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作者:江间日出

   1
清晨,湖面被一团朦朦胧胧的雾所包裹,安静得出奇,没有一点儿活气。
直到太阳缓缓升起,那雾霭找中才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丝光亮,猩红的。
湖面边缘,一具泡得发白发胀的女尸随着雾的退去显现出来,女尸的脚腕处绑着一条红丝带,那条悬浮在湖水中的红丝带宛若从女尸身下流出的鲜血渗入不见底的深渊。
接到群众保安,说城郊湖边发现一具女尸,我们快速紧急地到达事发现场。
由于夏天是鱼虾活动频繁的季节和最近几天下暴雨的缘故,女尸被发现时已经变得很浮肿,当我们将她弄上岸翻过身时,她的背部被鱼虾啃食得千疮百孔,破烂的衣服上偶尔可以找出一两只贪食的小虾。

不知怎地,我一见这女尸就有点儿心慌,总感觉五官变形的女尸似曾相识,而那摄人心魂的红色更是触目惊心的诡异。
女尸脚上的红丝带依旧留在水里,为了弄明白怎么回事,水性很好的同事被命令下湖一探究竟。
下水的同事很快从水里钻出,手里抓着那条红丝带,红丝带的末端有被撕裂的痕迹。
同事说,这条丝带与湖里的水草缠在一起,在不远处他意外地发现另一条红丝带绑在一块大石头上。于是,我们大胆猜测,这个女人用红丝带绑着一块大石头跳水自杀,丝带是被湖里的鱼蟹撕咬断裂的。
我仔细检查这女尸脚上的丝带,突然紧张起来,因为这条丝带的末端有一个模糊却又熟悉的黑影,好像是个用笔画的新娘。
我连忙让刚才下水的同事将湖里的另半条丝带取上来,那半条丝带上也有一团模糊的黑影,是个新朗。
回到局里,我们很快调查出这具女尸叫王兰,24岁,医院里的一名护士,死于四天前,也就是上周六,这期间下暴雨的第一天。
我一听这个结果,思绪便恍惚起来。王兰是我新婚妻子苏林的同事,是她的密友。
2
苏林看了王兰自杀的新闻过后,当晚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里的王兰还活着,梦发生的地点在她们所工作的医院里。
病房里被浑浑噩噩的雾气所笼罩,一条刺眼的红线清晰可见。红线的一端连在王兰的脚上,红线的另一端连载一个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的老妪身上。
梦境里,王兰对这位垂死的老人照顾非常周到,可这位老人并不领情,冷冷地说:“早干什么去了。”
王兰跟没听见一样,泰然地离开病房。
病房里的老妪泪眼盈眶地望着王兰离去的背影,手颤抖着果断地拔掉了提供生命的管道。

王兰再次进入病房时,这位老人已经死去,王兰的喉咙里悲鸣着发出吼叫的声音。
这时,可怕的一幕发生了。老人身下迅速伸长出几十条红线,然后随着先前就系好的那根红线的指引向万兰的身体蔓延。
它们紧紧地缠住王兰的腿,随后王兰瞪大双眼,清冽的湖水从她惨白的身体汩汩冒出。
这时,苏林刚好经过这间病房,那恐怖的红线竟爬向苏林的手臂死死缠住。
因为苏林的尖叫,我顿时被惊醒。
我看着气喘吁吁的苏林,关切地问:“做噩梦了么?”
“嗯。”苏林点点头。
“亲爱的,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
苏林吱声不语。
我警惕地将苏林揽入怀里:“美好的事物总会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我们结婚时的那条红丝带呢?就是那条两端我画的你我的丝带……”
苏林一个激灵。
3
苏林最近的气色不大好,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哀伤,再就是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这种情况很不稳定,于是她向医院请了假。
我也向局里请了假,打着照顾失去挚友而伤心的妻子的幌子。事实上,我想调查清楚一件事,那条红丝带究竟是怎样绑到王兰身上的,那分明就是我家的东西。
苏林并不知道,我曾到过王兰的死亡现场,并亲自检查过那条红丝带。她一点也没怀疑昨晚我说那句话的意图,她只是轻轻地回答弄丢了。
我慢悠悠地浏览这网页新闻,突然一条标题为“周六诅咒”的话题吸引了我。

网民这一个多月来正疯狂地议论一个话题,他们说第一个绑着红线死去的女孩曾下过诅咒,以后每周六都将有人绑着红线自杀,这简直就是那个女孩阴魂的作祟。
我不信有这么邪乎,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个女孩的案件我们上个月接的,是因为感情受损的缘故,当时她躺在冰冷的水泥板上,右手绑着的红线与鲜血融成一体,让人觉得很不爽。可后来,果然每周六都会有人自杀,系着形态各异的红线,王兰是第五个。
传言愈演愈烈,随着网上的内容来看,似乎引起了不小的群众恐慌。
我正想打电话给队长报告时,我身后的寒意突起,苏林像是一只没有躯壳的魂灵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捂着嘴,颤抖地说:“太可怕了。”
我尽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锤锤胸说:“怕什么呢!”
苏林笑得很淡,却格外的甜蜜。
可我接下来的一句话像是掠夺了蜜罐一般:“对了,上周六我听你同事说你怎么淋着雨回来啊,知不知道那会发高烧啊!刚好那几天我又没在家。”
“哦……忘带(伞)了……”苏林沮丧着脸,满面哭相。
4
我决定带苏林去到城北去爬山,放松一下心情。因为我发现,苏林变得越来越一惊一乍的,甚至还带着一些冷漠,对人冷冷冰冰,十分反常。
山顶上有一座寺庙,每天都会有不少的善男善女前来烧香拜佛。说实话,我很讨厌这些不现实的人,若不是这儿风景宜人,打死我也不会来这儿。

进入寺庙内,我一下就被这宏大的景观所震惊,清新脱俗、典雅非凡的佛像和布景丝毫没有尘世间一丁点儿的污浊,和我每天所审查犯人的地儿完全不是相提并论的。
苏林着迷般跪在了佛像前,心中默默地祈祷,神情虔诚。
我无奈地扶起苏林,这时,一位活佛走过来递给我们一根红线,说是每位跪拜的施主都会有。
苏林一见红线就紧张起来,但还是接过了这条红线。
我随即的一句话再次使苏林难过起来:“跟那条红丝带一样红呢……”
活佛说:“红线是彼此你我的沟通之物。”
5
本周六,再次应了那个可恶的诅咒,苏林死了。
苏林静静地躺在床上,一根红线在手腕上深深地穿了一针,床头是一瓶空安眠药瓶。
那晚,我接到紧急任务,所以周六那晚我没有在家,也就没能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其实,我知道苏林是因我而死。就在得到红线的那晚,苏林说了梦话,说她真的不是杀害兰的凶手,自己怎么肯能杀死亲爱的朋友呢,但我依旧怀疑她,用不同的方式暗示,这令她非常伤心。

我从苏林的梦话里松了一口气,因为我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尊严,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就在第二天上了班,酿制了悲剧。终究是我的自私害死了苏林。
苏林死后的第二个星期六,我们为苏林办了一个葬礼,有很多人在哭。
后来,苏林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给哭死了,于是就又有了更多人在哭。
哭声一片,我透过那晶莹的泪水,似乎看到了丈母娘身上若隐若现的红线。而我擦干眼角的泪水再看时,明明就是铺天盖地的黑线白线。
回家的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向我跑了过来:“你是苏林姐姐的丈夫,张冉哥哥吧?”
我奇怪地点点头:“什么事?”
小姑娘拿出用红布包裹的东西:“我是王兰的妹妹……”
6
原来因为单亲家的王兰,母亲病危,急需一笔钱,妻子便用了段红丝带包裹着钱。
原来王兰的母亲心疼女儿的钱于是拔掉了呼吸罩死去,陷入哀痛和受了网上谣言的蛊惑在与苏林道别之后选择了死亡。
原来苏林担心王兰的状况于是跟踪她,电闪雷鸣、雷雨交加,吓坏了的苏林眼睁睁地看着好友王兰将石头推下湖里,反应过来的苏林急忙去拉王兰,但为时已晚。

原来苏林怀了我们的孩子,但是死在了那场雨里。
原来苏林一直把所有的秘密都承担在自己身上。
我们向刺猬一样,竖起坚硬的毛刺,为了将自己独立起来,保护自己或是保护他人。
可是,当我们竖起毛刺的同时,每个人身上的红线紧紧地将我们连接在一起、拉拢在一起,以至于深深地扎痛我们最爱的那个人。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