两个人,都是李翰森生前好友,一个是悬河律师事务所的任居正大律师,另外一个则是注册会计师丰伟业。孔令铎一边和他们说着话,一边扭头去看那个女人,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他的目光掠过三五成群的人们,那女人却踪影皆无,看来确已离去,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丰伟业双泪交流,泣不成声:“翰森,我们都是二十几年的朋友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信哉!”
任居正眼睛也湿润了,他的眼前,依稀是三个少年,在边远小城的街巷内争夺一只足球,那个足球,被李翰森轻轻踢出,正向他慢慢滚来。
三、何处话凄凉
秋夜凉风瑟瑟,任居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长窗前,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洒落在那株宽大的芭蕉叶上。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他的眉头微蹙着,数年来的律师生涯养成了他喜怒皆不行于色的良好修养。然而现在,在这个他独处的氛围中,他不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感。
书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手上的那支烟冒出的袅袅青烟漫漫的升腾着,淡蓝色的薄雾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呃呵、呃呵!”他猛吸了一口被呛到了,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翰森!”他在心里轻轻地呼唤着,嘴角不住地颤抖着,眼镜片后面那双平日里淡漠的眼睛潮湿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任居正和李翰森、丰伟业是穿开裆裤时就在一块的伙伴,小时候他们三人中有任何一个遭到他人欺负,那么另外两个势必会出面讨伐的。翰森生日最大,是大哥,伟业最小,是小弟。从幼儿园、小学、直至高中时代他们都是在一个班级的,可谓手足情深!如今,李翰森在事业正如日中天之际遭此横祸撒手人寰,怎不令他垂泪?
想到生日,任居正一惊:原来他们三个都是一起庆祝生日的,那时候囊中羞涩,也就不一一庆祝了。三个人生日都在九月份,翰森是9月1日,所以他们就在这一天庆祝三个人的生日。这几年人各一方,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业,相聚的机会少了,再没有一起庆祝过生日。
任居正吃惊的是:李翰森被杀的那天正好是9月1日,在他生日的那天!任居正叹了口气,悲哀再次涌上心头。思念如流水,不可遏止。翰森已经逝去,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啊!
他打开了书桌下的大抽屉,取出了一本《唐诗宋词三百首》,书页都已经发黄卷曲了,依然舍不得扔掉,因为那对他来说是一件具有特殊意义的礼物。学生时代的他酷爱诗词,奈何出身于单亲家庭的他,仅靠当工人的父亲微薄的薪水来抚养,经济状况可想而知。所以,虽然他曾数次徘徊在书店的书架上,将这本书拿起又放下,但58元的售价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他不忍心再向每学期为了他的学费而操心的父亲伸手要钱买书了,于是那段日子里,他总会在放学后独自一人先走,去拣些易拉罐之类的东西积攒他的书费。然而,那年的9月15日他生日的那天,这本梦寐以求的书却被李翰森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他。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一本书而折腰的穷学生了,但当时的那份感动却依然深刻在心头。
翻开书的扉页,上面有钢笔书写的一行字:天生我才必有用 赠挚友居正惠存。那是李翰森的笔迹,古人云:字如其人。果不其然,他的字潇洒不羁,虽然当时尚在年少,但依然有遮掩不住的灵气跃然纸上!如今睹物思人,只能叹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任居正轻轻翻过,拿起一张夹在书中的照片:高三那年暑假他们在母校的合影,说来真怪,他们自小一块长大但三人的合影却仅此一张。就着书桌上的台灯,任居正不觉一惊!照片上李翰森的影像没有了头部和脚部,只留下身体部分。莫非眼花了?他取下眼镜用绒布擦拭了再细看,不仅如此身体部分也变得模模糊糊,原本处在居中位置的李翰森成了若有若无的幻像,在他和丰伟业中间仿佛隔着一个鬼魂!
“鬼魂!”是的,如今李翰森确实成了一个冤魂。葬礼那天,他亲眼目睹了他的遗容。虽然已经经过化妆师的精心装扮,但那张脸上极度扭曲的五官,两个空洞无物的眼眶无不令在场的人胆战心惊!曾经让无数女孩子迷恋的英俊脸庞成了一张恐怖片里的鬼脸。到底是谁会对他下此毒手?
窗外的雨停了,风依然萧瑟得吹着,哗哗翻动着书页,照片被吹落到窗台下。任居正忙起身拾起,重又夹回到书页中。夜色渐渐深沉,任居正歪坐在沙发上,睡意朦胧。
窗外依稀传来了一阵笛声,任居正定定地站在那里,笛声由远而近,仿佛就在他的耳边,而此刻室内只有他一人独处。
笛声忽远忽近,飘飘渺妙地萦绕在他耳边,又似在对他发出某种召唤。他像着了魔一样,两眼呆滞木然地打开房门。
走廊里“呼呼”地刮起一股阴风,原先明亮的日光灯被一盏盏白纸灯笼所取代。那荧荧的烛火随风晃动忽明忽暗。
风吹乱了他纹丝不乱的发型,一缕缕地贴在脑门上。
走廊的尽头幽幽传来那凄婉的笛声,恍恍惚惚中见到一个红衣女子,一头轻盈的长发随风飘舞。
那女子双手持着一管玉笛,吹奏的是那首《秋怨》,诉说着一个迎风落泪少女心中无限的哀思。
任居正循着笛声而去,想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却不料那笛声嘎然而止,红衣女子也消散无踪了。
他怅然若失地回到了办公室,拾起了那张照片,却发现李翰森的影像已经彻底地消失了!
花非花在一边落泪,而莎莎妈妈看到那堆红布,扑上去抱着大哭!
花非花往虚空一抓,一个小小的五寸荧屏在手,众人连忙凑上前去看。
叶莎莎出现了!她穿着无袖装和短裙,一个人慢慢走到了秦淮河边,李翰森、任居正和丰伟业都在那里等着她,他们租了一条船,带了好多啤酒,镜头闪烁,几个人开怀大笑,放纵着过剩的热情。
离开秦淮河的画舫,四个人相互架着,叶莎莎在中间,笑的极为开心,他们走过一个小区,任居正一摆手,四个人走了进去。这里孔令铎等众人默识于心,很显然,这个地方就是现在这里!
任居正打开了门,他们进入了房间,房间里竟然还有酒,他们继续喝,叶莎莎也放浪形骸,四个年轻人谈天说地,很是热闹。不知什么时候,任居正看了一眼叶莎莎,其余二人也向她看去,叶莎莎苗条的身材,细腻的肌肤暴露在三个人的目光下,而她兀自未觉。
随着空啤酒瓶的不断增加,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终于,三个好朋友取得了默契,李翰森扑向了叶莎莎。丰伟业似乎曾经劝阻,不过两位兄长根本不听。也就是这时候,叶莎莎这才意识到危险降临,可她在啤酒的作用下,即使反抗也有心无力,她求助的目光转向任居正,后者脸上的神情令她绝望,她再看看丰伟业,丰微露恻隐之心,但也是欲言又止,很快的,她不再徒劳的反抗,她认命了。
叶莎莎满脸泪痕,头发散乱,但目光却很倔强,显然,他们在交涉什么,而叶莎莎没有答应,李翰森和任居正恼羞成怒双眼如同被困的野兽,他们在掐莎莎的脖子!丰伟业试图在一旁劝说,被他们狠狠地推倒在地上,终于屏幕上的莎莎瞪大了眼睛不再挣扎。李翰森害怕她的眼睛,他想到曾经听说过死者的眼睛可以显示凶手的影像,竟然残忍地挖去了莎莎的眼睛!三个人乱作一团,坐在地上抓住自己的头发,丰伟业站了起来,拉起李和任的手,他们最终把莎莎装进一只麻袋,砌入了壁橱。
四个人又重新看了两遍录像,孔令铎和龙在天果断的做了决定:莎莎妈妈说不定真的能知道叶莎莎的埋骨之所!这听上去荒唐,但是孔令铎一点也不觉得!
经过交涉,医院方面同意了,四个人带出莎莎妈妈,步行出了医院大门。穿过雨花西路,沿凤台路往西北,来到虎踞路,这条路平行于秦淮河,他们慢慢跟着,一直到了草场门才转而折向草场门大街,虽是夜晚,这里依旧灯火通明,高高的脚手架说明这是个工地,看来是房地产开发商正在搞开发。
莎莎妈妈象梦游一般,带着四个人来到一座拆迁房前停住了,然而令这四个人更为吃惊的是,这里竟然有个红衣女子,早已站在这里!
“叶莎莎!”王红雷紧张的喊出声来!
那女子转过身,龙在天和司徒风睁大了眼睛,王红雷刚想说虚惊一场,龙在天却低声惊呼:“花非花!”那女子竟然是被收押在桂林的花非花!
花非花嫣然一笑,似乎在说:“你们终于来了!”然后转过身往楼上走去,莎莎妈妈跟着上去,黑暗的楼道里,难以辨别,王红雷拿出随身带的小电筒,微弱的灯光映出了狼藉不堪的台阶。
来到二楼,左手的门锁着,但花非花径直走了进去,而莎莎妈妈也跟着往前走,一头碰到门上,龙在天顾不上惊讶,打开了门,房间里没有电,而花非花并没在客厅。
莎莎妈妈转身走进了一个房间,四人连忙跟进去,花非花正在这个房间,她站在壁厨前,而那个壁厨,被水泥砌住了,但裂开了一道缝,似乎要坍塌下来。
花非花谁也不看,闪在一边,莎莎妈妈看着那个壁厨出神,四个人很快取得了默契,王红雷带着手电到别的房间去找工具,很长时间也没找到什么,最后他带来了一个破拖把。
龙在天让余人退后,他拿着拖把,深入裂缝,用力顺势一撬,半边墙坍塌下来,看来是附近搞开发震动所致。
手电照到里面,一个长长的包裹,龙在天伸手掏出,包裹落到地上,散落了。
那里面,赫然是一堆骸骨!
门外响起了“嘟、嘟”的敲门声,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拜访呢?任居正掐灭了烟头整了整西服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一对中年夫妇,外面下着大雨他们手中的伞已经流下了一滩水渍。
“请问,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任居正大律师吧?”女人率先发问。
“过奖了,我就是任居正,二位请进来说话吧。”他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把两人迎了进去。两人在沙发上坐定,任居正已经将两杯用一次性茶杯冲泡的茶水送到两人面前。
女人还没有开口,眼圈已经红了,她哽咽着说道:“任律师,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他一直都是很争气的,眼看明年就大学毕业了,却惹了这么大的事情。呜…“
女人说不下去了,抓过茶几上的纸巾擦起眼泪。
“ 唉!慈母多败儿!你现在哭有什么用?”一直沉默的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任居正从他叙述中了解到:他们的儿子叫小志,是市内一所名牌大学的大三学生。虽然家庭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但他们总是尽量满足儿子的需求。就在今年暑假小志和同校的女友到桂林旅游,本来出去旅行是一桩很开心的事情,谁知道他们在途中发生了口角,小志在盛怒之下失手掐死了女友。他害怕了,将尸体藏匿在旅店的衣厨中逃离了现场,带着仅剩的500元钱东躲西藏直至案发被捕。
这是一桩轰动全国的案子,尽管十有八九要败诉,但他还是决定接下它,然后南下桂林去取证。
四、人或为鬼魅
桂林,中国南方著名的旅游胜地,那优美的山水长廊,让多少人为之陶醉!
任居正接到丰伟业的电话是在第二天,头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让他有点失措,彻夜难眠,似乎有无限心事都上心头,竟然忘了给伟业打电话。
伟业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居正兄,你看过我们三个人的合影了吗?”
任居正一听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他反问:“你的照片也有了变化?”
“是呀!翰森大哥的影像消失了!怎么回事呢?”伟业语速很快。
“是够奇怪的!我这里也是,好像我们俩之间隔着什么,但是仔细辨别,什么也没有!”
“你是律师,你怎么看翰森大哥的事情?”
“我现在也不清楚,按理说,现场一定应该留下点什么的,可竟然没有,只能说明凶手手法高明。”
“我看着照片,有点担心呢,总觉得他的影像消失的地方有个影子。”伟业的声音里有点惊恐。
任居正取过照片,哪里有什么影子?只有一片空白。他安慰伟业:“你别疑神疑鬼,哪有什么?”
“但愿如此,居正兄多保重。”他挂断了电话。
任居正怀着沉痛的心情,于9月12日同女友一起飞抵桂林,下榻在漓江饭店。
任居正自小贫寒,困苦不堪的生活没有让他自卑,反而炼成了一付坚毅不拔的性格,他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在北海市市法院呆了三年,就决定出来做律师,自己开了个律师事务所,这一年,他不过25岁!
开始的时候惨淡经营,因为没有名气而艰难的支撑着。但三个月之后,一切都变了。
起因正是一桩案子,一个派出所所长在酒后驾车,路过水果批发市场,因为商贩当道,气急败坏,下来和人理论,争执中,掏出枪,射杀了水果商贩。
案子本身倒不复杂,在中国也是时有所闻,执法部门的权力让这些人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问题是,没人愿意为原告辩护。
任居正心中的正义感难以遏制,他果断的接下了这个案子,并在法庭上组织了成功的辩护,尽管种种人情网对他实施了紧密的包围,而且软硬兼施,但他都不为所动,终于让罪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正是这个案子,让任居正声名鹊起,在人们法律意识逐渐觉醒的今天,事务所顾客盈门,业务顿时大大增加,而有些有名的大律师也加盟了悬河律师事务所,声势愈发壮大,不过两年的时间,就已经闻名北海。
所以他一旦答应接下现在这个案子,就会毫不犹豫的投身于案子当中,而且不知疲倦。这个案子,对他触动很大,以至于彻夜难眠,他决定迅速开始工作。
他没有把这个案子交给其他人,他要亲手处理这个案子,到底是为怜悯与同情,还是有其他因素促使他去处理这个案子?或许,正是深深地社会责任感让他做出这么一个决定呢。
他首先调来卷宗,认真去看案情。诚如小志的父母所言,案情极其简单,任居正看着,心底涌上来一阵阵寒意。
小志还被关押在桂林市的看守所,任居正在律师会见室见到了自己的当事人。隔着玻璃,任居正看到了小志。
刚刚21岁的他,身材高大,有着英俊的外表,这种男孩,绝对吸引女孩子注意。现在的他,穿着号服,神情委顿而且沮丧,他心里一动,这种表情好熟悉,是在哪里见过?
看到他拿起了对讲电话,小志也拿了起来,他用尽可能平静的口气对他说:
“我是你的辩护律师任居正,有些情况需要了解,现在我来问,你来回答,好吗?”
小志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点点头,于是谈话开始。
一问一答之间,任居正了解了经过,案情绝不想卷宗中所描述的那样简单。也许不能用简单的一句话来下断语,任居正叹息着。
就是这样一个时代,人们往往在追求物质生活的过程中,不择手段。外表英俊的小志出身却很贫寒,父母为了供他上学,已经是累死累活了,哪有多余的钱让他挥霍?
王红雷很无奈,只好转身同服务人员继续交谈,原来这的确是最近几天的事情,说起来没几天,“那具体是哪一天呢?能不能好好想想?”
“嗯,也就三四天的事!”
才三四天?王红雷想起了丰伟业之死,也不过三四天,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呢?服务人员突然兴奋了,他们想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家精神病医院采用了数字监控系统对病人实施监控,并可以保存一周左右的实况录像,他们立刻带王红雷来到监控中心,找到了病房的录像系统,动用了四台设备,分段从头开始回放。
很快就检索到一个奇怪的画面,这个画面发生在深夜,虽然非常奇怪,但因为并未引起异常,竟然被值班人员忽略。
时间显示正是9月19日凌晨两点多一点,莎莎妈妈正在睡觉,15W的灯泡发出淡淡的光芒,突然,有个影子从房间门口方向走进了房间,接近了床边,静静的凝视着床上正在睡觉的人。
那人身材苗条,一袭红衣,走路无声无息,监听头并未听到她的半点声息,她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床上的莎莎妈妈开始躁动,翻来覆去,似乎正做着什么梦,她两手向上举起,两腿在蹬,薄薄的毛毯掉到了地上,过了很久,她霍地坐起来,两眼发直,呼吸急促,看来是做了一个非同一般的梦,让她激动不已。
而那个人影,遽然消失,在画面上停留的时间其实不过五分钟!
王红雷记下了时间,再从头回放一遍,这次使用了单帧慢放,每秒钟回放一幅画面,然而还是无法看清那个人怎么走进来!
由于只有背影,无法看到正面,也就无法确定她到底是谁,不过,王红雷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叶莎莎!
时间上吻合,叶莎莎首先实施报复,在成功杀死丰伟业之后,才从千里以外来看望母亲,这个时间,距离孔令铎射杀丰伟业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这是个重大发现!王红雷打电话给孔令铎,要求所有人立即赶到这里。
而龙在天到了莎莎家,并未见到叶莎莎的妈妈,家中无人,龙在天通过左邻右舍确信这是叶莎莎的家之后,他脸上浮起了含混的笑。
他暂时在路边一家咖啡店休息,到了黄昏时分,他悄悄来到门口,手中的万能钥匙足以打开房门。龙在天注视了一下四周,轻轻巧巧的进入了这间尘封已久的房间,略一环视,就进入了叶莎莎的闺房。
房间不大,西侧是一张小床,墙上挂着她的大幅照片,这真是个甜美的姑娘:厚厚的嘴唇很有形,杏眼含情,鼻梁高耸,乌发如云,微微的笑纯出自然,如一块璞玉,未加雕饰,龙在天感觉和在学校看的照片并不相同。
他找到了一个装饰精美的笔记本,顺手打开,扉页上一片空白,并无题字,里面记得,不过是少女情怀,伤春感秋之语,而且思绪并不连贯,他正要放下,却在里面看到了任居正的名字!
话只有一段,评论任居正不单球技很棒,而且人也长的帅,不过性格有点压抑,叶莎莎写这一段的时候,窗外春雨绵绵,她是眺望着雨花台方向,随手成文的。文字还算持平,令龙在天微微有点失望。看看再无所获,他决定返回招待所。而此时,王红雷还不见回来。
王红雷进行得并不轻松,他按照地址找到了这家精神病医院,很快就找到了莎莎妈妈。王红雷虽然事先有所准备,但还是吃惊不小,眼前这个女人,虽然依稀可以看到叶莎莎的影子,但实在是憔悴衰老得厉害,目光呆滞,披头散发,嘴里总是在念叨着什么。
看见王红雷,傻傻的笑着:“莎莎,我的莎莎,回来了,回来了。”
王红雷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她都不作回答,事实上也许根本不能回答了,她的口角流出了粘涎,只是傻傻的笑:“嘿嘿,莎莎,回来了,回来了,莎莎。”
王红雷只好跟着她的话问:“是的,莎莎回来了,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嘿嘿,她在,在,她回来了。”
医院的服务人员说她最近经常这么说。“那以前呢?”王红雷问。
“以前倒不说,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以前经常大哭着喊女儿在哪里。”
“她没有亲人么?”
“她的丈夫。人在广东,每月都寄钱过来,很少来看她。”
“那你看见莎莎了吗?她在哪里呢?”王红雷转身问莎莎妈妈,他不肯放弃希望。
“莎莎,你回来了!孩子,你回来了呀。”莎莎妈妈重复着。
偏偏在学校交了女朋友,就是后来死在这里的小毛。小毛对小志的爱,让小志无处躲藏,起初小志真的害怕,小毛属于爱起来昏天黑地的那种,但最终,他被感化了,成了爱情的俘虏,那时候两个人都在大二。
没多久,女孩子的感情就淡了,而男孩则深陷其中,不是不知道她的缺点,她爱慕虚荣,“有些崇拜金钱”(小志说的),可他依然无法自拔。
小志没有钱,这令女孩很不满意,她嘴上不说,心里却郁闷。直到有一天,小志发现自己的女友在一家酒吧成为招待,他发狂了,把她叫出去疯狂的发泄了一番,不料女友却听不进去。
“我需要钱,你能给我吗?”女友仰着脸问。
从此女孩越发冷淡他,小志偷偷跟踪了几次,暑假前不久,发现小毛竟然傍上了大款!
小志怒火中烧,然而他还希望挽回她的那颗心,同时也不能坐看她沉沦,就此走上一条不归路,所以酝酿了桂林之行。
在桂林,两人为了住宿的地方又起争执,小毛说她可以付钱!而小志为了自己的尊严,没有答应,还是住进了自己找的房间,两个人玩了几天,感情的裂痕不但没有得到愈合,反而更加深了。
在即将离开桂林的那天晚上,二人再起冲突,小毛言辞犀利,句句如刀,根本无视他的自尊,小志心中怒火渐炽,终于在盛怒之下,失手掐死了小毛!
任居正弄清楚一切,离开了看守所,而他的心情更加的沉重!
那么到底为了什么可以杀人?任居正联想到和小志的会面,掩卷沉思,表情凝重。杀人者总有自己充分的理由,他一下子想到了李翰森。
李翰森为什么被挖掉眼珠?任居正凝视着深邃的夜空,不寒而栗。
出于职业的敏感和对好友的挚爱,他一直关注着李翰森的案子,他同滨海刑警队的孔令铎保持着联系,然而,几天过去了,警方依然一筹莫展!孔令铎心急如焚,案情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任居正回想起以前,他们三个人一起度过的美好的日子,而今李翰森天人永隔,竟然连死因都弄不清楚!想到这一点,他就愤恨难平。
几天过去了,居正完成了任务,也陪非花领略了桂林山水,临行的头天晚上,他的女友花非花见他心思不属,以为他旅行劳累,到了桂林又马不停蹄的工作,劝他早点休息。
花非花比任居正小一岁,是位记者,供职于北方早报,初次见面是在一个酒会上,她的朋友有的叫她花小姐,有的叫她非花小姐,弄的任居正莫名其妙。交换名片以后,他哑然失笑,原来大名就是花非花!后来任居正离开市法院,自己开办事务所,两人失去了联系。
正是因为那个警察杀人案,花非花前去作专访,才知道所谓的任大律师,正是任居正!花非花佩服他敢于仗义执言的勇气,而任居正也倾慕她的才华,二人一来二去,成为挚友,进而发展为恋人。
任居正念着白居易的诗:“花非花,雾非雾。”让她“夜半来,天明去。”非花笑了:“你骂我是狐狸精吗?”
任居正曾经问她:“为什么不是飞花呢?自在飞花轻似梦,多好呀!”
“那你要问我爸爸,他喜欢白居易了。”非花笑得很好看,洁白的牙齿整齐排列着。
“难怪你做了记者,原来是家学渊源。”
“那也不尽然,我喜欢无冕之王,有笔如刀,削尽人间不平。”非花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认真,居正肃然起敬。
现在花非花看居正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让他轻松一下。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提琴,拉起了曲子。
曲子是缠绵哀怨的《梁祝》,彩蝶双双,飞逐花间,旋律极为优美,这正是花非花至爱的曲子,她一会就沉浸到里面去了,脸上表情,随曲调变换着。
任居正坐在沙发上,看着非花,欣赏着优美的音乐,心情大畅。
突然,曲子一变,居正耳朵里听到了另外的旋律,好熟悉呀,是什么呢?
他几乎不用想,立刻就知道那正是前几天夜里听到的曲子,当时是用笛子吹奏出的,是的,就是《秋怨》!
再看非花,还是和刚才一样,陶醉在自己拉的曲子中。
居正把恐惧藏在心底,静静的听着。曲调婉约低回,似有无限哀怨,一时都付与秋风,他慢慢环顾周围,没有任何发现,但他的背脊依然感觉冷飕飕的。
一曲既终,非花发现他神情落拓,一双妙目,凝视着他,似乎在问:“你怎么了?”
居正似从梦中醒来,神态极不自然,歉意的对她一笑:“你拉的是什么曲子?”
“梁祝呀!”非花双眼睁得大大的,心中老大不解,这首曲子,自己曾给他拉过很多次,他会记不住?
居正托言自己乏了,二人洗刷后,居正给单位同事打了两个电话,就睡下了,而非花也进入套间,睡了。
不知什么时候,居正朦胧中感觉有人来到床边,凭直觉,那是个女人, 他一惊而至于清醒,翻身坐起,床前空空如也,一声叹息掠窗而去,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震得他丧魂失魄,他以为是花非花,而他站起身来,走进套间,床上已经没有了花非花的影子。她哪里去了呢?
根据南京市局的卷宗显示:报警时间是在10月10日的上午十点,一夜未归的叶莎莎并没有到教室上课,而她的母亲却于此时找到了学校,莎莎同宿舍好友李天然感觉不好,听说叶莎莎家没有回家,她也很着急。莎莎并非浮浪之辈,玩的可以过火,感情却不轻易付出,这个,李天然知之甚稔。
这节课,正是著名的民乐教授耿叔非的课,叶莎莎一向很喜欢耿教授的课,前一天的上午,还曾谈到这节课,那时候莎莎就向往着。无论什么情况,她总不会旷这节课吧?
现在她的母亲竟然找到了学校,说她并未回家,李天然感觉不对,就让莎莎妈妈报告了校保卫处,保卫处先调查了同宿舍和同系的一些学生,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他们这才不敢怠慢,赶紧报警。
卷宗里记载了很多调查取证细节,也询问了很多当事人,这里面豁然有任居正!
孔令铎先看任居正的证词。原来10月9日有足球联赛,而他曾在看台上注意到叶莎莎,那天下午共有四场比赛,都是小组赛,师范大学的对手是南京海大,丰伟业所在的东大对阵航空航天大学,但并没有李翰森的克利斯服装学院的比赛。
证词上说,晚那他们三个人一起外出吃饭,饭后游览了秦淮河。当时秦淮河正在纳入政府的开发项目,十里秦淮记录并见证了历代的繁华,政府斥巨资进行开发,新上了很多项目,所以直到晚上十点他们才分手,回到各自学校。证词后面,有丰伟业和李翰森的签名。
结合各种证词,下午五点足球比赛结束时还有人看到过叶莎莎,随后她走出校门,消失在大街上茫茫的人流中,再也不曾露面。这其中又以李天然的证词最为准确精当,准确的记录着叶莎莎失踪的具体时间,因为那时候,李天然本来打算去图书馆借书,所以她看了看表,时间不早,才决定回宿舍。
晚上十点左右,孔令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市招待所,司徒风已经回来了,他也没有休息,还在做着记录。正在从资料中梳理相关人员,准备明天有所询问。而龙在天也稍迟一会回到了招待所。
的确,这件案子在当时看来,无懈可击,然而现在在孔令铎的眼里,它已经不仅仅露出一处破绽了,但这都是想法,还需要别的证据的印证和支持,而且最关键的因素现在也还解不开,那就是叶莎莎到底在什么地方,她总不会被葬入明孝陵或者被沉入扬子江了吧?
十、秋水夜惊风
孔令铎震惊了!
遮住眼睛以后的叶莎莎活脱脱就是他曾在李翰森婚礼上见过的那个女人,这个女人后来他也见过照片,那还是丰伟业在滨海市的海边拍摄到的,而自己把她导入了计算机。他取出笔记本计算机,找到了那张照片,打开,照片背景为美丽的海滩,大海无垠,深邃而辽远,还能看到近处的椰子树,然而,令他吃惊的是,画面上那个人物竟然又神秘失踪了!
孔令铎再往下翻,有很多叶莎莎和体育运动员的合影,叶莎莎表现的火热奔放,有几张只穿着吊带装和短裙,露出线条柔和的身段,再配上她那迷人的微笑,孔令铎看得直叹息!
孔令铎注意到了叶莎莎失踪的日期:1997年10月9日,星期四。那时候国家还未实行放假一周的制度,10月9日这天,自然不存在换休的可能性。既然是周四,自然上课,失踪时间是晚上,而报警时间是10月10日,报警人是她的母亲。
“请问校长,她的母亲现在什么地方?当时这个案子又是何人经手办理的呢?”孔令铎觉得线索很重要,他要追根刨底。
她的母亲在确信女儿失踪后,竟而疯癫,被送到南京精神病医院,地点在雨花台公园旁边。不过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是否已痊愈出院。
“为什么是她的母亲报警?难道她不住校?”龙在天提出了疑问。
“是的,她在学校有宿舍,但很少住,叶莎莎的父亲常年在外,母亲要求她天天回家。”校长当年被这件案子搞得焦头烂额,所以很多事情记忆犹新。
因此孔令铎跟龙在天紧急磋商,初步拟定下一步的追踪调查方案:
总共四个人,孔令铎带了个王红雷,龙在天带了个司徒风,现在要兵分四路:王红雷独自去精神病院,查找叶莎莎母亲的下落;龙在天按照家庭地址,去叶莎莎的家;司徒风坐镇师范大学,调查有关人员,孔令铎先去市刑警队,调阅卷宗,了解此案当时的情况,市局招待所作为大本营,所有人员处理完事情后都要回到这里。
五、午夜人鬼情
任居正抬起腕表看了看,现在已是半夜一点了,人地生疏的非花能上哪里去呢?想到这里,不由心里一阵紧张,非花是个女孩子,万一遇上不怀好意的人就糟了!
他赶紧披上了外衣出去寻找。现在这个时间,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中。白天这个各色人等出入的高级酒店,此刻犹如一个盛装赴宴的贵妇人,大堂顶上巨型的水晶吊灯反射着温柔迷离的光芒,使人有梦幻般的感觉。居正无心欣赏这一切,他的心被非花占据得满满的。
酒店的大堂外面是个花园,大型的假山盆景流水潺潺。居正的夜视力不是很好,模模糊糊见到有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子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个水车转动。
是非花,没错!那苗条纤瘦的背影就是非花,而且那条裙子颇有来历,李翰森亲手设计的秋水伊人品牌高级女装,是他送给未曾谋面的未来弟妹的见面礼。
“非花!”居正的心一下子放宽了,心爱的非花就在眼前。他激动地呼唤了一声跑上前去,可是近在眼前的非花却一下子不见了!莫非是我太紧张产生了幻觉?居正正诧异,忽见前面的花丛中隐约有个穿红衣的背影,呵呵,非花是在和我开玩笑呢。居正笑着又走到花丛中,咦!怎么非花又不见了?
“非花!”居正急切得叫道:“非花!快出来吧,别玩了!你让我找得好苦!”
“唉!”一声叹息在任居正耳边回响,似饱含着无限的哀伤和怨恨。这声音在居正听来是如此的令他不寒而栗!秋夜的凉风本是舒爽宜人的,然而他却觉得冰凉刺骨,寒意由肌肤侵入骨髓,他不由地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
那笛声又萦绕在耳边,还是那曲《秋怨》,只是此刻听来徒然增添了几分萧瑟的煞气!笛音震得他脑门发胀,心一下子缩紧了。他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蹲在地上痛苦地叫道:“你是谁?给我出来!给我出来!”
笛声止住了,居正松开了双手,耳边隐隐传来花丛中秋虫的呢喃细语,和潺潺流动的水声。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个幻觉。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谁在吹奏这首曲子?他无奈地站起身,迈动着有些疲软的脚步,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润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他默默地回到大堂,见到电梯门前有个着红裙的女子,一袭披肩的长直发,那背影分明就是非花。他加快脚步想追上去,不料电梯来了,那个女子跨了进去,在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他依稀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对他崭露着笑颜。
居正使劲按动着另一边电梯的按钮,过了片刻却不见任何动静,他等不及了,转身向楼梯跑去。拿出当年校足球队中锋的实力,十层楼对他根本不算什么。掏出手中的磁卡刷了一下房门,他惊奇地发现非花正坐在对着门口的沙发上,身上穿着一袭红裙。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只心型的水果蛋糕,上面插满了彩色的蜡烛,边上的冰筒里面摆着一瓶酒,两只雕花的玻璃晶莹剔透。
“阿正,今天是我们认识以来你的第一个生日,HAPPY BIRTHDAY!"非花走到居正面前,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眼前的非花薄施粉黛,淡扫娥眉,一身艳丽的红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与平日干练的记者形象相比凭添了几许江南女子的柔媚。居正心中激荡着一股暖流,他伸出双臂拥住了非花。
“非花,怎么想着大半夜的给我庆祝生日呢?我以为你不见了,害我好找!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现在已经是9月15日了,好,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非花在他怀中神秘的笑了笑。
与此同时,在另一座城市的丰伟业。
自从李翰森死后,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翰森的死给他太大的刺激。他总是在梦中看到他那张可怕的面孔,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每每午夜梦回,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本来事务所里接了好几个大客户,可他近来工作总是神情恍惚的,呆呆地握着鼠标在电脑屏幕上不停地来回移动。
今晚,对他而言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刑警也对翰森的命案束手无策,加上之后他听说的种种离奇的传闻,更令他惶恐不安,一闭上眼睛翰森那张五官极度扭曲的脸就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他一定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恐惧,不然单单被人挖去双眼是不足以致命的。那么又怎么解释照片上翰森的影像会无故消失呢?
想到这里,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了那张照片,一看,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口里有一股腥咸的感觉。原来,任居正的图像也开始变模糊了,看不清楚脸上的五官。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居正也会......他不敢再往下想了,立刻拨通了居正的手机。
“喂,居正,你,你还好吗?”丰伟业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怎么了伟业?我很好啊!半夜打来一定有什么要事吧?”任居正此刻佳人在怀,正幸福无比呢。
“也没什么事情啦,就是,就是有些挂念你,你,你一定要保重啊!”丰伟业听到任居正的声音很平稳,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太多虑了,也就没再往下说匆匆挂上了电话。
“阿正,来我给你点上蜡烛,你来许个愿!”非花取过桌上的打火机把蛋糕上的蜡烛一一点燃,之后就关上了房间里所有的灯。顿时,房间里暗了下来,只有蛋糕上的二十七根蜡烛在燃烧着。非花坐在沙发前,蜡烛光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居正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着。
“阿正,能告诉我你许了什么心愿?”非花歪着头调皮地笑了笑。
“我的心愿就是: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都能和我最爱的人一起渡过!”居正虔诚地说道就要去吹那些蜡烛,“慢!不要吹,就这样点着我喜欢!”非花阻止了,居正料想她又要想什么花样了,便没有再吹。她取出了冰桶中的酒瓶,“阿正,这可是法国干邑出产的红酒,从我爸爸的那里偷来的。”非花露出了小女孩一样快乐的神情。
突然非花的手一滑,酒瓶摔落在地上“嘭”的一声四分五裂,酒洒了一地,酒香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非花蹲下身子:“你看我,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这么好的酒太可惜了!”说着就去拣那些玻璃。居正立刻去扶她,“小心手指,摔坏就摔坏了!哎呀,出血了!”非花细长的食指上已经流出了鲜血,她把手伸到嘴里吸吮着,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她抬起了头,烛光映照下她的脸一片惨白,两只眼睛没有了眼珠,只有两行暗色的液体流下来。
居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叫道:“非花,你,你不是非花!你到底是谁?”
“哈哈,来呀,我们来喝酒!”她手里握着破碎的酒瓶举到居正面前。
“不,你,你别过来!”居正双手撑地一步步地往后挪动。
“阿龙,切换到刚才的频道!”孔令铎的声音异常激动,龙在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又将手中的遥控器切换到刚才的频道:原来是南京师范大学艺术系学生的毕业汇报演出。
“对!南京师范大学!阿龙,我们明天一早就去那里。”
第二天,南京师范大学。这里也是任居正的母校,他是法律系的学生。对于警方的调查,校方自然是尽力配合的,资料显示:在任居正就读的四年中,该校名叫“莎莎”或“莎”的女生总共有五位,而艺术系学民乐的有一位,名叫“叶莎莎”。
“叶莎莎,学民乐的?请把她的资料给我看看!”孔令铎眼前仿佛出现了希望的曙光。
“可以,不过,这名女生已经在大二那年失踪了。”
“失踪了?报过案件吗?”孔令铎急切地问道。
“是她母亲到学校报的案,当时在新闻媒体都登了寻人启事,可是至今都杳无音信,公安局已经作为失踪人口处理,并取消了户籍,她的母亲也因此精神失常了。唉!”校长摇头叹息着。
“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哦,具体的日子,要查阅一下资料。”校长打电话叫来校档案室的值班老师,让他查找叶莎莎的资料。
“那么,她和任居正的来往密切吗?”孔令铎眼睛里闪烁着光彩,继续追问。
“怎么说呢,叶莎莎的性格很活跃,是学校啦啦队的领队,人也长得很漂亮,自然受到男生的欢迎,要说和哪个男生密切就不得而知了。哦,这是她的资料。”校长把值班老师送来的一本材料放到了孔令铎面前。
任居正是校足球队的主力队员,而叶莎莎是啦啦队领队,要知道,在所有的体育项目中,足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运动,这样,他们俩认识的可能性很大,孔令铎兴奋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正打开一个足球,而足球内蕴藏的,不是四支世界杯入围的球队,而是,四桩案子!
孔令铎用微微颤抖的手,翻开了封面,扉页就是一张叶莎莎的照片。那是一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笑脸,圆圆的杏眼、挺直的小鼻梁、略有些大的嘴唇,确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孔令铎略略沉思了一下,缓缓用手指遮住了照片上眼睛的部位。
孔令铎又取出了那张照片,现在,照片上的三人的影像都已经消失了,只有背景上那片苍翠的松柏依然清晰的存在。他审视了良久,忽然觉得那片松柏上似乎有个人形的影子,他把照片举到窗前,那里光线明亮,那个影子的轮廓正在不断加深,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长发、红衣俨然就是昨晚在山顶见到的那个女人!孔令铎的心禁不住一阵狂跳,再看那张照片,影子又没有了!
“啪”他一掌击在桌子上,把水杯里的水都震得溅了出来,正在对面伏案的王红雷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孔队,有线索了?”王红雷欣喜地问道,这些年的搭档他早已了解了孔队的脾气,每次有了新发现他的上司都会有击掌的举动。
“是!我明白了!杀杀两个字很可能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莎莎,一定是一个叫莎莎的女人!”孔令铎布满血丝的双眼焕发出了光芒,这是王红雷久违的那个睿智、自信的孔队。
“马上召集大家开个会,部署下一步的行动!”
南京,一个人文气息浓郁的城市,古典与现代的风格融会于一体。然而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一行人却不是来领略景观的,他们是滨海、桂林两地警方派出的联合调查队,之所以选择南京,是因为这里是李翰森、任居正、丰伟业三人的求学之地。要寻找一个和他们三人的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南京是个明智的选择。
首站,选择了克利斯服装学院。以孔令铎的眼光来看:那个红衣女子身材高挑气质高雅,极有可能是服装学院模特班的。然而答案却令人失望,根据校方提供的资料,李翰森是该校的首届学员,而模特班的开设是在去年,且这届的模特班学员中并没有名字叫莎莎的。
夜晚,奔波了一天的队员们投宿在南京市局的招待所。首轮告负,孔令铎内心难以平静。丰伟业的死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置他于死地的那颗子弹是从自己的手枪里射出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举枪射击是本能反应,但是那个红衣女子到底在哪里?他是亲眼见到“她”分裂成碎片的,然而警员们寻遍了山头的每一角落也未曾觅到任何证据。难道“她”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个体?他站在窗前默默地抽着烟,忽然房内有笛声传来,他立即掐灭了烟头,却发现笛声换成了歌唱的男声,原来是龙在天握着遥控器调换着电视频道。
“来呀,我们来喝酒庆祝你的生日!哈哈哈......”
“不,不要......”
“滴......"丰伟业又拨打了任居正的手机,可是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接......
六、梦迷竹林中
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半。他们几乎同时接到了两处报警:一处是漓江饭店保卫部,声音焦急如火,服务员在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之后,开启了1008房间,而他看到了现场情景之后,也是报以一声尖叫!
保卫部门怕破坏现场,值班经理立即打110报警。指挥中心简单记录之后,立即转给刑警队,刑警队迅速凑齐人员,还未出发,南京来了电话,有人报警,要求查一个叫任居正的人。
刑警们看着接警记录,这不正是被杀客人的登记名字吗!
一打开门,酒香扑鼻而来,而现场的情况则惨不忍睹:一男一女都是浑身血迹,倒在地上,男的仰面向天,心脏部位留着一个大洞,血肉模糊,血液流了满身,地上还有黑乎乎的一滩血迹,一个下半破碎的酒瓶还在旁边,看来是被酒瓶当胸贯入后,伤及心脏而致死。而一双大眼圆睁着,似乎临死也不相信。
女的趴在地上,也是一动不动,可以看出身材娇好,皮肤白皙,两臂裸露在外,一头乌发如云。
对现场的处理很快就结束了,那女的并没死,她被送到市立医院抢救,在对服务员进行了必要的垂询之后,整个案发过程还是在刑警队员头脑中还原了:
酒瓶被摔碎了,酒香四溢,而空气在一霎那间变得紧张起来。花非花蹲下去,拣起了半截酒瓶,对任居正含着笑,任居正上前劝慰,不知为何反而跌倒地上,花非花突然把酒瓶的碎裂处对准了居正的胸膛,有力的扎了进去。居正不相信非花这么对他,他大喊一声,企图阻止,但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无力的垂下了手,而酒瓶又被非花拔了出来。
任居正倒在地上,眼望虚空:“天哪!自己最心爱的人呀!”然后气绝而亡!
而花非花,酒瓶脱手,自己趴倒在地。
是的,情景就是这样。刑警队负责人龙在天仔细研究了现场和酒瓶之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个案子案情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到令人产生很多疑问。
首先,花非花杀人的理由,这是破案的根本,没有杀人动机,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龙在天把他们的进口高档摄录一体机取在手里,回放了这几天两个人在酒店以及漓江上拍的录像,如此亲密的一对恋人,要说反目成仇,不会在这一刻。花非花的证件表明,她是一位记者,她有记日记的习惯,她的日记本里,记载了这两天的行踪和她的心情,看得出,她沉浸在甜蜜爱情的包围之中。
其次,花非花看上去弱柳扶风似的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力量?无论如何不能令人信服。
但是现场呢?
没有任何其他的痕迹和线索,整个案子如果按照这样的解释,可以说毫无破绽。警方现在只希望,能够从花非花身上找出答案。
花非花虽然很快苏醒,然而令刑警队员们失望的是:她双目无神,憔悴无比,最奇怪的是,当她闻听任居正已死,而警察似乎在怀疑她时,整个人都瘫倒了,懵然不知所措!
龙在天非常沉着,罪犯在作案后,通常会拼命掩饰自己的罪行,花非花自然也不例外,他们把他带回了警局,龙在天看着非花的证件,开始讯问。花非花眼睛红肿,兀自抽抽噎噎。
“你的姓名。”
“花非花。”
“职业。”
“北方早报记者。”
“你和任居正什么关系?”
“恋人。”
“你是和任居正一起来桂林的?”
“是,我们12日上午到达。”
“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大多数时间,他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我没和他在一起。”
“那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访问了几个朋友,有时候自己随便转转。”
“昨晚你们一直在一起?”
“应该是吧。”
“说确定点。”
“是。”
“你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花非花抬起头,望着虚空,似乎在拼命回想着什么,良久没有回答。龙在天也不去催她,让她自己回想。
非花在想自己做的梦。似乎是在入睡后不久,非花就进入了梦境。梦里的她,身处一个大花园,惨澹的星光闪烁着,花园草木茂盛,可惜无人管理,似乎是个荒园。鸦没雀静,阴森森的特别怕人。非花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为何而来。
小路曲折,深入花园深处,非花走在林中,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她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极为熟悉,非花答应一声,声音似乎被周围环境所阻挡,远处的人也许无法听到,又寂然无声了。
非花在茂林修竹中进入了一处凉亭,她信马由缰,走了进去,凉亭是个八角亭,业已破败不堪,奇怪的是,随着非花进入,一个柱子上突然亮起了一盏马灯。
非花大吃一惊,看看周围,人影不见,这盏灯火,来的诡异!非花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头皮发紧了。
她想跑出那个凉亭,但脚步却纹丝不动,想喊时,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只觉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好不容易转过身,扶住了柱子,拼命的喘息几下,努力让自己安定下来,无奈一颗心就是要跳出腔子一般,怎么也不能镇定下来。
事实上,她也无法镇定了,因为她看到一个人站在面前,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来人的脸,也不知道他怎么过来的。
那人身材高大,如半截铁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非花也不敢稍动,两个人对峙着。
良久,那人向前走来,非花一步步后退,后面就是柱子了,非花退无可退,只好站定。
那人举起了手,手里竟然提着一瓶酒!
非花作为职业记者的素质让她稍稍镇定了,她努力挤出笑容,连她自己也知道,那实在比哭还难看!
那人向她走来,走到柱子旁,放下酒,非花顿时紧张了,呼吸急促,而那人似乎已经喝了很多的酒,一般的也在喘着粗气。
他伸出双手,抓住了非花的胳膊,轻而易举的就把她按倒在地。他骑在她身上,撕开她的上衣,非花感觉凉风掠过肌肤。她拼命挣扎,然而无济于事。
那人一言不发,肆意侵犯着她。非花徒劳无助,泪水涌出了眼眶,只希望能有人来,解救自己。
九、千里苦寻踪
“嘭”的一声巨响,子弹穿镗而出,在夜色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孔令铎凭着感觉就知道,子弹一定会穿过了红衣女子的身体,他等待着。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红色的背影顿时分裂成了无数的碎片,如血雨星花,飘散在山顶的夜空中。而丰伟业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跟着软软的倒了下去。
孔令铎委实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握着枪呆呆地站在原地。山风在耳边呼啸着,随着丰伟业的倒地,午夜寂寥的山林深处,飘来了几声渐行渐远的笛音,回荡在夜空中,似乎是对孔令铎的嘲弄。他毕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警务人员,在呆立了片刻后迅速清醒了,收起枪立刻跑到丰伟业身边扶起他。丰伟业的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嘴半张着,急促地喘着气。是的,刚才的那枪击中了丰伟业!而那个红衣女子竟然只是一个幻像,孔令铎无比懊恼地一拳砸在地上。
丰伟业睁开了眼睛,“孔......”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丰先生,刚才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杀,杀......"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孔令铎将耳朵凑到他唇边,“杀...杀...”丰伟业闭上了眼睛,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丰伟业!丰伟业!”孔令铎晃动着他渐渐冷却的身体,回答他的只有呜咽悲鸣的山风。
几分钟之后,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闪烁的红灯照亮了山头。
“杀...杀...”孔令铎的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丰伟业临终留下的两个字,这两个杀字究竟是什么含义呢?丰伟业心里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天在局里,他眼里深深的恐惧早已说明了一切,这个秘密一定和他、李翰森、任居正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孔令铎后悔自己那天竟然没有留住他,问清楚这个秘密,说不定还能保护他的安全,现在,一切都晚了!
进入南海寺,丰伟业径直来到观音殿,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似乎在祈求着什么,就这样跪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夜色渐深,他离开了寺院,登上了海边的一座小山,一侧的大海,波浪翻滚,拍打着陡峭得山崖,他坐在那里,看星火点点,独自沉思。
暗影里,李翰森和任居正联袂而至,见到他,都是报以深深地叹息:“伟业老弟,没听你的话,悔不当初啊!”
丰伟业涕泪交流,心中有着无尽的遗憾!
孔令铎把警力分散开,自己则驱车往南海寺奔去,突然触发的灵感让他有了方向。而此时已经是午夜零点了,深邃的星空幽微而渺远,他把车开得飞快,那张照片就放在副驾驶位置上,孔令铎打开了车内的灯,不时的看一眼照片,是的,丰伟业的头部开始模糊了,颜色渐渐变浅,终于头部消失了。
孔令铎急如星火,去望南海寺的山路崎岖不平,他都不顾,夜风如水,灌入车窗,他只有一个信念,尽快赶到南海寺,也许,丰伟业就在那里!
他突然听到一声充满骇异的大喊,声音就在自己侧前方,似乎就是丰伟业,在旷野中显得非常的凄凉。他细细分辨,声音又没了。他停下车,往侧前方看去,孤零零的山顶,有一个人影,那一定是丰伟业!
他快步攀登,很快的向那个人的奔去。朦胧中,他发现那个人的背后有个苗条的影子靠近了,山顶顿时明亮,孔令铎看得清楚,那是丰伟业!后面的影子,红衣如血,竟然还带着一副墨镜!只见她伸出双手,扼住了丰伟业的脖子,适逢其时,有个头套状的东西套到丰伟业头上。
影子的双手在用力,丰伟业还在挣扎,却没发出声音,孔令铎鞭长莫及,他习惯性的掏出了手枪,扣动了扳机。
她不甘心就范,她的手在挣扎过程中碰到了什么东西,是的,那是一个酒瓶!
她迅速抡起酒瓶,用力击出,不想却被凉亭的护栏将酒瓶碰破,这一下酒瓶力道发生了变化,迅捷无伦的插入了那人的胸膛。那人向后就倒,非花站起来想走,却已经没了力量,她趴倒在地!
而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医院里!除了这个梦,一切记忆都消失了。
龙在天和其他两个刑警取得了默契,决定暂时收押,再俟研究。
而任居正的老父,也于中午时分赶到了,任老先生老泪纵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看得周围的人无不下泪。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会杀死亲爱的儿子。她曾经两次到任家来,任老先生也特喜欢这个儿媳妇,内心里觉得和自己的儿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就是这个儿媳妇,现在成了杀害儿子的嫌疑犯!这怎不叫他痛心疾首?心痛之余,他隐隐觉得,这不是真的,说不定警方还没有搞清楚。
但当他看到儿子,心如刀绞:活蹦乱跳的儿子呀!居正从小没娘,是他把儿子拉扯大,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终于有所成就,老人特感欣慰,谁承想却莫名其妙的横死他乡,白头人送黑头人,任老先生悲从中来,哭着哭着,“光当”晕倒在地!
而丰伟业适逢其时,也来到了现场,他看到了任居正,也被特许见了非花一面。虽然时间不长,但伟业能看得出非花的悲痛、惊愕和迷惘。
丰伟业毕业后留在了南京,他的两位好友一位北上,一位南下,都取得了很辉煌的成就,只有他,供职于一家会计事务所,拿着相对微薄的薪水,心中颇羡慕两位兄长的成就,同时也关注着他们的发展。
李翰森之死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伟业连续几天彻夜难眠,尤其是在发现了照片上李翰森的影像神秘失踪之后,他就总是带着那张照片,不时的取出来看看,而旧时种种,都上心头。
那还是大学时代,酷爱足球的三个人分别成了校队的主力,南京各大高校经常组织足球赛,每年的秋季还组织高校联赛,丰伟业是中后卫,李翰森是组织前卫,而任居正则是正印前锋。
丰伟业经常面对两位老大哥的突破,但他凭借着灵活的身体条件和较好的意识,常常瓦解掉他们的进攻,当然,他们也会进球,但没人说伟业防守不力。
踢完球,三个好朋友总会凑到一起,去酒吧喝酒,然后互相把对方在场上的情况臭一顿,再相对大笑,这在他们,简直是莫大的幸福。
四年如流水,一晃而过,虽然大四那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到毕业时,他们还是找到了不错的单位,三地千里,只有丰伟业留守在南京。
今年春天,伟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有位美女要来访问他,美女是不是真美,不得而知,但那声音,甜美如饴,伟业听在耳朵里,通体舒泰,只觉似乎刮了一阵清风,浮浊顿去,他精心打扮了一通,心如撞鹿,静等着美女的到来。
中午时分,美女翩翩而至。伟业一看,目瞪口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位美女,身着高级职业女装,显得极为干练,秀美而略显清瘦的脸庞,非常动人。长发披肩,如乌云,似瀑布,潇洒飘逸,饶是丰伟业有些见识,还是吃惊非小。
没有多余的寒暄,伟业几乎要问:“你是谁?”
话到嘴边,觉得唐突,其实,这位毛遂自荐的美女,难道就不唐突吗?不过,人们对于美女的所作所为,多有包容,向美之心,人皆有之呀。
主人是一头雾水不知宗,客人偏偏好整以暇,也不作自我介绍,俨然老友般的做下了,这顿饭吃的就有意思了,话题大多言不及义,好在两个人都是聊天高手,居然不觉冷落,一顿饭吃下来,就有了老朋友的感觉。伟业不相信这个人仅仅来吃顿饭,既然知道自己的电话,一定有来历,所以忍住了不问。而那位美女,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提出要去梅花山看看。
梅花山位于钟山南麓,毗邻明孝陵,此时赏花,确乎是好时节。想想自己下午的事情,都可以推后,同时心中也兴起一股奉陪到底的雄心。
车到山下,二人弃车徒步攀登,山路蜿蜒而上,远远的就闻到梅花淡淡的芳香。
而身在其中时的感觉更为不同,梅花山其实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山峰,如无梅花,则了然无味。伟业一边走,一边介绍梅花山附近的历史遗迹,客人兴致盎然的听着,间或发问,似乎颇知根底。
凉亭小憩,伟业无心赏景,客人看他心思不属的样子,呵呵笑了,笑声爽朗无比,不消说,淑女的派势是没了!
七、雾里花朦胧
丰伟业听着美女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她如花般灿烂的笑颜,顿时涨红了脸。他生性腼腆,对于择偶的要求又颇高,故此至今还孑然一身。来客见他红着脸不再说话,也就止住了笑声,大方地伸出了手。
“伟业,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北方早报的记者花非花,很高兴认识你!”
“花非花?哦,原来你就是未来的嫂嫂啊!哎呀,招待不周失礼了!”伟业一听对方自报家门方才醒悟,对方原来是居正的女友非花。曾听居正在电话中提及,今日相见果然不同凡响,心中不免替好友高兴。
“哪里啊,是我失礼才是!我有些公务处理路过南京,阿正想通知你的,是我让他别说的。我呀,就想看看他一直挂在嘴上的兄弟。呵呵......”
非花爽朗的笑声在伟业耳边回响着,那次见面虽然短暂,却给双方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只是世事难料,再度相逢竟然是在这种地方,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非花双眼无神、脸庞消瘦,与上次见到的那个豁达开朗的女子判若两人,见到伟业止不住的泪水又流淌下来。
“伟业,相信我!我没有杀阿正,我爱他!相信我!”她的声音坚定而执着。
伟业默默的点了点头:“非花,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两个电话不过相隔十分钟,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非花哽咽道:“伟业,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我只记得那天晚上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等我醒来之后就已经在医院里了。警察说阿正被人用酒瓶杀死了,那个酒瓶上居然有我的指纹!我也就成为最大的嫌疑犯!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
“梦?什么梦?”伟业大为惊讶。
非花抬起那双朦胧的泪眼,似乎很不情愿再去回想梦中的情景,但她本是粗豪性格,还是断断续续对伟业说了。
伟业听完,呆了半晌,良久才问道:“那,那个梦中强暴你的人你可认识?”
“不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事实上,我也看不清楚!”非花茫然地摇摇头。
孔令铎拿出烟,顺手给了丰伟业一枝,帮他点上,伟业的手在发抖。
孔令铎吐出一个烟圈,冉冉上升,渐渐扩大,终于散开。他看着丰伟业:“丰先生,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丰伟业猝不及防,此语如滚雷破空而来,震的他失魂落魄,他霍地站起来,又颓然坐下,那萧索的申请,看在孔令铎眼里,殊有不忍。但不这么刺激他,料想他也不会吐露真言,所以他一动不动,静静的等着丰伟业。
丰伟业从装笔记本计算机的包中,取出一张照片,放在孔令铎的桌子上。
照片上,丰伟业一个人位于左边,照片的右边部分空空阔阔的一大片,而丰伟业的左胳膊也没有,只看得见他的手!
“这本来是我们三个人的合影,但是翰森大哥死去之后,影像也就随之消失,我后来发现居正的五官模糊,心下不安,所以给他打电话,但那时候他还很好,十分钟之后,影像完全消失,我再打电话,就没人接了。”丰伟业说着,虽然是在白天,但那晚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
“这么说,你的胳膊是被李翰森挡住了?”
“是,他的影像消失之后,这张照片就这样子了。”
照片上的人在死亡前局部会变淡,继而模糊不清,最终完全消失,这是一个信号,现在看来,凶手的目标是照片上的三个人,而这个“凶手”,绝非一般,他是用意念杀人!
“孔大队!”王红雷匆匆走了进来,看见有人在,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丰伟业站起来,要告辞,孔令铎留住了他:“你先到隔壁去,我一会过来。”
处理完工作,孔令铎起身来到隔壁,丰伟业已经不知去向,他的随身物品都已经带走,看来已经离开了。
丰伟业为什么要离开?现在孔令铎面对着大街上的人流,在想这个问题。他离开之后又会去哪里呢?
无论如何,都要在午夜之前找到丰伟业,看得出他的心中还隐藏着一个秘密,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再清楚不过的说明了这一点。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发现都详细告诉了龙在天,龙在天对他的想法很支持,希望他调集警力,找到丰伟业。然而直到午夜零点,丰伟业依然踪影皆无。
丰伟业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公安局,背着包,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也不知道要到何处去。
他的思维好像停滞了,直到一辆的士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叫了车的。他坐进去,冲司机摆摆手:“去南海寺!”
车很快就离开了市区,直奔南海寺而去,一路绿树如荫,南国的风光确实柔昵宜人,但丰伟业却视若未见,他只是沉思,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说来离奇,他是被自己的恋人杀死的,至少桂林警方这么认为!”
孔令铎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龙在天的手机,初步了解了案情。中间他精力颇为集中,不知道听到对方说了句什么话,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丰伟业,旋即又继续他的电话了。
“又是一个女人!”孔令铎通完电话,陷入沉思。良久,他突然问:“丰先生,你认识花非花?”
“是呀!她曾来过南京,我见过一面。”
“那么依你看,她杀任居正的理由是什么?”
“我敢肯定,她不可能杀居正大哥!”
“哦,”孔令铎饶有兴味,“那么你坚持凶手另有其人?”
“是的,说不定,”丰伟业欲言又止,“这是同一个人所为。”
“你这么说,可有什么理由?不会是自己的预感吧?”孔令铎目光如炬,盯住了他。
丰伟业倒还沉得住气:“不,恰恰相反,就是我的预感!这两件事,还有一个共同点,孔大队可了解?”
“请讲。”
“生日!他们两个,都是在生日那天遇害的!”丰伟业说着,眼睛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这是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其实孔令铎倒是注意到了,李翰森死的那天正值他生日,当时只以为是巧合,不过现在有了任居正的案子,这件事情就需要特别加以关注了。
“丰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情况未向我们反映呢?凶手如此处心积虑,一定是有计划的谋杀,你们三个人既然是好朋友,他们俩的事情,你总应该也知道一些的。”
“是的,”丰伟业声音很低,“但那是以前,这几年,天各一方,各奔前程,见面是很少了,他们的情况也就隔膜了。”
“不!”孔大队目光灼灼,言辞锋利如刀,“从目前他们二人被害的情况来看,如果我们假定你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两起案子是一个人所为的话,很有可能这是针对你们三个人的!”
“我不清楚!”丰伟业额头汗水,滴滴而下。
伟业一时无言以对,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着失去了两位情同手足的挚友,而且都死得那么蹊跷。难道真应了那句天妒英才吗?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非花,凭他的直觉:非花绝不是杀害伟业的凶手。
“呃嗯。”一直在边上旁听的龙在天警官挥了挥手示意女警先把非花带下去,随后问道:“丰伟业先生,我们有几个问题请您协助调查!”伟业点了点头。
“是这样,漓江饭店保安部门在出事后报了警,而我们也接到了南京警方转来的报警电话,要求查找任居正先生,也就是本案的被害人,那是您报警的吧?事发当时是在半夜,而您又身在千里之外的南京,请问您是怎么会知道任居正会有生命危险的?”
龙警官眼神犀利,措辞严谨。丰伟业颤抖着双手抽出了一枝烟,“啪嗒、啪嗒”揿了几次才把烟点着。
他抽了一口,低头沉思了片刻才答道:“龙警官,想必您也知道,半个月之前我的另一位好友李翰森先生离奇死亡的命案吧?我们三人自幼一块长大,情同手足,可以说彼此之间已经有了某种心灵的默契。那天晚上,我突然觉得心神不宁,给居正打了第一个电话,当时他给我的感觉是很快乐,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挂上之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发的强烈,于是我忍不住又打了第二个电话,但是......”丰伟业停顿了,他埋首在两膝之间,双肩抖动着。龙警官见他情绪激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丰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希望您协助我们查清真相,以告慰令友在天之灵!”
离开警局,已是中午。烈日当头,丰伟业有些头晕目眩的。停尸房里,警察让他看了居正的遗体,圆睁的双目、胸前的大洞现在又浮现在他眼前,刚才强忍住的呕吐感觉再也憋不住了!他捂住嘴,冲到一间公厕,“哇哇”地吐起来,五脏六腑跟着翻江倒海,直到喉咙里吐出了血丝才止住。他洗了把脸,整理一下衣物又站在了人流涌动的大街上。阳光依然刺眼地包围着他,生命依然属于他,而翰森和居正却永远也看不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照片,没了,居正的影像也没有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还留在那张照片上,可是,那个有些模糊的影子又是谁?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一个人的照片可以发黄,影像过久了可能消失,但为什么不是一起消失?翰森大哥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伟业不清楚,只知道被杀以后影像就不见了,但是居正,那可是他看着消失的!这件事让他深深地感到恐怖!
他凝视着街上走过的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他,是的,这就是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一霎时,伟业好像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了!他抬起头,看湛湛青天,朗朗乾坤,伟业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不认为非花是凶手,但他也不能给出更好的解释,因而决定暂时离开桂林,去滨海李翰森的故居,印证一下心中的想法,顺便,同滨海警方联系一下,看看那个案件的进展情况。
桂林离滨海不过2小时的车程,丰伟业在车上打了个盹就到了。到了那里他匆匆找了家旅店住下,就来到了银砂海滩,李翰森的度假屋就在那里。
那座木屋本是休闲度假的好居所。可是现在,自从出了命案之后,附近的住户都搬走了,当地人传说这座屋子闹鬼,一到晚上就会有笛声传出。搞得人心惶惶的,开发商原本计划兴建的二期工程也被迫搁浅了。
丰伟业在保安那里拿到了钥匙,直接来到门口,他有点犹豫,但还是毅然打开了门。里面的东西都已经用白布遮盖起来了,他一个人走进去,就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嘭"的一声,他整个人跟着跳了一下,回头看去,原来是风把门吹上了。底楼客厅的地上,有个用粉笔画出的人形,是坐姿。那是翰森遇害的地点,他用手中的数码相机拍了下来。
楼上的露台面对着大海,海风轻柔地吹拂着。伟业知道翰森从小就梦想有这样一个居所,他终于凭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享受了。人生无常,伟业深深叹息着。
他忽然发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回过头去看看,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那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他又眺望远处,前面的沙滩上有个穿红衣的女人戴着一副墨镜,仰着头似乎在望着自己。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可是他觉得此人的外形很熟,是谁呢?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女人,很像那个在翰森葬礼上出现过的女人,当时人很多,那女人也不过惊鸿一瞥,印象并不怎么深,但依然能够记住。伟业的心一阵狂跳,那双隐藏在墨镜后面的会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么寒冷。他举起手中的相机,调到了远景把那个女人摄了下来。
那个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相机,却并没有离开,依然在远处看着他。伟业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带上他的相机离开了。
回到旅店,他将照片导入到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里,把翰森遇害地点的那张照片不断放大,一个模糊的影子变清晰了,那是个女人的背影。还有那张最后拍的女人的照片,她们两个会是同一个人吗?
八、追命索魂手
孔令铎看着桌子上的那张照片,给丰伟业打电话。然而出人意料的,手机已经关掉了。
孔令铎一面指示刑警队员速查丰伟业所住的酒店,一面把电话打到了南京丰伟业的公司,让他的同事帮忙查一下他的生日,过了一会,一位女士的声音传来:“伟业的生日呀,9月19日。”
9月19日?那不就是明天吗?!
孔令铎抄起自己的包,顺手带上那张照片,匆匆里开了自己的办公室,他首先来到银砂海滩李翰森的度假屋,那里没有人。他看看海滩上,只有很少几个人,既没有那个红衣女人,而丰伟业也没有来。
他刚要走,手机响了,刑警队员王红雷报告说已查到丰伟业的住处,是在南天酒店,他们很快就到,要他也立即赶过去。
孔令铎立即驱车前往,路上又接到了王红雷的电话:“孔队,丰伟业没回酒店,酒店的人说,他一早就出去了。”
那就是说,从刑警队出来,他根本没有回酒店!这时候他在哪里呢?孔令铎不自觉的拿出了照片,照片上的丰伟业带着憨厚腼腆的笑容,影像依然很清楚。他不由得想起了同丰伟业的见面。
下午3点多,丰伟业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想问问李翰森案的进展情况。
“丰先生,此案诸多困惑,难以索解,期间我们在死者的家乡和滨海穿梭数次,了无所获,可以说毫无进展,现在又出现了新的案子,李翰森被杀一案只好暂时搁置。”孔令铎面对着丰伟业的询问,神情颇为沮丧。
丰伟业也很无奈,凶手作案如此干净利落,竟然令刑警队一筹莫展。不过伟业乃是有所为而来,所以他决定开门见山。
他取出优盘,插到孔令铎的计算机上:“这里面有两张照片,是我在现场拍摄到的,孔大队看能否对本案有所帮助。”
孔令铎顿时有了兴致,因缺乏睡眠而充血的眼睛里也有了神采,他迅速把文件导入自己的计算机,打开了其中一张图片。
那是滨海市的海滨沙滩,一个女郎仪态万方,神情潇洒,正自翘首远眺,墨镜后面的眼睛隐藏了起来。孔令铎盯着照片,目光并部稍瞬,他凭着职业的敏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嗯,想起来了,在李翰森的葬礼上,曾经遇到过她!
他抬起头,目光有所询问,丰伟业点了点头。
他又打开另一张照片,那是李翰森的度假屋中所摄,孔令铎很熟悉,的确,那里是李翰森被害的位置,还能看得见粉笔勾勒的人形,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丰伟业给自己这样一张照片,所为何事呢?
“你把这张照片放大。”
孔令铎把照片无限放大,照片的清晰度开始下降,终于出现了马赛克,然而还什么也没有。
丰伟业站在一边看着,的确,自己曾经见到的那个人的背影,再也没有出现!
他不甘心,拿出自己薄薄的笔记本,迅速打开那张图片,然后慢慢放大,并来回搜索,没有!那个背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丰伟业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孔大队,我把照片导入笔记本之后,曾在这张照片上发现了一个人的背影,那个人……那个人看起来……很象沙滩上的那个女人!”
孔令铎当然相信丰伟业,问题是,自己后来曾经多方查找葬礼上出现的那个女人,却再没下落,参加葬礼的人都说没有看见这么一个女人,孔令铎只好放弃了。现在这个女人又在滨海露面,而且离奇的出现在李翰森被害的地点,那是为什么呢?
“丰先生,这个人你可认识呢?”
丰伟业目光中迷离:“不,我不认识。”
“那么,丰先生怎么又会来到滨海呢?”
丰伟业凄然地摇头:“孔大队,你上次在翰森大哥的葬礼上见到的大律师、我的兄长任居正,又在桂林离奇死亡,我刚刚从桂林过来。”
孔令铎大吃一惊:“任居正!他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