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僵尸
第一回吴城鬼案
清代中叶,江南一带民丰物埠商业繁荣,来往客商有如过江之鲫。这天,江阴茶行的员外张九良和仆人陈柱用马车刚送完茶叶从安徽赶回,途径太湖边的吴城,一见离苏州还有几十里,但天色已晚,便在吴城路边的宋家庄停下,两人走进一家客栈喝酒吃饭。正吃着聊着之时,路外来了一个秀才,脸色青黑,又累又饿的样子,他走上前来问张九良是否是去苏州,能不能顺便让他搭个车回家。仆人陈柱立刻不肯,张九良毕竟是知晓道义的江湖之人,便说:“他一个落魄书生,怪可怜的,搭个便车怕什么!”于是就叫秀才一起吃饭,然后三人赶着马车继续上路往苏州而去。
走了不到十里,一直闷声不吭的秀才突然大叫一声,倒卧在车上。张九良和陈柱急忙察看,发现那秀才双目紧锁,已经气息全无。陈柱慌了,埋怨道:“老爷,我都说不要太好心了,您看现在出事了!我们怎么办才好呀?”张九良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命中注定身受牵累。这人反正不是咱们害死的,还是去报告官府吧!”于是两人回车找到了宋家庄的保长,保长听后大惊:“有这种事!”就跑到车上看了尸体,便匆匆到吴城县衙呈报。县令于敬水是乾隆二十五年进士,原是太仓主簿,刚到任上不久,因为吴城近来颇多案情,正头疼得要命。接到报告后见天色太晚,便命令保长回去押看事主和尸体,天亮后再来查看,听候发落。
保长回去后说明原由,三人在马车旁边守了一阵,觉得天气有点冷。保长看到张九良主仆二人愁眉苦脸,就提议道:“半夜三更的我们傻守着也没用,这事实在离奇,非你等之罪。再说你们走南闯北的也不容易,不如到我家去打点酒喝喝,好过在此挨冻。”张九良主仆都觉得主意不错,便道:“那连累保长大哥了……”他们找来一张破草席盖在秀才的尸身上,在席边压上两石头,就到半里外保长家中喝酒去了。
天渐渐发白,三人喝得有点醉,便提议回车边看守。当三人回到停尸处一看,尸体竟然不见了!破席被掀到一旁。三人魂飞魄散,惊惶不已。面面想觑了好久,保长才想起来,苦笑道:“呆会儿于县令他们就会来检查,他是新官上任,近来脾气大着呢。如果发现尸体不见了,咱们可担罪不起啊!。”张九良道:“保长大哥,这事闹大了,但时间紧急,我们可怎么办呀?”保长想了想说:“别的办法倒没有了,我有一策,兴许还来得及。”大家忙问是什么计策。保长说:“近几天庄里有个人得了暴病身死,就葬在路旁的山上。刚埋几天,尸体也不至于腐坏,我看干脆把尸体挖来掩人耳目,把事情蒙混过去算了。反正也不好向官长解释,怎样?”一合计,也只好如此了。三人一起匆忙跑到山上,果然发现一座新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挖出尸体抬回到车上再用破席盖住。
天色大亮,县令于敬水带着捕快和仵作前来,仔细地检查了尸体之后于敬水大怒:“来人!把他们都拿下!带回衙门发落!”捕快一拥而上,把保长,张九良和陈柱分别按倒捆住,接着连尸体,马车一起拉回县衙。
回到衙门于敬水立刻升堂审问,命令左右先将三人痛打三十大板,然后道:“保长昨晚来报说是一个突然病死的秀才,为何今早就变成了一个农夫的尸体,而且尸体已经死了不止一天,你等虚报案情,用意何在?”保长大哭道:“大人,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欺骗大人啊!”于敬水勃然大怒:“是不是你们谋财害命后故弄玄虚,来人啊,大刑侍侯!”三人又被上了拶指之刑,痛苦难堪哭叫得死去活来。张九良不胜悲伧,叫道:“大人,此事确有隐情,我只是个普通商人,不敢再有隐瞒。”停下来后,就把昨晚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于敬水听了觉得事情太过蹊跷,不敢相信。但见三人痛苦流涕态度真诚,也不象有假,便命令仵作再次仔细检验尸体,仵作报告说,农夫的尸体死了大约三至六天,但不象是病死的,因为脖子后面有伤痕,象被利器绞割或动物噬咬造成的重伤身亡。于敬水觉得案情复杂,可能案中有案。立即叫保长带路重回宋家庄调查,查出了死者的妻子是一个叫忠嫂的农妇,派人将其拘来,一顿痛打后,忠嫂招供说自己的丈夫七天前出太湖打渔,晚上回来后说见到了鬼物,这个鬼怪一直如影般跟着,摆脱不掉,心慌时回身打斗,结果背脖后面被噬咬,逃脱后惊魂难定,没两天就怪叫数声暴亡,自己生怕别人不信,便谎称丈夫是急病身亡的。还说她丈夫死前曾交代她以后不要到湖边去,因为鬼物是从湖边的山里或地里钻出来的。于敬水更觉奇怪,便叫人将涉案四人先收入大牢,四人均大呼冤枉,血泪横流,其状甚惨。
当晚,于敬水与捕快们研究案情,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一切属实,那秀才的尸体到底会是什么人给偷走的呢?忠嫂所言虽匪夷所思,但世间是否真有鬼物呢?如果都不是,那么真相会是什么呢?一个捕快说道:“忠嫂会不会是与奸夫合谋杀死亲夫?”于敬水道:“这妇人年纪不小而且面貌丑陋,情杀估计不成立。春秋时郑国名相子产曾说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依人以为淫厉。死人凭地有托生者,气尽而不散,就可能化为鬼物作祟害人,拖累民生。”众捕快听了毛骨悚然。于敬水说道:“今日之案离奇,定是妖鬼作怪。我看那四人都是无罪,将他们放走,你等化妆平民跟踪,或可揭开迷团。”众捕快连连点头称是。第二天下午,保长,张九良,陈柱和忠嫂四人被分别释放,各自回家。于敬水发散了六名捕快化成平民跟踪,接着又叫一队捕快共五人到吴城各地去调查。
却说张九良和仆人陈柱赶着马车回苏州,一路上陈柱不住地埋怨主人多事,弄得都挨了皮肉之苦。张九良内心窝火,狠狠地抽打马匹出气,不料马受惊突然转入路旁的一条小道拼命奔跑,拉都拉不住。两人惊慌得大叫“救命”,马车狂奔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竟是跑到太湖边上,只见湖光山色风景秀丽,小路尽头有一座宅院,大门前是一座望湖而向的凉亭。顶上的额匾写着“烟波亭。”大概是太湖上经常烟雾缭绕碧波粼粼的缘故。张九良拍拍马,长吁了一口气,对陈柱骂道:“你这东西,尽会发牢骚,这会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了。”说完,走向那座屋宅,在门上拍拍,;“喂,有人吗?”叫了几声,没有回应。顺手一推,大门竟“呀”一声打开了,只见里面是好大的一个花园,但是非常的幽静甚至有点阴森,花园后有幢两层高的楼阁,红砖绿瓦颇有气势。张九良喜道:“居然有这样的去处。”回头叫陈柱拴好马车,便进楼去了。不大一会儿,大叫道:“陈柱,快来。这房子无人居住,我们就在此歇一个晚上吧。”陈柱高兴地也跑了进去,进门后竟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只见楼内摆设雅致,窗明几净的,中间是大堂,两边各有两个闲房,都很宽敞。楼上有三个厢房,也非常简洁,可见主人的品性儒雅。北面的厢房内有一张床,床边有面大镜子和梳妆台,台后有一面大屏风,上面画有人物画。张九良和陈柱上前定睛一看,浑身冰冷起来,脚都发软。陈柱脸色变青,指着屏风说:“老……老爷……鬼,鬼……鬼!”原来屏风上画了三个人,中间坐着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两个美貌的女子侍奉在旁,颜色鲜艳,栩栩如生。男的赫然就是前天搭车的那个落魄秀才!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第二回江南小李
秋风萧索大地肃杀,片片落叶飘满驿道。一个白袍道士背剑策马在道上奔驰,此人姓李名生字世师,江苏泰州人氏,乾隆廿八年武举人,平时习文练剑云游天下,因为性情侠义武功也高,所以在江湖上颇有盛名,人称“江南小李。”近年武林中事端频发,李生遂看破红尘出家,在江宁“洗石观”为道。
这日到达苏州境内枫桥镇,枫桥镇的寒山寺香火极盛,唐代诗人张敬有诗云:“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首名为《枫桥夜泊》的诗歌更令寒山寺名扬天下。李生把马寄放在寒山寺后用十两银子雇了一条船,准备沿着太湖水路去浙江长兴,然后再转陆路去湖州的黄龙洞,一路顺便游山玩水观赏美景。船家刘七起锚扬帆,载着李生驶进了太湖,顺着岸边一直往西而行。刘七开心不已,对李生笑道:“道士,您真是个善长仁翁,您雇俺这趟船可把俺一年的生意都光顾完了,难得还可以游赏风光。”李生道:“我是自在之人,不拘俗节。自古泛舟太湖便是人生一大乐事。百年修得同船渡,船家高兴就好。”太湖清波白浪,重峦叠翠,好一幅山外有山的天然画卷。刘七道:“俺唱歌给客官听吧。”一边驶船一边唱起了渔歌,悠扬婉转声传三里。
行进数十里,船靠在了岸边,刘七上岸买酒。李生留在船上歇息。约莫过了一会,只见路上来了两个剑客,一个长得粗豪的对着船上的李生问道:“阁下就是江南李世师?”李生道:“在下正是泰州李生,两位一直在岸上跟船,莫非也想同游太湖?”另一个斯文俊秀的说道:“我俩就是‘西京双君’王文,他是我师弟王武,我俩受人所托寻你很久了。”李生笑说:“贫道出家数年,已不再管江湖之事。”王文道:“李道士可曾记得五年前你在望江楼所杀之人?”李生道:“这我怎么会忘记,那人乃汪洋大盗,死有余辜。我甚至把他的脑袋都割了下来。”王武道:“无论如何那人都是峨嵋剑派的弟子,他师父长释子名满四海,岂容门徒轻易丧命于外人之手。”李生道:“那就是长释子叫你们来找我了?”王文道:“是非曲折我不管,毕竟是条人命,长释子是我两兄弟的救命恩人,我俩必须要你有个了断。”李生怒道:“他真是个老糊涂,我帮他清理门户他谢谢都不说,还叫你们这两头是非不分的傻瓜来找我晦气,再说他弟子不死在我手上也会死在官府大内高手刀下,那时只怕长释子就不仅仅在江湖武林丢面子了。”王武拔出剑道:“少废话,看剑!”竟飞身刺来,李生长笑一声,奋力避过,用手指对着来剑一弹,竟把剑弹得翻卷回去,王武大吃一惊,急忙松手,剑飞到路边插在了一棵树上。王文一见不好,也立刻拔剑刺来,来势如同鬼魅,李生倒吸一口冷气:“好剑法!”脚下一滑,飘开两步,王文冷笑,剑气纵横连连进击,李生大叫:“好!”左闪右飞尽数化解,王文大怒,突然反身凌空一剑,李生见避无可避情急之下竟伸手把剑捏住,一发内劲,王文宝剑脱手。李生挥手一扬,又把剑扔到路边插在一棵树上。只见王文王武两人霎时间双眼热泪盈眶,双双单腿叩礼道:“今日得见真人,不枉此生。峨嵋长释子传下话来,如见江南李生,说声感谢!”李生有点不解,问道:“到底什么回事?”王武说道:“长释子哪会不知弟子的恶行,只是那厮是门下武功最出色的弟子,一般高手如何能敌。他只是不愿弟子是死于对手卑鄙暗算而已。今日见识了李真人神功,总算对江湖有个交代。”说完,两人告辞,并说:“以后峨嵋派门人就是李真人的朋友。”西京双君到路边树旁拔出各自宝剑,一会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李生吁了口气,檫了檫头上虚汗。心道:“这两人其实武功极高,当真缠斗起来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脚下一软,发觉竟是内力大耗,倒坐在船上。这时,刘七买酒回来,根本不知刚才发生过什么事。一见李生,道:“客官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李生笑道:“没事,可能常年游走累的,调养一下便可复原。”船子再扬帆前行,一路无事,月色初上之时,已到吴城境内。
刘七问道:“客官今晚是想到城中歇着还是留在船上呢?”李生觉得心神有点恍惚,便道:“在船也罢了,我不想走动。”刘七喜道:“那您便可陪俺喝上一杯了!”原来,在太湖游玩最兴味盎然的莫过于喝酒吃湖鲜,“太湖船菜”指的是银鱼,白虾和梅鲚“三大宝”,一般船家必备。于是,刘七在船上挂起灯笼,摆起酒菜,虽然简陋,但风味十足。李生远眺太湖月色,近看夜船帆影,喝着米酒,吃起湖鲜,当真大快朵颐。入至深夜,刘七回船仓睡觉。李生也在外仓床铺躺下,想起望江楼之事,十分疲倦,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突然惊醒,只听见电闪雷鸣,急风呼啸。转眼大雨倾盆,湖上立刻波涛汹涌,刘七惊叫道:“不好了!客官,快抓住船舷。”只觉帆船被风浪吹打,竟被卷离了湖岸。李生紧紧抓住船舷,任凭帆船上下颠簸,大雨将全身打得湿透。持续一个多时辰后,风雨才渐渐停歇。落汤鸡一样的刘七上来一看,苦笑道:“客官可好?今夜咱可够狼狈的!”李生连打了几个喷嚏,哈哈大笑:“不碍事,就是没带雨伞!”两人相对开怀,刘七庆幸这么大的风雨船居然没沉,不然两人都喂了太湖里的鱼了。
月光又起,回望只见船在湖中四周都是湖水茫茫。刘七道:“还是驶近岸边安全。”船向北划去,果然不久就看到黑沉沉的湖岸。驶近之后把船泊在岸边,隐隐约约看到湖边有一望风凉亭上书“烟波亭”,亭后是一间宅院,竟有灯火亮着。刘七高兴地叫道:“客官,天助我们,这里有人家,我们可以借宿一晚了。”当时船里进水,深秋天气后半夜极冷,如若呆在船上,必然生病无疑。两人走上岸去敲门,门“咿呀”打开,一个拿着灯笼的男子问:“谁呀?”刘七道:“我俩是船家,遇风浪受阻浑身湿透,天气太冷想借宿一晚。”那人举起灯笼看了他们一下,道:“进来吧。”两人穿过庭院进入大厅,只见房子宽敞摆设雅致,定是书香人家。那人道:“我是这家的仆人陈柱,我家主人姓黄名世云,待我前去禀告。”刘七道:“你们家里有多少人啊?有没有空房间让俺和这位客官住上一宿。”陈柱道:“除了主人和我,还有张管家和主人的妻妾蕙子,兰姑二人。空房间倒有三四间,但临时不好收拾,可能还得委屈两位挤在同一厢房里。”李生拿出一锭碎银,说:“陈兄弟,麻烦你拿些干衣服给我们换。”陈柱眼前一亮,接过银子,忙说:“不麻烦,不麻烦。两位稍等。”提着灯笼上楼去了。
刘七打了个喷嚏,道:“客官,那您今晚就委屈跟小人合铺了。”李生道:“不要紧。”突然心里打了个激灵,觉得有什么事情十分不妥,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很快陈柱就下来了,把他们带上楼上的北厢房,说:“我家主人叫我安排二位在此歇息。”刘七道:“谢了。”陈柱转身下了楼。两人进入房间,关上房门,只见有一张床,床边有一梳妆台,台上有面大镜子和叠好的干净衣服,台子后面是一座大屏风。刘七道:“冷死人了!”拿起一套衣服跑到屏风后换,李生四围看了一下,突然看到屏风上面的画,只见上面画着五个人,中间坐着一个羽扇纶巾的书生,儒雅秀气笑容满面,应该是主人黄世云无疑。两旁各站着两位美女,估计就是其妻妾蕙子和兰姑,最左站着一个商人模样的,想必就是张管家,最右边的就是陈柱,画得像极便如真的无异。李生心里一沉,莫非眼花了,好似看到屏风里的一个画像动了一下。定睛一看,又恢复平常。心里想:“看来画成此画的画师技艺出神入化,实在太逼真了。”这时,刘七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道;“客官还是快换衣服,不然就会着凉了。”李生换好衣服,把宝剑放在梳妆台上对刘七说:“船家,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人太奇怪了?”没有回应,只听到轻微的呼噜声。原来换衣服的时候刘七累极已倒在床上睡着了。
李生笑着摇摇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被风雨散乱的头发。突然毛骨悚然地从镜子里发现屏风上有个人从画面上走了下来并且走出关着门的房间去,一下就从门没出去了。屏风的画面上张管家的图像不见了!李生虽行走江湖多年,但还是心中大骇,把手按在宝剑上,缓缓的拿起,慢慢地转过身来。更吓了一跳,原来屏风一切如旧。李生自言自语道:“莫非我太累了。”回过头坐下,盯着镜子,一下子全身从头冰到了脚心。原来从镜子里又看到屏风的画面上主人右边的美女兰姑也从画上走下来,也走出了房间不见了,画面上只剩下三个人的画像!
第三回屏风主人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床上的刘七睡得正酣,什么都不知道。李生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握住剑把的手渗出了冷汗。他盯着镜子惊异到达了极致,镜子里屏风上的画面真真实实的只剩下了坐着的黄世云,右首的蕙子以及仆人陈柱,的确空出了两个位置。
李生提起剑,慢慢地再次转过身来,他把剑护在胸腹,一步一步走到屏风前,但极端奇怪的是这时屏风上赫然栩栩如生地画着主人,妻妾,管家和仆人五个画像,象真人一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李生却觉得自己刚才不可能是幻觉,相望了好一会儿,心想:“莫不是我平时练功太过,大开了天目,见到了一些不该见到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只见楼上还有其它的两间厢房但房门紧锁不知有什么情况。便走下楼去,只见楼厅下面放着桌椅茶台,墙上挂着一幅烟雨朦朦的太湖山水画,在淡淡的灯光下更加凄迷,摆设简明整洁。李生想:“主人倒是个清雅之人……”突然厅侧的厢房房门打开,李生大惊!一个面目俊秀的书生走了出来,与屏风上所画之人无异。他看见李生,笑道:“阁下就是求宿的船家?”李生一听,松了口气道:“船家睡了,我是江宁‘洗石观’的道人李世师。”那秀才道:“原来是李道长,失敬了!”李生说道:“深夜冒昧打扰,请勿见怪。”那秀才道:“道长客气了,如不嫌弃,请坐下说话。”李生坐下在桌边。秀才喊了一声,陈柱从另外一个厢房走出,问:“主人有何吩咐?”秀才道:“给客人上茶。”顿了一下,接着说:“顺便把两位夫人一起叫下来,见见这位李道长。”然后对李生说:“在下黄世云,吴城人氏。这里地处偏僻,一向少有人至。道长为何却能寻来?”李生听得背后凉飕飕的,但还是把事情如何从寒山寺行船至吴城,如何遇到大风雨被卷入湖中,如何在雨停后驶到此地因湿冷难堪见屋宅有灯便前来求宿一事说了一遍。秀才听后,笑了:“那真是有缘之致!”李生却感到很怪异,因为对方笑得很奇怪很僵。这时,陈柱端着茶水下来,恭恭敬敬地给二人献上茶,垂手在一旁站立。李生喝了一口,只觉茶水冰冷,淡而无味,便放了下来。楼上听到响声,接着款款走下两名女子。秀才道:“两位娘子,这是江宁‘洗石观’的李道长,快来见过。”为首的一位身材虽瘦削但脸蛋极秀美的上来道了个万福,道:“蕙子见过李道长。”李生站起道:“夫人多礼了!”另一个更年轻的容貌清丽,长着黑洞洞的大眼睛就象画中之人,她也上前行礼道:“女子兰姑拜见道长。”李生叹了口气说:“贫道出家已久,自在散漫,早就不拘俗礼,二夫人还是自便吧。”两位夫人对望一眼,便在下首分别坐下。李生抬起头对秀才道:“黄先生年纪不大,却为何把家宅建在此地?”秀才道:“还不是象道长一样,看破红尘,图个清静自在。”李生道:“我住的楼上北厢的房间,有个画有您们图像的屏风……”秀才道:“那是我闲暇无事胡乱涂鸦,道长别见笑。”李生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先生的丹青之术超凡脱俗,令贫道大开了眼界。我想先生才华过人,却为何就愿意在湖边上淡泊一生呢?”那秀才呆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凄苦,落魄之意尽显,情绪难以控制,竟伸手抹了一下眼睛流下的眼泪。李生一见,感到说不出的恐怖诡异,原来秀才眼睛流下的不是泪而是血!李生隐隐已经觉察到当初开始时为什么觉得非常不妥是在什么地方了。是整个环境气氛的阴森,一切都是冷的。面前这几个人虽然表情,语言行止与常人无异,但是却都是那么的空洞寒冷。细心一看这几个人的眼睛,如同死鱼一样的麻木僵直。
八年前,家道中落的黄世云和妻妾蕙子,兰姑一起回到烟波亭旧屋隐居,象春秋吴国的范蠡西施一样过着泛舟太湖的生活。黄世云因为经常给人作画认识了胡钦,胡钦颇有家财并且附庸风雅,竟然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秀才的一幅山水画,潦倒中的黄世云十分感激。遂邀请胡钦到烟波亭的家中作客,胡钦见识了秀才的妻妾,觉得她们不仅美若天仙而且气质高雅,心甚嫉妒起了染指之心。其后,胡钦经常请黄世云到城中作画,显示非常热衷丹青,被落魄的秀才视为知己,不知已落入圈套。胡钦在招呼秀才的饮食当中下了一种名叫“春心散”的慢性毒物,服用后会性力减弱直至残废。可怜黄世云一直蒙在鼓里。有一天,黄世云在胡钦家中喝醉昏睡,胡钦连夜赶往烟波亭,黑暗中进入卧室中假扮秀才将蕙子奸污,天没亮就匆忙逃离。第二天,秀才回到家中抱歉地解释迟归的因由时,蕙子才知受辱,但怕夫君难过不敢声张,从此性情灰暗。半个月后,黄世云又呆留在城中,胡钦再次窜到烟波亭故技重施,结果被兰姑识破,不能得手,狼狈离去。但兰姑也是怕丈夫疑心,也隐瞒了下来。半年后,身心越来越弱的黄世云在精神恍惚中一命呜呼,抛下了跟随他受苦的两个痴心女人。蕙子见到帮丈夫主持丧事的是胡钦,灰心绝望之极,三天后在烟波亭上哀怨地刻下绝命诗自缢身亡。胡钦大失所望,就逼迫兰姑改嫁给他,兰姑誓死不从,在被胡钦用暴力强奸后绝食五天辞世。胡钦心愿未遂,不得已雇请义庄的仵作将他们葬在烟波亭后的山坡上,自以为天衣无缝,但八年后还是被官府捉拿归案。
于敬水激愤难奈,立刻宣判将胡钦凌迟处死,秋后执行。处理完案件后,众人都觉得极累,正想歇息,突然衙役来报,说宋家庄发现了一辆载有尸体的马车。李生一算,正好是张九良死后的第七天,张员外会不会也变成僵尸呢?便和于敬水匆忙赶往宋家庄一看,果然是张九良的尸身,马车在吴城兜了三天后跑到当初保长的家门外停下,张九良临死前用自己的血在车上写了四个字”他们是鬼”,字迹清晰可见。已经精神失常的老保长在家人扶助下也走出来看,一见张九良尸体,号啕大哭:”员外呀,我害了您啊!我们再也不能一起喝酒了……“两个时辰后,居然恢复了正常。到了晚上,张九良真的变成了僵尸,在众目睽睽下伤心落泪,哀求道:”我不想客死他乡,请送我回家吧。“竟然是一个纯良朴实的僵尸,令众人不胜唏嘘。
李生感慨万千,只觉人生如梦恍若隔世,遂辞别于敬水与船家刘七一起护送张九良回江阴,从此不知所踪。却说胡钦在狱中因不堪捕快们的虐待殴打,一个月后越狱成功。于敬水震怒之下以身家性命相抵对胡钦进行全国通缉,烟波亭一事遂传遍江湖。两个月后,”西京双君“王文王武千里追凶,在福建将逃犯胡钦击成重伤残废,押解回吴城凌迟处死,了结了李生和于敬水的心愿。
却说江苏府江阴城中的茶行内有一个奇怪的人,白天在昏暗的内室里躺睡,晚上言行举止却像常人一般自如,与自己的家人共叙天伦。
那秀才檫干净眼睛流下的血,幽幽地说道:“李道长是得道之人,在下不值一提。人世间虚伪冷酷,像我这样郁郁不得志的人天下又何止千万呢?”李生惊觉这些人不是人,可能是鬼。便朗声道:“人世沧桑,功名利禄就如浮云一般,生有何欢,死亦何苦?先生倒不必对人间太过执着。”那秀才笑了,但眼珠子一动不动令人不寒而栗:“世人都象道长这般超脱,在下和家人就不会在此栖息了。”李生问道:“您家不是还有个张管家吗?”不等秀才出声,旁边的陈柱说道:“张老爷的身体很差,一直都在房中养病,道长别见怪他。”李生恍然大悟地“恩”了一声,心神大乱,一下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很久,就似等了一年,那秀才才起来说:“道长看来十分疲倦,极需休息,不如回房歇睡去吧。”李生使劲稳稳心绪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主人的收留。”说完,提剑走回楼上的厢房,关上门后发觉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一见刘七还在床上熟睡,思虑良久,竟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疑幻疑真之时,李生突然梦见屏风上的张管家从画面上走了下来,容颜憔悴眼神悲苦,叫了一声:“李道长……”李生惊诧万分,问道:“你不就是张管家吗?”那人泪流满面,哽咽道:“不是,我其实是苏州府江阴茶行的商人张九良。”李生更加惊讶,问道:“那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张九良“唉”了一声,道:“我已经死了四天了。我和伙计陈柱从安徽回来途经吴城,没想到就遭此大难。我们遇到了僵尸复生,那些鬼物冤气不散,重回人间作祟。我们先是无缘无故吃了官司受刑,再接着鬼使神差地来到烟波亭,那一男二女其实都是僵尸,他们邀请我们一起喝酒,陈柱喝醉了被那个叫兰姑的色诱上床后被咬死了,我拼命挣扎被它们折磨两天后也死了,那男的生前是个官宦子弟受了冤屈后隐居在烟波亭,女那两个是他的妻妾,它们可能死得很惨,所以化为厉鬼害人。”李生道:“张员外,您太无辜了。”张九良泣不成声,哭道:“我一生勤恳奔忙,小有家业,家中上有白发高堂,下有娇妻爱子,不想死得太过不幸。陈柱死后也变成了僵尸,我三天后也会变成僵尸,但我不想这样,我托梦于您就是想求您帮忙找回我的尸身,运回江阴好好安葬,免得家人牵挂担心。”李生惊道:“您连您的尸体都不知道在哪呀?如果您被僵尸吃掉了我怎么帮您找啊?”张九良叹了口气,道:“我原先有一辆马车,它们扑咬我以后以为我已气绝,不知我醒转后爬出了房子,爬上了马车。它们扑出来后马受惊逃脱,不知到了何处,我的尸身就在上面。道长,您是侠义之人,就算帮不了我,为了黎民苍生也不能再让那些鬼物继续祸害无辜了……”李生一阵感动,道:“员外,您放心。这事既然遇上了,我也决不会堕了我‘江南小李’的声名。”张九良轻声道:“那张某就先谢过道长了。”说完,走回了屏风上面。李生端详了画面一会,内心感慨不已,一时间竟不知身在梦中还是现实里。
当李生醒来之时床上。坐了起来,抬眼就看到那座屏风,屏风上面五个人的画像阴森逼人,肯定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李生惊异地发觉刘七不见了!咬牙提剑冲出房门,走下楼去,发现已经空无一人。但见天色大白,阳光已照,隐约听到湖边山林的鸟雀之声,便跑过花园,冲出大门之外,来到烟波亭中,只见凉亭面湖而建,亭身班驳,显见年久失修。突然发现亭柱子上刻有字,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薄命轻如叶,残魂转似蓬,练拖三尺白,花谢一枝红。
云雨期虽久,烟波路不通,秋坟空鬼唱,遗恨宋家东。
蕙子绝笔
此诗幽怨已极,充满了悲苦之意,竟然是一首绝命诗!李生汗毛直竖,昨晚果然真见鬼了。匆匆走下亭子奔向湖边。只见帆船还在,刘七正在船上用勺子把船上的进水往外泼。抬头看见李生,欢喜道:“客官起得真早!我还以为不到中午您还不会醒呢!”李生走近问道:“你知道昨晚那家人是什么回事吗?”刘七道:“俺也正奇怪呢,一早醒来连鬼影都不见一只,我就回船干活了。”看了李生一下,又道:“您气色不对,昨晚肯定睡得不好。”李生叹了口气说:“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你把船开到吴城去,我有事要办。”不大一会儿,船扬帆起航,烟波亭渐渐地被抛到了身后,越离越远了。
第四回僵尸先生
阳光普照,太湖上波光粼粼景色如画。李生却无心观赏,约半个时辰,船到达吴城岸边.李生叫刘七在船上等候,自己急匆匆地走上岸.在路上走了不久,就进入了市镇,吴城地处太湖边上,物产丰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市井繁华。
李生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心念一生,走进一家名叫“连碗吃”的小餐馆。餐馆经营面食茶酒,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工笔极佳,便如真景无疑,使店面显得整洁雅致。掌柜殷勤地上前问道:“客官,您想吃点什么?”李生道:“给我来碗牛肉面。”停了一会,又问:“对了,掌柜的。我想去烟波亭,不知该怎么去?”那掌柜回头叫了伙计去准备食物,然后奇怪地问:“道士,好端端的您去那儿干吗?”李生道:“几年前一个到我们道观的施主叫我去那找块风水宝地。我不认识路,加上事情繁忙,所以现在才想去看看。”那掌柜道:“城外宋家庄往东二十里倒是有个烟波亭,不过那里早就没人住了。您去找个鬼啊?”李生惊讶道:“那那里原先住的是什么人呀?”掌柜道:“您是外地人,肯定不知道。那里很偏僻,原先倒是有户黄姓人家居住,四年前就死了,一家都死了,我劝您还是别去。”说完,凑过来低声说:“那里有鬼怪……”李生问道:“那户人家是怎么死的?”掌柜道:“谁知道啊。听说是病死的,也有的说是自杀死的,搞不清楚,那里风水不好,……真的不好。我们本地的都很少有人去那。”这时,伙计把牛肉面端了上来,香喷喷的好诱人。李生饿极,夸道:“掌柜的,您家的牛肉面很正点啊!”掌柜大笑:“道士有眼光,我这家是全城最好的面馆。”见有人来,便道:“那您慢用。”招呼顾客去了。
李生吃了一碗,意犹未尽,只觉齿颊留香风味独特,便又叫了一碗。掌柜走过来,笑道:“道士,您虽然是出家之人,但是也不能免俗。来我店里的客人十有八九都会叫第二碗。”李生端起碗扬了扬,说道:“是碗太小了。”的确的是个小碗。两人相对大笑,掌柜道:“道长真有趣,如果您吃第三碗我请了。”李生道:“够了,两碗足矣。”掌柜坐了过来,与李生攀谈起来。原来,掌柜名叫胡钦,祖籍也是泰州的,在吴城已经是第三代,祖传的“连碗吃”汤面堪称一绝,名闻遐迩。胡钦问道:“李道长,您好象对烟波亭很感兴趣,那地方可不怎么有名。”李生道:“我也是几年前听一位施主说起,没事我都是四处看看山看看水,找些修心养性的好地方而已。”胡钦道:“算起我们也是老乡,别说我没提醒您,烟波亭那地方阴气太盛,不是好地方,吴城近来好象闹鬼了,我劝您还是趁早断了去那儿的念头好。”李生道:“这我倒要好好斟酌斟酌。”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生就告辞离开。胡掌柜做了一回施主,没敢收钱。
李生在向一个路人问完路后直奔吴城县衙而去,来到县衙前向守门的衙役通报了名号,不一会就出来说:“于大人有请李真人。”跟着进入内府,只见吴城知县于敬水上前相迎道:“久仰江宁‘洗石观’李世师大名,当年科举之时就听闻泰州武秀才李生乃人中龙凤,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李生行礼道:“于大人客气了,贫道出家多年,早就不问功名。今日是因为在贵境遇到一件怪事,估计大有隐情,特来向衙门求助。”于敬水道:“为民效命是我辈职责所在,近日我也为一些离奇的案情头疼,正需高人相助,道长来得是时候,不如一起到我书房详谈。”于是,叫衙役准备茶点,两人钻进书房内密密斟酌。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太湖薄雾缭绕碧波荡漾。烟波亭里的陈柱“啊”了一声,仆在地上。那秀才搂住两个女人,三人抱在一块,也渐渐地一动不动了。天色完全亮后,几名捕快上前察看,发现他们已经僵硬了,面目隐约已是骷髅形状。众人看到亭子里刻的绝命诗,唏嘘不已,但很快就将僵尸焚化,然后抬到屋后三里外的山坡上他们原先的墓穴埋掉,陈柱另外埋葬,木牌上写“江阴人陈柱之墓”。于敬水和李生四处看看,发现这里的土地阴干,昆虫蚂蚁不易生存,果然是上好的“养尸地”,怪不得尸体可以不腐复生。
在查封了烟波亭后,于敬水亲书“生人勿近”四字叫人做成石碑立在亭边。然后回船吴城。船家刘七说起昨晚在船上看见火光和人声鼎沸的情景,很是眉飞色舞,连连感激李生。但李生却无法高兴起来。他低声与于敬水商量了一下,于敬水下令回城后立刻拘捕“连碗吃”餐馆掌柜胡钦。捕快们磨拳檫掌,准备行动。船在岸边靠岸后,于敬水,李生和八名捕快飞奔城中的“连碗吃”餐馆,在门口就看见了掌柜胡钦正在备马出逃,原来他听到了官府民团围剿烟波亭僵尸的消息!
几名捕快一见,发出警告:“贼人站住,官差在此!”飞身上前擒拿。胡钦大惊,脸色一变,竟施展武功拒捕,这员外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他上下翻飞,把两个捕快击得连连跌倒。腾越之下又把一名捕快摔出一丈开外,另几个捕快见状大怒,奋力上前。胡钦长啸一声,从怀中掏出短刀,寒光闪处,两名捕快惨叫倒地。有一个情急之下扑起死死将其抱住。胡钦狠力用肘一击,捕快头骨爆裂,但仍不松手。胡钦大骇,内力一震,捕快被震开,接着又被一脚踢上街对面的房顶。李生雷霆震怒,拔出长剑刺来,胡钦闪过但第二剑又横削过来,他凌空扭身避过,第三剑却在他落地时刺进了大腿内,胡钦跪下惊道:“连环剑!你,你就是李世师!”李生冷笑道:“胡掌柜,你到底还是真正认识了我。”几名捕快快速上前将其捆住, 押回县衙。于敬水立刻升堂审讯 ,严刑拷掠之下,皮开肉绽的胡钦受刑不过,终于招供。
第六回月圆之夜
天色慢慢地暗将下来,湖面轻纱般的薄雾开始飘渺。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在树林里的于敬水抬头看看天空。问道:“另外两队人的情况怎么样了?”一捕快道:“大人,其余的人都已到位,宋家庄的民团来了近百人,除非僵尸不在烟波亭,不然,他们插翅难逃!”于敬水兴奋道:“好,成败在此一晚!”
过了不久,有个捕快叫道:“大人,快看,有情况!”只见屋宅内点起了灯光。于敬水喜道:“快叫人包围此屋,注意准备好器具。”原来,于敬水根据史书所载,吩咐了众人采集了很多铃铛,桃木剑,尖木棍和几桶狗血等传说中僵尸害怕的物事,应付所需。他们一行百来人从四周缓缓围近宅屋。黑压压的将整座宅屋围了个水泄不通,准备妥当后,有人高声大喊:“李道长,发现僵尸没有?”不大一会,只见二楼的一个窗户被击得粉碎,李生提着剑就如大鹏展翅般地飞了下来,落到众人当中。李生叫道:“四个!四个都在!”顿时火把纷纷点起,呐喊声铃铛声响成一片。
只听见屋内传来了哭叫声和怒骂声,恐怖而尖厉,外面喧哗的声音竟然掩盖不住。二楼那扇被击毁的窗口那里伸出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僵尸脑袋,正是陈柱。他向外张望,发现外面灯火通明,人多势众,急忙把头缩了回去。但接着又出现了两个女僵尸,面目狰狞地拼命向外扔东西,嘴里“赫赫”有声,显见非常愤怒和惊恐。好一阵子,那秀才“呜呜哇哇”地叫了一番,才停了下来,一下就没了声音。屋外的众人又纷纷大喊大叫,群情汹涌个个拿着尖棍刀枪,等待于敬水下令冲进去!正在这时,只听见“呀”的一声,屋宅的大门打开,那秀才怒吼着带着两个女僵尸和陈柱竟然先冲了出来,围在前门的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后退,于敬水高声喊叫:“把他们围住!”屋前屋后的人闻讯慢慢的移动过来,在吵耳的铃铛声中,僵尸们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但忌惮僵尸的扑咬,都保持在两丈开外。众人开始向他们扔石头,几个大胆的竟冲向他们泼了几桶狗血,四人左右闪避,但还是被狗血淋头,惊恐怪叫疯癫欲狂。那秀才冷峻阴鸠地望着众人,嘴里含糊不清的不知咒骂着什么,突然飞身而起向人群扑去,另外三个跟随而至!众人大惊,拿起尖棍长枪刺挡,可惜僵尸们无论身上被插刺多少都恍若无事,势如猛兽。人群竟被冲乱,四个僵尸突围而出,沿着太湖岸边狂奔,女僵尸兰姑和陈柱甚至还带着插在身上的桃木剑和尖棍,圆月当空湖面平静,一群人举着火把呐喊追赶,情形十分可怕。众人围追堵截,四个僵尸形神涣散,来回冲突几回,最后又往屋宅里跑。结果,李生和二十余人守住大门,他们一接近就泼狗血,秀才绝望地叫了几句,似乎是古诗词什么的,但谁也听不清楚。他们被迫退入了烟波亭,向困兽一样向着人群吼骂着。于敬水见他们不敢跳水,众人也颇为狼狈,便下令围而不攻,只是令人轮流不停地摇着铃铛,双方紧张异常对峙着。只有天上圆圆的皎月温柔而慈祥地向大地洒散着清辉。
李生来到于敬水身边,凝重道:“此事还大有隐情。”接着把自己和黄世云对他自己的死因的想法和推论说了出来。说完,从怀里掏出了蕙子的手稿,道:“亭上还有她自杀前刻下的绝命诗。”于敬水就着火把看了几页,连连檫汗。失声道:“是这样!是这样!”抬头看着烟波亭里声嘶力竭的僵尸,长叹了一声。
原来,十日前张九良等人遇鬼一案后,于敬水派三队人化妆平民分别跟踪张九良,陈柱主仆,宋家庄保长和忠嫂。结果张九良的马受惊脱跑,两名捕快跟丢了,认为张陈两人有点邪门,估计凶多吉少了。再说保长被放回家后,神情恍惚,经常大叫:“我不怕!”“我不怕!”村民们见他失常,避之不及。三天后的深夜,保长喝得醉醺醺的去茅房撒尿,结果撒完后打了个哆嗦,出来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瘦削的少妇站在他面前,面目僵腐,双目圆睁但如同死灰的眼神,恐怖之极。保长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那妇人呼之不应,一步一步地紧逼过来。保长连续喊了几声见没有反应,知道不妥之至,转身向外面狂奔。那妇人却也在后边狂追不舍。当跑到村口的社公庙前时,发现有个人在门前站立,保长大叫:“救命呀!有鬼啊!”跑进一看,差点没屁滚尿流。原来借着月光一看,那人秀才打扮,满脸干黑,眼睛发出深绿色的青光,诡异非常。保长牙齿都打颤了:“你,你……你就是那具死尸!”那秀才一声不吭,突然向保长扑去。保长尖利地惨叫:“哇!我的妈呀!”转身逃命,秀才一击不中,继续又向他扑来,保长拼命闪开,发觉那妇人业已跟上,前后夹击,情急之下用惊人的速度三两下就爬上了庙前高近一丈的榕树上。那秀才嘴里发出呵喝之声,尝试爬上树上,可能关节不够灵活,连续几次都没成功,大怒之下竟疯狂地扑抱着树干,张嘴噬咬,“嗒塔”有声!那妇人也在一旁叫骂,嘴里露出了两棵獠牙,十分骇人。保长用尽了力气高喊“救命!”深夜旷野之中就象狼啸。正在此时,只见远处有两人施展着轻功飞快地奔跃而来,其中一个中气十足地叫道:“别慌!官差在此。”两人转瞬来到树下,那秀才和妇人大惊,露出狰狞面色,向两人扑去。两名捕快奉命跟踪保长,本想轮流休息,听到呼救就急忙赶来,不料见到两个人鬼难分的男女向自己攻击,也是大骇!连连倒退几步。一个捕快大叫:“他们是僵尸!”另一个定了一下神,飞身一脚踢向秀才。秀才举手抓住,用嘴就咬,那捕快奋力避开,但还是被獠牙撕烂了裤子。那妇人也向另一个捕快扑咬,那捕快武功颇高,先是一脚踢低妇人,翻身连环腿竟把妇人扫得飞起,撞到榕树上再跌落下来。但一点事都没有,爬起继续扑将过来,捕快顿时惊得全身冰凉。秀才和妇人居然追杀起两个捕快,四人在社公庙前展开了触目惊心的生死搏斗。
这时,被惊醒的村民们点着火把,灯笼纷纷赶来,为首的几个还拿着木棍和锄头,一时间人声喧哗。那两个僵尸停了下来,对望了一眼。男的突然说了声:“蕙子,走!”两人突然飞身拼命向后奔跑,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两名浑身湿透的捕快累得瘫坐在地上。村民们来到,把树上的保长救了下来,保长全身哆嗦,满脸泪水。
第二天,听到禀报的于敬水来到宋家庄,仔细问明情况后确认是僵尸作祟害人。立刻在全城贴布公告,叫市民和村民们晚上注意安全。跟踪忠嫂的两名捕快也来报告,忠嫂倒没有什么情况,她娘家的人已经来她家陪伴她,因此就撤消跟踪。保长获救后已经精神失常,再组织村民选出精明强干的新保长,并集合青壮晚上巡逻。当晚回到县衙后,于敬水疲倦极了,饭都没吃就睡了。到了三更,被衙役叫醒:“大人,殓房出事了。”匆匆穿衣跑出,原来停放尸体的殓房一片狼籍,仵作报告停放的六具尸体被噬咬得破损不堪,而忠嫂丈夫的尸体,七天前疑为被僵尸咬死的农夫不见了!众捕快异口同声道:“他也变成了僵尸。”一分析,大事不妙,于敬水立刻率众人直奔宋家庄,而且直接来到忠嫂家屋前。人声叫喊之下果然看到那已经死去的农夫破门冲出,惊慌之下四处奔逃,捕快和村民共数百人围追堵截,但害怕被咬,都不敢上前捕捉。那农夫喃喃自语,黑色的液体从嘴中流出,时而停下,时而走动,但见四周人多,也不敢攻击生人。直到差不多天亮,就往村外跑。众人跟随而至。农夫跑到路旁的山上,找到了自己的墓穴,就是自己的尸身被保长和张九良陈柱主仆三人挖起之处,钻了进去躺下,就一动不动了。众人围将起来,一直到天完全放亮。大胆的捕快和村民走上察看,农夫皮肉已有腐烂迹象,紧闭双眼,又变成真的死尸了。于敬水下令焚化尸体,内心惊惶难平。仵作道:“大人,如果被僵尸噬咬后的人或尸身也会继续变成僵尸的话,那事情可真不好办。”于敬水冷汗流下,立刻下令急马回府,把殓房里被复生的僵尸咬坏的六具尸体也立即火化掉,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州知府闻讯,派了快马前来下达文书,限期半月破案。原来乾隆皇帝不日将下江南,有可能畅游太湖。那时若有僵尸惊驾,就等着摘乌纱帽了。于敬水正犯愁时就碰到李生来到,大喜过望。
第五回烟波遗恨
书房内茶香浓郁,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了李生对烟波亭一事的叙说,于敬水道:“没想到我刚到吴城上任就遇见如此奇案,若非道长出现,下官真是有点茫无头绪。”李生道:“贫道也是偶然所见,所作为之事也是江湖侠义道而已。于大人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尽管差遣。”于敬水呷了一口茶,道:“此事有您已经大有眉目,问题就在烟波亭。我想定是烟波亭的主人生前遭遇很惨,死后阴魂不散尸体不腐,以至变成僵尸出来作祟。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道长。”李生道:“大人请讲。”于敬水皱眉道:“根据前代《鬼怪志》的记录,但凡人死后变成僵尸不外两种情形,一种是还没埋葬前受了强烈刺激发生尸变,俗称‘假死’,但很快就会倒下真正死去,属于回光返照。第二种是埋葬后多年不腐,吸取日月精华重生,但此类僵尸多数不是真的复活,而是如影随形般的直觉本能,僵化非常如同木偶。您遇到的那几头尸怪不仅行动随意并且能说会道,除了面目稍鬼,一切都与常人无异。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李生道:“这倒不难解释,西洋也有关于僵尸的传说,大抵都是生前意志强烈能量充足之人。白天隐居洞穴,黑夜出来活动,如真人的生活一般。那几个僵尸可能都是突然死亡,能量不消,再加上死后葬在环境特殊的‘养尸地’,尸身保存完整不受腐蚀,所以年久就成了尸精,便如妖怪。生人被吸血噬咬后,身体血脉被传染,所以也变成僵尸。”于敬水大喜道:“道长说得有理,但我们如何才能对付他们?”李生叹了口气,道:“僵尸我也是平生第一次所见,再说我平时只是修炼心性和武功,不是做法事的巫师。我想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消灭,焚化后再次埋葬。”于敬水连连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
于敬水立刻召集捕快,下令调查烟波亭,并且发动民众留意一辆载有商人张九良尸身的马车,见到之后可以立刻焚毁,不然尸体有可能也变成僵尸。一个老捕快说道:“烟波亭那地方很偏僻,原来只有一户世家子弟居住,后来就没了人烟,现在年轻一点的吴城人恐怕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于敬水道:“无论如何,你们用尽方法都要烟波亭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众捕快得令出外行动。
不出两天,上午巳时捕快们很快就调查寻访完毕回来禀告。烟波亭建于雍正年间,当时一个叫黄宗庭的内阁中书为了和亲友观赏太湖美景花了大半家财建成,他为人风雅,尤其擅长丹青之术,很快得到上司赏识调任湖广常宁知县,不到一任就升为知府。七年后加入辅政大臣张廷玉派系,地位开始显赫,再次升任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乾隆初年出任江南盐运使,成为三品大员。后乾隆大兴文字狱打击当时张廷玉和鄂尔泰两派,在“胡中澡”案中受到牵连被削职为民,家道开始中落,其时他和家眷定居在苏州,不久就病逝,留下独子黄世云。黄世云是家学渊源的才子,是著名画师。家世潦倒后和妻妾蕙子与兰姑回到吴城烟波亭父亲的旧屋隐居,平时靠帮人画画为生,其中画人物肖像和山水画堪称天下第一,技艺出神入化。但因是罪臣之后,性格孤僻,很少与人结交,只与两个美貌的娘子相处。七年前就被发觉离奇死亡,据说其妻蕙子自杀殉夫,妾侍兰姑也得了怪病辞世。从此烟波亭一片萧条,显得更加偏僻边远,除了偶尔有渔农到附近的湖域和山地打渔和砍柴外,几乎人迹罕至。
几个起落李生就已来到烟波亭里,走了一圈,果然还看得到那首刻在柱子上的蕙子的绝命诗。他移步至屋宅门前,见门口紧锁。不敢敲门,轻轻一跃,竟飘滑过围墙,落在天井花园内,只觉极冷,打了个哆嗦。突然双眉中间跳了一下,一双惊恐的眼睛在额前闪过,李生惊觉屋内可能有动静。他想了一想,双脚一点,飞上二楼,推开窗户,进入一间厢房内。只见是一间妇人的房间,有床铺衣橱和脂粉盒,还有一把琵琶。李生突然发觉床上的枕边有一叠手稿,纸质有点发黄,显见有些年月。拿起一看,原来是蕙子的手稿,这妇人工诗文善书法,竟写的是些文章歌赋,哀怨缠绵地记叙以前的荣华富贵和隐居之后的冷清以及房中情爱。翻看了一会,李生发觉竟然有一篇是黄世云死后写的,看了一遍,明白了什么回事。把手稿放在怀中,微微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到北厢房进去,当晚曾在那住过,进去之后果然看见那座大屏风,但很快就头皮发麻,诡异到达极致。屏风上竟然画有六个人像,边上的就是自己,白袍背剑,面目栩栩如生。李生叹道:“这死人画师画得比我自己真人还像。”走了下楼,发现了那幅烟雨蒙蒙的山水画,记得吴城“连碗吃”餐馆的掌柜胡钦也有一幅,工笔极佳便如真景。
地上除了门厅两边还各有两间厢房,李生眉间又跳了一下,知道肯定有情况,他拔出剑推开右首的一间房门,门“咿呀”打开,只见是个书房,案前坐着一个秀才,正是黄世云。那僵尸咧开嘴一笑,说道:“道长没敲门就进来,想必不会是再来借宿吧?”李生呆呆地看了他一下,道:“先生误会了,我只想回来看看你们白天还在不在?”秀才道:“这里一向无人,我们当然都在。”李生问道:“你的两位夫人呢?”秀才脸色稍苦,想哭的样子,但还是抬起头说:“她俩都在楼上的衣橱里,晚上就会出来。”李生眼圈一红,道:“先生是被别人害死的,我也是刚知道的。”秀才幽幽道:“人世间虚伪冷酷,象我这样的人又何止千万呢?”李生道:“但你不应该滥杀无辜,张九良等人善良朴实,他们是不该死的。听说你夫妻两晚上还跑到宋家庄,搞得热闹非凡,把保长追上了树,你还把好端端的一棵大榕树咬得损皮损骨,真的不应该。不然我也不会再来了。”秀才笑道:“人生如梦,我早知道会有今天。”李生道:“天色将黑,我想你们以后什么地方都不要去了。”秀才脸沉了下来,道:“就凭你一个人?”李生叹了口气,咬着牙缓缓道:“我会帮你杀了胡钦!”秀才一呆,好久才凄苦地说道:“我开始真的不知道……”
于敬水问众捕快:“那黄世云死时是谁下葬的?又葬在何处?”一个捕快说道:“那年的九月,城中‘连碗吃’餐馆的胡员外家母大寿想请黄世云去画肖像,结果发觉黄世云已死,叫的是城外义庄的仵作下的葬,不久他的妻妾也先后辞世,也是义庄的仵作操持的丧事。”于敬水满意地赞道:“好,干得不错!”另一个捕快说:“黄世云夫妻妾三人都安葬在烟波亭屋后三里外的山坡上,如果大人下令我们可以立刻动身前去。”于敬水正色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黄世云就是作祟害人的僵尸,到现在至少已有三条人命丧失,对吴城的百姓也造成了惊扰,苏州府也催促督办此案,因为当今圣上不日将来视察江南。所以我们事不宜迟,应该先下手为强。我和李世师道人估计僵尸们藏匿的地方就在烟波亭附近,我们立即动身分水陆两路逼近烟波亭,争取在明天早上天亮前消灭僵尸。”接着就对行动作出了部署。
李生带着于敬水和八名精干捕快来到太湖边,找到自己雇的帆船,船家刘七一见李生,还有近十名乔装的官差,喜道:“客官,您带这么多人,准备打仗呀?”众人不禁宛尔。李生道:“船家,麻烦你重回烟波亭一趟。”刘七道:“我就知道那地方有事。”很快的船起航前行,顺风顺水的不到一个时辰,船上遥遥的可看到湖边的烟波亭和亭后的屋宅。
于敬水叫把船靠停在岸边。一干人步行靠近烟波亭,只留刘七在船上守侯接应。在离屋宅只有一里地的树林里,停了下来。阴风阵阵袭来,大伙都觉得气温很低。李生说道:“那晚晚上屋宅点起灯火,僵尸们就在屋内。不知白天他们是否也在。除了黄世云三个,江阴茶行的陈柱也是僵尸,他们可不太好对付。”于敬水道:“也有可能藏在屋后他们的墓穴里,晚上才回房屋或者出外扑咬猎物。”李生道:“我跟僵尸们认识,不如我只身进屋去看一看,如有踪迹立刻示警。如果没有情况,我也可仔细察看一下,然后回来等待天黑。”于敬水点点头道:“也好,道长小心行事。”众捕快也坚定地向他点了点头。李生一提气,背剑飞奔而去。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