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因为宿舍的喧闹,我决定搬出学校。
“找一个房子,只要安静,简陋些是无所谓的,当然不能太贵……”我对中介这么说。过了几天,回音来了,让我去看房子。
中介公司的办事员实在是有点猥琐,带着虚假的笑,这总让我疑心他似乎有着什么阴谋,然而那天天气不错,阳光很灿烂的照下来,这就冲淡了我的不满,而且,就在我看到那房子的时候,余下的不快也消失了。那是一所老房子,四处有着高耸的居民楼,使得这房子显得突兀,但是它是可爱的,虽然曾经雪白的外墙已经爬满了藤萝,雕花的栏杆也有了破损,可依然看得出它曾经的辉煌。这也不是间闭塞的房子,但是清静,周围是居民楼,远离商业地带,最重要的,它的租金便宜的惊人。
我决定租下。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经济的笑容狡黠而奇怪。
三天后,我开始打扫我的新居,其实我租的是这屋子的二层,因为一层其实是堆满了杂物的大厅与仆人房间。二层才是干净的屋子和阳台。卫生间也在二层,还有着一个老式大浴缸,当然我是不会用的,龙头已经锈住了,用老虎钳拧开的,随着一阵怪兽般的丝丝声,流出一股浑浊的水流,再慢慢变的清澈,我打扫了一个下午,使得房间重新变的干净,桌子上放了一瓶姜兰,于是,这屋子的霉气也为花香取代了。夜幕降临。我开着台灯,开始看书,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凌晨的,可以被撕破的寂静”我忽然想起了《猫》中的一句台词。也许就是指得这样的气氛吧。
忽然,一阵风过,窗帘被掀的起起伏伏,平添一份诡异,楼梯上,传来一阵隐隐的脚步声……。
寂静的夜中,楼梯上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
我站起身,仔细聆听,却发觉那脚步声总是一般大小,并未由远及近,我拿了手电,开门,一束光直直的朝着楼梯弹落下去,只见楼梯转角的一扇破窗随着风咯吱咯吱的颤动,发出类似于楼板被践踏的声音,这个破楼阿,明日还需重修。我暗自思忖着,回转房间,刹那间,我楞住了。黯淡的台灯光圈边,那束姜兰花旁,恍然间,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很小,是一个孩子的身形,她缓缓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有一丝微笑,然后,便不见了。我定了定神,走到书桌旁,书依旧是那一页。我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吗?那从花依旧美丽芬芳。这时候,窗前的风铃忽然叮当乱响,今日不是南风,难道是我刚才进门带进的风吗?
我猛地回身,却见一个长长的黑物立在我身后的阴影中,恍若一个树精,伸出一个长长的触手向我卷来……
一个黑影在我身后,伸出长长的触手……
但我却并没有慌张,只是微笑的看着那个黑色的影子,就在那触手般的东西将要触到我所站的台灯光圈边沿时,停住了,我们就在那里僵持。
良久,我说:“小妹妹,玩够了没有?”
我从小身体就很弱,可能就是因为阳气不盛,我对那种东西有着很强的感应力,我感觉的出他们的存在,甚至它们的特点,这让我父母很惊恐,然而这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好玩的游戏,与它们的接触多了,我也渐渐熟悉了这类东西,大多的它们,是没有恶意的,即使有怨气,也不会为难无关的人,长大后身体好转但这个能力,并没有消失,而我,也看了很多古籍资料,对这类东西的了解更甚,我相信我完全分得出这类东西是否对人有伤害这个鬼魂,就是刚才我进门时感应到的那个孩子。
她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她身上没有怨气,但是为什么没有怨气的鬼魂却在这里盘旋,而没有去投胎转世,她在阳世间停留的时间肯定不短,所以才能化出幻境吓唬我,但是我感觉的出那股阴气是她,故而揭穿了她的把戏。
那个黑色的影子渐渐的矮了下去,又是那个孩子,站在黑暗中望着我,这时候,我可以仔细端详她了:孩子都是可爱的,而这个孩子特别的美丽,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皮肤也是雪白,头发是披散的纯黑,大大的眼睛却是洋娃娃般的天蓝色,充满着一种无辜的迷惘。似乎她刚才的举动都是无辜的。
那个沉默的女孩子站在墙角,我们没有说话……鬼并不是能随便和人进行交流的,这个女孩子的沉默也不足为奇,过了一会,她就消失了她在这里定然是住了很久,吓唬房客离开,只怕是为了清静,但是为什么她还不走呢?
我渐渐入睡,既然打过了交道,我就不会再怕她,忽然,我听到一阵雷声,难道将要下雨了吗?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想把窗关上,忽然,我呆住了,依旧是那扇窗,外面的景色却完全的不一样了。
远远近近的居民楼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片水田,在黑暗中诡异的起伏,唯一不变的,是楼下的一棵大树那树下,还有个小小的白色的人儿,那么小,那么无助的一个影子。我知道是她,那个孩子。
这时候,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旁边,看得出,那是个高大的身形,天,我忽然有一种及其不详的预感,高大的影子抱起白色的孩子,忽然天空一阵响雷经过,整个小楼似乎都为之颤抖,我一颤,再放眼看去,却只见那白色的小身体卧在了树下,雨沙沙的下来了。
我呆呆的站了许久,忽然,那白色的身体漂浮了起来渐渐到了窗前,又是那张美丽的脸,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疑惑、悲伤。我明白了,其实,在我第一次遇到这个鬼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猜想,一个古老的传说引出的猜想:如果一个鬼魂,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话,它就无法转世,病死,淹死,车祸而死,总之,鬼魂都要知道自己如何而死,那个小小的鬼魂,是不是也迷惘于自己的死因呢?所以它无法离开,只能盘旋在这里,却没有怨气。
这么天真纯洁的一个孩子,居然是死于非命,无论如何,都是惨绝人寰的一件事情,而她死的那么不明不白,以至在这里孤独的盘恒了许多年,不管如何,我都要给它一个公道,让它安息,我暗自下了决心。
但是,那个高大的身形是谁呢?我想问,可是就在这时候,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天际,我猛然间,从床上惊醒了,哦,原来是一场梦……望望窗外,远处依旧是栋栋楼影,雨也下来了。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却见书桌已经被打湿,正要擦拭却发现那水渍非常奇怪,是四个不太规则的圈圈,第一个和第三个,在左下角有两条细细的尾巴,而第二个和第四个圈,在右下角有两条细细的尾巴。
二天却是一个晴天,我走出小楼的时候,真怀疑昨天晚上那是一场梦,但是理智告诉我不是,那个女孩肯定死的很冤,而我,应该要帮她,需要理由吗?也许就是,我们有缘。
小楼离学校不远,我一向是早早的到实验室,这让我的导师很满意,我老板大名张富贵,真是一个恶俗的可以的名字,但是这么想的人见了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风度翩翩,及有学者风范,岁月雕刻的痕迹依然掩不住早年的英俊风华,我称之张老师,的确是很尊敬他,因为他的学识见地的确一流,据说他早年不过是个工农兵大学生,成就却如此不凡,真不是一般人。
今天张老师的气色特别好,一早见我就笑眯眯的说:“嗯,小文子,又是你早。”我也微笑着回答:“张老师,是不是访问的事情决定了?”
我猜的没有错,张老师去巴黎大学访问的事情定下来了,和巴黎大学的这个合作交流项目是系里及其重视的一件事情,人人都想染指,张老师就是几个竞争者之一,本身他优势并不大,但是前几天形式急转,那方面忽然及其肯定而急切的点名要求张老师参与项目合作,这使得人人都很奇怪,有几个竞争者甚至十分气愤的散播流言说其中有猫腻,但我相信不会。因为我觉得以张老师的能力他当之无愧忽然,电话铃声陡起,响在这个寂静的清晨,特别的突兀,照例是我接,这样可以挡掉许多无聊杂事,“喂,请问你找谁?”
“张富贵在吗?我这里是市三医院。”
我一听脸色就变了,我知道,张师母已经是卧病多年,就是在三院,只怕凶多吉少。
果然,张老师接听了一会,立刻沉下了脸,说道“我马上来。”放下电话,张老师沉重的对我说:“小文子,我得去医院,你师母,不行了。”
其实,我知道,师母早已是不行了,张老师之所以在学院颇有好得声名,学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张师母,他们十几年前从西安调来得时候,张师母就已经是植物人了,据说,是实验事故得后果,本来嘛,化学系这样得事件并不算希罕,但是师母这一拖,就拖了十几年,这些年,张老师也吃苦头吃够了。
医院的几个医生都垂首站立,张师母住的医院是高干病房,我以前隐约听说过这个师母出身不凡,家庭是有实权的人物,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可床上的病人,真不能算人了,如果不是心脏起博器还在丝丝的响,我真不觉得,这个皮包着骨头衰竭的好似骷髅的生命体里还有任何活着的迹象。忽然,那个骷髅睁开了眼睛,天,简直是恐怖,十几年都没有神智的身体居然清醒了,病房里人人都吓了一跳,只见那骷髅声嘶力竭的吐出这样几个字“富贵哥,对不住你……”
我不禁看了看病床边上的导师,但是也许是他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脸色居然差的比那骷髅好不了多少,而那病人忽然又睁大了眼睛,嘶叫了一句“姓林的,你够狠……”这句话说罢,那骷髅便再不动了,好久,全病房才回过神来,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一个生命,就消失了,我却忘记不了张老师刚才那神情,如遭雷击般的一下全身颤抖,也许,是因为师母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罢。
只见他默默的靠在床边,似乎浑身都没有了力气。我慢慢走出病房,那里的空气实在太压抑了,这让我浑身不舒服,坐在走廊上条凳上无目的的东张西望,只见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天色已暗了下来,阳光一点点从走廊上退却,病房里传来呜呜的哭声,衬的气氛更为凄惨,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人生生离死别,都是如此,而更有死的不明不白的,如那孩子,一点灵魂还沉沦在这世间受苦。忽然,一阵幽幽的叹气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抬起头,却见旁边的长凳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中年妇人,眉目十分清秀,却一脸的苦楚,不知又是哪个病人家属,我心想,但那妇人却开口向我说话了“小姑娘,你相信善恶有报吗?”
“这个……”我惊诧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个女子与我素昧平生,却问了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但略加思索之后,我还是回答“我相信,善恶有报,自己种的因,迟早会有果。”
那个妇人听了,浑身似乎颤了一下。缓缓的说“自己种的因,自己食的果,是阿,以前做了的坏事,害了的人,以为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却终于还是要算这笔帐。”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自言自语,不知从何谈起,半晌问出一句话“你害了谁?”
“我害了谁?”她的目光也迷惘了,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忽然,她激动了起来,扯着头发大叫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已经够惨,我被姓林的害了十多年,我也是生不如死——”她的声音尖锐而恐惧,清秀的相貌也扭曲了起来。我害怕的不住后退,她扑了过来,我尖叫一声回身就跑,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护士身上,那护士立刻扶住我,“小姐,你怎么了?”
“好可怕,有神经病。”我大叫我们回头看,却见走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刚才和那个妇女作一块时候,我一直都很不舒服但我却一直不能发现不舒服在何处,现在想来,那不妥就是:她没有影子!!!但是,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她身上死魂灵的气息呢?也许,这只有一种解释,这个魂灵刚刚脱离阳世,故而死气并不重,那她是谁呢?
那一瞬间的惊疑,立刻就被接下去的忙碌冲淡了下面的几天过的日子及其非人,研究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苦力,女生也不例外。实验室一大堆事情压在我身上,真庆幸我没有晕倒当场,实在是太累了。
当然我没有忘记那晚遇见的那个孩子,虽然那以后她没有打扰过我,人鬼相安无事,但是我决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我的第一步计划是寻找房东,虽然我租定了房子,但是和我接洽的一直只是代理,据说这房东是高龄的老夫妇,行动不便,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委托中介公司全权的。我仔细查看了合同,发现这位老先生大名林载,好熟悉的名字阿,我仔细想了半天,忽然间恍然大悟:我带着99级的习题课,因而和他们的班委及其熟悉,一次闲聊曾说起过他们团队活动提共社区老人上门服务,其中有个对象就叫林载,是个很有名的画家,还送过他们班级一副画。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略施小计,我假托是林载的画迷,就和几个学生上门去服务了。
所谓服务,其实只是陪老人聊天,林载老先生不在,据说是去新加坡开画展了,老太太却是精神矍铄,和我们聊了许久,林家在这里也算是有名的世家了,解放前是大资本家,林家还出过好几个我的校友,F大的毕业生,这个到是让我们及其感兴趣。
“林家呢,我是呆了几十年了,真是书香门第呢。可就是命不太好”老太太缓缓说来“我们家阿载的堂姐,也就是林家长子的的大小姐,解放前F大新闻系的高才生,大学就加入地下党了,可是运动时候,被活埋了。最可惜的是林家最小的族弟早先留学法国的,还娶了一个法国的太太,解放后带着妻子孩子回来的,在F大教书,可没多久,就遇上运动,被逼死了,他太太的母亲是法国领事馆的人,运动不敢动她,可是把孩子扣下了……”听到这里,我忽然心中一动,难道……
白色的裙子,雪白的皮肤,黑色的披散的长发,却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个孩子,是不是一个混血儿呢?”我脱口而出林老太太看着我笑了“当然是,我那弟媳是正宗的法国美女呢,那小孩子可爱及了,皮肤白白的,还是蓝眼睛,我们都叫她小外国人。”
“那么,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呢?”
林老太太的神色忽然黯淡下去“死了。”
同去的同学不由得惊叹一声,七嘴八舌的问“怎么会呢?”
“难道运动连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孩子的母亲为什么不保护她呢?”
林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眼望着远方,似乎沉进了那一段回忆“林家因为原来家大业大,读书人多,眼红的人也就多,所以运动开始,受到中伤诬陷特别厉害,大姐被抓了,小弟也在被审查,据说要判刑,我弟媳的母亲,是法国外交部成员,因此得以让我弟媳回法,但是那个孩子,当时却被上面扣了下来,……”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本来有着美满的家庭,爱她的父母,但是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我心里暗暗的感叹难过。
林老太太顿了顿,继续说:“那个孩子,当时就放在她三伯父那里,这个三伯父,本来好吃懒做,是林家最不成器的一个儿子,可是运动一开始,靠着奉承上头带人抄家,居然是受冲击最小的一个,他们对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好,如果不是有关照说一定要看好看牢这个资产阶级特务分子的特殊小崽子,他们早就把小姑娘扫地出门了,可怜那个孩子吃不好,睡也只能睡沙发,那时我和阿载都在受冲击,日子真是不好过,可是,比起亲人的惨信却都不算什么了,大姐被打成特务,活埋了,死后不久,就传来小弟畏罪自杀的消息,最掺的是,就是小弟自杀那个晚上,那个孩子,也死了……”
“是不是那个该死的伯父害死的呢?”同学们义愤填膺。
林老太太摇了摇头“当时运动虽然厉害,可是这个孩子死了,还是激起了民愤,上头也责罚下来,毕竟这个孩子的身份事关重大,那三伯父怕了,叩头告奶奶指天划地的发誓他没有碰那个孩子,是她自己在楼前树下玩忽然死掉的,后来还验尸来着……”
我顿时心里紧张起来“验尸结果如何呢?”难道说,那个孩子的死亡之谜立刻能解了……
可是林老太太还是摇了摇头“可是也怪,医生也查不出那孩子死因是什么。”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说完了这么多,林老太太似乎也疲倦了,几个同学望望我,我明白这是表示活动该结束了,只得悻悻的站起来,诶,这孩子的秘密,要何时才能揭开呢?
我只能悻悻作罢,这时候,几个同学已经起身告辞,那老太太也起身要送我们,我灵机一动,几步上前扶住她,说:“我扶您。”那老太太看了我一眼,满脸笑意。从客厅到门口路不算长,我随口的问到:“人说坏人不得好报,那三伯父现在是何处境呢?”
那老太太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道:“他们虽然坏,却终究没什么把柄,只是运动后就没有亲友理睬了,老伴死了,进了养老院吧。”几天后,我找到一个在慈善组织作志愿者的同学,在他的帮忙下,我以义工的身份找到了我那个区的养老院。
院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只是话比较多,看完我的证件,拉着我的手说了半天的话,类似于现在象你这样的年轻人真难得啊之类。在我忍耐性快到达极点的时候,她终于说,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看老人。
养老院不大,也就十几个老人,都是颤颤巍巍了,有人陪他们聊天都特别高兴,其中有个阿三婆,嘴瘪瘪的,却特别能说,拉着我的手讲个不停,我陪她在阳光下坐了好一会,终于等她稍微停息下来,小心的问:“我有个同学说,她有个亲戚姓林,也在这里。”
阿三婆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林斗吧,这就他一个姓林的了,不过这老头脾气有点怪,你说这儿都是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聚在一块不久图个热闹吗?他倒好,老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头,这精神能好吗,这不,生病了,在那边的特护室躺着呢。
特护室在养老院最里面的角落,几张病床,是给不便行动的老人准备的,我走进去,只见靠窗的床上,坐着一个呆滞的老者。
我打量着林量,他平时那翩翩的学者风度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的凶狠,这就是林量吗?我平素一贯敬重的学者,居然是连续结束三个生命的凶手?
我看着这个可悲的人:“是的,我的确无法惩罚你,起码,法律上,20年已经过了,可是,你对的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我没有办法,那种情况下,我要活,我一定要活下去,我本来只想留着命等卡塞林,等林娜,可是,最后我却失去了娜娜,我也很痛苦,这些年,我多么想念她,你知道吗?我一个孩子也没有,也是报应阿!”林量痛苦的向我喊叫,。忽然,轰隆隆——天上一阵惊雷划过,他激动的向前倾的身体顿时停住了,就像一个雕塑一般停顿了一下,然后一格一格的倾倒下来。我抢上前去想扶住他,发现他呼吸急促瞳孔放大,是心脏病……
医院的救护车带走了林量,然而,已经晚了。
这些天,我常常想,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们追求的又是什么,林量当时活下去的理由,是因为他想与他的妻女,尤其是女儿团聚,但事实上,他反而害死了女儿。人啊,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这样丧心病狂呢?他在追求的过程中,反而把最重要的东西丢失了,那么,这不是生不如死吗?在这场局中,几乎没有一个得益者,林娜,林量,刘红军,张富贵,每个人都是付出了生命般高昂沉重的代价。最令我不安的,是小林娜始终不走,到不是我嫌她麻烦,而是我实在不清楚她还有什么牵挂。
这天,我参加了林量的追悼会,席间,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惹眼的人物,那是一个外国老妇,她穿着深色礼服,满脸凄然之色,眉眼间隐约可见当年风采。我悄悄拉住一个老师问那是谁,“她是巴黎大学合作方的教授,不知为什么,这次前来,名字叫卡塞林。”
我心中一颤,难道……
追悼会后,我拦住了卡塞林女士,她的中文非常好,“卡塞林女士,我是林老师的学生。”
她惊诧的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他姓林,我本来以为……”
“晤,这个,我是林老师非常好的朋友,他对我……就像女儿一样。”天哪,我居然撒了这样大的谎。
然而卡塞林深信不疑,“他如果肯告诉你他的身份,那自然你们是好朋友了,林告诉我说,当年他改名逃出上海,吃了很多苦。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帮他分担”卡塞林说着脸色暗淡下来,“卡塞林女士,不要难过,中国有句话,生死有命,很多东西,是命运决定的。”我和颜悦色的安慰她抬头看了看我,脸色之间隐隐平和了些,显然是得到了安慰我赶紧抓住机会接下去说“如果您有空,而且有兴趣,可以到舍下喝杯茶。”
她微笑了“可爱的中国女孩,当然可以。”
林娜,你之所以还留恋着这里,是不是知道有一天,可以见到你的母亲呢?
果然,卡塞林来访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林娜了。
再后来,我毕业了,也离开了那所房子,很多事情,渐渐的就远去了,只有在深深的雨夜,姜兰花的香气中,我还能想起那穿着白裙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