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路一条

    黄波躺在宿舍的床上,户外的阳光异常强烈,将宿舍的窗台照耀得闪闪发光。同学们都已经回家了。他虽然想回家,可他的父母早已经去世,所以现在的寝室里,除了几张死气沉沉的床板之外,唯一喘气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爱好。此刻,他真的希望能有一个人或一件事闯入他的生活中来,打破这寂寞的死水。
    果然,在这天下午,他收到了一封快递,快递里是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黄波端详照片中的三个男孩,每个人都用灿烂的笑容面对着他。其中一个男孩就是当年的黄波。
    于是他的思绪开始沿着回忆的走廊追溯到了他的童年时光。由于相隔比较久远,所以往事来到他的脑海中,被时间切割得零零碎碎。但他隐约的能记得,这张照片和死亡存在着一种关系。他们当年的这个笑容是刘叔为他们拍的。可怜的刘叔拍完这张照片之后,在返城的路上,出车祸死了。
    但很快,黄波就不再对这张照片上的寓意去探究了,他觉得往事很没有必要再被回忆所唤醒。
    他放下手中的照片,拿过来那封信。那封信是童年的好友乔刚写给他的,也就是那张照片中最靠右边的高个子男孩。这封信让黄波读起来显得心烦意乱。他宁肯去读那枯燥无味的大学教科书,也不愿意去读这封字迹潦草,满是错别字的远方来信。

    信的前面是一大串的亢长叙述,内容是他们童年在一起的美好往事。往事在信上的陈列和刚才黄波头脑中所呈现出来的毫无二致,零零碎碎,断断续续。
    黄波草草的看完了这封信,信的结尾部分是乔刚对他的邀请,希望他能回一趟老家,因为乔刚想念他了。
    正好黄波得到了一笔奖学金,刚才还希望有什么事能闯入生活中的他,此刻看到了希望。走出这间屋子,来一次远行,也未必是坏事,没准,这次远行,还能完成一桩多年来缠绕他的心愿也说不定。
    列车在经过两天的颠簸之后,黄波从车厢里被吐了出来。
    黄波的家乡,是地理教科书上永远也不会记载的地名。因为它实在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家乡小镇昔日的喧嚣在黄波的脑中一片朦胧,因为家乡早已像一块被切掉的烂肉似的被他遗弃了。
    眼前正是那条通往他家乡小镇的必经之路,不过距离还很长。

    就在他的不远处,有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一个老人,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黄波满脸堆笑的走到了老人身旁,老人只是斜眼看了他一下,继续抽他的烟,仿佛看从烟袋锅里冒出的青烟都比看他有价值。
    黄波指了指这条路说:“老大爷,能不能载我一程?”
    “这条路不能走。”老人说着,眼睛仍然没有瞅他。
    “为什么?”黄波不解的问。
    “这是一条死胡同。”
    “死胡同?”黄波轻蔑的一笑,说:“我怎么不知道?”
    “对,死胡同!”老人重复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那是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这个词传到黄波的耳朵里,让黄波感到有些忌讳。他觉得这个老人有些神神秘秘的。于是,他没理这个老人,继续朝前走,正在这时,身后的老人开口说话了:
    “你确定要继续向前走?”
    “那当然。”他回过头去对老人说。
    老人一笑,但笑得很僵硬,像是木刻一般。老人说:“那我就载你一程。”
    “那敢情好了。谢了!”黄波说着一屁股坐上了牛车。老头回过头来说:“你坐上来,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黄波知道岁数大的人大部分脾气和性格都这么古怪,于是他笑了笑,说:“放心吧,出什么事,我自己承担。”
    就这样,这个神经兮兮的老人载着一个一脸困惑的大学生,向前面的小镇走去。
    牛车走得倒是很平稳,但这头牛时而快时而慢。黄波心想:这不愧是这个老头儿的牛,和它的主人一样,古里古怪。经过两天的路途颠簸,黄波觉得很疲倦,他睡着了。
    黄波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彻底让他惊呆了。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家乡,尽管家乡在黄波的脑中一片朦胧,但他也确定,这里的一砖一瓦,和阔别自己多年的家乡毫无联系。
    这里像是刚被美军战斗机轰炸过的战场遗址。断壁残瓦陈列在他的眼前,凄厉的风声从废墟上飘过来,仿佛一个女子在哭泣。
    黄波慌忙的推了一把坐在牛车上的老人,那个老人僵硬的身体却“扑通”一声倒在了牛车上。黄波又推了推,老人依然没有动,他把手伸到了老人的鼻翼下面探了探,那个老人已经死了。
    这时他的耳边还回荡着老人的声音:“死路一条。”
    难道真的应验了?那么这个老人明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要载自己到这里来?难道他也是让自己死吗?
    正在这时,远处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在这种陌生的地方,两个陌生人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赶车老人又死了,这种种迹象不得不让黄波警觉的看着这两个人。
    两个人来到了近前,端详了一下黄波,黄波也细细的端详了他们俩,半晌,他们两个人兴奋的高喊道:“是你!黄波!”

    黄波也兴奋的高呼道:“是你们!”
    是的,来人正是黄波的童年好友。高个子那个男生,就是乔刚,而矮个子的,则是照片上的另一个男生,刘泽。
    三个人见面之后,热情相拥,毕竟他们是童年时非常要好的伙伴。
    相拥之后,黄波自然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乔刚和刘泽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今天出来游玩,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现在也在找出口,返回家乡小镇。
    之后,乔刚问黄波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黄波指了指身后的那辆牛车,然后将事情的经过对他们叙述了一遍。
    于是三个人一起来到了牛车前面。黄波这时才看清楚,那头牛的双眼血红血红的,黄波的脑中立刻联想到“疯牛”这个词。
    但这头牛显然不是疯牛,它木然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似的。

    乔刚走了过去,他就那样站在牛的面前端详着它。端详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朝牛的脑袋拍了过去。黄波很关心的喊道:“别拍。”可话音没落,乔刚的手已经拍到了牛的脑袋上了。
    奇怪,这么健壮的一头牛,被乔刚这么一拍,竟摇晃了起来,险些摔倒。
    黄波愣住了。
    乔刚冲着黄波笑了笑说:“这头牛快死了。”
    “什么?”黄波不解的问。
    “我想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关心的事,”乔刚继续笑着说,“我们现在应该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是的,无论怎么说,事实已经证明:他们确实迷路了。他们当务之急不是去研究别人的生死,而是应该拯救自己的生命。可是,这四周长得一模一样,到哪里去找出路?
    这个时候,刘泽突然提议说,大家先歇一歇,吃点东西,然后再分头找出路。说着他把书包里的牛肉干、火腿肠和几罐啤酒一股脑儿的倒在了地上。
    乔刚刚要上前制止,刘泽却凶狠的瞪了他一眼,乔刚只好不动声色。
    黄波也记不清楚了,高大的乔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惧怕矮小的刘泽的,总之,刘泽的任何话在乔刚面前,都像圣旨似的立竿见影。
    于是三个人席地而坐,边喝酒边回忆那些零碎的童年时光,他们谈到了乔刚,说乔刚小的时候很喜欢月季花,虽然对月季花过敏,但依然在他的屋后种了成片的月季。乔刚挠了挠脑袋说:“没办法,喜欢嘛。”就这样,三个人越聊越欢,他们似乎也忘记了迷路这档子事。
    刘泽在童年的时候,长得非常漂亮,大大的眼睛人见人爱。现在黄波和乔刚在谈论起刘泽小的时候,还对他的相貌啧啧称赞。时隔这么多年,刘泽的脸上仍留着童年时的痕迹。只是,现在的刘泽却很丑陋,因为他的右脸上有着很大的一块伤疤。
    说起这块伤疤,黄波感到很内疚。那是他们童年的一天,他们三个人相约出去放鞭炮。当时,刘泽背对着黄波,黄波把鞭炮扔向了刘泽,想吓他一下。可是,谁也没想到,在黄波把鞭炮扔过去的一霎那,刘泽却鬼使神差的转过头来,而鞭炮却鬼使神差的打在了刘泽的脸上,因此,刘泽的脸上才留下了这块伤疤。
    “真的很对不起,刘泽。”他们说到这事,黄波端起了一罐啤酒说。刘泽也用一罐啤酒和他碰了一下说,“小时候的事了,现在还提它干什么啊?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两个人将罐装啤酒一饮而尽。于是三个聊了一会天后,乔刚说就这样吧,我们三个人一起找出路,天黑之前,到这头牛的附近集合。
    黄波这才想到了牛,他对乔刚说:你刚才是怎么把这头牛碰的差点摔倒?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头牛活不长了?”
    乔刚拍了一下黄波的肩膀说:“等找到出口,回到我们家乡,我再慢慢告诉你。别忘了,天黑之前,到这头牛的附近来会和。”
    黄波走了大约四个钟头,可是他觉得,此时他无论怎么走,都与出口南辕北辙。天空中渐渐的显出夜色来。他想起了乔刚的叮嘱:“天黑之前,要到那头牛的附近会和。”

    于是黄波顺着原路就往回走。现在的四周,都长得一模一样,所以黄波只有凭着感觉往回走。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身材矮小,看着像刘泽。
    黄波很兴奋的喊了一声:“刘泽!等等我!”然后向刘泽跑去。
    令人奇怪的是,在听到黄波的一声喊之后,刘泽并没有回头答应,而是定在了那里,用后背面对着黄波,就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
    黄波跑了几步之后,也定住了。是的,在这种气氛之下,谁也不能不防备。在没看到刘泽正脸之前,黄波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因为在这一天里,他遇到的怪异事件太多了。于是,他战战兢兢的又喊了一句:“刘泽,是你吗?刘泽。”
    那个人缓缓转过头。
    真的是刘泽!
    刘泽右半边脸的伤疤,显得非常刺眼。他正用恶狠狠地眼光盯着黄波看。他的右手正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步步的朝黄波走来。

    这和刚才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刘泽却判若两人。黄波的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他一步步的朝后退去。是的,自己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毁了刘泽的一生,如果这时刘泽要杀他,也是情有可原的。
    黄波掉头就跑,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跑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他回头看了看,没有看到刘泽的身影,他确定,刘泽没有追上来,于是,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半晌,他用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定睛一看,在他的不远处,那头牛已经倒在了地上也在喘着粗气,正如乔刚说的,这头牛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
    原来自己跑回了和乔刚约定的地点!
    “你回来了?”
    黄波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吓得一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如果这时候刘泽杀上来,自己已经筋疲力尽,情况完全的对自己不利。
    黄波的身后站着的并不是刘泽,而是乔刚。乔刚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仿佛正在看一面墙一样。面对惊慌失措的黄波,乔刚的脸上,显得冷漠无情。
    黄波想,乔刚和刘泽肯定是一伙的,刚才刘泽要杀自己,天知道这个乔刚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你怎么满头大汗的?”乔刚依然面无表情的问黄波。
    “刘泽要杀我,乔刚,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了!”黄波苦苦的哀求着乔刚。
    身材高大的乔刚微微一笑,说:“我能帮你什么忙?”
    “你帮我劝劝刘泽,真的,我知道我小的时候,那个事情导致他毁了容,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乔刚。”黄波说。
    乔刚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他说:“我看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黄波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来,我们坐下来谈。”乔刚说着坐在了地上,就是他们刚刚聚餐的地方。黄波战战兢兢的也坐了下去,但他的神经却绷得很紧。只要对面的乔刚一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风吹草动,他会立刻站起身来,掉头就跑。
    事实上,乔刚并没有做出什么威胁黄波的行动。他非常镇静的坐在了黄波的对面,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头奄奄一息的牛说:“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这头牛要死了吗?”
    黄波点了点头。
    “哎!”乔刚叹了口气,说:“我们还是先聊一聊刘叔吧!”
    “刘叔?”黄波对乔刚的话题一转感到很困惑。
    “不错。”乔刚从兜里掏出了那张照片,正是前不久寄给黄波的照片。乔刚手举着照片,继续对黄波说:“你该不会忘了是谁给我们三个人拍的这张照片吧?”
    “当然记得,是刘叔。”黄波显出很伤心的样子,“可惜那天,刘叔给我们拍完这张照片之后,就在进城的路上出车祸死了。”
    “你还记得那天刘叔坐着什么车吗?”乔刚依然平静的问他。

    “好像是……牛车。”黄波吞吞吐吐的说。
    “不错!牛车!”乔刚激动地喊了起来,“刘叔是多年的车老板子,进城无数次,怎么可能会在进城的路上出车祸?”
    “车祸是偶然事件,即使刘叔是多年的车夫,也并不代表他一辈子不出车祸。”黄波说。
    乔刚耸了耸肩,微微一笑,然后指着那头奄奄一息的牛说:“你能解释这个现象吗?”
    黄波回头望了一眼那头牛,然后一言不发。
    “你刚才和我讲了,你从一开始碰见这个老人的时候,他就是神经兮兮的像个疯子,是吧?”乔刚问。
    “是的。”黄波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回过头来再聊刘叔吧。”乔刚继续说。

    “你有没有记得刘叔在给我们拍照的时候,笑得非常不自然?”乔刚说。
    “我没发现啊!”黄波疑惑的看着乔刚说。
    “也许时间太长了,你忘了。”乔刚说,“那现在,请你谈谈你对刘叔这个人的印象吧。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他是对你最好的。”
    “你错了。”黄波说,“他是个十足的大流氓,你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好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乔刚诡异的笑着说。
    “他是觊觎我母亲的美貌。”黄波说。
    乔刚听完之后,并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而是又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方面说:“知道刘泽为什么要杀你吗?”
    “因为小的时候,我给他毁了容。”黄波说。
    “不是的。”乔刚斩钉截铁的否定了黄波的判断。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黄波问。
    “想必你也知道刘泽小的时候是怎么生活的。你见到过刘泽的父亲吗?”乔刚说。
    黄波若有所思的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说:“我记得刘泽的母亲好像是个寡妇。”
    “对了,刘泽一家是后搬来的,搬来了之后,就只知道刘泽的母亲是个寡妇。其实,刘泽是有父亲的。”乔刚说。
    “那不废话吗?没有父亲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黄波不屑的说。
    “我的意思是,刘泽的父亲我们其实都见过,”乔刚说,“你别忘了,刘泽可是姓刘。”
    黄波在听完乔刚的这句话之后,突然有些醒悟似的说:“难道刘泽的父亲是刘叔?”
    乔刚笑着说:“恭喜你答对了。这也就是刘泽为什么要杀你的原因。”
    “就算刘叔是刘泽的父亲,这和刘泽要杀我有什么关系?”黄波认真的问,和刚才一脸神色慌张的他,判若两人。
    乔刚冷笑了一声,他又指了指那头牛说:“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黄波说。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的时候,有一天,我到你家玩儿,你给我拿出一包草药?你当时告诉我,这包草药就是古代宫廷里的秘方,叫迷荨。”乔刚平静的说,“而这种迷荨,一旦人和动物服用,当时并不起什么反应,而过了一段时间,药性发作,则会导致人和动物疯疯癫癫,最后死亡。”
    然后,乔刚猛然一指后面的那头牛和牛车上的尸体对黄波喊道:“他们,就是服用了迷荨。”
    “哦,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害死了刘叔?”黄波问道。

    “不错,刘叔和他的那头牛当时都服用了你的迷荨,所以,他即使在那天进城的时候不出车祸,最终的结果也是死路一条。”乔刚微笑的说,“刘叔每次拎着鸡和肉到你家吃饭,他都会用色迷迷的眼神望着你的母亲,而你瘫痪在床的父亲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一幕而无能为力。没办法,他是个残疾人,生活还得靠别人为他自理,怎么可能从床上一跃而起和他拼命?况且刘叔,是当地的一霸,你们家里的人谁能惹得起他?那天,刘叔坐着他的牛车又到了你家,他推门进来依然用大嗓门亲切的喊你母亲的名字,当你听见刘叔说他今天要进一次城,问你母亲需要什么的时候,一向爱学习的你,立刻放下手上的笔,非常勤快的下厨房帮你母亲为刘叔张罗饭菜,在这过程之中,你下了迷荨。接下来,你又十分殷勤的来到院中,给刘叔的那头牛喂草,当然,你喂的什么草,就不用我说了。”
    乔刚说完之后,从兜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抽出来一张,优雅的擦拭着他嘴角的唾沫。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黄波问。

    “因为你懂得如何下迷荨,表面上看,你和刘叔关系很好,其实你是怕他。你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想除掉他这颗眼中钉了,我说得对不对?”乔刚得意的笑着,他为他猜中了结局而感到骄傲。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黄波的眼神突然涣散起来,“你该不会帮着刘泽一起报他的杀父之仇吧?”
    “你错了。”乔刚说,“我恰恰是要帮你,其实我找到出口了,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刘泽,然后杀了他,然后我再带你走出这个鬼地方。你可以想想,刘泽后来无意中知道了你是他的杀父仇人,他早就想杀你。他的母亲现在也死了,他要是死了,没有人会关注他,自然也没有人会找到这个地方。”
    是的,黄波现在也只能听乔刚的话了,因为刘泽要杀他,乔刚还掌握他的犯罪的秘密。两者任选其一,他只能先除掉最近的威胁,来保住性命。
    这时,乔刚递过去一把刀,他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然后,乔刚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杀了刘泽。”
    是的,黄波确实应该杀掉刘泽。
    其实,黄波在那一天向刘泽扔鞭炮是故意的。因为有一次在刘泽和黄波吵架的时候,他居然骂黄波的父亲是个“废物”。所以,那天,黄波是想把鞭炮扔到了刘泽的后脑勺,可是没想到,刘泽居然在那个时候转过脸来,让鞭炮正正当当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仅仅只是毁容,怎么能消解黄波的心头只恨!他现在要找到刘泽,然后亲手杀了他,报他羞辱自己父亲之恨!
    他寻找了很长时间,跑得头晕目眩,他知道刘泽手里有刀,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头晕目眩早晚会好的,至于刘泽手里那把刀,还没有自己手里的刀长!
    终于,刘泽出现在他眼前的不远处,他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黄波蹑足潜踪的走了过去,他怕刘泽发现自己之后,会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对自己进攻。可是事实上,他想错了,当他走到刘泽近旁的时候,他才发现,刘泽已经奄奄一息了。
    黄波四下里看了看。突然,他又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头牛,以及牛车上的那具老人的尸体。
    难道自己又跑回了原地?难道刘泽早就跑回到这里了?那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发现他?
    这时,黄波突然一捂自己胸口,“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一双阴冷的目光冲着他狠狠砸来。
    乔刚来到了黄波的近前,他低下头看了看他。然后俯下身子捡起了黄波遗落在地上的那把刀,擎在手中。黄波惊恐的望着他,而乔刚目露凶光,仿佛要吃定了黄波。
    “你……你给我们吃了迷荨?”黄波问道。
    “不错,聚餐的时候,我下的药。”乔刚冷漠的说。
    “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刘泽知道的太多了,你就当受他连累吧。”说着,乔刚举起了刀。
    可是,就在他要往下落刀的一霎那,他瞳孔也猛然放大了一下,然后,“扑通”栽倒在地上。
    黄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阴笑的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乔刚,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得意的笑容。
    黄波看了看乔刚扔在地上的刀,他并没有俯下身子去捡,而是一脚踢开了那把刀。因为他现在并不需要这些,不久之后,乔刚将会像另外三具尸体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这次,轮到了乔刚用惊异的目光望着他。
    黄波不慌不忙的从兜里将那张照片掏了出来,他说:“你以为我真的忘了吗?知道迷荨这种药的,不只我一个人,还有你。但是你却忽略了一件事,我既然知道迷荨这种药,我自然就有这种药的解药。”
    “是你给我下的药?”躺在地上的乔刚问。
    “不错。”黄波斩钉截铁的说,“从我刚上牛车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老人已经中了迷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老头应该是你的熟人,否则,他不可能轻易就中了你的迷荨。你算定了我今天要来,所以在这条必经之路,让这个老头把我拉过来,是不是?”
    乔刚并没有说话,而是阴险的笑了一下。这一下,使黄波认定了这就是肯定的答案。
    黄波又晃了晃手中的照片说:“其实是这张照片让你露出了破绽。事隔多年之后,我并没有想到刘叔在给我们拍照时是什么笑容,而是想到了照片上你的笑容很诡异。你说对了,我确实在那天给他的牛吃了迷荨;但你也说错了,我没有给他吃迷荨。为什么?因为我不是曾经没给他吃过,坦率的说,我不只一次想杀死他,但是老天无眼,这个王八蛋居然对迷荨有抗体。但那一天,我照样给他的牛吃了迷荨,我相信,他的牛不会对这种药有抗体。我还知道,他是多年的车夫,即使我那么去做,对他来说,也于事无补。但我真的不甘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想放过这个王八蛋。”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乔刚问道。
    “和你当然有关系,其实刘叔的私生子并不是刘泽,而是你。你一直以他为耻,我说得对不对?”黄波说。
    “你接着说啊。”乔刚这时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你小的时候,对月季花非常过敏,可是即使这样,你还是种了月季花。多年之后,我渐渐地从这方面怀疑你了。你为什么对月季花过敏,还要种月季花呢?很简单,因为刘叔对月季花也过敏,后来我知道了基因遗传这个词语,我就开始怀疑你才是刘叔的私生子。在那天,刘叔给我们拍照的时候,你借着帮他调照相机的机会,偷偷地把几支月季花放在了他上衣的口袋中,可惜那天刘叔在我家喝了不少酒,因此他才没有发觉。但是,你的这一举动不料被刘泽尽收眼底,因此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对刘泽唯命是从的原因也在于此。但我不确定你知道不,刘泽早就把这件事情偷偷地告诉了我。也正是因为你的不确定,所以你今天找到了这么一个机会,把刘泽和我带到这里来,先干掉刘泽,然后再干掉我。”
    乔刚已经气息微弱了,但此时他依然从嗓子里挤出“嘿嘿”的笑声,他说:“黄波,其实还有一件秘密,你根本不知道。”
    黄波也冷笑了一声,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乔刚,然后问:“那你就把遗言说清楚些,你还有什么秘密?”
    乔刚断断续续的说:“那老头……我不认识,我也根本……根本没给他吃什么迷荨,本来我是想……让你回家乡之后再收拾你,可没想到……在这里相遇了,看来……看来,这也许真是……死路一条。”
    乔刚的气息微弱了。
    一个人,不会在临死之前,撒这个毫无意义的谎。
    黄波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老人的尸体,尸体静静的在那里躺着,好像是个局外人,在观看这一场戏。黄波又看了看乔刚,乔刚闭上了眼睛,已经不说话了。他上去踢了乔刚两脚,无济于事,乔刚真的死了。
    乔刚生前曾告诉过他,说已经找到了出口。真的吗?不重要了。因为乔刚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了,死人话的真伪都是虚无缥缈的了。

    现在,他要自己去寻找出口了。四周的荒凉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他已经很累了,他走啊走,无论怎么走,最终都将会到那头牛的附近。到了后来,他倒下了,月光披洒在他的身上,他觉得四肢非常舒畅,轻松。于是,他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黄波、乔刚、刘泽、赶车老人、还有那头牛,都死了,所有的生物都死了,所有到这里来的生物此刻都死了!这片荒凉的地带,也许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生物来,也许它本来就容不下任何生物。
    不对!就在这时那个老人爬了起来!那头牛也缓缓的坐了起来!
    老人走到了三具尸体的旁边,他笑了。在月光下,他笑得非常过瘾,非常凄厉!
    很久之后,在某时,一片阴沉的天空下,这个老人和他的牛车又出现在了某条公路上。
    这时,远处来了一个大学生,他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黝黑的皮肤和高大的身材,打冷眼一看,有点像NBA球星。
    他照样径直走向了牛车,他不想黄波那样斯斯文文,而是非常粗鲁的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要去哪?”老人问。
    “去前面的镇子,到时候给你钱!”男生面无表情的说,这大概是他经常装酷养成的表情习惯了,而且他还是个大嗓门。
    “你确定要去那个地方?”老人问。
    “废话!”男生粗鲁的回答。
    “那可是死路一条!”
    “走你的吧!”
    ……
    牛车走得虽然平稳,但时而快,时而慢。坐在车上的男生心想,这头牛真不愧是这个老头的牛。
    他没有发现,这头牛走着走着,却笑了。那笑容和很久以前,它的主人站在那三具尸体旁边的笑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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