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淡雅的文字,娓娓道来,凄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一
话说早年间,苏州有一王书生,擅诗词,长丹青,工笔墨,性子清高且嫉恶如仇。
论其才华做官绰绰有余,但平素厌恶官场明争暗斗,又不肯巴结讨好,于是便在城北私塾之中为本地众多大户人家教授子女,所得甚丰,家境虽无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
其妻韵儿,知书达理,才貌俱佳,乃一书香大户之女,族人代代在朝中为官,嫁给王书生后贤惠持家,二人你恩我爱,闲瑕时光品茗对弈,倒也甜蜜。
那一日,王书生应西湖朋友之邀到曲苑风荷赏月观荷,因多喝了几杯,回来已近夜深,想到娇妻一定在家中等候,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眼瞧着就要入得苏州城去,却不料在路过一片香樟林时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但听一女子哭诉道:“小女子自幼受二位大王庇护,原不做他想,本应终生侍奉二位大王,但小女子家中有大难,不得不回去相救,就请二位大王放过小女子吧。”
又听一厚重声音怒道:“他妈的,从神女山赴宴后,老子救你家的还嫌少了?若不是顾念我兄弟二人与你爹爹哥哥的交情,他们又将你托付与我二人,此刻早已经关起了你!就你这屁本事,你救他妈的谁?你这狡猾的贱婢给我说!当时咱们是怎么定的?嗯?”
还待再骂,却被一个清朗的声音拦住:“二弟,莫要吓到她,她这时不顾一切跑出来,想来是思家心切。”说罢又语气温柔的问道:“小鱼儿,你不要怕,二弟是担心你有闪失。俗话说上天总有好生之德,你家的事情我们都心中了然,但这不是你一人之力便可解除的危机。”
“想那凌霄神君昔年与你哥哥在神女山结下仇怨,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都想不到他会将你哥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次又相约雷公电母要倾覆你全家,别说你爹爹和你妈妈功力不够,便是我二人出手,尚或可抵挡一阵,你又怎么能回去呢?这孰是孰非,我二人自会想办法相助你家,但此刻还是快快与我二人回去吧。”
想这王书生本是嫉恶如仇之人,此刻听了这些狗屁言语,当真生气,加之当晚又多喝了几杯,也不加细想,便冲出来大喝道:“什么人胆敢在这里胡作非为!有我王书生在此,光天化——嗯,月之下,天理昭昭,居然两个大男人在强行相逼一个女子!滚!滚!马上都给我滚!”
就听林子中“啊”一声,一阵疾风从脸上拂过,刹时便一切归为沉静。
王书生眨了眨眼睛,有点晕,不由得摸了摸脸,四下里一看,却见一个纤细女子昏倒在地,王书生更不多想,担心这女子再落入歹人之手,马上将这女子抱起,回到了家。
二
进得房中,韵儿见居然抱回一个女子,心中不愉,却也知他断然不会胡作非为,又见那女子脸色苍白,显然是有极大的事情发生,忙二话不说,一面吩咐下人去请大夫,一面帮助王书生将那女子扶上床。
稍时,大夫请到,把过脉后说是脉像紊乱,虚弱不堪,似是受过极大惊吓,又似是急怒攻心症状,开过几剂药方吩咐去抓药。
幸好王家在苏州名声甚好,此时有急事,药铺虽早已打烊入睡,却也不为难。
药抓来后,大夫吩咐捏开这女子牙关,将几枚参片放入舌下保住心脉,后又将几枚金针依次刺入身上穴位,最后又用一枚金针慢慢刺入人中穴,不停转动探试。
一会儿,但见身上金针突突跳个不停,那女子幽幽长叹一声,缓缓醒来。
大夫见此,面有喜色道:“王公子,王夫人,已无大碍,静养几天便可以了。”
王书生和韵儿谢过大夫,念其深夜出诊又多许了3两银子,大夫高高兴兴的去了。
折腾了这许久,二人均甚感疲惫,相互对望了一眼,王书生知韵儿心意,于是便将事情向她讲述了一番,韵儿笑了一笑,道:“相公受累了。”王书生有些忸怩,他知韵儿这一句话中是有意调侃他抱这女子回来受累了。
这时夫妻二人再看向那女子,见那女子身子依然虚弱,一张绝美的瓜子小脸苍白纤瘦,精致的唇上没一点血色,淡淡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如秋水漾波甚是灵动,虽是受惊不轻,却原来是个绝色女子。
韵儿走上前,温柔的说道:“妹妹受惊了,现下已经安全,大夫说多休息几日便可好了,不知妹妹家住哪里?”
那女子挣扎着要坐起,却被韵儿阻止:“妹妹刚刚伤好,不宜疲劳,还是多多休息吧,我二人先回房了,明日一早再来看望妹妹。”
三
翌日,不等王书生韵儿夫妇去探望那女子,却有下人来报说那女子早已在厅堂中等候。
夫妇二人到得厅堂,见那女子莲步轻移盈盈下拜,说道:“王公子,王夫人,小女子小鱼儿多谢贤夫妇救命大恩,此生无以为报,愿为奴为婢侍奉二位。”
二人将她扶起,王书生道:“姑娘,‘侍奉’二字愧不敢当,你我萍水相逢,救人原是上天之道,此事休要再提。你昨日说家中有大难,不知我夫妇二人可否帮得上忙的?姑娘放心,苏州知府我还有些交情,不会任姑娘受那两个歹人欺负的。”
小鱼儿低下头,珠泪滚滚而下,道:“那二兄弟待我也是好的,只是……只是……他二人均对我家有恩,我家昔年大难之时,我哥哥将年幼的我托付给他兄弟二人,后我哥哥遭仇人陷害万劫不复,他二人又不断照顾我家,对小女子实属有意,但小女子感念他二人恩德,宁可侍奉他二人,也着实不想嫁他二人任何一位,伤了他兄弟感情。前几日家中托人捎得书信,说大难又要来袭,小女子一着急,便偷偷跑了出来,不想被他二人所阻,更不想被王公子所救,他二人……他二人原是怕王公子的……”说到后来竟然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有万般的难以理解。
听到这里,王书生与韵儿均是大惑不解,不知是什么样的大难让这女子惊吓成这样,又见这女子吞吞吐吐,一时不想说,又见她谈吐娴雅,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子,心下都以为是官场中互相争斗,就不再多问,只安慰了几句说先住在这里,如果有帮得上的地方尽管告之他夫妇二人。
于是小鱼儿便暂时寄住在王家,王书生夫妇为她专门打扫出了一处清幽小院,拨给一些丫环小厮和洗衣煮饭的妇人,还赠送绣棚等精致绣品及一张绿绮(古琴名)供小鱼儿赏玩。
过段时间到得盛夏,繁花似锦,王书生夫妇与小鱼儿闲睱时便谈天说地,抚琴吟唱,执子厮杀,丹青书画,诗词歌赋……小鱼儿谈吐优雅睿智,实不下他夫妇二人,一双丹青妙手,连王书生夫妇也自叹弗如,有些精妙之处倒要小鱼儿来指点。
待到初秋,尤其韵儿,更与小鱼儿已情同姐妹,经常来她房间请她指点绣艺。那王书生,有时薄醉,便也有想法,若能将此女收纳为妾,岂不是娥皇女英共有之人间乐事?
但又一转念,此女身陷此地,必是官宦人家之女,怎能为妾?莫说韵儿面前不好说话,连带自己不也成了趁人之危的小人?按下念头自是不提。
四
这年冬季,南方雪薄,韵儿却在此时有了身孕,小鱼儿忙前忙后,甚是照顾周到,有些整治菜肴的手段实不下丫环仆妇,韵儿倒真有点离不开小鱼儿了。
这日,小鱼儿陪同韵儿去市集上买安胎的补药,顺便买些胭脂水粉。
回来时却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小酒馆指指点点,她二人走上前去,见门口蹲着一位面目凶恶的大汉,旁边是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遍体青色油亮的毛,实是可爱之极,但此时这小狐狸眼中却透露着恐惧,吱吱乱叫。
小鱼儿大惊,忙要上前打开笼门,却似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向那大汉:“这位大哥,这小狐狸甚是可爱,不知是何价格?”
那大汉环眼一瞪,粗声粗气的说:“1000两!少一个子儿也不卖!”
只听众人均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个大声讥讽:“什么他妈的狐狸,这么贵?你当是卖老婆么?就算是你卖老婆也恐怕没这么贵吧——”众人当即笑成一团。
那大汉一怒,暴涨身形站了起来,虬髯怒张,晃了晃醋钵似的拳头吼道:“爷爷的,你懂个屁!给老子死开!没钱别买,死开!”
众人一见这大汉这架势,胆子小的早溜了,还问什么价格不价格的。
这时却见小鱼儿一脸哀求的望着韵儿,韵儿心下不愿,本不想破费这巨资买一个小狐狸,忽然心下一动,寻思:这女子如此气质,必是贵族之女,她喜欢这小狐狸,我这出了一千两也算是为我相公前途铺下道路,日后必大有好处,于是说道:“咱们现在身上没带这许多银两,不如咱们让这大汉跟咱们回去取吧。”
小鱼儿大眼盈泪,激动的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只是未等大汉答允便急忙拎起很笼子。
那大汉一把抢过笼子,推了她一下:“小娘们,你想抢么?”
韵儿一见不好,忙道:“这位大哥,现在我二人身上未带这许多银两,不如你与我二人回了家去,一并算你如何?”
大汉满不在乎的说道:“去就去,老子还怕了你2个小娘们了。”
五
到得家中取了1000两银子给那大汉,那大汉这才把紧紧捉住的笼子交给了小鱼儿,一扭身走了。
小鱼儿大喜,搂住了韵儿脖子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多谢姐姐,姐姐真好,妹妹自幼便酷爱养小动物,这次姐姐救了这只小狐狸,当真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韵儿啼笑皆非,心想:“救了一只小狐狸,便什么功德无量了?”却只扭了小鱼儿的小鼻子一下笑道:“你这个丫头,你我姐妹还说这些做什么,好好照顾这小狐狸吧,怪可爱的,若是给不怀好意之人拿去,还不剥了它皮做坎肩?”
小鱼儿闻言脸色大变,不由得瑟瑟发抖,道:“姐姐,今年冬天还真是冷,你有了身孕可要注意保暖。”
哪知从这开始,小鱼儿便陆续不知从哪里不停买来狐狸回来眷养,王书生夫妇知她喜欢小动物,也不去理会,但一时见到这许多狐狸开会,也不禁笑她名字叫小鱼儿,却偏偏不去养鱼而来养狐狸,狐狸大仙若是当真有灵,非要大大的奖赏她不可。
别说这小鱼儿还真是认真仔细,每日里不光能照顾好韵儿,还将这些狐狸养的是个个精神抖擞,活蹦乱跳,尤其那只青色的小狐狸,时常被她带在身边,与她甚是亲昵。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韵儿渐渐行动不便,一切家中日常事务便交由小鱼儿暂管,小鱼儿也尽心尽力,将王书生的家打理的更是井井有条。
六
一日,小鱼儿上街去买布料,准备为韵儿腹中的孩儿做一身小衣服,刚出了布店,就见众人围着一个道姑指手划脚,信誓旦旦的不知在说些个什么。
小鱼儿一见那道姑样貌,不知为何心中突的一跳,转身便走。
却被那道姑叫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我瞧着你……唉……”
小鱼儿抬头望向那道姑,见那道姑眉目细致,一脸祥和,但心下依然紧张不安,便道:“请讲。”
道姑道:“随我来。”
待走到一个无人小弄的时候,那道姑忽然停下不走,转过身对她说:“九天玄狐,你现在在何人处避难?怎地有祥瑞将你的妖气遮住了?”
小鱼儿大惊:“你……”
道姑道:“你在王书生处避难?”
小鱼儿点头,略施一礼,问道:“不知神女峰哪位仙姑驾到?”
“赦难渡劫,百灵俱兴。”道姑道。
小鱼儿默默念了念这两句,忽然大礼拜下去:“原来是赦灵仙子到了,还望赦灵仙子救我一家。”
赦灵仙子不言,小鱼儿也不敢起身,过了一会儿,仙子道:“那王书生夫妇二人原乃长白山地仙夫妇,只因与凌霄神君对奕时赢了他3子,神君便奏请玉帝将他二人贬在人间。只因他二人行善积德,仙气未除,所以你才得他二人庇护。”
小鱼儿踌躇道:“敢问仙子如何能见到凌霄神君?玉帝为什么就听凌霄神君的话?我去求求他放过我一家人吧,我哥哥已经被他沉在南海海底,难再回还了。”
“现下他每隔200年便命雷公电母发难我家一次,起初我父母家人修为尚够,但我昔年修为尚浅,已在双子天魔兄弟二人处躲了千年,现下我功力虽深,可凌霄神君的发难却一次大过一次,如今已是千年之期,他必想更厉害的法子对付我家人,我现在已将家人全都转移到王相公家里,可是我却想不出法子来救我家人永远脱离这大难,望仙子施救,望仙子施救。”说着泪水汹涌,连连拜下去。
尾声
看着二人刚刚还是生机勃勃的身体现在慢慢的逐渐透明,一点一点消失在这青云山上,她半晌无语,悄然站立了一会儿,眼前往事一幕幕流过:
那凌霄神君何等身份,却对自己因爱成仇,不惜一切代价布下这天罗地网,将与我有纠缠的人统统除去,让自己对他痛恨又引自己修习天魔神功,哪知他却是在用计想让我亲手杀死他,同时毁去大小天魔和我的天魔神功,他对我说他不愿独自忍受这情的煎熬。而妖儿与神君只一面之缘,却一见倾心种下情根,至此却又甘愿自弃道行随他轮回尘世。
双子天魔的小天魔却原来是个女子,深爱大天魔又不愿让他得知,后千方百计与大天魔争夺我而阻挠他爱慕自己,最后又甘愿受尽万般痛楚而与他生生剥离躯体,为的就是能够让大天魔有一个完整的身体而从此记得她的好,可她,可她又剩下什么了?大天魔因为救我而死在神君手上,小天魔便再也不能独自存活追随他去了。
他们,他们都堕入轮回了,双双对对的,永远都不会寂寞了,他们都真的爱过我,只是方法各不相同,而我却当真就爱他们么?想这天上人间,我却又真正的爱过谁了?
我自知不爱那凌霄神君,可难道,难道却是那恩人王书生?他的确是个良人,可是我也不爱他,又想了一会儿韵儿待已的深情厚谊,默默思忖良久,摇了摇头:那我谁也不爱便是。
当下将发上青丝剪下数缕,向崖下一抛,头也不回的去了……
只见那一缕缕发丝随风起舞,一直纠缠至天边,瞬间便飘过了这万丈红尘……
原非同途本异路,小园惊梦戏几出。
琴声幽幽今安在,万缕柔情怎凭书?
唯闻伊人香如故,恩怨纠葛尘归土。
青丝白发犹情种,千载黄梁一枕无。
七
赦灵仙子扶起小鱼儿,黯然道:“凌霄神君乃玉帝重臣,听闻,听闻,他还是玉帝与一人间女子……”
说到此,仙子忽然转了话题继续说道:“说来这还是因你而起,你本是九天玄女,只因拒绝了凌霄神君的爱慕,他怀恨在心,一意与你为仇,先是将你仙骨剔除,又请忘忧仙子将你记忆除去,又奏请玉帝将你投身为狐,这是让你永世不得再列仙班啊。上次他捉到这你这青狐妹子,便是要想引你出来亲自对付你啊,只是不知怎么的却又走了。”
小鱼儿惊了一下:“仙子,那大汉便是凌霄……”
“这一个‘情’字,却是连仙也不能够逃离的苦海啊,唉……”赦灵仙子长叹一声,扶起小鱼儿道:“凌霄神君有玉帝撑腰,纵是王母也奈何他不得,他能为又大,深受玉帝喜爱。”
“你先回去,暂时在王家躲避,我会想想办法的,不过你可不能许你这青狐妹子胡闹报复!”说着用手拍了拍小鱼儿身边的青色小狐狸。
小鱼儿回到家,韵儿见她许久才回,又见她脸色凄然,以为她遇到了相公说的那两个歹人,心下关心,忙问:“小鱼儿,遇到什么事了?”
小鱼儿摇摇头,道:“没事的,姐姐,刚刚见到一个道姑算命,我便求了一签,没想到却是下下签,心中惆怅。”
韵儿哑然失笑,道:“傻丫头,这命理之说算不得准的,别想太多了,今晚我们小饮几杯如何?”
小鱼儿婉言谢过,道:“姐姐,你身怀有孕,还是注意身体为好,等明日妹妹烧几个拿手小菜给姐姐和公子品尝。”说着扶韵儿上了床,盖好被子,便离开了。
此后,小鱼儿一直郁郁寡欢,连琴声也是充满了无奈与忧伤。王书生夫妇二人瞧在眼中,急在心里,却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不便细问。
八
如此到得第二年,韵儿产下一子,夫妇二人弄子为乐,到她小院中的时间便少了。
有一日,王书生又与朋友喝到深夜,因为有了儿子,高兴的这一次酩酊大醉,进得家中庭院,忽然想到久以未见小鱼儿,迷迷糊糊中便悄悄走到了小鱼儿的院子。
刚刚走到窗前,忽听得里面有男人说话:“鱼儿,那神功你不能再练了,恐怕你坠入魔道,永世不得超生啊,我和你娘拼着6千年的修行,将你救了出去,可不能让你再重蹈你哥哥的覆辙啊,我和你娘就只有你这两个孩儿,你哥哥他已……若是你再……”接着是连连叹息之声。
接着又有一个妇人垂泪声音:“鱼儿,娘看这王公子也是个良人,不如……不如你就效仿娥皇女英,与他做个妾又当如何,何况他夫妇二人仙体,不会亏待了你还能保护你,只是我们这一大家在此,总不是个长久之计。”
又听一个俏皮的小女孩子声音:“鱼儿姐姐,要不是赦灵仙子,还真不知道捉我的竟然就是那个什么鬼神君哦,上次捉我,我这口气还没有咽下,非得找他报仇不可!哼!”
还没等小鱼儿回答,王书生已经酒吓醒了一半,心下大惊:“什么6千年?什么我们这一大家在此?”想着用口将手濡湿,轻轻的将窗纸浸开一个小洞,往里面瞧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屋子里面两张太师椅中坐着两个中年男女,小鱼儿和一个小女孩随意坐在下首椅子上,旁边一排黑衣男子束手站立,谁也不做声。
王书生差点喊出来,我家里什么时候来了这许多人?这些人哪里来的?
这时就见小鱼儿站起身来,向太师椅中的中年男女拜下去,道:“爹爹,娘,孩儿虽本为谪仙,与父母现下同为异类,却时时感念父母养育教导之恩,人类尚有滴水恩涌泉报之说,今千年之期即到,此事根本又因孩儿而起,大难不远,孩儿又怎能弃了爹娘家人独自偷生?何况这王书生夫妇二人待我甚好,更加不能与姐姐共侍一夫了。”
顿了一顿,编贝玉齿轻轻一错,又道:“唯今之计,也只有权且在王公子家能躲多久便躲多久了,赦灵仙子已经答应孩儿想办法相救了。爹娘不必挂虑。”这番一说,实是自己心中也无甚把握,不由得捂住一张俏脸低低啜泣起来。
这时见那娇美的小女孩儿一下站起身形,从身后摸出一条毛绒绒的青色尾巴,不断的抚摸道:“那个该死的神君上次捉着我尾巴,不停的将我拎来拎去,还将我作价1000两银子,他不是好东西!哼!这口气一定要出!”说要就要向外冲出去。王书生看着那条尾巴,又看着那个娇美的小女孩儿,吓得几欲晕死过去。
见小鱼儿忙一把抱住:“妖儿,你胡闹什么?加上双子天魔二位兄弟,都斗不过那凌霄神君,凭你这小丫头就行了?”妖儿不停扭动小小娇躯,想要挣脱姐姐怀抱。
九
正在纠缠之际,又见屋中黑影一晃,突然现一巨物,若说开始见到屋中这许多人,王书生已经酒吓醒了一半,可是当他一见到这巨物,酒已经完全醒了,王书生只感觉一股凉气由脊背一点点直上升脑后,身体慢慢不受控制的在向下堆。
见那怪物一袭宽大的黑底描金长袍,两个身子,两个头,四条胳膊,从背景看腰部以下似乎又成一个人的了,更加离奇的是背部生出一对黑色的巨大肉翅[注释:5]。
众人见到这怪物出现,尤其那中年男女,都迎上去见礼:“双子兄,别来无恙啊?蒙贤兄弟照顾小女之恩,请受老朽一拜!”
那怪物大翅膀一挥,一阵风将中年男女扫向太师椅,随即哈哈大笑:“黑狐叔叔,为何这样多礼?该是小子我向贤伉俪大礼参拜啊。”
中年男女也是一笑:“哪位是双子兄长啊?我二人老眼昏花,着实认不出啊。”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黑狐叔叔,正是在下,请恕我二弟方才无礼!”
中年男女在回礼这当,可把王书生吓坏了,心中大喊:“是他俩,是他俩,我的妈呀,当时救小鱼儿的时候就是他俩的声音,想不到他俩竟是妖怪!天呐,那小鱼儿是个啥呀!”这么想着就只听得自己的上下牙齿不停的打颤,这时又见他俩转过身来,王书生吓的刚刚想闭眼却已来不及,只见怪物两个头的相貌一般无二,再仔细一瞧,却原来肤色白皙,仪表堂堂,甚为英俊,原来是人形男子,王书生登时惊惧之心减了一半。
你道这二怪是哪个?却原来是上古神兽当扈幻化而成,当时这二兄弟在青云山的卧莲峰隐居修炼,与黑狐一家是邻居,于是有了往来,后神女峰12位仙子摆下宴会,邀请各路天上地下修道之人前去赴会,宴会之上与凌宵神君相识,这才开始有了纠葛恩怨。
这兄弟二人别看一体相貌相同,但性格迥异,大天魔性子稳重大气斯文有礼,小天魔则粗鲁冲动野蛮无礼,本来二人心高气傲,神佛不惧,何况黑狐?初时不想与他交往,但二人同时喜欢上了小鱼儿,才甘愿与小鱼儿平辈,称黑狐为叔叔。
二人平时暗暗较劲以博小鱼儿欢心,却也无可奈何,总是不能将二人撕开身体来吧,那一撕可真就死了,但二人谁也不愿意小鱼儿离开身旁倒是情真意切。
如今,小鱼儿偷偷潜回青云山偷走了他二人的天魔神功,他二人因为王书生夫妇的仙体祥瑞,虽然绝计不敢与他二人照面,但天魔神功非同小可,却也顾不上许多,一着急便追来此地了。
当下小天魔将手伸向小鱼儿面前:“小鱼儿,拿来!这魔功你练不了,只怕练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大天魔将小天魔的手闪至一旁,道:“二弟,你又来了,现下黑狐叔叔在此,还轮到你惩凶了。”黑狐大笑,瞧了老伴一眼,心中都暗道,此时可不是树敌的时候,当下走进小鱼儿:“鱼儿,把书还给你二位兄长。你二位兄长说你练不了这神功便是练不了!”
小鱼儿心中害怕,却不敢违抗,正在暗自思索如何躲过眼前的双子天魔,这时却见妖儿双手向屋内急招,登时满屋彩色的烟雾,就听窗子“当”一声响,妖儿已经抱住小鱼儿跃了出去,一闪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一变故惊的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当反应过来时,都慌忙现了原形,嗖嗖嗖,数条大狐狸和一只双头大鸟各自施法也从窗子中闪出追了出去。
……
二十二
小鱼儿深吸一口气,双目忽然变炽,似两团火焰,见她双手一挥,大风忽起,云端上忽然暗下来,一片片黑色的云朵厚重且快速的不停的向凌霄神君飞去。
转瞬小鱼儿一张口,飘出一颗黝黑发亮的珠子,见那珠子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其中夹带着慑人的哭嚎与阴风森森。
再看此时小鱼儿在云中“嗖”一下随身抽出一面玲珑镜,照向那黑色的珠子,见那珠子突然裂开,一个小小的光点在中间“唰”一下射向凌霄神君……
“姐姐不要——”又是一声尖锐的大喊!是妖儿。
只见凌霄神君身边突然转幻化出无数条狐影,可是如此强大的天魔神功,怎能是妖儿的分身术可以抗衡,只听一声极细微的“扑”一声,一切全都静止了……
……
凌霄神君饱含深情又像是无限感激的望了小鱼儿一眼,缓缓飘落云端。
小鱼儿扑了过去,看着妖儿不顾一切的伏在凌霄神君身上,一时间竟然呆住,她走近他二人,见凌霄神君目光离散,喃喃地说:“小……小鱼……儿……王……王书生夫妻的孩子……是紫薇星君下凡,你……你动不得……我……我早已经请求郝灵仙子和阎君将他……将他救回……”
他说到此已是大喘不止,又接着道:“你的……你的……哥哥是……是他……是他自愿……留在南海……南海海底……修习……修习我教他的法力……因……因为……只有他……只有他……能够接任……接任我的守护天庭……守护天庭的职责……是……是我……是我不让他……让他告诉你的……我……我……设计骗过妖儿逼你学天魔神功……只是……只是一心想死在你的手里……现在……现在……我……我……终于可以死在你手里了,我终于从这煎熬中解脱出来了……这……这是你给的煎熬……我……我……”
小鱼儿慌忙握住凌霄神君的手,想将法力输进他的体内。
可是凌霄神君却用温情而幻散的目光制止了她:“没……没……没用的……大小……大小天魔一死………和……和你的离……离魂珠……一出……天魔……天魔神功……便不再存留……存留你的身上……也……也……不会再为害…………为害……人……间……了……”
又低下头看看怀中的妖儿,已经现出了原身,凌霄神君极轻极轻,极缓极缓的摇了摇头闭上眼睛:“这……这小……小妖精……唉……希望……希望……”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
二十一
小天魔似没听见妖儿的问话,只无比凄凉的笑了一下,那笑容真的堪称惊艳,妖儿几乎快流出口水了,想不到换上女装的小天魔居然这么美,听小天魔自说自话的道:“这样又能怎么样呢,他的心还是在小鱼儿身上,我们同体这生生世世,他却轻易的为镜花水月失了心……”
“我与他吵,与他闹,甚至与他共同追求抢夺小鱼儿,为的就是让小鱼儿爱上我而转移大天魔的目光,可是我是女人啊,我刻意做出来的意气风发,让他以为我也是个男人,其实他根本不介意我是什么,当扈的雌雄同体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因为他根本不看我,哈哈哈,真可笑,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么?哼……”
“我为了讨他欢心与他一同一次一次的相助小鱼儿,我真的是不情愿的。我为了他,偷了郝灵仙子的郝灵大法,按照上面的方法让他昏睡不醒,然后受尽天下间最难当的苦痛分开了我们,可是我们当扈原本是雌雄同体,我逆天而行,现下硬生生撕开,把完整的灵魂给了他,我也没多少时日了……可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真的心甘情愿的,我再也不愿忍受这等煎熬了……”
见妖儿还呆愣愣的望着她,小天魔对她幽然一笑,慢慢拿起身上的黑纱裙:“你看,我只剩下一半了……只有一半了,可是我的心还完整的属于他……”
妖儿失声尖叫:“不——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世界上有许多种表达爱的方式呀!难道你这样做大天魔就会开心么?”妖儿几乎是用吼的了。
“那又怎么样……”小天魔放下长裙,喃喃的应了句,不再理妖儿。
再看大天魔,已把魔家四兄弟制住,又加入了凌霄神君和小鱼儿的争战。
小鱼儿初成天魔神功,临场经验不丰,而那凌霄神君却是身经百战,曾为玉帝立下无数赫赫战功。
见空中一条飘逸的红影和一条窈窕的黑影交相纵错,在他们周围瑞彩千条,万道光芒迸射,忽而两团巨大的光球汇在一处,忽而一道红色光柱和一道黑色光柱相对而发,一会儿红光略胜,一会儿黑光略炽。
妖儿看着这天地人三界难得一见的大战,不禁忽然有些瑟瑟发抖,又强烈的担心。
担心什么呢?她真的不想让姐姐和凌霄神君之间有一方受到伤害,可是这种大战一万年也不会有一次,只要战上就必然会有一方选择结束,唉,姐姐,唉,凌霄神君……妖儿不禁暗暗祈祷。
只见二道巨大的红色光球带着炙烤的灼热,分前后夹击渐成一团黑色巨大晕轮的小鱼儿,是凌霄神君与那条怪兵刃上的火龙,他准备全力而发了!
就在这紧急关头,忽然一道黑色的光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小鱼儿面前,全力的抱住她施法将她分离出战圈——
与此同时,只见又有一道黑影冲入光中,于是,在凌霄神君强大的法力与那条火龙的夹击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
还未来得及成形的黑色晕轮忽然诡异的分离!
“不要——”是小鱼儿的大喊!
“大哥哥——二哥哥——”是妖儿的大喊!
十
……
良久,良久,王书生才自惊醒,刚刚要拔腿就跑,却听房中“咯咯”几声脆脆的娇笑,再听小鱼儿道:“你这丫头,功力不长进,这分身的戏法可是越来越炉火纯青,连我二位兄长都骗了过去。现在瞧你怎么办!”
又听妖儿娇笑道:“凭这几只妖狐和一只双头呆鸟儿,怎么能逃得过我的掌心?”说着依然不住“咯咯”娇笑,显然是戏弄了人,感到非常开心。
再见小鱼儿轻轻点在妖儿的额上:“嗯,嗯,几只妖狐,就不知你这小丫头是只什么怪物了?”
妖儿一吐舌头,顽皮道:“嘿嘿,忘了自家样子了,哈哈,姐姐,我有一个好去处,管教他们谁也找不到!”
小鱼儿呆了一呆,突然灵光一动,喜道:“你是说还回青云山?”
“嗯,那是双头呆鸟儿的老窝,他们断然想不到我们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修炼!”
小鱼儿刚刚想称赞,可马上又忧心冲冲:“嗯,这倒是,不过爹爹妈妈回来时可怎么办?王公子他们不见了咱们,还会不会送行善待他们?现下也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了。”
妖儿轻轻摆摆手道:“王公子一家是好人,何况他们是仙体,行善积德,不会亏待了爹爹妈妈的。我们只管速速修练了这魔功,便不怕那鬼神君了!你瞧双头呆鸟儿也只练了不到半成,便已经如此厉害,这若是练了全部不一定得什么样呢,咱们走吧。”
说着,与小鱼儿一转身,便不见了。
——
王书生失魂落魄,晃晃当当的走回房间,今晚这一番场景,当真叫他几乎魂儿也出了窍,却又不敢与妻子说,怕她刚刚生完孩子再吓个三长两短。
这一夜,他长吁短叹,望着妻子端庄俏丽的容颜,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却悄没声息的开始生病,一直昏昏欲睡。
韵儿不愧当家主母,虽病夫幼子令她焦急万分,却一直沉稳大气的持家待务,一边哺育幼子,一边仔细照看王书生。
说来也怪,这王书生不吃不喝,身体温暖与常人无二,但就是昏睡不醒。大夫瞧遍也不知这是什么症状。
十一
按下这不提,单说那小鱼儿与妖儿姐妹,在青云山修炼,倒也相安无事。
一日,妖儿闷极,在一处清泉旁正在濯足玩耍,忽然瞧见一位老人家步履蹒跚的在走山路,妖儿顾不上穿鞋袜,忙几步跑过去扶住那老人家,道:“老伯伯,怎么一个人来孤身这山上?你家里人呢?”
见那老伯伯不停叹气,满脸皱纹实是可怜,妖儿扶着老人家,边安慰道:“老伯伯莫伤心,有什么事情和妖儿说,妖儿能帮的一定尽力!”
那老人家开口道:“这位小姑娘心地真好,唉,这事原是你也办不得的。”说着不停摇头。
妖儿一时好奇,追问道:“老伯伯你放心,妖儿自幼习武还有一些小法术,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老人家“哦”了一声,脸上似乎有一些喜色,说道:“小姑娘,这青云山除了卧莲峰还有一处叫佛光亭,说是叫亭,那里却是极其危险之地,但是我老伴生病垂危,必得得到那佛光亭上的一株佛首草做药引,可是我年老体衰,一个儿子远在京城做官,这却远水不救近渴啊。唉……”说着又不停叹气。
这一下妖儿高兴了,笑道:“老人家,我当是什么事呐,这个容易啊,你在这里等等我啊,我一会儿就给你取来啊。”说着脚下一闪,人已远去,那老人在后面不停的喊,却已经听不到了。
这佛光亭,是青云山最高点,说是叫佛光亭,却是几株大树枝连枝,桠连桠连接而成,远远望去,便似一个小亭子,风过时,树枝在峰顶摇摆,远处瞧去便似那亭子摇摇欲坠。
这里人是来不了,可是却能难住妖?想这里原是她俩常来玩耍的地方,却不知还有什么佛首草,这时上得亭来东找西找,却没发现什么像佛首的草,不禁嘀咕起来:“老伯伯啊,不是我聪明美丽的小妖儿不帮你找这佛脑袋草,实在是找他不到啊,唉。”
十二
正自找着,突然发现这巴掌大的峭壁边上立着一株真的像“佛脑袋的草”,如果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到,妖儿高兴的眉花眼笑,原来真的有“佛脑袋草”!
跑过去正要摘下,却听“唰”一声,一柄软剑将那株草稳稳的斩下,在剑尖不停的摆动,似要被风吹落,妖儿大叫:“小心!”
她眼光不移随着那株剑尖上的佛首草瞧过去,却见一只修长的手将佛首草装入怀中,转身就走。
妖儿不依了,一下闪身至那人身前,伸出一只娇小的白玉手掌,眼一瞪凶道:“拿来!”
那人冷笑了一声,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妖儿,意思是说,你能怎么样?
这时妖儿才有空打量眼前[这可恶的人,却原来是一个气宇轩昂,剑眉星目的冷傲男子,长剑已入鞘,此时正在不屑的看着她。
“喂,你拿来!你这么没良心么?山下那位老伯等着救人呢,快拿来!别等我不客气!”妖儿又凶巴巴的吼了一句,却不知道为何没有底气的心如鹿撞,她不禁抚了抚胸口。
见他没动静,妖儿恼了:“喂,这是我先看到的!”说着居然私自走上前去直接摸入那男子怀中,取出佛首草来。
“你——”
“我——”
突然之间,两人都脸红起来。
那男子是不可思议,而后又气的脸红,而妖儿则是羞的脸红,怔了半晌,忙转身飞也似的下山去了。
下得山来,妖儿强自压住狂跳的心,将佛首草放入老伯伯手中,催促道:“老伯伯你快走,快去救人吧,这里我来挡住就行。”
没想到那老伯伯却一反适才的龙钟老态,掉头就走了,连从身上掉下一小包东西也不得知,只留下妖儿一个人大张着樱桃小口兀自发呆不止。
好一会儿,妖儿回过神来,捡起那小包东西,刚刚要大喊,却不禁摇头,都这么久了,还上哪里找去?这自想着,便打开那小包,见里面赫然印着“天魔神功”四个大字!
妖儿差点没吓到!这也太离谱了吧。慌忙仔细看下去,却发现这竟然记录的都是天魔神功的精妙要点,她看过小鱼儿手中的书,里面的内容绝非这里的精彩可比。
她心下狂喜,居然忘记施法,一路奔跑着回到小鱼儿身边,大叫:“姐姐,姐姐,造化,造化啊,天大的造化啊!”
二十
凌霄神君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又凄然的神色,一抖手中的怪兵刃,刹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那条火龙竟然携着一道巨大的光球冲向小鱼儿。
妖儿大叫:“姐姐——”便要往上冲,却被四大天王缠住身形,兀自缠斗不休。
妖儿大怒,口里不停的大骂着,用尽了她生平所能想到的所有不敬言语/
只听她银玲般的声音不断的回荡在云端,听不清楚的人还会认为与那魔礼红的碧玉琵琶的仙曲倒是很奇异的相合,只是此时这银玲般的声音不是动听的歌儿罢了。
四大天王何等功力,光是其中一位便已令妖儿难以力敌,别说四位齐上了,如果不是妖儿的分身术练的炉火纯青,天地人三界罕有,还勉强抵挡一阵,否则早就要大唱“来生缘”了,看来凌霄神君已经一定在这次要赶尽杀绝了。
正自左支右拙,马上要落败被收入魔礼海的混元珍珠伞中,却听旁边一阵劲风到处,天地为之一暗,凝目看去,却知是大天魔到了。
妖儿忙大叫:“大哥哥二哥哥快救——”
还未等喊完,忽然吓了一大跳,险险避过魔礼青的青光宝剑,又马上盯着大天魔,嗯,确切的说是大小天魔2个人。
见大天魔施法术拨开妖儿,进入魔家四兄弟的战圈,战局便不似刚才那般像逗弄妖儿的清风细雨了,真的是天地惊变,大天魔法力奇大,这段时日以来为了帮助小鱼儿,已经修习天魔神功到第8层,仅次于凌霄神君,此时的魔家四兄弟不禁暗暗叫苦,但因神君有令,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全力抵挡。
再见妖儿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擦擦了香腮边细密的汗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回头看向小天魔,又猛回头看向大天魔:“我的老天,你们这是——”
只见那小天魔飘在半空,容颜凄苦,如水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战圈中的大天魔身上,一刻也不曾放松。
“我的老天,二哥哥——”似乎发现不对劲,妖儿又迟疑了一下惊道:“你怎么穿成这付样子?”
妖儿紧紧的盯着小天魔,见其不再是与大天魔一样的描金黑底长袍了,而是一袭黑色轻纱,下摆飘飘荡荡似乎空空若也,再往脸上看却是淡妆素抹,略施粉黛,双眸如秋水漾波,此时更有说不出的哀伤,这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天魔,分明是一裙衩女子。
妖儿张大了小口,呆呆的问道:“二哥……嗯……不,二姐……嗯,你,你怎么和大哥哥的身体分开了?怎么你变成了女子?”
十九
“青云山,云无边,飞鸟难展翅,天河星不见。”
这歌儿里所唱,说的是这青云山方圆数百里,绵延多峰,常年笼罩云雾,在山中瞧天上银河里的星星都瞧不见,自然鸟儿也不愿意在这山上留恋歇息。
山下的人,谁也不上这山,只将这首歌儿一代传一代下去,可见这山的险。
其实,并非真的是这山险,只是几千年来山中异类家族修炼,从不愿让凡间的人来打扰清修,所以便弄出些障眼法儿让人近其不得。
如今,青云山已被雷雨之势重重包围,一触即发。
妖儿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对面云端上的冷傲男子,一袭束火战袍,此时手中的武器却不是腰中软剑,而是一件色彩斑斓的古怪长兵刃,似刀非刀,似枪非枪,兵刃之上一条火龙盘旋招展,当真神威凛凛,威武至极。
自那日在佛光亭一面之缘,妖儿想破头也想不到这就是凌霄神君的本来模样,更想不到他连魔家四兄弟都请来助阵。魔家四兄弟与雷公电母虽不是上仙之流,但是法力深厚,实不在上仙之下,尤其广目天王魔礼红一把碧玉琵琶,众生为之变色。
“怎么是你?你就是那个鬼神君?你要那佛首草做什么?”妖儿呆呆的问道。
凌霄神君轻哼了一声,道:“小妖精,你闪开,这里没你的事,念在你于我有过恩德,这次便饶了你,你去吧!”
妖儿不解,心道,我恨你入骨,又于你有过什么恩德了,可是我恨你,恨你,那便是从前的事情,现在呢?现在呢?从那日佛光亭一别,我便已然……已然……
未等妖儿再度询问,却听小鱼儿淡淡的道:“神君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说着无甚恭敬的福了一福。
接着又道:“于神女山一宴,我家人冒犯神君仙驾,后蒙神君“垂爱”,将我哥哥流放在南海海底,爹爹妈妈至今始终无一处长久安身之地。现下,神君又要将我家门倾覆,小女子不才,这几日斗胆学了一些本事,谨望神君念在前缘,让小女子承担了这所有吧。”
妖儿刚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见凌霄神君眉毛一扬,淡淡的盯着小鱼儿:“你懂得反抗了么?”
小鱼儿双眸中无甚表情的回复道:“不敢,神君法力无边。”
凌霄神君轻“哼”了一声:“我在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愿嫁?”
小鱼儿干脆樱唇紧紧一抿,清清冷冷的道:“神君错爱!”
“你哥哥和家人你也置于不顾了么?”凌霄神君忽然怒道。
这一次,小鱼儿干脆不说话了。
十三
小鱼儿正在苦苦思索天魔神功第一层的内容,被她这么一吵,有点着急,手一挥一道白光冲着妖儿就去了,妖儿未及防备扑通一下坐倒在地,竟然昏了过去。
小鱼儿大惊,这才回过神来,幸好她未施重手,救了一会儿妖儿便醒了。
这一醒便抱住小鱼儿大叫:“姐姐!姐姐!你瞧这是什么!”
小鱼儿秀眉一蹙:“妖儿,这便如何了?如此忘形?当心现了原形!”
见妖儿手中一卷布帛,拿过一看,登时呆住,仿似众多方才苦苦思索的问题迎刃而解。
于是小鱼儿也抱住了妖儿,两个一起大呼小叫起来!
欢呼了一阵,突然小鱼儿觉得不妙,问道:“妖儿,这布帛你是哪里弄来的?”
妖儿答:“刚刚我帮一个老伯伯去佛光亭找寻佛首草,后来是那老伯伯掉在地上的。我捡来一看,原来是此,想来那老伯伯——”
说到这里,妖儿忽然跳起来:“天呐,那老伯伯莫不是郝灵仙子变化来相助我们的?姐姐,这下我们对付那个鬼神君便很容易了。”
小鱼儿沉默不语,也觉得妖儿讲的有道理,于是她细细研看那布帛,却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心喜,待到最后一层时,“突”的一下,身子巨震,布帛掉在地上。
妖儿忙问:“姐姐怎么了?”说着她拣起布帛看了看,道:“姐姐,这怎么了?不就是要吸一个百日的转世金童颈血么?天下之大,凭咱们的法力找一个转世金童还不容易?”
小鱼儿没做声,掐指算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本不想伤害他人性命,可是这的确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郝灵仙子的本意也不是如此吧。”
说着望向妖儿,慢慢的道:“你可知这转世金童是谁?”
妖儿摇摇头,道:“姐姐我没你法力大,只怕算也要算上三天五天的,还做不得准。这要是错了,我们吸凡人的血什么用也不顶!”
十四
小鱼儿又是一声长叹,似是极为复杂,妖儿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望着她的脸。
“唉,难道这是天意?妖儿,妖儿,你说姐姐该怎么办呢?”小鱼儿忽然泪如雨下。
妖儿生性机灵,转眼便猜到几分,小心问道:“莫非与王书生有关?”
小鱼鱼点了点头,慢慢说道:“这世上如今有5位转世金童,第一位已经年愈古稀,第二位是有道高僧,第三位是个异族女子,第四位虽然刚刚出生,但是却已有三个月了,这第五位,便是王公子的独子,至今尚有95日,离百日之期还差5日,妖儿,我……”
妖儿问道:“那要吸多少颈血才行?”
小鱼儿只是摇头,不再言语。
过了几日,妖儿耐不住了,事关黑狐家族之存亡,小鱼儿却这样四平八稳无甚动静,她心下焦急万分,却不敢轻举妄动,若依着她以往的性格,任他是天皇老子阎王爷的子嗣她也放不在眼内,何况一对凡人夫妻的后代?统统给捉了来,该吸血吸血,该吃肉吃肉。
临到百日夜里,只消再过得两三个时辰便已是烟消云散,一切心血尽付东流,家族大敌便再也难挡,那鬼神君从此再也无法无天,想到这些,妖儿再也忍耐不住,偷偷跑去小鱼儿修炼的洞府。她知姐姐性格,不敢轻易闯入,伫足在外面听动静。
起先里面并无动静,过得一会儿,忽听里面小鱼儿悲切地低语:“仙子在上,小鱼儿万般无奈,出此下策,实非本意。这许多日子承蒙王公子一家相护,使我家族暂避一时,然神君天威,小鱼儿因拒他爱慕又曾为其亲手所责,化为狐身,想来这一切恩怨纠葛因我而起。小鱼儿虽为狐道,但蒙我父我母教导养育,怎样忍心我一家尽数遭到如此大劫?”
“想那神君虽与王公子有间隙,然已为神君贬为凡人,但其夫妇曾受玉帝王母厚待,仙缘未了,韵儿姐姐又产下转世金童,想来神君却也顾念众怒,无法再度责罚其一家。而我小小狐妖家族,父母莫得多修了几千年道行,仙魔殊途,又怎能与那王公子夫妇二人可比?虽仙子答应妙法相救,却已是千年之期在际,于事无补。”说到此处已是凄凄哀哀泣不成声,想是难过之极。
又过了一会儿,又听小鱼儿继续说道:“而今,又蒙仙子点化赐与大法精妙之处,可见上天有好生之德,但那转世金童……我……我……又怎忍心去害他性命,做那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仙子……这几日小鱼儿苦思苦想,也不知怎生得法儿,现百日之期马上将过……小鱼儿心中着实万般煎熬,还望仙子指引一条明路。小鱼儿愿豁出这千年修行,去,去,去任那神君……任那神君……只愿他能够放过我一家……”说着竟然咚一声轻响,似是小鱼儿倒在地上。
妖儿大惊,忙冲进去一瞧,却是人影皆无……
十五
过得几日,天忽然连日降下大雨,闷雷滚滚,一直未停歇。
妖儿在这洞中清修,一直未见小鱼儿回来,心中十分焦急,又不敢擅自离开。她法力尚浅,难能算出姐姐的行踪。
又过得几日,小鱼儿手中捉着一个大布袋,忽然现在妖儿面前。
妖儿欣喜不已:“姐姐你回来了!可急死妖儿了!人家担心你又不敢离开这里,这可闷死啦!咦,你,这是,这不是那只会傻笑的老和尚的布袋嘛,你用来做什么?”
小鱼儿却一反平日的斯文娴雅,清清冷冷的道:“妖儿别闹,快来帮姐姐护法,咱们时间来不及了,你且施法将这袋子中的9个魂魄震住,不要让它们有任何闪失或者逃跑,这是9颗不同大小的无极珠,你按大小分别每隔三天放置洞口一颗。”
妖儿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向来钦服这个姐姐,虽然只是结义之情,但已然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姐姐,所以对小鱼儿一向是言听计从。
于是,妖儿先将一颗最小的无极珠置在洞口,然后化身做9个分身,小鱼儿将布袋打开,分别将9个魂魄抛向妖儿,她则旋身盘膝坐在中间。
见这9个魂魄不停挣扎变幻,哀鸣哭泣之声不绝于耳,又有的想使出障眼法迷惑妖儿,妄想逃得出洞,却统统都被洞口无极珠吸附,而妖儿分身大法已练致登峰造极,这些小小魂魄又怎能是她对手。
只见洞内一时黑雾弥漫,小鱼儿双眸却逐渐变红,一点一点将这黑雾从双眸中吸进,每吸进一点,双眸便更加鲜红。又见她双手忽然轻扬,一道白光整个儿的附在其中一只魂魄之身,似要融入那魂魄体内,那魂魄不停挣扎抗拒,似乎法力也不弱。
一会儿,这白光形成的光圈忽大忽小,直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竟然化成一个小小的晕轮,不停轻轻围绕在小鱼儿身边。
十八
而后的80天中,小鱼儿不停的去擒拿世上大奸大恶之人,待到后来甚至去地府中抢夺魂魄,统统收进“后天袋”子中,那阎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自然更得知这是九天玄女之体幻化玄狐,那上仙之间的谁是谁非,他怎敢相拦,万一一个处理不当,他这阎王爷的老窝是保不住了,所以一见到这美丽的女罗刹三番五次去行使他黑白无常的使命,直吓的是抱病卧床,一切均来个置之不理。
想那黑白无常是拘魂到此,而这女罗刹则是拘魂外出,阎君如此,地府众鬼哪敢好事惩英雄,索性都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拘走的也不是什么“好鬼”,自己也落得清闲,自是谁也不去告发。
小鱼儿连拘了81天大奸大恶之人的魂魄,也修习了81天天魔大法。妖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到后来,小鱼儿再练此功已是逐渐手到擒来,该吸的吸,该纳的纳。而且,从第63天开始,便已经常穿黑衣了,倒颇似那双子天魔的黑底描金长袍。
81天头儿上,神功初成,这大雨也连续下了81天,而且这几日是一阵紧似一阵,且雷声轰鸣,有如万马奔腾。小鱼儿知道这几日便是千年之期了,大战在即,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但一想习得此神功后便可诛神君保家人世代康宁再不受骚扰,至于玉0帝方面,他赏罚分明,杀了神君也只能严惩自己却不会为难家人了,只是却未免对不起那王书生夫妇,想到这不禁心头又是喜又是忧。
十七
原来,小鱼儿虽然外表温柔斯文,但心意果决,决定下来的事情从不容改变。
那一日,她祷告赦灵仙子后,虽是心内挣扎有如大病一场,却已暗下决心,寻思族人待已甚厚,且众多性命不能因已而覆灭,那王书生夫妇虽对已有恩,但怎如父母族人亲厚?自己被神君缠上,难再解脱,大不了练成神功救得家人杀了那恶神君,再去向他夫妇二人请罪,任凭其处置就是。
于是思考良久,痛定思痛下定了决心,前去将转世金童盗了来,吸尽了颈血,将其葬在青云山的佛光亭下。
那卷布帛上所书,这天魔神功原为昔年与玉帝争天庭的一个大魔头所创,神功中尽是极尽邪恶的法门,而魔法高深,修习如正常练就,须得万年时光,但如想速成若是吸了转世金童的颈血再练,却只须81日时光。
当年大魔头败北,被永堕地狱不得轮回超生,这天魔大法原是分做2部分,上部是只有口诀,下部才是真正的精妙之处和速成之法。
所以说,双子天魔不知从哪里盗来这部书的上部,却没有下部指点,第一层便练了数千年也只得皮毛罢了。所以二人亦正亦邪,却也已是呼风唤雨,能为已不在众仙众妖之下了。
想来这天魔神功的厉害,而这好人坏人本是同路,想学做好人,一辈子却也要努力,可如要做坏人,一瞬既可以了。
转世金童是天帝战胜大魔头后降在人间的一道旨意,每年在人间降下9位,意为降尽魔道。小鱼儿这会儿,世上仅存5位,其他均已做古,想这仙魔本一步之遥,吸了转世金童的颈血,再练这魔功,便仙魔不畏。
而再以后,每日都要吸进9位大奸大恶之人的魂魄,连吸81日,将诸多恶念尽数在体内成就灌输,方成。
可是但凡大奸大恶之人自也有恶灵辅助,所以还须有上清宫无极老道的无极珠震住这些魂魄。
所以小鱼儿细细研习过这天魔神功的速成之法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是将王书生夫妇的孩儿吸了颈血,又悄悄潜入上清宫将无极珠盗来,后为保险,又将弥勒佛的“后天袋”俗称“人种袋”的盗来以防这些魂魄逃跑。
刚刚小鱼儿吸进9个恶人魂魄,便第一周天已经完成,但是小鱼儿性本善良,初次做这恶事,心中自是难以抵御,兀自挣扎了很久。再后来每吸进一个魂魄,便觉得此事自己做的很有道理,到得第9位吸进,便已觉得习这魔功杀仇人保家族已是理所应当了。恶念一起,宛似当年大魔头再现,纵然是亲如姐妹,也无怪刚刚妖儿莫名的害怕了。
十六
这一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再看小鱼儿,已经香汗淋漓,似是极为艰难。
妖儿刚刚想劝她歇息一会儿,却见小鱼儿微微一摆手,要她不要讲话,便又继续施法将白光围住下一个魂魄,如此这般,足足至7、8个时辰,才将这些魂魄化成了9个白色的晕轮,不停的围绕着小鱼儿轻轻飞舞。
这时忽见小鱼儿凌空跃起,化做狐妖原形张开口,顺着9个白色的晕轮一一吸过去,每吸进一个,小鱼儿都要不停挣扎翻滚,似是痛苦已极。妖儿心下害怕,想要帮助姐姐,却不敢做法,只牢牢的看住这些白色的晕轮。
终于,又约摸过了3个时辰,终于将这些白色的晕轮统统吸入口内,小鱼儿才又化身为人形,闭目盘膝不语。
良久,小鱼儿睁开双眼,望向妖儿,妖儿不由得一凛,其他8个化身“唰”一下回到原身,她心下莫名紧张害怕,却说不出为什么。
一会儿,小鱼儿抬手指向洞口道:“妖儿,你看那无极珠!”妖儿扭头看去,却见那无极珠光泽已黯,似是一只废珠了。
小鱼儿站起身来走到妖儿面前,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妖儿越看越是害怕,想问,又不敢问,只吞吞吐吐的叫了句:“姐姐……”
“妖儿,你一定觉得姐姐很奇怪是不是?你很害怕么?”小鱼儿问道。
“是……姐姐……妖儿觉得姐姐似乎……似乎不大一样了……”妖儿低头小小声的说。
“哈哈哈——”小鱼儿忽然仰天大笑,捉住妖儿一只手道:“如今我大错已铸成!顾不得这许多了!你如愿意留下来为姐姐护法,姐姐自是感激不尽,如你不愿留下,姐姐也不勉强!你,这就去吧。”
妖儿抬头望向小鱼儿,见她双眸隐隐有血色,似要泣出血来,她茫然不知发生何事,见姐姐忽然大变,心下不禁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