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天晚了,东西大道,红绿灯故障,不亮。
一骑旧摩托男士见此情形,甚是得意,于是开车向西逆行。一辆卡车从对面行驶而来,来不及刹车了,一打方向盘躲了过去。男士想:“哇!这么大的车都怕我!”一辆小汽车从对面驶来,紧急刹车,男士将汽车反光镜一把拽掉,心中想:“好生刺激呀!”又辆公共汽车从对面驶来,满载乘客。男士:“它会怎样?”于是开车冲了上去。司机反应灵敏,一见紧急情况,打了方向盘,绕其而过。男士大叫:“胆小鬼——”高举双手,欢呼而过。又至十字路口,红绿灯不灵,也没有交警。男士见斜对角有豪华出租车向南行驶着,又逆道拐弯,直逼出租车反光镜。出租车紧急刹车,男士骑摩托撞在了出租车左胎上,倒向左侧,身跨路中线躺下。一辆大卡车沿中线边缘超车速向北驶过,男士无头,坐起,又倒下。卡车刹车。
警察来了,检查结果为:此摩托车证件齐全,车主乃张东方,酒后驾车逆道行驶所至,死有余辜,又将此事通知了东方家人,结了案。
故事由此开端。
话说东方家人见到尸体,甚是伤心,悲痛欲绝。第二天举行了追悼会,因不忍再看尸体,会后将尸体火化,一切葬礼照习俗举办,三日后入葬。
东方入葬那天是周六,撞车发生在周三晚上。这是周五晚,入葬前一天。
一位男士来到东方居住的四合院前,见院门挂起“克子”,再见东方家门口两侧挂起了两串白花,门正中的锁上系了红布条,不觉伤心落泪。他转身见了东方邻居正到垃圾,便悲痛欲绝地问出了声:“小李,我才离家五天,家就变成了这样,究竟……究竟怎么一回事,我还不知道,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那小李乍一听,没啥,刚要回答,不觉呆了:“你……你……?!”那男士见小李面色彷徨,走上前两步。小李浑身哆嗦着,不知所措间,丢掉矬子,大叫一声:“鬼呀——”飞也似的朝楼上自各儿屋跑去了。那男士好生没趣,又悲伤地走到东方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去。他关好房门转身看见大厅正冲门的自各儿的放大遗照非常奇怪,再看灵牌,上书“父亲张东方之灵位”八个大字,一时间充满了迷惑:“我死了吗?”
这个男士就是张东方。
张东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家人会为一个大活人办丧事。他虽疑惑,但还是带着疑惑坐在了大厅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起来。因为疲惫,他渐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依旧开着。
东方到家时,是下午四点左右,他这一睡,太阳渐渐向西斜落,与地面接轨了。
东方的家人就在这时从火化厂回来:东方的儿子张建国和张建庆分别扶着哭得昏倒的东方老母和哭得浑身发软的东方妻来到自家门前,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呀!门咋的开了?”“电视怎么响着呢?”说罢,他们来到了大厅。
他们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都大吃一惊。东方妻刚要开口问那人是谁,却被儿子建国止住了:“嘘!建庆,扶奶奶到房里。妈,您先站在这儿!”言罢,建庆扶东方母去了。建国便向大厅对角的绳索走去。东方妻扶着墙,踮着脚向厨房方向移去。
张建庆扶着东方母进入房内,让东方母平躺在床上,东方母却在昏迷之中睁开眼睛,口中说:“东方,你回来了?娘想你,不想让你去呀!”建庆说:“奶奶,爸已经死了!”“东方,你怎么不说话?”东方母没听见似的,仍自言自语。建庆胆小,听后浑身发抖。“东方,东方,东方……”东方母叫着,声音越来越大。
建国拿了绳索回来,要将沙发上的这个人绑上时,只听奶奶叫自己父亲的名字,那人却忽然坐了起来,口中说:“妈!”接着,不由分说向东方母房内奔去。建国本身便点怕,一见此景,更怕了,将绳索丢在了地上,一时讲不出任何话。正在此时,东方妻颤抖着将厨房案板上的菜刀拿到了手中,大叫:“儿,快躲,他是鬼!”冲了出来。
东方妻的叫声惊醒了张建国,建国迅速将母亲:“妈,你要干吗?”
“杀鬼——”东方妻颤抖着。
张东方早在东方妻大叫之后回头望了一眼,见大儿子拦住了她,叹了口气,说:“我不是鬼!”随之,又向东方母房内走去。东方妻抖着身子,喘着粗气,始终没能让建国松开自己,最终将刀掉在地上,自个儿昏了过去。
东方母静听着大厅的声音,望着门口,直至张东方出现,她开始紧张:“鬼……你是鬼……鬼——”而后又倒在了床上。建庆静望着这一切,缩在了角落里。
张建国稳定心神,将母亲扶到沙发上躺下,对着东方问道:“爹,您怎么又回来了?”
东方从他母亲的房中出来,反问建国:“难道我不该回来吗?”
“您不是死了吗?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了结的事?”
“我什么时候死了?”
“星期三晚上,您酒后驾驶摩托车发生了事故,当场被轧碎了头!”建国解释道。
东方打一进门就开始纳闷:为什么小李见到我就跑;为什么家人为自己设灵堂。现在,他明白了,但又有了新的疑惑:“你说星期三?”
“嗯!”
“不对呀,我的摩托车早在星期二的晚上就丢失了,会不会你们弄错了?”东方说着,向建国走来。建国虽知“亲人的亡魂不会害自己一家人的”但心里也害怕,不由得往后退,并问:“您要干什么?”
东方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没法再解释了,苦涩地笑了笑,在墙根下的折凳上坐下,抱着脑袋哀叹不已。
建庆趁此机会,赶紧从奶奶房间跑了出来,与建国并肩而站。东方又望了望自己的俩儿子,再次抱起脑袋,哀叹起来。此时,他们三个谁也没说话,大厅静极了。他们三个就这样,直至天黑,亮了灯,建国、建庆也相继坐下,一声也没吭。
他们的邻居——小李的老婆王玉兰是晚上八点下班,每次回来总是经过东方家大厅门口,再从门一侧的楼梯上楼。今天依旧这么走。她来到家中,发现灯未亮,非常纳闷,一边拉开电灯一边叫自己的丈夫。两声后,她已经拉开电灯,发现丈夫缩在被窝中,探出头,左手食指放在嘴边:“嘘,鬼呀!”
“哪儿?”
“楼下。张东方不是死了吗,他变成鬼啦!”
“这怎么可能?世界上没有鬼的。”玉兰笑了。
“真的,今天下午我到楼下倒垃圾,亲眼所见!”小李严肃地说。
玉兰也有些畏惧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回家时看见东方家有三个男士,其中,坐在墙根抱脑袋的极像张东方。玉兰沉思片刻,心一横,说:“我去看看,若真是鬼,我就把他杀掉——看恐怖片的不怕这个!”说着,她抓起水果刀要去楼下。小李赶紧阻拦:“玉兰,别惹麻烦了,我怕!”玉兰一听,心中暗喜:胆小鬼,瞧我的。于是叫了一声:“胆小的,一边靠!”风风火火下楼而去。
小李见玉兰下了楼,心想:坏了,万一杀不了鬼,鬼会找上来的,我得躲严着点!于是,他将自己关进了不足一人高的衣柜。
玉兰拿着水果刀冲到东方家门口,大叫一声:“鬼呢?”建国、建庆相继转过头来,东方也将手从脸上拿开,慢慢转过头。玉兰起先没有啥反应,后来一见东方,立刻傻笑起来:“误会,误会,嘿嘿,误会!”然后慢慢转身,将拿水果刀的手垂下。刀从手中脱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之后,她大叫一声:“鬼呀——”飞也似地跑到二楼家中,一口气寻了好几个藏身之所都不满意后,看中了家中不足一人高的衣柜。于是,她匆匆打开柜门朝里钻,哪知柜里伸出一只大脚将她踹倒在地。玉兰从地上爬起,冒了一身冷汗,他用发抖的手从柜门底部的缝隙伸了进去,开始摸索。小李半蹲在柜里屏住呼吸,感到脚部异常,低头一看:从缝隙伸进的一只手正在从缝隙照进的一丝光线中,微颤着,抚摸自己的脚。因为柜内较暗,在那条光线的照射下,那只手显得极其苍白。小李此时已经恐怖到了极点,他尖声大叫,并从柜中突然站起,将柜子顶部顶出一个大窟窿,刚好伸出脑袋。玉兰本身害怕,又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叫声比小李更加响亮。两人叫了好久才因为体力不支昏死过去而停止。
东方和他的两个儿子听着楼上的叫声都无动于衷。一阵凉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白色的窗帘飘了起来,建国不禁打了个喷嚏,起身关住窗户。东方引起了话题:“他们今天又这么睡着了!”他叹过一口气,又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爱看恐怖片,那有什么好处!”
建国关住窗户,沉思了一会儿,说:“爸,您真的不是鬼吗?”
“嗯!”东方态度十分坚定,“我一直在公司工作,没有离开过公司!”
建国又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可以打电话问一下你们公司的老总吗?”
东方将老总家的电话告诉建国,建国拿起话筒,拨号,等待……
话说东方老总也是个恐怖片痴迷者,他嫌普通的恐怖片不太恐怖,所以每次都看“好莱坞恐怖大片”,其血腥惊悚的程度是普通恐怖片的很多倍。他因为看此片太多了,一直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状态,工作时精力老不集中,想入非非,当办公室突然有人进来时,他会惊吓得大叫,以至于进入者经常吓一跳。可他总又装作一副十分胆大的样子,对自己的保镖说:“你怕鬼吗?其实鬼没什么可怕的!”保镖每次都问:“那您看恐怖片为什么要叫得那么恐怖,那岂不是害怕吗?”东方老总总是回答:“是的,那是害怕,害怕是看恐怖片必须拥有的心态。看恐怖片如果不害怕,那跟看普通片子没什么两样,也就没有什么刺激的感觉了。”
建国打电话时,东方老总正在看恐怖片,他看着电视上的恐怖镜头,缩在被窝里面发出一声又一声尖叫。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探出头来,接着又一声尖叫,缩进去。这时他缩成一团,手慢慢将被窝弄出一条缝,眼睛在缝隙那儿瞧电视,一见女鬼现身,他再次赶忙缩进被窝,尖叫了半天。电话铃响了,一直到东方老总停止尖叫,他才听到,并认为是门铃,然后冲着房门,用颤抖的声音问:“谁……谁呀?”没人应声,铃声还在响着。“你是不是鬼?”东方老总又问,仍没人回答。东方老总从被窝出来,扶着长条桌向门口走去。这时,他听见声音是从身后发出的,他才知是电话铃声。于是他拿起话筒,装得胆大起来:“喂?”
“喂,李总,我是张东方的儿子,我想问一下我爸最近两天是不是在公司工作?”建国急切地问。
“怎么了?”东方老总尽量不让声音颤抖,“难道他还没有到家?”
“不是的,星期三晚上,我们接到公安部门的通知,说我爸撞车死了,而且还收到了我爸的无头尸体,可今天……”
“那一定是鬼,鬼呀——”
东方老总浑身颤抖得厉害,他再也听下去了,他下意识地朝电视望去:电视上,一个正在街上行走的妇女突然被厉鬼削掉了脑袋。他一下子跳将起来,将话筒投了出去大叫:“鬼呀——”
建国见东方老总有如此大的反应,脸色一下子变白了,慢慢放下电话。
张东方本来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他长叹一口气,重新抱起了头。
……
一个特别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东方妻醒了,他坐在离张东方很远的地方,望着他抖着双肩。东方母还没有醒来。建国和建庆正在准备接待客人之事宜——今天是星期六,张东方入葬的日子,东方的亲朋好友都会来的。
话说东方老总一宿没睡觉,今天起了个大早,叫起正在熟睡的两名保镖,告诉他们张东方的死讯,让他们去买一些烧纸回来,然后带他们开车直奔东方家。东方老总的保镖很害怕,因为老总开着车子的手在颤抖。
东方老总一路平安。抵达张东方居所的小巷前。因为巷子太窄,东方老总将车子停在了巷外。东方老总及其保镖向张东方家走去,东方老总明显落后了,一名保镖扭头问道:“老总,你怎么走得这么慢?手还在哆嗦呢,害怕了?这是去见死人,不是见鬼!”“笑话,我在想进门之后我该怎么说话,我会害怕?这只不过是见死人,若真见鬼我也不会害怕!”说着,东方老总加紧了脚步,追上保镖。保镖二人笑了。
东方老总是今天的第一位来客,建国、建庆并不认识他们,所以只能很吃惊得望着他们。在屋里的张东方见到老总来了,连忙起身前去迎接:“老总啊,我可算把您等来了!”东方老总只觉冷风拂面,抬头见张东方,“哇”的一声,将烧纸撒了个满天,扭头跑了个无影无踪。张东方正要失望,看到老总的两名保镖还站在那儿,又燃起了一线希望。他赶忙走出屋子,同其中一位握手,这个保镖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张东方又同另一位握手,这名保镖跳将起来,大叫一声:“鬼呀——”也无影无踪了。
东方老总跑出张东方居所、巷子之后,连自己的车子都顾不得开了,直奔来路仓皇跑去。因为害怕张东方追来,在他跑时,不住往后回头,一不留神撞上了一辆拖着花圈的三轮车,摔倒在地,花圈也被撞坏了。东方老总顾不上这些,爬起来接着跑。三轮车主一下子拦住了他的去路:“撞坏了东西就要走吗?”东方老总嘴里一直叫着有鬼,神情已经达到极度紧张,哪儿还顾得上这些,可车主不这么认为:“想耍花招,门都没有!”正在这时,东方老总的那个保镖大叫着“张东方变成鬼啦!”跑了过来。车主一下子愣了,连忙拦住保镖问个究竟。那保镖可比东方老总强多了,他没那么害怕,至少还可以说话:“昨天,我们老总接到电话说张东方死了,今天我们来吊孝,发现出来迎接我们的人是张东方——他可是死人啊!”保镖声音有些发抖。这时,东方老总的心神也平和了许多,他想:对着别人,我怎么能怕鬼呢?于是他装出一副十分大胆的样子,补充说:“我就是因为看见了鬼,才去叫法师的!”说完,又要向前跑。车主又将东方老总拦住,说:“我是张东方的大表哥,他已经死了三天,今天是出殡,你们怎么来吊孝?”东方老总精神再次紧张起来:“三天,这么说,这两天在公司工作的张东方已经是鬼了?”“这两天,张东方在公司工作?”东方大表哥也有点怕了,“星期三晚上骑摩托车被轧碎了头,不可能活呀!”
“张东方的摩托车周二不是已经丢了吗?”保镖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死人轧碎了头,不能凭身子就认定是张东方呀?”东方大表哥愣了:“那死人是谁?”
他们三个举棋不定,决定找“张东方”问个究竟。当他们来到张东方居所时,被吓昏的那个保镖正同张东方有说有笑。那保镖见老总回来了,赶忙出来迎接:“老总,那死人不是张东方,他才是张东方,张东方没有死。”
张东方没有死,那死人是谁呢?这要从周五早晨的城市深处讲起。
一名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手执一沓寻人启事的广告,挨个电杆地张贴着。一名骑摩托车的警察看到了广告,顺着电杆寻找广告张贴人。终于,在警察递给青年一张罚单后,青年将一千五百元现金和那沓广告交给了警察。警察踏上摩托车,朝来路方向,加足了油门,摩托车冒着浓烟飞驰而去。警察手中的那沓广告一张张地被甩在了后头,卷上了天。摩托车超过了一辆同向而行的出租车,有张被卷上天的广告正巧糊在出租车的前挡风玻璃上,广告正面朝向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将车靠在路边停下,要出去拿掉这张挡住自己视线的广告时,仿佛想到了什么,畏惧地将头抬起,看那广告所寻之人:那人左脸一道伤疤。三天前的事情一下子从司机脑海中晃过:一个身着黑色外衣,左脸一道伤疤之男士骑一辆旧摩托车,撞到自己的车上,倒在地上,被一辆大卡车轧碎了脑袋,又坐起,正面对自己。当时,这位司机吓得大声惨叫,屎尿一齐从裤腿涌了出来。这时,司机再次冷风抚面,他攒足了力气,发出了惊天动地地杀猪般的嚎叫……
出租车司机即三天前“张东方”所撞到的出租车的司机,左脸一道伤疤的男士即三天前车祸的死者。
那张贴寻人启事的青年叫段母义,所寻之人,也就是左脸一道伤疤的车祸死亡者,是他的父亲。在这个青年身上,曾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
段母义的母亲是个盲人,也是个文盲;父亲因打抱不平,左脸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疤,却没有博得所救之人的丝毫感激,这给母义父亲留下了极大的打击,那时母义父亲才十五岁。
后来母义父母结婚,生下了他。直至母义五六岁时,母亲一直都在为他唱:“小呀嘛小二郎,背着个书包上学堂……”每次母义都听得那么入神。当母义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孩子成群结队地高唱着《读书郎》从他们家门口经过时,母义总是正经地问自己父母:“我能上学去吗?”父亲总是用手抚摩着母义的小脑袋,摇摇头,缓缓走开。
当母亲因病,在医院不治而亡——母亲抚摩着母义面庞的手突然坠下时,母义大声地哭了。
后来,当他和父亲所住的民房被划上一个大大的“拆”字,当他们背上行李,流落街头,当他们寻找新的居所,当母义父亲为了高额房租在寻找工作时被他人歧视,母义父亲想起了十五岁时留下的疤,他开始了偷窃。
后来,母义进了学校,和小伙伴一起高唱着《读书郎》在上下学的路上欢喜跳跃。他上学了,学习勤奋,成绩也很好。他的父亲每次都在母义做作业时,轻轻抚摩他的脑袋,这样,一晃六年过去了,母义上中学了。中学的巨额学费让父亲放大了胆子,第一次偷了价值一百元以上的自行车。
母义考上高中的某天,两名警察拿着逮捕证将父亲带走了。这时母义才知道父亲是靠偷窃维持着这个家,他在临走的父亲面前跪下,痛哭了一场。父亲依然用那慈祥的手抚摩着母义的脑袋。这时他已经偷了两辆崭新的摩托车。
此后,母义开始边工边读,然而,仍难维持自己一人的学习费用。一直到母义大学毕业,走向社会时,父亲才从狱中出来。
出狱后的母义父亲从此直至母义与女友商议结婚,一直没有偷过。又因为样子丑而找不到工作的他对母义给他的安定生活很过意不去。母义与女友商议结婚,谈到钱不够用时,母义父亲感到是该为儿子做点事的时候了,假装找到了工作,又开始了偷窃,凑足了钱。
母义与女友结婚才几天,母义便出差了。因为母义父亲样子丑,女友在母义出差后闹着要“分家”,将母义父亲赶到了一间偏僻的小民租房内。母义父亲深感寒心,又开始大肆偷窃,以平衡心理。
那是一个星期二傍晚,母义父亲在某单位门前经过,看见了离门不远的一辆旧摩托车还插着钥匙,于是起了歹心,于当晚盗了出来。也就是这个晚上,出差一个月的母义回到家了。当他知道自己父亲被妻子赶出了家门,他与妻子大吵一个晚上,达成协议:母义可以将他的父亲接回来,但必须让他单独到自己的房间去吃饭,并让母义保证尽量不让她看见他。
第二天中午,母义特意买了父亲最爱喝的白酒,带了几个小菜来到父亲居所。当母义发现那辆旧摩托车时,他没有吃惊,因为他体谅到了父亲此时的心情——他太了解父亲了。
当母义和父亲面对面坐下后,母义为父亲斟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说:“爸,今天她让我接您回去。她被我训斥了一顿,知错了。”父亲冷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了第二杯:“孩子,你别劝我了。我跟她呆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脾气我已经知道了。我再回去,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就别回去了。”说着第二杯酒又一饮而尽。母义没支声,端起酒杯慢慢允吸着。转眼间,一瓶殆尽,母义才喝了半杯。他赶紧拦住一杯接一杯喝酒的父亲,说:“爸,既然这样,您先在这儿住着,有什么难处就找我,房租我会去付。至于您,以后别再偷东西了,那始终是违法的。再说,这也不能解决现实问题呀!”母义最后一句话说到了父亲的心坎里,他仿佛接受似的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别人可以为了金钱去走私、贩毒,我为什么不可以去偷东西呢?”母义一下子将脸撂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话等于白说,将另一瓶就留下,走了。临走时,为了防止父亲酒后驾车出事,将车上的钥匙拔走了,又记下了车牌号。
偏巧了,喝醉酒的母义父亲当晚换上了儿子结婚是穿的那套西服,将房门钥匙错当摩托车钥匙**了车锁。因为用手拧不动,他从后备箱中取出了钳子,夹住,用手一扳,只听“喀嚓”一声,老化的车锁被打开了。他骑上摩托车,启动,一晃一晃地加着油门,仿佛在品味着一种奇妙的感觉,以至于他眯起眼睛,泛着红晕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终于,他加足了油门,飞驰在了当晚红绿灯失灵的东西大道上……
张贴寻人启示被罚一千五百元的段母义回到家中,手执着周三那天拔来的摩托车钥匙,不觉流下了眼泪。他的老婆挺着个大肚子走过来说:“吆,当孝子呀?你的父亲不知死到哪个窟窿眼里去了,还没见到尸首,你就先哭上了?”
“住口!要不是你怀上了孩子,我会跟你这种人结婚吗?”母义大吼道。
……
话分两头。
那位被寻人启示吓昏的出租车司机被好心人发现,叫了急救车,又通知了其家人。当天下午,医院内,那司机妻子拎着一个皮包从丈夫病房跟一位女医师聊着走了出来。司机妻子问:“我丈夫的病怎么样了?”女医师回答说:“他是由于惊吓过度导致的昏迷。等他醒了,疗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医师,前几天,我丈夫因为车祸,也惊吓过度而昏迷,可这次,他昏迷的地方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呀?”
“这得等病人醒了之后再说啦!”
话说司机昏迷之中,悄然入梦:司机昏昏然来到一恍惚、昏暗之处,周围杂草丛生,远处有座城墙。司机在杂草丛中走近一瞧,城门开着,城门上书“丰都城”,正冲城门有条官道,通向远方。道路很宽,在城门外好似一个大广场,边缘处,一对夫妇,每人手执一柱香,跪着。一名古装人物从城门内走出,径直上了大道,却被身后两名贼人叫住了。那人不回头,问:“干什么?”贼中一人说:“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另一贼人说:“养路费嘛,很少的,只要留下身上所有钱财就可以了!”那人一笑:“打劫?”贼人又说:“好听点嘛!”那人说:“我可是鬼!”那两个贼人笑开了花:“鬼?丰都城有好多鬼的!”那人慢慢转过头,贼人不觉惊呆了,害怕了,不约而同惨叫一声,朝丰都城跑了去,随即消失了,只留下一扇城门突然关住的声音。
那手执香支的夫妇凑了过来,男的说:“鬼先生,我和老婆在这儿等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您了,请您教我们一套绝技好吗?”那女的在一旁附和。鬼问:“什么绝技?”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地说:“防身的好绝技!”鬼说:“好吧!那我就教你们——”说着,鬼转身翘屁股,叫出后半句:“乾坤无敌大神屁!”只见鬼的屁股比吹气球胀得还快,一撅就胀破了裤子。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地用手摸着鬼的屁股,用赞美的口吻说:“多好的功夫呀!”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爆响,一阵飓风从鬼的肛门喷出,夹杂大量水气和臭味,将这夫妇二人拖起,朝城墙摔去。风持续了二三秒钟,停了,摔到城墙的夫妇二人变成了“人肉大饼”。墙开始裂缝,接着又一声巨响,城墙倒塌,烟尘滚滚升起。
司机在草丛中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甚是害怕。这时,只觉有人拍自己肩膀,恐慌中一扭头,只见白色强光照耀下,一左脸带伤疤之男士正用那无比恐怖的目光死盯着自己……
昏迷中的司机伴着一声大嚎,突然坐起,惊得同房病人鸦雀无声。嚎声持续了好长一会儿才停。司机醒了,像木鸡一样坐在床上不言语,在他的臀下的被单湿了,发出骚轰轰的气味。到此时,司机已经昏迷了三十七个小时了。
此时是晚八点左右,司机妻子六点半下班,请几个朋友在饭店大吃一顿,想回家,一想丈夫在医院,就把剩下的饭菜打包,带给他了。
当司机妻子来到医院,一进房门,见丈夫正缩在角落发抖,裤子还滴着水珠,两名护士正在整理床铺,她把脸一沉,将打包来的饭菜往地上一摔,冲丈夫大喊道:“你怎么又尿裤子了?”
司机妻子刚对丈夫发火,一名护士插嘴了:“您是病人家属吗?”司机妻子强压怒火,回答:“是的!”那护士又说:“李医师让您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司机妻子只好鳖了丈夫一眼,去了李医师办公室。
李医师告诉司机妻子:“你丈夫确实是惊吓过度,并且与上次有关,也可以说是上次车祸留在心理上的阴影。”
“那该怎么办呢?”司机妻子问。
“我想您请心理医生对他进行心理辅助治疗!”
司机妻子点点头。
周日早晨,也就是司机住院的第三天,司机妻子请来了李医师介绍的心理医生。经过心理医生与司机的三个小时的谈话,司机将车祸造成的全部心理压力都释放出来,得到了解脱。医生嘱咐司机妻子说:“你丈夫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病好了,复发得也快。你应该让他多休息,尽量让他保持良好的心态,他要做什么,尽量顺着他!”司机妻子连连点头。医生走后,司机对身旁的妻子说:“上次车祸撞死的张东方脸上有道刀疤,我在前天昏倒时,看到的一张寻人启示,那人左脸也有一道伤疤,而且脸面也一样!”妻子安慰他:“那大概是巧合吧!”
中午,司机妻子到菜市场买菜。当她买的一块牛肉没法拿时,一位手持一沓广告纸的青年递过去一张广告,她顺手用广告将牛肉包住。无巧不成书,这青年就是段母义,广告是找父亲的“寻人启示”。
午饭前夕,司机出院了,司机妻子要给他做好吃的,拿出了那块牛肉,将包牛肉的广告纸随手一扔。司机进了厨房,希望能帮上什么忙。这时他朝地上一瞧,发现那张广告,不觉愣了。司机妻子一看,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昏迷,忙问:“怎么了?”司机浑身一抖,说:“那次车祸死的人不是张东方。”说着,他将广告纸拾起来递给了妻子。
妻子拿着广告,端详了一会儿,说:“你怎么肯定的?”
司机有些畏惧地回答:“凭印象——那被轧死的人也有一道伤疤,脸面也一样。还有,这所寻之人也骑旧摩托车。”妻子见司机又有一些精神失常,赶紧打电话把心理医生请进了家门。
正在医生对司机进行谈话治疗时,家里又来了一位客人——一名警察。司机妻子问他找谁,警察说是调查周三晚上那起车祸的,找王司机。司机妻子一听,脸沉了下来:“他不在家!”正在这时,司机从里屋回答:“我在!”公安对司机妻子陪着笑脸进去了。
原来,张东方家人知道死人不是张东方后,便在第二天到当地公安部门报了案,公安部门重新调查案情,才找到了这位司机。
心理医生通过对司机的谈话治疗,对车祸的整个经过都知道了,刚才他还劝司机向公安部门报案,警察就来了。警察对司机身体略作询问,转入正题:“今天,我找您是因为周三车祸的死者不是张东方,死的是另外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司机这次没有害怕,他缓缓说道:“我这儿有份‘寻人启示’,所寻之人的脸面和我那天对死者的印象基本一致,且此人也是骑旧摩托车失踪的。”司机将“寻人启示”递给警察,警察喜出望外:“没错,就是他!车牌号一致!”
当段母义接到公安部门的通知,知道自己父亲死于车祸的消息后,每天寻找父亲累得疲惫不堪的他瘫软地坐在沙发上双目发直,充满了泪水,像暴风雨到来的黑暗,大雨一触即发。
他的妻子从房间走出来,说道:“呦,父亲没找到,倒把泪水找到了!”母义用愤怒的目光望着妻子,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烧在她的身上。母义妻子不自然了,问道:“干吗?”母义冲着妻子大叫一声:“我父亲死了,你满意了吧?我要和你离婚,离婚!”接着,他跑到窗前,冲着窗外,高举双臂,发泄般地大喊道:“父亲——”
对于母义的举动,他的妻子用冷漠的目光望着他。
这天母义一宿没睡,直至次日清晨,他独自一人搭上公交车,按公安部门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张东方家,来领取父亲的骨灰。然而,他的妻子却躺在床上,直至太阳到了正南方。
话说张东方邻居小李夫妇在星期五吓昏之后,一连睡了三天。这天早晨,他们相继醒来,小李的脑袋被衣柜顶部的木板夹住了。小李妻子玉兰把他解救出来之后,玉兰开始做饭,小李就坐在电视旁,暗自得意:“今天是周末,我又可以尽情看恐怖片了。”
原来小李夫妇二人认为自己只昏睡了一个晚上,不晓得已度过了三天。
母义到张东方家领取父亲的骨灰,张东方送他到四合院门口。母义手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哭泣着,临走对张东方行跪礼,以示谢意。这惊动了在阳台水龙头处接水刷锅的玉兰,他赶忙叫小李过来,问楼下那个年轻人是谁。刚打开影碟机的小李走到阳台,向下望去,只见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将手按在一个跪倒哭泣的青年肩膀上,说:“节哀顺便吧!”哭泣的青年站起。小李看到这儿,答道:“今天不是张东方家出殡吗?”玉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青年母义抱着骨灰盒离开四合院,张东方开始转过身躯。这一瞬间,小李夫妇震惊非同小可——那中年男士居然是张东方!!小李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大呼一声:“鬼呀——”,一同转身,欲朝室内跑,刚好碰到影碟片播放一个猛鬼现身的镜头,两人又不约而同的再次转身,朝阳台撞去。
张东方转身欲朝自己家中走去,只听楼上一声大叫,他被惊得抬起头,只见小李夫妇二人一同撞破阳台,从高高的二层楼上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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