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隐藏在忧伤背后的故事,凄婉哀怨,女子香消玉损。故事千百回肠,错综复杂,只为了爱,更深爱。细节化的处理,让故事更具可看性。情感真切,悠悠碎碎念念,才敢与君绝。欠下的,谁来偿还,一种悲凉。
1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睁眼闭眼的功夫,高中毕业已经三十年了。三十年的光阴在岁月的长河中不过像浪花滚过,但是,却把一个人从青春烂漫的花季推进了落红轻飘的深秋。
“岁月无情,我们都老了,现在已经有三位同学离开了。趁毕业三十年这个机会,我们聚聚吧!”高中时候的老班长在电话那头提议。
“真的,是应该聚聚了,聚会定在哪一天,我一定回去。”说心里话,我真挺想同学们,见见面,叙叙旧,共同回忆一下高中时代的往事,回味一下那些既快乐又浪漫的感觉,对我们这些打拼半生,身心俱疲,眼瞅着奔五的人来说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我毫不犹豫地举双手赞同。
挂掉电话,靠在沙发背上,一张张稚气的面孔像放电影般在我脑海中闪过,“张辉!“”赵小龙!”“林丹”“石屏!”我叫着他们的名字,想着他们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林丹是个苍白清秀的男孩,一双眼睛忧郁而迷离。他性格内向,不苟言笑,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人物肖像。他的书包里有一个厚厚的专画人物肖像的白纸本子,但是他从不给别人看。因为是同桌,有机会偷窥那么一两眼,恰巧瞥见一幅女人画像。画的是一位中年女人,脸像满月儿,目似杏核儿,嘴角微翘,笑意盈盈,这个女人有一种古典美人的神韵,温婉贤淑,含蓄神秘。
我一下子就被画像中的女人吸引住了,一心想知道她是谁,和林丹是什么关系,但是始终没敢跟林丹提起过。三十多年过去了,给我印象最深的不仅仅是同桌林丹,还有画像中那个谜一样的女人!
2
同学聚会是在一个叫作“水岸江南”的度假村。
当我风尘仆仆赶到这里时,午餐宴席已经开始了。大概酒过三巡的缘故,一个个半百老头老太小脸儿红扑扑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张辉,这个原来的英俊小生像充了气的皮球,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腆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不愧是资产千万的大老板,富态滋润,喜气洋洋。他一眼瞥见走进大厅的我,大步迎了上来,狠狠地来了个熊抱,随后拎起我转了个圈。
和同学们打过招呼,坐在餐桌前,看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的虽然时隔三十几年才见面,但是不管岁月怎样摧残,尽管两鬓已经霜白,脸上布满条条皱纹,但是饱经风霜后依然是那样的快乐,充满了生活的热情。
石屏依然是那么的干练,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副思想者的表情。他坐另一张桌子上,举着酒杯向我示意,我举起酒杯,做了个碰杯的样子,我们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赵小龙不胜酒力,正坐在另一张桌子上迷糊呢。
我的目光满场搜寻着,始终不见林丹的影子。说心里话,这么多年来真的很惦记他,真希望见见过去那个苍白忧郁的同桌,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真希望他变得像张辉一样心宽体胖,像个快乐的弥勒佛。弥勒佛有好几个,但是没有一个是林丹。
“林丹,没来吗?”我收回视线,问身边的张辉。
“没来!”张辉叹了口气,说;“那个样子,比原来还古怪!”
一丝惆怅袭上心头,我在心里默念着:“林丹,林丹,你还是那么苍白忧郁吗!”
张辉告诉我:“林丹现在也是国内很有名气的画家了,但是为人处事却越来越怪。特别是最近几年,他拒绝参加任何活动,独居在乡下的老房子里,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上个星期,我去乡下找他,可他只顾画画,理都不理我,我一看,画上画的竟是一个小姑娘,林丹边画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叫着‘小桃,小桃’的。我看,搞不好林丹这儿有点问题!”张辉指了指头,将杯子里的半杯白酒一饮而尽。
3
同学聚会结束后,忍不住惦念,我独自来到林丹乡下的老房子。
老房子坐落在离村子较远的一个小山坳里,顺着小路往上走,不久就来到林丹的家。泥坯墙,茅草苫顶,院子里一棵大桃树,树上结着累累的小青桃;树下摞着两盘石磨,左右各有一把小木头椅子;石磨上放着一把南泥茶壶,两个南泥茶碗。林丹没在院子里,我坐在小椅子上,倒了一杯茶。茶还是热的,看来林丹刚刚还在。看见旁边立着一个画架,我走过去看见上面是一幅年轻女子的画像,长长的头发斜拢着顺势垂在胸前,遮住了半边脸。这个女子好面熟,似曾见过!我想起来了,三十多年前,林丹那幅女人肖像画的就是这位女人,只不过年纪要大许多,也没有长长的头发,但是脸像满月儿,目似杏核儿,嘴角微翘,笑意盈盈,温婉贤淑。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让林丹三十几年如此执着,不离不弃呢!
我陷入了沉思,竟没感觉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小桃,当心脚下的的石头啊!”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回过身来,看见林丹提着一灌水走进院来。看见我,微微一愣,朝着身边说:“小桃,你先进屋,我和同学说会儿话!”林丹将水罐放在石磨上,“你来了。”他的语气态度平静极了,指着小木头椅子说:“坐吧。”
我坐了下来,端起刚才倒的茶来喝了一口,“林丹,你好吗?”
林丹像没听见似的,径直坐在画架面前,拿起了画笔,但是,他并没有画画,而是端详着画里的女子。“你看过了?我的小桃很美吧!”林丹忽然问我。
我以为他指的是画中的女子,“是呀,很美,你画的好极了!”
“我问你,小桃本人长得美不美,不是问你我画的美不美!”林丹声调不高,却明显流露出不快。
“本人?我没看见啊!”我有点不解。
“刚才跟我一起回来的,就是小桃,你怎会没看见!”
“我确实没看见,刚才不是你一个人回来的吗?”我糊涂了。
林丹显然有点激动,朝屋里喊道:“小桃,出来一下,让我的同学见见你!”
话音刚落,一个轻软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是小桃!”我四处逡巡竟没看见说话人在哪里,而这声音仿佛来自阴曹地府,令人不寒而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僵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林丹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我的小桃很美吧!”林丹直视着我的眼睛,已经不再是探寻的语调,而是一种毋庸置疑,一种痴迷,一种骄傲和自豪!
“林丹,林丹!你怎么了?”我抓着林丹的胳膊使劲摇着,急切地喊他。
“怎么了?你!”林丹抽出胳膊一脸的诧异。
“跟我回城里,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拽着林丹的胳膊向大门外走。
“不能走,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小桃的声音响起来,不再是那么轻软绵绵,而是满含凄切、乞怜。林丹用力挣开我的手回过身去,将什么人搂在怀里,他搂得紧紧的,“不会的,哥哥不会丢下小桃的,哥哥会永远陪着小桃的”。
“哥哥,最爱小桃的,我知道,哥哥最爱小桃的!”轻软缠绵的声音从林丹的怀里传到我的耳朵里,仿佛来自遥远的地府,一阵阴风掠过,我浑身发冷,四肢无力,不由得跌坐在大门口。
4
我离开了林丹家,跌跌撞撞地向村子里走。一路上,“我是小桃,我是小桃”的声音不时在我耳边回响,我感到恐惧极了,像这样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事情谁会不害怕呢!
“林丹,林丹,你究竟是怎么了?那个小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脚下一绊,我扑倒在小路上,膝盖正磕在一块裸露的小石头上,疼得我大叫一声,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一瘸一拐地来到村子,看见一家门口挂着“农家院”的牌匾,我走了进去。老板娘是一个年近六十的女人,又矮又瘦,花白的头发挽在脑后。她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土布衣服,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却长满老年斑的胳膊。
见我走进来,她很热情地迎上来,“吃饭还是住宿?”
“姐,我跟您打听一下,村子里有出租车吗?”
“有倒是有一辆,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在家,我给你问问!”老板娘走出大门,穿过马路朝站在围墙边朝里喊:“明明,你爸的车回来了吗?”
“我爸说得后天才能回来呢!”一个人男孩在围墙里面回答。
“就这一辆,再没有了!”老板娘对我说,“不如在我这住一宿,明天有好几辆去城里的车路过这里。”
只好如此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林丹的举动太奇怪了,那个小桃又是怎么事?画像里的女人是谁?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我,“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我一定要弄明白!”
我走出房间,敲了敲老板娘的门。
“进来吧!”老板娘在屋里叫道
门是虚掩着的,我推门走了进去。老板娘坐在炕上,正在给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做按摩,老太躺在厚厚的褥子上面舒舒服服地眯着眼睛。
“姐,我想打听一下住在后山老房子里的那个画家的情况,你知道点什么吗?”我说。
“哦,你是说老于家的外孙子吧!”老板娘抬起头看了看我,“你认识他吗?”
“我们是高中同学,毕业三十多年没有联系,同学聚会找他没参加,我来看看他,但是,他变得很奇怪!”
“怎么说呢,老于家祖孙三代都很怪!”老板娘说。
“姐,能说说老于家的故事吗?”我试探着问老板娘。
“妈,你给这位妹妹讲讲吧!”老板娘对老太太说,“这又不是说他们坏话!”
老太太坐了起来,老板娘拽过一个枕头塞到老太太背后,老太太倚好了,开始讲了起来。
5
老于三十年代闯关东,在路边的一块大石板上发现了一个弃婴。那个弃婴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身上缠着件破衣服,饿得奄奄一息了。逃荒的路上,自己都吃不饱,哪有能力喂别人家的孩子,老于狠了狠心,拽着老婆走过去了。刚走出几步一只野狗从身边走过,老于担心起那个弃婴,转身往回跑,看见野狗正用鼻子嗅着。老于赶跑了野狗,把弃婴抱了起来。看到有人抱自己,小弃婴竟咧着小嘴朝老于笑了。这一笑差点没把老于的眼泪给笑出来,两口子收养了这个可怜的小婴儿!
小弃婴是个女娃娃,因为是在逃荒的路上捡到的,又是从野狗嘴边救下的,老于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桃。
老于有个八岁的儿子,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两口子合计着,名义上小桃是于家的女儿实际上是个童养媳,将来如果儿子愿意就让他们结为夫妻。
一家四口来到了东北边陲的一个小村子。这个小村子虽然小,但是青山环抱,绿水长流。老于夫妻选中了离村子较远的一个小山坳,这里有一眼清泉,一棵桃树,一片山坡地。
老于夫妻托坯垒屋,茅草苫顶,几天后三间泥屋建起来了,一家四口搬进了暂新的泥屋里,快快乐乐地开始了幸福的新生活。
转眼间,小桃长成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八岁的小姑娘会剪窗花,做鞋子。剪的窗花各式各样的,公鸡报晓,喜鹊登枝,嫦娥奔月,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她做的鞋子,大小适中,针脚细密,样式漂亮,加上性格乖巧活泼,把老两口喜欢得天天“小桃小桃”的挂在嘴上。
春天爹娘和哥哥下田种地回来,小桃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吃饭。吃着吃着,娘会开句玩笑,“将来谁娶了俺们小桃,那可太有福气了!”说完,瞥了一眼十六岁的儿子。
哥哥不说话,只顾低头吃饭。妹妹才八岁,出嫁似乎还早着呢,他现在就操心,头发白的可快了!
爹是个有主见的人,他把儿子送到了城里裁缝铺学手艺,他坚信:粮食千斗,不如一技在手。
哥哥是穿着小桃做的鞋子离开家的。
转眼间,十六岁的小桃像一颗成熟的仙桃。她的脸像满月儿,目似杏核儿,嘴角微翘,笑意盈盈。
想到哥哥,小桃笑不起来了。
哥哥离家前几年,回来过两次,后来就再没回来过,爹到城里寻过,听人说做旗袍的裁缝一家几年前搬走了,至于搬到哪里没人说得清楚。
爹回家后一病不起,不久竟撒手人寰。
爹走后的第二年,哥哥从上海回来了。不过,哥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着妻子——裁缝铺老板的女儿回来的,哥哥已经做了裁缝铺老板倒插门的女婿。
知道父亲去世后,哥哥跑到房后父亲的坟前嚎啕大哭,不过妻子在身边他不敢说什么,只是跪在父亲的坟前一个劲地磕头,磕得额头上渗出了血丝。
儿媳妇长得很漂亮,一件旗袍紧紧地箍着高大健壮的身子。小桃娘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看到生米煮成熟饭,也不好说什么了。
嫂子整天看小桃不顺眼,不是嫌小桃这个,就是嫌小桃那个,有一次竟把小桃煮的粥扣在了院子里。哥哥不仅不责备嫂子,还当面呵斥小桃。
小桃委屈极了,她躲到父亲坟边直抹眼泪。哥哥嫂子在家呆了一个星期,要回城里了,小桃娘俩把哥哥嫂子送到了村口。
哥嫂走后的第二天,小桃娘病了,身上烧得像火炭似的,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小桃打来山泉水给娘降温,娘稍微清醒了,她拉着小桃的手将小桃的身世告诉给她。
“娘,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赶快好起来,我会好好照顾娘,孝敬娘的!”小桃咽下了眼泪,柔声地安慰着娘。
其实,小桃早就知道自己是家里的童养媳,有一次无意中从爹娘闲谈时听到的。小桃并没有感到难过,她知道爹娘是爱自己的,这就足够了,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不分开是她求之不得的。
她每天都在盼着哥哥回来,盼着哥哥回来和她成亲,可是。哥哥回来了,却娶了别的女人。
9
第二天,我们早早地来到了林丹住的老房子。
林丹正在院子里晨练,见到我们很是讶异。
“姨妈,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姨妈?”轮到我灵魂出窍了,“你是?”
“是的,我是林丹的姨妈!我替我的姐姐来偿还欠林丹的母爱来了!”老板娘眼里含着眼泪,向林丹伸出了双手。
林丹没有说话,他的表情是复杂的,他伸出手又放下,放下手又伸出来,终于,他向前走了几步,扑进了老板娘的怀抱。
“姨妈!”林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孩子,一切都过去了,小桃走了,一切都过去了!有姨妈在你身边,你再也不会孤独了!”
“是的,林丹,同学们都很想念你,走吧,回到同学们身边,让我们快乐生活吧!”
我走过去,伸出双手,我们紧紧地抱拥在一起。
有了爱,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感到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