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工厂之诡情(上)

    两年后再见到她,我不知道她已经变成索命厉鬼,步步逼近我……
    (01)
    我等待了2年。小倩,我曾经的情人。我目送她离开,带走了我的10万块钱,回老家谈婚论嫁。我按耐失落,放手让她去寻找幸福,爬上另外一个男人的床。那个 混蛋是跑运输的外地老板,自称有钱,实则负债累累,他和小倩交往,一开始就隐瞒了他在老家结过婚、女儿有两岁的真相。很可笑!小倩不愿让我宠爱,放弃安逸 的生活,却被骗做了2年别人的第三者。
    那无耻的混蛋骗她,假装要和她结婚,睡了她,榨干她的钱财,一脚踹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小倩给我电话,说:羊水破了,大流血,她挣扎着打车去医院,没到急诊室,肚子里五个月大的胎儿挤出产道,挂在裤裆上……通话信号差,发出嗤啦啦的杂音。我 费力地听着小倩讲述遭遇,有种恍惚感。她好像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哀怨,一个绝望。我心里隐隐刺痛,丧失幸灾乐祸的心思。
    我诚恳对她说:再来找我吧!如果你愿意,如果想回来,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呜咽声陡然尖厉,短促,仿佛一只野猫被山狗咬破喉咙,垂死嘶叫。随后平静了,我听到小倩一字一顿,清晰说:我要杀了他。
    法律不能惩治感情欺骗,虽然这对女人造成的伤害甚至超过被偷、被抢、被撕裂强暴。冷漠的混蛋抛弃小倩像弹飞一只蚂蚁,若无其事回到了他的世界,吃肉、喝 酒、打麻将,继续玩弄另外的女人,但小倩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等着她的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肉体伤痕累累,感情千疮百孔。

    如果上帝是我,这杂种注定要下油锅。
    小倩问:怎么才能整死一个恶毒的、身强力壮的男人?
    我说:纵火啊!搞一桶汽油趁夜倒进他家,燃一根火柴,你能让这个杂种像炉灶里的松柴一样滋滋冒油,全家死光光……别傻了!报复这道菜滋味酸苦,别尝试去吞咽。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自己。
    小倩问:汽油?去加油站买?http:///
    可怜的傻妞!我有些为她紧张了。我说:你可以轻易搞到这要命的东西,但复仇绝对不能让你找回过去,而且还会失去将来……来找我吧!疗伤、平静,一切都能再重新开始。
    小倩沉默。我急忙说:求你了,亲爱的!至少你还有我。

    嗬嗬!小倩怪异地笑起来:谢谢你……还要我。
    我说:这当然,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都喜欢你。我本意要说“爱你!”但心里一跳,改口为“喜欢”,也许在这样悲戚的气氛下,不适宜对她调情。
    停顿一下,我终于听到小倩回答:听你的……我来找你。
    我松了口气,一切正如我的想象。
    为了表示诚意,我汇款8万给小倩。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小倩再次联系我,说:买了车票,2月14号到。
    电话里,她抱歉说:麻烦你了,买票时没留意火车到站时间是夜里4点半。小倩的声音平静,恢复从前和我在一起的冷漠,几乎没有感情波动——在床上,她丰富的 肢体语言和缺乏情感的声音形成强烈的反差。我习惯了,曾经为之痴迷。我调侃说:没事!我的生物钟是‘纽约时间’,下午起床吃早点,夜间活动,直到凌晨生理 机达到最高峰值。小倩说:两年了,你没变……我却不一样了。她又开始哭。抽泣声很小,一下一下地哽噎,像在打寒战,有种怪异的节奏。我懒得再安慰她,想象 着再过几个小时,她躺在我怀里的温热感。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小倩做过我的情人,我想念她稚嫩的身体。
    黑夜沉沉,灯火渺朦。2月14日,今夜,小倩乘坐522次列车,从坟场一样的火车站地下通道冒出来,凌晨四点半,再次回到我的怀抱。
    那晚,我不知道她变成了一个丧魂失魄的幽魂。或者说,她已经不是正常人。
    (2)
    临近情人节,已婚男人很少离家出行夜不归宿。找借口容易,尤其是面对一个温顺的老婆。但不妥当,许多浪荡子更愿意把这365分之一天留给妻子。我也一样。我跟儿子他妈讲:有事,要出门两三天。老婆没有多问,动手为我收拾行李,瞥了我一眼,目光黯然。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不自觉地颤动一下。
    我承认我是一个“坏”男人。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人,谁能定义好和坏?凡是法律禁止的、所谓道德鄙视的行为,人人在心底无不趋之向往。至少在小倩心里,我是一个对她负责的好男人。我给她钱,像宝贝一样宠她,而那个混蛋却毒打她,转身扬长而去。
    弯弯曲曲走过一段泥泞路,小倩应该明白,世界上只有我真心疼爱她。阅尽世界繁华,最终会选择一处宁静的港湾,飞跃大海,停在一棵梧桐树上。
    我有些欣慰,小倩在这情思百结的西洋节来见我,显然是特意安排。她终于明白,没有其它出路,我就是她的唯一倚靠。女人是生活的弱者。在现实中,她们为了保护自己,对男人阿谀谄媚,或低眉顺眼,或强装笑颜。
    昏睡的城市像一头蛰伏的兽。天际暗黑,空气中弥漫着一阵腥气。夜里的火车站显得异常幽静。我把车停在路边,熄火,摇下车窗抽烟,等着小倩出现。有些疲惫。我闭目躺靠着座椅,慢慢吞吐烟雾。
    我看了看手表:4点过一刻。

    我感觉到腰椎一阵酸麻,绷紧的阴囊渐渐酥软。来车站前,我约了客户老张去酒吧撒欢,疯到凌晨2多,我们各自带妞离开。老张去酒店,我算了算时间,有点紧, 干脆扒了细腰美妞的丁字裤,在车上把事办了……美妞迷醉,伴随着哼叫浪声小便失禁,尿了一滩在车后座、车垫上,车里弥漫一股子臊气。我用了半包纸巾擦拭, 摇下车窗吹拂,喷洒空气清新剂……OK!搞定!送女人回家,急急赶到车站来接小倩。
    抽了两只烟,列车到站,我看见人流涌出车站。
    就是这一趟火车。
    透过车窗,我在人群中找寻着小倩的身影。
    十几分钟后,乌黝黝的人流消散。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个面目失去正常肉色的旅客从我的车旁边摇晃着走过,没有人说话,嘴角挂着长途跋涉后的倦意,像恐怖电影 里的丧尸,悄然消失在空阔的街道远处,车站恢复清冷,孑然孤立。奇怪!我没见到小倩。我揉揉酸涩的眼睛,有些迷惑,我看漏了吗?或者,她骗我,根本没来。 我拨打小倩的电话,有声音提示机主欠费停机。不会这么巧吧?几个小时前,我还和她发过一通短信。

    我下车,在车站广场溜哒了一圈。
    24小时便利店的胖妹子爬在柜台上睡觉;路边停靠一排出租车,司机也靠着座椅打盹;出站口值班室,一个紧裹长大衣的老头眼神狡谲,警惕盯着我。很明显,旅客已经全部走光了,不知是什么原因,让我和小倩错过。
    余醉未消,我的头有些昏沉,十分瞌睡。茫然片刻,我不知道应该继续等,还是先回家。
    我看着广场中央的雕塑发愣。这是一座仕女抚笛塑像,她裙裾飘飘,在景观灯的照射下神色冷傲。她的容貌让我想起数年前看过一部电影里的一个刻板女主角,眉目 间带一点冷漠和哀怨。女人没朋友,每天准时上下班,严格按照老板的指示做事,平凡而敬业。忽然有一天,她遇到车祸不幸身亡。也许是无所适从,或者习惯了忙 碌。她的亡魂依旧走进写字楼,照常上班。
    每当夜晚来临,她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机械地一遍、一遍整理空白文件。
    我记得这一情节。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鬼魂。
    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念头跳进我的脑海:小倩吃力地提着一桶汽油,摸黑走进一座庭院。月光下,她的脸在漆黑的头发里尤显苍白,肌肤反光刺眼。她似乎仰望星 空,笑了笑,然后对着门缝倾翻汽油桶,弯腰用打火机点燃流淌的汽油……烈火熊熊,她和那座庭院被火海吞没。人影挣扎,四肢渐渐枯焦,小倩从火焰走出来,向 我伸出枯黑的手……
    突然,我感到真的有一双手从后面搂我的腰。一双冰凉、女人柔软的手。
    (03)
    我转过头,看见小倩。我原本恐惧的情绪,在见到熟悉的面孔后转为欣喜。
    吓死我了!想不到再次见面,小倩会这样开玩笑,我的心感到一丝温暖。我面带微笑对小倩伸开双手。“谢谢你,一个美妙的归来。”
    我拥吻小倩。她的嘴角温软,涂抹着有点微甜果糖味的唇膏。
    小倩显然是下火车后费心打扮了一番,以至于耽搁了些时间。她妆容精致,脸色肌肤透白,额头两侧隐见几根青筋。她嘴唇上扬,似乎在努力微笑,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她受了太多的打击,我能理解。
    她穿深色高跟鞋,身着紧身裙,外套一件长款浅色典雅风衣,像要赶赴一场盛宴,翘起兰蔻指尖挑食甜品上孤独的樱桃。华灯璀璨,美人冷傲的眉眼有若足下高跟鞋的缀钻鞋尖,时而踏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时而被男人高高扛在肩头,风吹柳枝一样摇曳。
    在夜色昏黄的路灯下,小倩显得格外亮眼,像从黑白电影里突然蹦出一抹色彩。
    小倩没带行李箱,只挎了一个手袋。暗棕色的袋子陈旧,轮廓边角磨损,外形过于硕大,和她的衣装有些不搭调。
    小倩仰头定定看了我一会,似乎在辨认什么。她沉默没说话,似乎任何语言都难于表达她的情绪。两年零一个月没见,曾经亲密的人也会产生陌生感。何况,她是一个从伤心深渊走来的女人。小倩这样子让我心疼,我感到自己血脉贲张,手指不停颤抖着,我忍不住再次吻了她。
    她埋头在我的怀里,双手紧抓我的衣襟后摆,很用力,身躯却软了。
    我闻到她脖颈间散发出冷冽香水味道,一如以往。分开两年,她瘦了,当年不算丰腴的身躯如今显得更单薄。

    我牵着小倩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后,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感到她的手心冰凉,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像遥远的西伯利亚雪峰上的冰川。我紧紧握着,温热她的手,心想:只要有我在,绝不再让她受一丝伤害,永远不会。
    我感到小倩虚弱地靠着我,脚步蹒跚,便伸手去帮她拎手袋。
    “别!”小倩忽然按住手袋。
    她阻止我触碰手袋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吓我一跳。她说:“不用了,我自己行。”
    这是见面后小倩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嘶哑,似乎是哭泣造成的缘故。据说,情绪突然跌落低谷的人会变得有些神经质。我只好由她。
    我认为时间会治愈她血淋淋的创伤。
    咕叽!
    小倩的手袋似乎鼓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好奇问:袋子里装了什么?狗崽?
    这声音的确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狗在低哼,肚子饥饿了似的。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小倩养过一只泰迪熊,静心喂养,捧在膝盖上把它扎了头饰,打扮得像个洋娃 娃。后来,在小区外溜达,她的小狗横穿公路被车撞死,碾压成一张五颜六色的薄纸粘在路上。她在楼下花园挖了个坑埋了这一堆肉酱,为它落泪伤心好久。
    我暗自高兴。如果能找到肇事司机,我甚至想答谢他。

    我讨厌狗,厌恶一切长着可怕的绒毛、随地拉屎撒尿的小动物。那狗东西死了最好,它总会在我亲热小倩的时候,对我呲牙咧嘴,撕咬我的裤脚。许多次,我假装抱 着狗崽玩耍,都有冲动,要捏住它细细的脖子掐死它。当然,为了小倩,我绝对不会这么做。http:///鬼故事大全
    “让我猜猜?你又买了一只泰迪熊?”我苦笑着又去拿小倩的包。
    小倩的脸色骇然大变,拼命护住手袋。她睁圆眼睛,用力摇头说:“没有!没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奇怪!我明明听到了她手袋里发出的怪声,像是被憋坏了的某种动物。我耸耸肩,问小倩饿不饿?她摇摇头。
    我自感无趣,甚至失去了马上送她礼物的心情。一个小盒子躺在我口袋,里面有一对我到精品店挑选的戒指。我以为今天和小倩重逢,算是个特别的纪念日。我们应 该像情侣一样为对方戴上戒指,象征和好如初。看来!我得等待了,等小倩心情恢复平静,情绪良好,适合的时候,我掏出这对小玩意让她惊喜。目前,我能做的就 是守护着小倩,小心留意别让任何特别的语言和行为刺激她。
    我有信心,小倩会恢复如初,无论她受过多大伤害。很期待,有一天她像从前一样,花儿在我眼前绽放,吐露花蕊。
    此时,我的汽车停靠在橘黄的路灯下,安静地等着我和小倩,像温馨的两人之家。
    坐上车,我微笑着“变”出一束玫瑰花,递给小倩。“情人节快乐!”
    小倩“唔!”哼着接过花,但她冷淡的脸色分明告诉我:“我是你的情人,但不快乐。”
    忽然,小倩皱了皱眉,鼻翼抽动,像是闻到了异常的气味。她低头一弯腰,从脚踏垫上捡起一个东西,伸手给我看。
    一团皱巴巴的纸巾,湿软,散发出栀子花腥味。
    (04)
    我接过纸巾赶紧扔到车外,掩饰着尴尬笑笑说:前几天感冒老严重了,我一天要用一包纸。我感觉脸热,又有些疑惑:我仔细清理过车内,怎么还遗留一团纸?
    我为放纵感到后悔,我在心底警告自己:欲望无限,千万别再去尝试填补空虚。
    为了掩饰尴尬,我转移话题问小倩。“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你报警告他故意伤人了吗?那杂碎该押进班房添狱警的鞋底。”
    小倩侧头望我,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像是做了什么得意的事情一般,忽然有了神采,她低声说:“我烧死了他。用你教我的方法,一桶汽油,一把火,他和他的房子化为灰烬……”
    我不可置信说:“别开玩笑。”
    小倩冷冷说:“该死的畜牲,还有他的亲戚、帮工,屋子里有6个人被烧死。天亮了,我站在火灾现场围观人群里,亲眼看着一具具尸骸从倒塌的房屋下挖出来,骨头漆黑,皮肉焦臭。奇怪!我没觉得自己残忍,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我身体有些发冷。“真……真的?”
    小倩问:“他不该死?”
    我张口结舌,一时间无法辨别这事的真伪。她讲的话语轻描淡写,但内容骇人。女人貌似娇弱,一旦被逼迫到绝境,陷入癫狂,什么阴毒的事都做得出来。小倩真的纵火了?6个人?烧死?
    车里开了暖气,但一股冰寒蹿上我的脊椎,全身僵硬,我的思维几乎停顿,大脑空白。我听到小倩叹息:“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剔他的骨,挖出心看看黑到什么样子?竟然这样恶毒害我……可惜现在只能构想,希望老天给我勇气去实现。”
    “嗬!”我蓦然松口气。原来她只是臆想,疯狂的想法,说得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我摸摸她的头说:“别胡思乱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希望吧!”小倩耸耸肩。她把手袋抱在胸前搂着,像是里面藏着什么宝贝。

    “咕唧!”手袋里又发出一声响动。
    我感到困倦之极,启动汽车,对小倩说:“亲爱的!我们回家吧!”
    小倩点点头,问:“还住原来的房子?”
    我说:“是啊!一切都没变,还是老样子。”
    我有两处房产,我和老婆、儿子一套,以前小倩跟我的时候,我买又专门为她添置了一套。
    我和小倩的房子面积不大,2两室1厅,带厨房洗手间,结构设计不错,客厅连着一个舒敞的露台,置一矮几,放两把躺椅,品茶、看书能待半天,直到天光黯淡, 关了露台玻璃门回房,就是我和小倩的二人世界。她买菜做饭,把拿手佳肴一一抬到木餐桌上,开一瓶酒,陪我慢慢小酌,醉意三分,我们相拥躺在卧室床上闲聊, 脱得赤条条,或者挂几缕轻薄内衣。
    我们长时间地爱抚、亲吻、糜合……直到月牙高挂。
    小倩问:“哪儿怪荒凉的,你还没卖了它?也不换一个地方?”
    我摇摇头。
    3年前,我买下这套房子,考虑图个安静、舒适,特意找寻了一个城郊的偏僻小区。本来算是高档的住宅,一期刚建成9栋楼房,楼下有大花园,满眼绿色。我们搬 进去后,二期工程却突然停工,楼房四周荒了一大片空地,迟迟不见有建楼的迹象,后来出现十几个人驻扎,在空地上搭了一些低矮的临时建筑,举止诡秘,不停在 挖坑打洞。

    据说这里以前是个墓群——施工挖掘机敲开了死人的棺材。
    真晦气!这小区居然建在了一个千人坑上,高档住宅竟成了阴恻恻的凶宅。尽管做了许多售房广告,二期的预售房几乎没卖出一套,房产公司濒临倒闭。他们干脆窝 工,请了一些挖掘人员,一边清理骨骸,一边“淘宝”,期盼着地下是一个古董满穴、珍宝连城的古墓群。能待价而沽,和国家商谈高额的土地转让费。
    但这仅是一个规模巨大的死人坑,估计是战争年代的残暴产物。尸骸遍地,怎么都掏不尽,却没什么财物,更别说埋藏着古董。
    这些年,城市房价直线上涨,唯独这里波动不大。小区公共设施不完善,耸立着9栋孤零零的楼房,花园腐败,常停水断电,通往主干道的路坑洼不平……大约有三 分之二的住户逐渐搬离,难于忍受小区四野破烂,墓坑林立。剩下的业主无可奈何,叹气说:家和鬼冢相伴,掉价又凄凉,还他妈的恐怖。
    我拉着小倩去散步,站在禁行线外,观看民工清理从坟坑里挖掘出来的鬼东西:破陶罐、烂石条、朽木板、锈铜盆,吓人的死人骨骼一具具堆放在坑边,像乡村随处可见的干柴垛……弥漫出一股子腐败尸臭。
    我指着地上散落的一根长长的骨头,跟小倩说:这是大腿肱骨。多少年前,它支撑一个身体行走,也许颤动了几十万次,但死了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现在还被人刨出来。
    小倩害怕,拉着我说:别讲!我平生最见不得棺材,什么死人骨……我们回家吧!
    从那天起,小倩害怕一个人在家,我跨出门离开她,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她就要跟我发一条短信,搞得我闹心烦躁,难于安心做事。更离谱的是有一晚,我和老婆在家困觉,半夜三更,她来短信说:
    “窗子突然开了一条缝,窗帘在动……吓死我了。”
    (05)
    我去房产中介公司低价转让房子,但挂了两个月没结果,来咨询的人一问,听说是坟坑上的某小区,立马退缩。在这个城市,这鬼地方早已远近闻名,流出一些骇人的传闻:
    此地阴恻恻,亡魂怨气极重,小区住宅建在上面,发生许多古怪的脏事。有一对新婚夫妇,才入住不久,精神变得异常,两口子经常吵架,有一晚,丈夫捏死老婆, 用菜刀砍下她的头,早上迷迷糊糊,用塑料袋装了人头提着去上班,到公司忽然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害死了老婆,他受刺激,抱着人头跳楼自杀了;有住在一楼的业 主无缘无故发梦游,半夜三更起来搬动家具,把床头柜掉个头、把凳子全部叠放在桌子上、扒出衣柜里的红衣服,用剪刀剪成布条。更离谱的是走出家门去死人坑里 捡来一具骷髅,放在床上搂着睡……还有个胖子,进电梯的时候,把自己的头伸出电梯左右看,不知道什么原因,电梯门突然关上,开始向下降,结果他的头被硬生 生卡掉了,他的脚后跟在电梯墙上踹出了窝形的印,一到下雨天,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到“咚咚咚”踹墙的声音。
    我们这个恐怖小区出了名,经常会冒出来探鬼的胆大包的好事者。类似传闻很多,讲得活灵活现怪吓人,却都是无稽之谈。我知道小区里根本没有邻居发生过这样的事。
    人们吃喝拉撒,俗的和猫狗没区别,要有鬼也是心中却有鬼。
    我不信邪,操他妈鬼神。
    翻开漫长的人类编年史,无处不散发杀戮血腥。没有亡魂、冤鬼、凶灵,唯见高高在上、足踏尸骸、傲视苍生的君主,人间既是地狱。

    房子卖不出去,我懒得搬家换地方。开发商不会赔我半毛钱,空着也不会有人来租,白白损失金钱,这可不符合我的行事方式。我觉得住在这里没什么不妥。至少环境幽静,治安不错,没有偷、盗、抢——这些可笑的毛贼怕鬼。
    当然,因为楼下的花园植物茂密,而四野空旷,站在露台上感觉有点阴冷。北风一吹,隐约约闻到远处坟坑散发出的泥土味,一股细微但发臭的腥味。似乎有无数肮脏的细菌,看不见,但密密麻麻钻进鼻腔,紧紧粘在皮肤上,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锁紧了露台玻璃门,很少待在外面。
    为了安慰小倩,我去旧货市场找一个叫老薛的朋友。老薛开店倒腾古玩,什么旧黄梨木、红木桌椅、老字画、出土瓷器、陪葬器皿之类,走进他的店门,像穿越时空回到古代。
    我跟老薛要了一面“古铜镜”,挂在家里门头上避邪。
    我认识老薛有十来年,虽不交心,但在朋友圈里也算值得信赖。我朋友一直很少,作为商人“朋友”二字并不占据主要部分。老薛实话跟我讲:别看这铜镜外表古 旧,花纹淋漓,好似来历非凡的出土古物,其实也就是沿海某工艺厂的仿货,出厂价不值一包烟钱,熟人不欺,送我算了。

    我在墙上钉了颗钉,小心翼翼挂上铜镜,跟小倩吹袭它的神秘:这宝贝是我从寺庙里捐功德让高僧请来的“照妖镜”,有它高悬,心静神明,万鬼皆避。
    小倩略微心安,歪头想了想,问:听说照妖镜都是悬在门外,你怎么把它挂在家里?
    我一愣,对啊,在传说中,这东西好像出现在大门外的门头上。我转念,想了个歪主意,胡说:这是金刚照妖镜,除了降妖除怪,还可以镇宅,挂在家里能保平安。除了你和我谁也不能闯进来。
    小倩说:但是……我想养条狗,好无聊。
    我摇摇头,故意板着脸说:恶鬼和狗不得入内。
    小倩笑了,她知道我在开玩笑。
    自从有了“安慰剂”照妖镜的庇护,家里没再出现怪事,小倩终于睡安稳,不再折腾我。由此可见,鬼怪来至人心。
    我和小倩似乎又回到了刚认识的快乐时光。那时,她辞了工作,上网、发呆、做好饭菜等候我,像美丽的田螺姑娘一样,等待着,我每个星期离开老婆过来小住两天,和她如胶似膝腻在一起。
    小倩买回来一条狗,小巧可爱的泰迪熊,能跑、能跳,能撒欢。但真的有点奇怪!这小东西似乎有些惧怕那面铜镜,远远地避开挂铜镜的墙,不时瞪着眼看镜子,咕 叽咕叽吼几声。我好奇,有一次,我把狗抱起来靠近铜镜。它瞪大了眼睛,莫明其妙拚命挣扎,倒映在铜镜里的狗脸狰狞,一副无比恐惧的模样。
    狗东西低头在我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疼得我松手放开它一遛烟跑了。
    三天后,狗被汽车碾碎了。
    (06)
    小倩郁郁寡欢,神情沉闷。我开始以为她是为死狗难过,劝她再养一只,她摇摇头说:没心情了!过了一两个月,小倩依然精神萎靡,我带她去海南玩乐一趟回来, 也不见有什么改善,她越来越变得沉默寡言,懒得动,也不再为我精心烧菜做饭,胡乱搞个简单的菜汤、炒肉应付。我们抬着碗,大眼瞪小眼,很少交谈。
    常常这样,我进门换拖鞋,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上网,游戏、聊天、看电影。小倩依在我旁边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剧、看小说、削个苹果递给我吃。夜深了,我们洗澡上床睡觉,抱着,或简单地做爱……第二天依旧如此,直到我离开,下个星期再来。
    生活愈见平淡,我们变成了有口无心的植物人。
    有一晚,我失眠,瞪着天花板几个小时睡不着,沉入一种意淫状态的胡思乱想。时而幻想自己是缔造商业帝国的奇才,满世界呼云唤雨;时而让自己变成超级英雄, 忙碌于杀怪斗魔,拯救宇宙……忽然间,我彻底失去了兴趣,就算在现实中我能这样又如何?之后呢?我还是无聊、无聊、无聊!我的心底始终是一个空洞。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丧失对活着的欲望。
    转头看着躺在我身边无息酣睡的小倩,黝黑中,她的脸轮柔美秀气,稚嫩,我恍然明白,日子一久,男女之间的神秘、新鲜感消失了,肉体相连,身子靠着身子,呼吸声可闻,但缺乏共同的精神联系,没有明天希望,我们终究乏味起来。
    她始终只是我的情人,我们有肉体关系,但没有未来。
    小倩也许不知道这些道理,但她萎靡的模样分明昭显了这一切。她和我生活在一起,但绝不是生活。她是山崖上一株花草,孤独、瘦弱,但我采摘了,装进玻璃瓶饲养在家里,注定要枯萎。
    一年后,小倩离开我回老家,这很正常。正如她和我的认识,同样是命中注定。
    小倩高中毕业,平生第一次坐班车离开县城来城里打工,做百货公司化妆品专柜的促销员。这一段柜台缩在商场角落,毫不起眼,推销的品牌名不见经传,冷门,少 有顾客关顾。小倩身穿促销服拘谨地站在柜台后,像一具沉默的塑胶模特,和热闹的商场显得格格不入。那天,我陪一个靓女逛商场,她扫货,我买单。正无聊,我 忽然发现了小倩。

    她远远站着,但我能感到她的出众,眉眼清秀,像一泓泉水,正是我喜欢的女人。
    我越看她,越为她着迷。
    我想:无论如何把她搞上床,让她爬在我身下,做我心爱的宠物。
    这类缺乏见识、单纯而孤单的乡村少女容易搞定,不像为小倩介绍工作的一个远房表姐那种女人费力。她表姐是卖场女经理,早些年来到城市,被社会打磨、物质异化,已经蜕变成唯利是图的妖精。
    小倩的表姐只认钱,每个月竟然从她的薪金克扣200块落进钱包,充作为她找工的介绍费。她还不时辱骂小倩、挑剔指责工作,吓唬得小姑娘颤颤抖抖,点头哈腰,不敢出大气。
    我喜欢这种胆怯、未开苞的青涩少女。
    我找小倩购物、攀谈、熟识、约吃饭、几场电影、陪她去郊外玩耍……花费一段时间,我成为了她消除寂寞的知心朋友。然后再伺机一个恰当的时间,在一个房间,一张床,我操了她。
    节日礼物、豪华酒店晚餐、不经意的红酒、一些诙谐略带色情的挑逗语言等等。夜深一刻,我剥光小倩,压在她身上,牛刀杀鸡一样,捅进去,皮破肉翻,涌出一滩血。
    她战栗,紧紧抱住我。
    那一刻,我很满足,虽然想到总有一天小倩会离开我。但没关系!她无论走多远,灵肉中都带着我给她的烙印。放飞风筝一样,我握着她命运的绳索。正如今夜,她最终还是回到我手心里。

    我开着车驶进小区道路。
    路面坑坑洼洼,汽车上下颠簸,前方住宅楼上窗户透出的零星灯火在眼前跳跃。“啪”车轮似乎碾压到一根枯枝,发出裂响,也许,是一根白骨。我不惧怕,也没觉得车窗外的黑暗中地下埋着无数死人有多肮脏,我脑海里翻腾着过往和小倩性爱的种种场景。
    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然,小倩刚流产没几天,禁忌房事。我还得按奈一段时间。
    借着车灯的反光,我看了看小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一脸的迷茫。忽然,她摇下车窗,转头对我说:“你闻到了吗?臭啊!”
    一阵阴风吹进车内,我闻了闻,空气里确实有股腥臭味。这是尸臭,这偏僻的郊区,野狗从来不少,它们闯进坟地刨出死人坑里的尸骨,拖在角落里乱啃。我说:“这鬼地方有些荒凉,房子也空置了好久。但我请清洁公司打扫过房子,现在很干净,保证你住着舒爽。”
    小倩皱眉说:“是你啊!”
    “什么?”我莫名其妙。
    小倩抿抿鼻子,指着我说:“你身上有怪味。”
    我抬起手放在鼻前一闻。一股恶臭陡然冲进我的鼻腔,我差点反胃呕吐。可怕、强烈的腐臭味发自我的衣袖,像冰箱停电几天后放置的肉块腐烂发臭,气息远比焚尸炉里死亡的味道还刺鼻。
    怪事!我在那里蹭到大粪了?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乘电梯上楼进房间,我急忙脱了外衣去卫生间冲澡。我对小倩说:“你是女主人,随意啊!喝杯热水,早点上床休息。”
    小倩点点头,坐在沙发上放下手袋。
    “咕唧!”我再次听到怪叫声。这一次比较响亮,我听得分明,一回头,清楚地看到她手袋在波动,有活物在袋里乱窜,拼命挣扎。我的手本来已经握在卫生间门手柄上,正准备开门进去,此刻不禁停顿一下。
    小倩赫然站起来,用身体遮挡住我看手袋的视线。她抬头望了望挂在客厅门框上的铜镜。她的脸色更显得苍白,露出几分恐惧的模样。
    我猛发现小倩的眼瞳泛出青光,微弱,但我发誓肯定是青芒。
    “啪”
    铜镜无风颤动,突然从墙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裂响。
    (15)
    我开车在高速公路上狂飙,无目的乱冲,时速180码,一路上,超速自动拍摄装置频频闪光,记录下我的狰狞。有几次,路前方被车流占道,我硬生生从两车夹缝之间挤压钻过去,惊起一片汽车鸣笛声。
    半小时前,我冲进老薛的家。
    老薛坐在庭院老桂树下喝茶,见我大踏步进门,对他塄着眼睛不吭气。他心虚、冒汗,连声问我怎么了?
    我推开他递给我的泡茶,冷冷说:我撞鬼了,帮我算一卦。
    老薛精玩古董,能把200元的烂瓦破石,吹成上古黄龙玉,卖出十几万的高价,靠的是一张附庸风雅的肉嘴,自称通古博今,天文地理、六合八方无所不知、无所 不晓。他藏有一宝贝疙瘩,据说是张天师遗物,三枚古铜钱,随心一抛,根据古钱落进龟甲的形态,从中看出卦象,为人断命测凶吉。
    老薛见我口气恶煞,来意不善,没敢多问,他立刻更衣洗手,为厅堂上供奉的祖师爷神像上香,然后取出一个破旧的木柜,打开,从里头拿出红布包裹的龟壳铜钱,为我摇了一卦。
    他眯眼揣摩卦象,迟疑说:内卦和外卦相合,总卦为“巽”,上九,大凶。
    我问:怎么解?
    老薛问:要看你求什么?
    我沉声说:保命!
    老薛脸色一变,说:“巽”在床下,丧其资斧,贞凶。“巽”为风,是飓风覆船之像,要保命,唯有往北快速出逃。
    我点点头,谢了!
    我说:我也为你卜一卦。说着,我抄起木凳,朝他的脑壳猛砸下去。我抬脚“啪啪、啪”踩踏老薛的脸,直到听到他的鼻子爆裂声。
    我吐口痰在老薛脑门上,说:你的总卦为“操”,下流,大凶,有血光之灾。
    冷风倒灌进车内。
    我终于稳住自己的情绪,放慢车速,在高速路服务区停车,摇下车窗抽烟。十几分钟,我连接抽了5、6支烟,口腔舌头发苦,像含了一块擦桌布。
    事业濒临崩盘,家里污秽不堪,前路一片茫茫,我心里堵得慌,塞了一窝子燃烧的火炭。
    说实话,我绝没想到在我面前放屁都不敢用力的婆娘,居然偷偷红杏出墙,放水浪荡?操!操!更没想到,她劈腿的男人是老薛。我们夫妻两人脸对脸这么多年,却有着憧憧隔阂,心里深藏可怕的鬼心思。

    那鸡儿侦探猥琐的杂种,用几张照片轻易剥下蒙在我和老婆脸上的人皮。
    我张口吞了冒火的烟头,用牙齿嚼碎“噗”吐飞车外,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觉得口腔灼痛。
    “老板!苹果、脆梨、菠萝,不香、不甜不要钱。”服务区一个卖水果的妇女对我吆喝。
    我瞪眼盯着她。
    妇女低下头,拍一巴掌坐在木凳上写作业的女儿脏兮兮的脑壳,嘀咕说:“死丫头!看你写的烂逼字,读不好书,往后你去城里卖逼啊?”
    我心里一颤,胸口揪心的痛。
    我的手机响了许多遍,我无意接,估计是老婆的呼叫。
    我以后该怎么面对老婆?离婚?儿子怎么办?假如离婚,还是应该多少给她点钱,虽然她背叛我,但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儿子,如果她要,也给,也许我父母 绝对不同意,但我明白自己的处境,我长期在外,难管教好儿子,跟了我,肯定被要带废。如果她不要,也只能给父母带着,自己甩手一个人,怎么去拼命就无所谓 了,死都不怕……
    想到死,我心里“咯噔”一下,翻腾起一团巨大的阴影。
    儿子还小,以为我总是在忙,没时间陪他耍,也很少去幼儿园接他,殊不知,我在外大部分时间是偷欢享乐。
    我感到一阵难受,厉鬼揪心一样疼,耳朵“嗡嗡”叫,胸闷如铁。
    我这才明白,我对血肉亲情的难于割舍,也知道,假如我真死了,最伤心难过的人是我父母,他们昨天还打电话埋怨我好久都没去家里吃饭。难于想象,如果我死 了,爸妈会是怎样的心情……我深吸口气,想止住这疯狂的想法,但不知怎么的,过了一会,又不知不觉沉浸在这种冥想状态。
    人很矛盾,老天给了我们高等感情,却又把灵魂禁锢在动物一样低俗的躯体。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肮脏的生物。

    电话再次响起来,我心烦抓起来要扔出去,忽然看到屏幕上小倩的短信留言。
    她说:你在哪里?我出院了,回家等着你。
    我紧握手机,心里忐忑揣摩。不到两天时间,紧接着发生了一连串诡异的事,每一件都击中我的要害,让我抓狂,崩溃,推扯着我,就像黑暗中火车脱轨,趋近倾覆,坠入深渊。
    是谁在背地里扬起铁锄为我掘墓?
    小倩?
    为什么?
    我难于猜测,小倩才21岁,是个敏感、脆弱的少女。她恨我改变了她的生活?她和我老婆一样,外表柔顺,但内心涌动着可怕的噩念?
    我百思不得其解,累了,趴在方向盘上打盹,朦朦胧胧,忽然惊醒,我听到手机短信又响。
    小倩说:我等着你回来!
    我抬头,赫然发觉天色黯淡。
    我极度震惊,这一天时间竟然过得这样飞快,我似乎都没做什么,但光阴从清晨居然跳跃到黄昏,时间好似被鬼神吞噬。
    入夜,服务区里的人几乎消失,空荡荡的,前方的加油站飘着几点灯火。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在火车站接小倩的情景,冒出过一个怪念头:小倩纵火烧死了人,自己也身陷火海,化成焦炭。我打了个寒战,越想越觉得这个念头虽然无 稽,但又凸现特异的真实,就像我的第六感,这事情真的发生过,被我身体深处的神经触嗅,紧紧攥住,化为可怕的意识。
    我心里盘旋着这事发生的可能性。
    女人尽管娇弱,一旦遭遇那种羞辱、毒打,也许真会失去理智,小倩一冲动,难免杀人。
    她杀了他,然后再来找我。
    我回忆、琢磨自从见到小倩以后,她的神情、言语、举止的种种不寻常,尤其是她脱口而出诉说怎么放火烧死那男人,语气里压制不住一种复仇快感的情绪流露,描述过程细节又那么细腻有质感,不像随口编造。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捏着手机,我想电话问问小倩。或者,假装闲聊,套些关于那男人的情况。
    我的手指按到通话键,又停顿,忽然我想到另外一个查证方法。
    我点击手机上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纵火案”。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我觉得有些荒唐、古怪,但我不自觉地做了。
    网页上立刻跳出许多有关纵火的新闻,最新一条报道赫然显示:
    本省明溪县发生重大杀人纵火案,致7人死亡。
    我惊骇住了。
    小倩全名叫姚倩倩,明溪县姚家寨是她的老家。阅读:《噩梦工厂之诡情(下)》


    (07)
    我做了个怪梦,梦见一辆大型货柜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火红色车头,货柜铁锈斑驳,印着某水业公司的字样。车尾激烈摇甩,“333CL”的车牌号赫然晃动。驾驶室里坐着一个头颅破裂的男人。我莫名恐惧,朝他大喊:“刹车!刹车……”
    天旋地转,一块绿色的路牌倾倒。
    男人的脸孔变形,左眼珠离眶,弹进我张大的嘴里……
    我赫然惊醒。
    浴室莲蓬头“哗哗”喷洒着水,我背靠卫生间的墙壁。天呐!在洗澡的时候我竟然赤裸站立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梦?
    我关闭水龙头,拿毛巾擦拭湿淋淋的头发。脑袋一阵晕眩。我这是怎么了?
    我努力回忆梦境。这是个噩梦,在梦里,我似乎见到一场车祸。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在公路上倾翻,车牌号:“333……”似乎还缺失两个字母……是什么?是什么?我怎么都不能把下面的梦境从脑袋深处揪出来。
    我抹开浴镜上的水雾,双手拄着洗漱台,面对着镜子,看到一个脸色暗淡的人。这男人神情惊恐不安,眼珠凸起,布满血丝……我觉得这不像是我自己。

    心里陡然莫名害怕、烦躁,我突然抬手猛地将手指插进自己的眼眶,挖出圆鼓鼓的眼珠,镜子流血,全世界充满血红色……
    昏昏然,我忽又幡醒,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淋漓,满嘴苦涩。
    夜黑沉沉,我下意识抬手看看腕表,夜光指针显示:凌晨6点20。我和小倩睡下不到半个小时,但我怎么感觉怪梦连连,过了很长时间。
    黎明将至,这是天光最黯淡的时刻。我看不清卧室,唯见床前有一片朦朦胧胧的微光,不知什么时候,风吹开了窗户,卷起了窗帘,一飘、一飘。
    我在梦里居然梦见自己做了一个梦。
    诡秘的噩梦,一环套一环,让我思维极度混乱,难于判断自己是否真的清醒?
    我心里生出一股紧促感,对黑的恐惧。我凭感觉伸手去摸床头台灯,迫不及待要打开灯驱散黑暗。突然,我闻到一阵浓重的腥臭味。同时,我怎么都摸不到台灯的开关。

    “小倩!小倩!”我跳下床,呼唤着。小倩没有应答。她睡熟了吗?
    腥臭味越来越浓烈。
    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我的赤脚清楚地感到地板的冰凉;我听到屋外楼房远处传来一些声响,细微但清晰;感到口腔唾液粘涩;伸手触摸到床头柜,冰硬的感觉立刻从肌肤传递到脑神经……我渐渐恢复镇静,手掌摸到柜子上的香烟、烟灰缸、打火机。
    我一把抓起打火机,点燃。
    “嗒!”
    火苗跳跃而出,模糊照亮了卧室。
    床铺上空荡荡,没见小倩。我一把掀开杯子,摸了过去,也不见她。
    不对劲!手掌上怎么粘乎乎的?液体一样。我举起手来一看,不禁吃惊。血!是血!被子下的床垫上有一滩血,我摸了一手的血。谁的血?小倩?她去那里了?
    “小倩!小倩!你在吗……”我大叫几声。
    打火机突然熄灭,房间顿时陷入黑暗。我手上的血冰凉湿腻,发出腥臭味。我拼命按动打火机,却怎么都打不着。我连滚带爬跳下床,摸到门口,摸索到灯开关,拼 命按,但没有反应……灯坏了?停电?我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梦,我还在噩梦中没有醒过来。但没有用,刺鼻的血腥味充斥我的鼻腔,让我作呕。
    血,粘在我的手掌上,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08)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倩怎么样?”我用力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手指的沉稳,再次按动打火机。
    幸好!打火机又被我点亮。
    借着火光,我仔细环视卧室。没有凌乱的迹象,也没什么异常,除了没见小倩。怪了!入睡前,我明明抱着她,还聊了几句话。她也许是太累了,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很快就在我怀里睡着了。但现在她人呢?
    忽然,我看到床边也有斑斑血迹,血点从床上顺着下来,滴床边地板上,呈一条线,弯弯曲曲到门口,再通过虚掩的房门延伸出去。
    我生怕打火机熄灭,从床头柜上的香烟盒拿了一根点燃,深吸一口,我拉开门,顺着血迹走出卧室。
    火苗晃动,我的影子投在墙体上摇曳变形。
    血点一直通到卫生间,卫生间的门紧闭。我伸手去推门,头皮突然一阵发麻,生怕见到小倩倒毙在里面,横尸在地,血流满面。
    卫生间传来滴水的声音,但门锁打不开。我压住内心的惶恐,屏住呼吸咬牙猛撞,冲开门。
    浴室的布帘被风鼓动,发出扑腾的声响,在那背后,似乎躲藏着一个黑影。我猛然扒开浴帘。浴室上方的窗打开着,冷风不停灌进来,差点吹熄打火机的火苗。
    没有小倩。
    我微微松口气。

    地上的血迹滴到马桶,我走过去,看见马桶里赫然有一汪血水,腥臭味刺鼻。
    我猛然反胃,一阵干呕。我憋住气,离开马桶,走出卫生间。
    打火机烫手,我几乎捏不住了,只得把火熄灭,让它冷却一下。我拿起香烟猛吸几口,借着微弱的烟头红光,摸到客厅。
    客厅沙发上,朦胧只见一团人形蜷缩着。
    我赶紧走过去,再次点燃打火机。
    小倩躺在沙发上,闭目昏睡着,她光着脚,睡衣上沾了污血。
    我放下香烟和打火机,摸黑把小倩抱在怀里。她还有呼吸。我摇动她,连声呼唤。
    “呃……”
    小倩呻吟出声,低沉虚弱。“水!我口渴……”她伸手拉我,肌肤冰寒,不是常人该有的温度。
    “你等等……”我慌忙摸索茶几隔层,找到一根蜡烛点燃。这破落小区常停电,所以备了烛火。“你怎么啦?怎么流血?”我抬了水杯,把小倩扶坐起来,喂她喝水。

    “小产……还在失血。”小倩喝了口水,缓声说:“我没力气,在沙发上躺一会。”
    她脸色刷白,对我惨然笑笑。
    我这才想起小倩被毒打流产的事。我说:“我送你到医院。”
    小倩摇摇头。“我吃过药了,没事!过几天就好。”
    “唉!”我叹息,搂紧小倩,心里极不舒服,针刺一样疼。
    过了一会儿,天光豁然开朗,渐渐照亮客厅。
    我看到小倩的手袋放在沙发上,我的身旁。手袋开了一条缝,一眼能望到底,里面有纸巾、手机等小件物品,宽大的手袋里显得有些空荡荡……或者,里面曾经还有装了什么东西,只是此刻已经拿出来了。
    “咕唧!”
    我突然听到房间角落传来熟悉的怪声。
    我循声转头望去,猛见卫生间门口地板上蹲着一团小东西,毛茸茸的。“咕唧!”这东西发出怪叫。
    在清冷的光线下,我赫然发现,这东西竟然有个婴儿的头,脸庞稚嫩,咧着嘴发笑,但,但……在头颅之下,却是毛发密生的四肢,像小狗一样的身躯。
    我毛骨悚立。
    小狗顶着小孩的人头,发出诡异的怪声……这什么鬼东西?
    “啊!”我惊叫一声。
    人头狗身婴儿猛然一跳,忽然转身钻进卧室。
    (09)
    我感到全身汗毛倒竖,一阵寒意直从脚尖直透上来。我不是一个敬畏鬼神的人,但亲眼见到这种古怪的东西,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怔怔发愣,头脑里空白一片,只觉得心脏疯狂跳动。
    “怎么啦?”小倩疑惑问我。
    我抬手指着卫生间,涩声说:“那里……刚才,你看见了吗?”
    小倩说:“看见什么?”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人头狗身的鬼东西,我也不想吓到她。
    我站起来去卧室查看,心跳很快,太阳穴两旁的血管紧促酸胀。我快速看了一圈卧室,里面并没有那怪东西。难道是我的幻觉?正想着,“咕唧”我又听到一声怪叫。这声音清晰,从床底下传出来。
    它在床下!
    我掀开床单,弯下腰,半跪着往床下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虽然房间里有了些光亮,但床底下空间低矮,光线不明。但我闻到了一种诡异的气息,从靠墙的角落散发出来,我可以断定,它就藏匿在里头。
    我爬在地上,侧着身,伸手到床底去探。
    扫了几下,忽然,我真的摸到了它的毛。它动了动,躲开,似乎往里藏得更深,无论我怎么尽力伸手都无法再碰到它。我站起来,用力抬床,想把床掀开,但太重 了,我用尽力气也仅是微微拖动一下。我气喘吁吁停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狂躁。静了静,我想到露台上有根晾衣杆,唔!我可以用杆子把它扫出来。

    我要仔细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来到客厅,打开露台的玻璃门,拿了晾衣杆,在小倩瞪大眼睛的注视下,又拿了蜡烛返回卧室。
    在烛光的照耀下,床底一览无遗,我猛地看见它。
    这婴儿头狗身的小怪物,睁圆眼睛盯着我,五官稚嫩,目光天真无邪。它“咕唧、咕唧”叫了两声,嘴唇却没开阖。我操起晾衣杆猛地朝它扫过去。它被我打翻,扫到床头一侧,发出叫声,声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像卡碟了一样,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我用杆尖对准它,要把它叉出来。
    蓦然听到客厅里小倩“啊……”地呼喊声,似乎出了什么事。我只得放弃对付这东西,爬起来飞快跑到客厅。只见小倩捂着肚子,蜷缩着身子颤抖呻吟,下身睡裤印染出血。
    “疼!”她发出呼喊。

    看她这样子,肯定是子宫大出血,必须送医院。我慌忙抱起她,急急忙忙出门,开车赶往最近的医院急诊。
    东方鱼肚发白,晨曦照亮路前方,我手握方向盘,感到一阵难于抗击的虚软。
    在医院例行检查,开单拿药,住院输液……忙乱一阵,时间接近中午,小倩躺在病床上安然入睡,我昨晚几乎一夜没合眼,折腾半晌后,疲惫之极,禁不住,就爬在病床边打盹,脑袋里乱哄哄地晃动着那鬼东西的影子。
    朦朦胧胧,我又闻到了强烈的臭味。
    “嘟……”我的手机炸响。
    我揉着酸胀的眼睛,接通电话问:“谁啊?”
    “老板!我是阿文,酒楼出事了,你快来!”
    我机灵一下清醒。阿文是我饮食公司的主管,也是闽南美食酒楼的经理。我喝问:“什么事?”阿文急促说,有客人在贵宾包间午餐,从蛇羹汤里吃出异物,发飙,在酒楼闹腾,打电话叫来卫生、工商部门和质量监督局的人上门,要查处酒楼。
    “异物?苍蝇,还是蟑螂?”我皱眉问。
    我的酒楼是市内高档美食会所,厨师皆是国内名厨,菜肴精致,环境一流,管理严格,很少发生顾客投诉事件。但百密一疏,难免也会出现卫生纰漏。就算如此,凭阿文的办事能力应该也能摆平,怎么来烦我?
    “汤里是……是有肮脏东西。”阿文吞吞吐吐说。
    我鬼火,呵斥:“到底是什么?吃到屎啊?”
    阿文停顿一下,说:“阴毛。蛇汤里有一丛阴毛。”
    (14)
    茶楼包间里坐着一个男人,悠然品茶,桌上有生煎包、虾饺、鲜汤之类小吃早茶。
    “聂先生!坐!随意坐!”
    男人为我拉开座位,讨好我似的一脸嘻笑。他身材矮胖,小眼睛,软头发略稀疏,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猥琐感。我坐下,一言不发打量这他。我想知道这人在玩什么花样,但我得沉住气。收拾一个人,首先要冷静,才能残酷。
    他点头哈腰,递给我一张名片。他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倒是让我感到意外。
    名片上写着:刁海私家侦探
    我一愣,问:“你跟踪我?什么意思?”这家伙的名字同样猥琐,但职业又让我再次感到惊讶。
    “抱歉!抱歉!”刁海搓搓手说:“您夫人委托我们……嗯!不只有我一个人,我们是一个团队,专为客户提供诸多贴心服务,其中,包括婚姻对象行踪调查。喏!这是您夫人签署给我们调查您的委托书。请过目!”
    刁海从公文包里抽出一纸合约放在我目前。
    我心脏猛然紧缩,我没动合约,转念间明白他的目的。我咬牙问:“多少钱?亮出底牌来看看……你们搞到的‘证据’?”我从牙齿缝重重吐出“证据”的发音。妈的!做梦都想不到,家里的那个烂婆娘居然敢找人阴我。

    刁海猥琐一笑:“聂先生是个明白人,好说!好说!”
    他抽出一个资料袋,放在桌子上。我迫不及待抓在手里翻阅。里面是一叠照片,照片上有我和小倩在车站的场景:拥抱、亲吻,挽着手坐上车等等影像。还有十来张 我在夜店泡妞的过程;玩车震时候的各个角度,各个侧面……估计这些图像是用高感光度模式、长变焦偷拍,画面昏暗,但也能清晰辨别出人的模样,男女交合姿 势……有一张,我扛着女人的大腿,面目狰狞,奋力怒射。
    照片上打印着具体的日期和时间。
    我把资料袋推给他,后仰抱手抽烟,说:“不留底,全部销毁,多少钱?”
    “10万!”刁海点点头说:“希望您能理解,这不是敲诈。我们虽然受尊夫人的委托调查,但也不想给您的家庭带来任何麻烦,我们只是求财,只要……”
    我摆摆手,掏出现金支票,签了10万丢给这个充满“同情心”的杂种。

    刁海眯笑拿了支票,仔细看了看,说:“好的!没有第二次。我们将会对尊夫人证明您的清白。”
    我心里痛楚,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说:“你们记住,无论你们有多少人,只要这件事以后再让我难堪,我发誓一定让你们付出可怕的代价。”
    刁海点点头。“明白!明白!”他站起来收拾东西要走,迟疑一下,又对我说:“不如这样,一次性解决。”他抽出另外一份资料,说:“这一份本来要给您夫人,准备向她收取酬劳金。您如果感兴趣,就交给你了,还是10万。”
    我问:“什么内容?”
    刁海收起笑,小心翼翼回答:“您夫人的行踪记录……她和另外一个男人。”
    我赫然站立。“我老婆?和别的男人?”
    刁海点点头,神色紧张,可能从我脸上发觉我露出要杀人的表情。
    我木然坐下,再次掏出支票写了10万给他。我指着门口,说:“东西放下,你滚!”
    刁海带了两张大额支票,迅速消失,包间里陷入可怕的寂静。
    可以肯定这些跟踪我的杂种只是为了勒索财物,和发生的怪事无关。但因此带给我的打击和惊恐绝不弱于见鬼。
    抽了两只烟,我恢复勇气,慢慢打开资料袋。
    还是一叠照片:我老婆和男人的各种暧昧照、床照、露毛照……我大吼着,把资料袋狠狠砸在地上。
    我定定瞪着散落一地的照片上的男人,一脚跺在他脸上。
    他是老薛,我的朋友。
    (13)
    我大叫着,拼命跺脚,甩开爬在我脚上的老鼠,有几只顺着我的腿快要蹿到我的下体,被我伸手抓住,扔开。老鼠皮毛油滑,捏得我一手软腻腻的脏。
    老婆在身后陡然厉声尖叫,几乎震破我的耳膜
    我急转身,推着老婆往卧室逃。
    她被吓呆,叫喊着,踉踉跄跄被我拖着走。
    我转身要关闭卧室的门,阻止老鼠跑进来,发觉晚了,它们像冲破溃坝的潮水急涌进房间,淹过我们,冲击着整间卧室。顺着墙角乱窜,抓挠着垂地的床单跳上床,撕咬着一切东西。我感到两只脚一阵阵疼痛,肌肤火辣辣。
    惊慌中,我扫眼房间,看到床边半人高的梳妆台,台上还没老鼠。
    “上去!”
    我把老婆拉到梳妆台前,拼命推她,几乎是半架着,我把她抗上去。
    我也爬上梳妆台,和老婆站在上面惊恐地抱成一团。
    “啊!”她痛苦大叫,扭动身体。我看到她赤裸的臀部上挂着一只老鼠,张牙舞爪,咬着她。
    我一把捉住老鼠,从她身上撕下来,重重砸到地板上。
    她流血了。
    我感到脚趾尖锐刺痛,似乎脚指头被老鼠咬掉了。
    老鼠在卧室四处乱窜,发疯一样。
    我瞪大眼睛,紧张到极点,全身发颤。小时候,有一次,我走在稻田土埂上,不小心,跌进一个毒鼠坑。乡村里,村民把下药毒死的老鼠集中扔在土坑里,洒上生石灰,准备掩埋,没来得及盖上泥土,我却掉进去了。
    我陷进密密麻麻的鼠尸堆,劈头盖脸全是腐鼠烂肉的毒臭味。
    我永远忘不掉那毛骨悚然的气味。
    一想起来,我就呕吐。
    这些脏东西是被小鬼驱赶来,它在黑暗里窥视着,知道我内心深藏的恐惧。
    它在报复我。
    妈的!怎么办?
    突然,老婆一直没停止的尖叫声陡然变得更高。她拉住我。“儿……儿子……”

    我心咯噔一下,想到儿子睡在隔壁卧室。
    老鼠肯定在啃噬我儿子,这些杂碎……我得想办法去救儿子。
    我看看满地撕嚎的老鼠,咬咬牙,从梳妆台猛跳到床上,弯腰扯起被单,左右猛扫,抽开老鼠。我迅速跳下床,边往门外跑,边用被单抽打着老鼠开路。似乎有老鼠 爬上我的后背,撕咬我的肩膀,但我顾不上了,担忧儿子,心里焦急,让我无畏恐惧。我拼命转动身体,双手挥舞,很快跑到隔壁卧室。
    卧室门关闭着,我拉开门,大声叫着儿子的名字。
    幸亏这间卧室一直关着门,房间里没有脏东西。但房门被我一打开,一堆老鼠反而跟随着我涌进来。我几步跨到床边,从床上拎起惊醒的儿子,单手抱在胸前,转身夺路而逃。
    突然,我撞在一个人身上,差点摔倒,儿子“哇”一下大哭,似乎撞疼了他的脑袋。
    是我老婆,这婆娘爱子心切,竟然也跟随我过来找儿子。我顾不得骂她,抱好儿子,拉着她跑出卧室,越过客厅,打开门往外逃。
    我踩到几只老鼠,踏破了它们的肚肠。
    我跑到别墅外的路上,朝物业管理处的保安室大声呼救。
    有人回应,远处传来“噼噼啪啪”的脚步声。
    我回头看,发现老鼠没尾追着我们出门,心里镇定下来,看见老婆赤裸着身体,我放下儿子,急忙用床单裹住她。
    借着路灯灯光,我抬脚看,只见脚掌边缘血肉模糊,但脚趾头还在。
    儿子忽然问:“老爸!着火了啊?”

    我摸摸儿子的头,安慰他:“没事!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我笑了笑。
    我想笑容一定很难看。
    跑出门前,我在鞋柜上没见那鬼东西。它消失了。
    看着黑沉沉的夜,我有预感,它还会再出现。我从来没感觉到这样累。一只巨大的黑手悬在我头顶,搅得我生活不得安宁。我抬头仰望,却只看到苍茫的天空,没有丝毫黑手的踪影。
    别墅区物业管理人员、保安,出动20多人,用各种工具奋战两个小时清理了我家里的老鼠。共打死53只,其余四处潜逃无踪影。物管负责人神色惊疑,跟我解释,他们会尽力追查缘故,但可能不是小区卫生出了问题。
    我点点头,表示暂不追究责任。
    闹鼠患时,我家的电源被拉了闸。傻子都明白这是人为做的。我一定要找出这幕后缘故。
    我和老婆去医院包扎伤口。她被缝两针,我的脚5针,幸亏儿子安然无恙。我思索,也许,酒楼出现碎尸、家里冒出肮脏的老鼠,仅仅是目前的状况,将来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把老婆和儿子送到她姐姐家暂住一段时间。
    老婆问:“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我摇摇头,叮嘱她注意安全,没跟她用过多解释。假如我实话实说可能要吓坏她——我招惹的也许是鬼。
    就算是鬼,我也该反击了。我可不是案板上的猪杂碎,任人宰割。
    那鬼东西和小倩有没有关系,我不能肯定,似乎感觉一丝联系,至少,它是和小倩同一刻出现。
    天亮了,我昏沉沉开车在城里绕,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突然,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聂先生!你最近好吗?”
    这人语气阴寒,我不认识他,但他居然知道我的姓。
    我停车,沉声问:“你是谁?想干嘛!直说,我没时间和你磨叽。”我隐隐预感,这人和我最近遇到的怪事有关。杂种!你终于浮出水面了,我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那人说:“聂先生!火气真大。我有生意和你谈……你往左看,路边有一家茶楼。”我从车窗伸出头,果然见到在街边十几米前耸立着茶楼。
    他说:“对!门楼上挂着两个红灯笼的茶楼。在三楼‘沁心’包间,我等你。”说完,他挂断电话。
    我下车走向茶楼,按奈不住愤怒想:他清楚我身处的位置,妈的!预感对了,我果然被人跟踪。
    (10)
    我为小倩找了一个高级护工在病房照顾她,匆匆赶往酒楼。
    事态比我想象得严重,这不是通常的食客讹诈酒楼事件,在贵宾包厢用餐的是来自台湾的探亲游客,算是有头脸的人物,不会故意恶心自个,索要赔偿。何况食物里有体毛,也荒谬不合常理。我的第一反应是酒楼遭人栽赃,也许是同行为了竞争打击报复找人下的黑手。
    我跟管理部门的人也这样解释。
    质量监督局的王科叫人把蛇羹汤端到我面前,拿勺子捞出带皮的体毛给我看。
    黑毛曲卷,连着一片皱巴巴的皮。我看得差点呕吐。
    这是一块被撕裂、带毛的女性外阴。
    王科说:“我们在厨房里还找到半个鼻子、一颗眼珠子,七八根手指,你要不要看?”
    我浑身冒汗,摇摇头。
    王科说:“先停业接受调查,我们通知了警方,请你配合……”他礼貌性地跟我握手说:“希望你的下属没人涉及这个碎尸案。”
    酒楼被暂时查封,从厨师、服务生、勤杂工、采购人员……到经理、主管、包括我这法人,全部都得接受调查,做笔录,二十四小时手机不许关机,随时听候传讯。 当天是情人节,酒楼关门歇业损失惨重,至于无形损失更是难于估量。酒楼发生命案,还是变态恶心的碎尸,能轻易吓坏任何一个食客,让人望而生畏。
    我悲观地意识到,我的生意完蛋了。
    我得罪了谁?到底是谁在暗中对付我?我恨恨想,让我找到这杂种,老子一刀跺下他的鸟蛋塞进他嘴里……真是撞邪,见鬼了……我打了个寒战,忽然想起躲在床铺下的那鬼东西。

    傍晚,我疲惫不堪地走出警察局,我给小倩打了个电话,得知她还好,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我开车回小区,为小倩收拾洗漱用品。
    到小区乘坐电梯上楼,电梯灯光黯淡,轻轻晃动,我的头有些晕眩。我暗下决心:找到那鬼东西,搞清楚它是玩意。我有个预感:撞邪和它有种神秘的联系。
    电梯缆绳“咋咋”微响。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踹墙声,像是有谁被困在电梯井道中垂死挣扎,拼命用脚踢墙壁。直到我走出电梯,还听到那可怕的声响。
    我站在房门,深呼吸几口气,打开门。
    房间里很安静,不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也许,它还藏匿在床底下,或者躲在某个阴暗角落,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蹦出来吓唬我。
    我的手心起了一层汗。
    环视一圈,我看到客厅垃圾篓丢着那面破铜镜,我拾起它拿在手看,我忽然觉得有点可笑,这“照妖镜”也就一烂工艺品,照他妈的妖魔鬼怪,吓唬人吗?是我自己多虑了,居然疑神疑鬼,搞得自己神经兮兮……想到这里,我定下心,去到卧室。

    晾衣杆横放在地上,我拿在手里,趴在地板上,扭头打量床底。
    人头狗身的鬼东西不见了。
    我疑惑,从卧室开始找,厨房,卫生间,客房,客厅,每一个角落都被我找了个遍,可是,什么也没发现。现在太阳还没西落,这鬼可能藏起来……操!我这么想,竟然就是相信世间有鬼。但……它去哪里了?除了我和小倩,没人到过家里,它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发愣,恍恍惚惚,几乎要打盹的时候,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咕唧、咕唧……”一连几声怪叫。
    声音来于卧室。
    我毛骨悚然,寒毛炸起。那声音忽高忽低,有些飘忽不定,但肯定从卧室里发出来。我
    赫然站起来,手里紧紧握着晾衣杆。
    房间里,光线迅速减弱,我往露台外面看,发现太阳坠落在远方建筑群后,天空喷涌出一片绯红的光。
    我吞咽干涩的喉咙,迈步走向卧室。
    “咕唧”怪声越来越清晰……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在哼歌:
    风清清
    月明明
    宝宝乖
    豆豆睡
    想妈妈
    梦妈妈
    ……
    这是小倩的声音,她在卧室,脆声哼着催眠曲。
    她说:“豆豆笑一笑,咯咯咯。”
    怪声“咕唧、咕唧……”合应着小倩。像撕裂了嘴、喉咙漏气的狗发出的叫声,但很机械,又不似活物。
    小倩的声音十分温柔。
    我仿佛记起以前,她在客厅里逗小狗的情景,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恬静柔美。
    我的大腿僵硬,吃力地一步步挪向卧室。
    (11)
    卧室里昏暗,不知什么时候,我之前点亮的顶灯和台灯都灭了,窗帘也被拉上,很安静。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所有声响在我看到室内情景的一瞬间消失了。任何一个角落没有小倩和那鬼东西的身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怪叫、歌声……我幻听?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鬼!没有鬼!没有鬼……我用力按着额头,感到脑袋深处一阵阵刺痛。
    我仓皇逃离住所,冲到电梯前拍打按键。我觉得我思绪紊乱,神经越来越脆弱。
    “叮咚”
    电梯响了一声,到达,自动打开门。
    我下意识退后两步,直到看清电梯里空空荡荡,我松了一口气,跨进电梯。我正要按楼层键,忽然,我发现从我所在的14层直到负一层地下车库,每一层的按键都亮着。谁在恶作剧?
    “咚咚咚”
    电梯顶上又传来踹墙声。
    我的心还没落下,又跳上到嗓子眼。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乘坐电梯,却见电梯门徐徐闭合,把我关在这狭窄的空间,它开始下降。
    电梯每下一层就停顿、打开,又闭合。
    打开一次,就看到一条乌黑黑的楼道,空荡荡。
    没人进来,电梯里始终只有我一个人,但我听到电梯缆绳发出可怕的“嘎吱”声,似乎不堪负重,濒临断裂,要陡然往下坠落。这可怕的声音和踹墙声混合在一起,逼人心魄。我屏住气息,几次忍不住在电梯门开启时冲出去。
    我想起一个朋友跟我讲的故事:有一部电梯,限乘10人,有一次,进了9个普通身材的人却报警超重,大家很奇怪,以为是电梯故障,直到后来电梯里慢慢散发出强烈的腐臭味,才发现,电梯顶上趴着一具尸体……

    我下意识抬头望望电梯顶部。
    这一看,我见到了一个异像,我顿时全身僵硬,蒙了。
    电梯顶灯旁边的金属扣板倒映出电梯里模糊的镜像,在我身后,映着一个影子。
    金属板不是绝对镜面,只能反射一些光影,但勉强让我看清那人影:一个小女孩蹲着,埋着头,双手抱着腿,像在蹲厕所拉大便的样子。
    一股屎臭味钻进我的鼻孔。
    她就在我身后。
    我用力转动僵硬的脖子,低下头看,却没看到我身后有女孩。电梯里依然只有我一个人。
    “叮咚”
    电梯又到下了一层,自动开门。我机灵一下,猛地窜了出去,回头望一眼,只见电梯自动关门徐徐下行。没有女孩跟着我出来。
    我所在的位置是2楼,我只有硬着头皮走应急通道楼梯。
    楼梯间黑暗,我连咳几声,跺脚,感应灯也没亮。我点燃打火机照亮,一阶、一阶地往下摸索着走。“咚,咚咚……”沉闷的蹬墙声从远处传来,在幽暗的楼梯间震响,充斥我的耳膜。

    慢慢的,我终于下到负一层。
    走完两层楼,四十多阶楼梯,我感觉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我掏出车钥匙,转过安全门,准备跨进车库。突然间,我的脚踩到一个柔软的物体。我被绊到了,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幸好我手快,扶到门框,稳住快要失衡的身体。
    我低头一看,地上横躺着一个人。
    一个衣襟破烂浑身脏兮兮的老头。
    这是个老乞丐。他抬起头,紧紧盯着我看,他脸皮肮脏,但目光尖锐。小区这一带偶尔有流浪汉露宿花园、地下车库,但我从来没见过这老家伙。
    “操!”我低声咒骂。闻到一股恶心的腐臭味,我不禁掩住口鼻,从老乞丐身旁快速走过。
    忽然,这老家伙“嗬、嗬……”发出干呕声,他同样抬手捂住口鼻,看着我,露出惊骇的眼神。他似乎觉得我比他还臭。我吐了口吐沫,快步走向汽车。
    “小兄弟!小兄弟……”老乞丐忽然叫我。
    我背对老乞丐,展开手。“对不起!没零钱。”我嘲笑说着,继续走。
    “你身上有脏东西。”我听到乞丐闷声说:“它跟着你。”
    我脚步立刻呆滞,回头望望他。
    老乞丐目光闪烁,偏头仔细打量我。他对我招招手说:“你撞鬼了。”
    “我?撞鬼?”我哈哈大笑。“去你妈的鬼!”
    偌大的车库只停了几辆车,两排盏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凉飕飕的风灌进入口,在车库里发出呜咽的响声。我按动车钥匙遥控,打开门钻进驾驶座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我从后视镜看到老乞丐站起来,追着我走了两步。
    他朝我摇摇头。
    (12)
    冲出车库,我一脚踩下油门,让汽车加速前行,蹭翻了一个垃圾桶。我懒得下车查看车头是否被擦花。行驶出小区走在烂路上,我也没有怎么减速,飞越过路面上的一个个坑洼。
    四野昏暗,依旧阴风恻恻,野狗跟在我车后狂吠。
    我觉察到自己的失控,似乎一心急于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又闻到我的外衣上发出强烈腐臭。这味道如蚁附膻,钻进我的五脏六腑,怎么都甩不脱。
    我想起那个怪异的老乞丐对我说的话:你身上有脏东西,它跟着你。
    我换着左右手握紧方向盘,一边脱下外衣,摇下车窗,把外衣扔了出去。我似乎听到路旁野地上密密麻麻的尸坑发出声响,从地下冒出来一股沉闷的气息,好像无数野鬼在呼号嘶叫。这声音一直尾随着我,响彻我脑海。
    我瞥眼后视镜,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黑影憧憧,天地间藏匿着无数看不见,摸不到的鬼魂。
    莫非我真的遇鬼了?
    小倩半夜从火车站冒出来的一刻,带来某种莫名邪气?
    汽车终于驶上主干道,路灯明亮,车流来往嘈杂声不断,驱走几分我心底的阴翳。我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双手掌心全是汗,方向盘湿滑难握。
    疲倦感袭来,我累极了。
    我的太阳穴又开始鼓起、收缩,一跳,一跳。
    我开车到医院。
    小倩在熟睡。护工告诉我,小倩的病情稳固,下午吃了些点东西睡着,现在情况良好。
    我握着小倩的手,她恢复正常体温,手心还比我温热。她紧闭双眼,头发散落在枕头上,乌黑油润。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睡梦中也有几分哀怨。
    她绝对不是鬼,我触摸她的肌肤,光洁、滑顺,她呼吸声轻微起伏……她很真实。
    我哑然失笑,在病床前静坐。
    我想:我和小倩可能不存在爱这种东西,但我觉得,我们之间也绝非交易这么简单,在她身上,有一种我在别处得不到的安宁。我不能舍弃她。
    我手机响了,我老婆打电话给我。
    我出门在外,老婆通常不打扰我,绝少给我电话,除非我想起来,主动拨一个电话给她问问家里的情况,问:你收到我的信用卡通知单?或者问新换的冰箱制冷效果如何?儿子愿意吃猪肝、莴笋了吗……诸如此类。

    老婆说:“儿子今天特牛气了,在幼儿园画画比赛拿了头奖,一直嚷着要让你看,叫你周末陪他去水族馆买鱼。”
    我心里一暖,说:“好小子!你跟他讲,我们拉过勾,老爸会买的,鹦鹉鱼、电光鱼、斗鱼……他想要的我都买。”
    老婆说:“他想你了。”
    我“唔”应了一声。
    老婆问我吃过饭了吗?在外头忙,主意身体。我顺口回答吃了,忽然才想起我这一整天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饥肠寡肚,真饿了。老婆大概听出我声音的犹豫,就说有空回家吗?我做饭给你。
    我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倩,犹豫一下,答应了老婆。
    我交代护工照管好小倩,离开医院回家。
    困倦了一天,我想尽快躺到床上。
    一路上,我心生警兆,似乎总有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脊背发毛,像有人在远处盯着我打量。我几次观察后视镜,却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车辆尾随我。
    我到家打开防盗门。屋里亮堂,客厅内的液晶电视上播放着电视娱乐节目,粗俗而热闹,窗帘开着,凉风吹来,呼啦呼啦的响。厨房里有油烟的味道,发出滋滋声响。我走过去,看到老婆正在炒菜,她系了围巾,远看背影有几分窈窕,看来她长期坚持练瑜伽减肥有一定效果。
    餐桌上摆放着几盘炒好的菜肴。
    儿子在卧室趴在床上翘着屁股,睡得正香。
    “刚睡着,别弄醒他!你洗洗手,菜马上就好了。”老婆招呼我坐下来,倒了杯茶水给我。
    肚子虽然饿,我却没什么胃口,随意扒拉了几口。

    忽然,我看到米饭里杂着什么东西。我用筷子一扯,扯出一根细长的头发。看到毛发,我联想到酒楼事件,喉咙一阵发紧,差点想吐。
    老婆坐在沙发,翻看时尚杂志,问:“味道怎么样……啊!你怎么不吃了?”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摇摇头,搁下碗,说饱了。
    夜晚,我躺在床上,眼皮沉重,但怎么都难于入睡。
    我从后面贴着老婆,手从她的肩膀向下滑动,揽着她的腰。她的腰肢光滑,纤细少许,但肚腩依然微微隆起,我摸到她肚脐下一条疤痕,这是剖腹产后遗症。
    隔着睡衣,我能感到我久违的触摸为她带来愉悦的颤抖。
    我嗅着她的发香,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
    老婆侧了侧脸,任由我慢慢摩挲着。
    她转过头主动亲我,从额头开始,寻找着我的嘴唇。气息炙热,呼吸急促,期待着一场激情。
    “咕唧”
    一声熟悉的怪叫,传到我耳边。http:///
    我放在乳房上的手掌顿时呆滞,全身僵硬。我绝没想到这该死的鬼东西会出现在我家。
    老婆问:“怎么啦?
    我反问:“你……你听到什么叫声了吗?”
    老婆摇摇头,来搂我。我松了口气,心想,恐怕是幻听了。
    忽然,无意中一瞥,我从床边的梳妆台镜子里看到一团黑影。这时,房间里的暗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窗帘缝里露出浅浅的夜光,那团黑墨一样的影子比周围都要黑,像一个站立的人影。
    我一哆嗦,差点失声惊叫。我爬起来四处张望。
    什么也没看见。床边没有人影。卧室里一如既往的平静。
    “咕唧”
    我再次清清楚楚地听到怪叫。老婆也赫然坐起来,问:“什么声音?客厅外面。”我浑身发毛。操!这是真的,那鬼东西竟然尾随我来到我家里。
    我跳下床,去开灯。见鬼了!点不亮灯。我摸黑拉开卧室的门,冲到客厅。我猛地听到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满客厅都是,似乎家里出现无数爬行动物。
    借着窗外路灯的朦胧光影,我赫然看到那鬼东西站在客厅门口的鞋柜上,人头狗身的鬼。在黑暗中,它的眼珠发出幽幽青芒,隔着夜色逼视着我。
    它“咕唧、咕唧……”怪叫,陡然间,客厅地板上的动物爬行声大作,响起一阵骇人的“吱吱”尖叫,几团毛茸茸的东西爬过我赤裸的脚掌,尖锐的爪勾到我的皮肤,一阵酥痒刺痛。
    我低头一看,只见密密麻麻一地的老鼠。
    数不清的老鼠。
    群鼠狂蹿,涌向我,发出悚人的嘶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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