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播的恐怖身影
一
早晨,景小燕和谢顿去上班。景小燕是燕陵电视台新闻频道主播,谢顿是燕陵日报新闻部主任,两人新婚不久。两人坐进一辆白色的小POLO,景小燕摇下车窗的时候,又看见邻楼那个小保姆。小保姆面若桃花,身材窈窕,正抱着孩子朝这边张望。不止一次了,每次遇到这个小保姆。都会有一种痴痴的目光飘过来,她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地朝那小保姆笑了笑。小保姆脸一红,赶紧扭过身。坐在一边的谢顿道:“谁家的小保姆,长得这样如花似玉?”
景小燕略带酸意:“你也注意她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小丫头有点奇怪,每次见了我们,眼神直勾勾的,让人挺不舒服。”
“人家看你还不高兴?”
“当然了,有个漂亮女孩儿盯着看。心里飘飘然。”
“你放心吧,人家是在看你,不是看我。”
“你怎么知道?”
“从她的目光里可以看出来,那是追星,再细点说,是羡慕,甚至是嫉妒。”
“她凭什么嫉妒我?”
“原因很简单,你漂亮,她同样漂亮。”
“谬论。”
这时景小燕的手机响了,是播音部主任马大姐发来的一条短信:招聘会在十楼会议室。景小燕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赶紧启动了车子。
前些日子,几个主持人对台里的化妆室表示了强烈不满。台领导经过调查。也发现本台主持人的包装确实有点差劲,土里士气没点档次,这样下去,不仅会影响本台的形象,而且也会影响燕陵市的形象。于是台领导决定在全市公开招聘一名首席化妆师。消息传出,报名者多达数十人,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叫薛蕾一个叫林娜。景小燕很看好薛蕾,薛蕾是个南方女孩儿。现在一家美容院打工,秀气文静,初赛时不显山不露水,自复赛开始便脱颖而出,答题流利准确,操作干净利落,在别的考生看来无从下手的一些化妆中,她简单几笔就达到了效果,令考官一致看好。可那个林娜势头也很猛,她叔叔在市广电局当副局长,可景小燕明白,林娜没这个叔叔。那个副局长只是她的一个相好,林娜的真实身份是个歌厅小姐,但副局长说是侄女,别人也就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马大姐事先受命,跟每位评委都打了招呼,说林娜已经内定,招聘只是走走过场,要大家心知肚明。景小燕也是评委,当下反驳道,我们招的是人才,谁有才就投谁的票,噎得马大姐半天说不出话来。
招聘会在演播大厅举行,现场布置得很郑重,评委中除了播音部的主任、几个主播代表外,还特意从北京请来两位化妆师。观众席挤得满满当当,大都是摘美容化妆的。还有不少媒体盼记者。景小燕坐下后,马大姐连忙凑过来,耳语道:“别忘了我的招呼,会上别乱搞,有意见回头提,记住啦?”
景小燕没吭声,马大姐见她这样,狠狠捅了她一下。两个选手进场了。林娜走在前面,似乎有先声夺人的意思,黄短裙,粉背心,红栗色的头发像一团爆炸的蘑菇云,她略仰着头,目光高傲,但明眼人看出她十分紧张。薛蕾跟在林娜后面。牛仔裤白衬衣,脸上略施粉黛,她微笑着,笑得自然,也很自信。景小燕感觉,薛蕾未赛已赢了三分。从林娜进场,马大姐就赞不绝口,她凑到景小燕耳边道:“你看林娜有点像谁?”
“看不出来。”
“像你啊,你看那眉眼,太像了,怎么你们美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马大姐的口气带着明显的讨好味道,景小燕明白,她在给林娜拉票。两位选手抽取比赛顺序号,薛蕾抽了个一号,林娜抽了一个二号,林娜喜形于色,显然处于有利位置。比赛在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薛蕾第一个出场,主持人提出的问答题非常刁钻,随后的操作题也难度重重,但薛蕾完美地完成了,观众报以热烈掌声。评委们都打出了高分,最高分是景小燕打的,马大姐给了一个最低分,引来观众席一片嗡嗡声。轮到林娜时,马大姐跟几个评委频使眼色,还踢了景小燕一下,景小燕没理她。给林娜出的问答题和操作题出奇的简单,尽管如此林娜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下了场。还走错了方向,差点跟主持人撞个满怀,引来观众一片大笑。景小燕给了全场最低分,马犬姐给了全场最高分,随后几个评委也羞羞答答举起牌子。分数都很高,最后结果带有戏剧性,林娜和薛蕾的分数一模一样,全场嘘声大作。景小燕由于气愤,牌子狠狠地摔在桌面上。主持人宣布比赛暂停,评委们聚在一起开了小会。尽管声音很小,观众们还是看到评委们陷入了激烈的争论。尤其是景小燕跟马大姐,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面红耳赤。后来景小燕起身要走,被几个人死死拉住。
评委会决定加赛一场。薛蕾和林娜重新抽签,这次林娜抽了个一号,薛营抽了个二号。林娜首先出场,虽然紧张得额头冒汗。但一对一的较量也激起一股斗劲,脸上的表情竟有些气势汹汹。题目很简单,李娜超常发挥,顺利地完成了,马大姐激动地向评委们点着头,显然想感染别人的情绪。一林娜的分数是九点九六分,仅给薛蕾留下零点四分的空间,想要超过几乎不可能。林娜兴奋地挥了挥拳头。轮到薛蕾了,主持人从观众席叫上三个女孩儿,对薛营道:“你的操作题是,将三人现在的发型各变一个新发型,时间是十五分钟。”
主持人说完便按下秒表,观众席发出一阵惊讶声,显然这是一个近似刁难的题目。薛蕾神情自若,从容地走到第一个女孩儿跟前,略看几眼,几下拆散原来的发型,把头发捋成一个马尾,再把马尾在头顶拧成一个蜗牛状……短短四分钟,第一个女孩儿的新发型就完成了。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女孩儿,薛蕾不慌不忙,动作娴熟洒脱。她嘴上有时叼着一只梳子,有时叼着一只发卡。有时叼着一件小饰品,缕缕长发在她手里就像一件正在编织的毛活,令周围观众叹为观止。最后一个女孩儿头发做完了,主持人按下秒表,共用十四分三十秒,全场掌声雷动。
三个女孩儿由于各自的新发型而变得韵味十足,观众中好多人还是头一次见这三种发型,他们猜测是薛蕾独创的。评委们交头接耳,表情震惊而激动,尽管马大姐眼色频频。但评委们再也不搭理她了。薛蕾最后的分数是九点九八分。
全场掌声再次响起。薛蕾向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又转身向评委们鞠了一躬,她扬起脸时,眼眶闪出了泪光。林娜在后台也哭了,她愤怒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只金色高跟鞋,让她踢了老远。
中午,景小燕下班回家,车开出电视台门口,突然看见薛蕾站在路边向她招手。景小燕停下车,摇下车窗:“薛蕾,怎么还没回家?”
薛蕾小声道:“我在等你。”
“等我?”景小燕下了车。
薛蕾上前一步,突然朝景小燕鞠了一躬,景小燕慌了:“你这是干什么?”
薛蕾眼圈湿润:“你为我出了大力,甚至得罪了你的领导,我过意不去。”
景小燕埋怨道:“怎么把功劳算到我头上?是你自己的努力。”
薛蕾情绪激动:“我明白,电视台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地方,我是个打工妹,再有实力,这种地方也不容易进来,你是个正直的人,没有你仗义执言,我只能当林娜的陪衬人,让人家玩一把完事,我说的是真心话。”
景小燕道:“可别这样说,现在许多打工妹干成了大事,甚至有人当了老板。所以最终还要看真本事,你没真本事能战胜林娜吗?我说的对不对?”
这时一辆出租车从她俩身边疾驶而过,甩下“呸”的一声,景小燕和薛蕾同时愣住了,远去的车窗里闪动着一团红栗色的头发。
二
随后几天景小燕碰到一连串的怪事。大前天景小燕下班回家,谢顿跟她大闹一场,原因是,谢顿在百乐门饭店吃饭时,看见景小燕跟一个男人从对过的粉都夜总会出来,男人搂着她的腰,亲密无间的样子让人作呕。景小燕又惊又气,自己一天在台里忙节目,哪去过什么粉都夜总会,任凭她怎么解释,谢顿只是连连冷笑。景小燕扑在床上哭了,谢顿当晚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的。
事情刚过去一天,又发生一件让景小燕摸不清头脑的事。前天下午,台保卫处长把她找了去,说天客隆超市来电话,说她中午逛超市时拿了两盒化妆品,想从无购物通道溜走,让保安当场抓住了。景小燕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争辩道,什么?我让人抓住了?哪有的事!中午我根本没去天客隆!保卫处长道,不是你最好。不过你拿不出没去天客隆的证据,咱们也不好反驳人家。景小燕愣住了,中午她心情烦躁,独自去逛街了,当时没人跟她同行,临走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她突然感到有口难辩,急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自己无辜陷进两个莫须有的丑闻中,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出现了另一个景小燕?而且这个景小燕在败坏她的名誉,想到这儿,景小燕陷进一种惊恐之中。
景小燕心烦意乱,今天本想请假,但今天的节目别人无法替代,她只好硬着头皮来上班。她走进化妆室,迎面碰见马大姐。马大姐口气生硬地说:“小景,先别化妆了,跟我来一趟。”
景小燕心里一沉。又生出一种不祥之兆。她跟马大姐走进办公室,马大姐关好门,还没等景小燕开口。随手扔过一张报纸。这是一张专登马路新闻的小报。马大姐埋怨道:“小景,怎么搞的,让人家曝了光?”
“曝光?”景小燕急忙打开报纸。见头版用红笔圈出一幅照片,旁边还有一篇小稿,题目叫《名主持人为两角钱大打出手》。文中说,昨天傍晚,一个时髦女郎,在水上公园门口,为两角钱跟卖冷饮的老太太发生争执,女郎不但恶口伤人,而且还推了老太太一把,引起在场群众同声谴责。经查。女郎是燕陵电视台名主播,是经常宣扬文明的人,没想到灵魂却如此肮脏。文中虽没点名。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景小燕。景小燕的脑袋“嗡”的一声大了,两眼冒金星,她争辩道,“诬陷,纯粹是诬陷!我昨天根本没去水上公园!”“没去?”马大姐冷笑道,“你看看,照片都有了,还说没去?”
景小燕细看报纸上的照片,果然像自己。那是一个泼妇形象,正张牙舞爪地挥舞着一筒饮料,虽是侧影,但脸型发型一看就是自己,衣服也是昨天那一套。甚至连上衣别的那枚胸花都准确无误,景小燕顿时傻了。
马大姐讥讽道:“怎么样,人家没冤枉你吧?”
景小燕气得嘴唇直哆嗦:“马主任,我昨天的确没去水上公园。”
“没去?那你去哪儿了?”
景小燕噎住了,昨天傍晚她独自去人民广场看鸽子,没人同行,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跟那天她独自逛街一样,成了一个说不清的糊涂事,她突然感觉又被人钻了空子。
马大姐见景小燕急得满脸通红。埋怨道:“小景,不是我说你,这件事实在有些出格。你是电视台的主播,是个公众形象,这样闹,不仅仅是你个人的问题,也损害了咱们台,的形象。说严重点也损害了燕陵市的形象,这不,市广电局看了这篇报道立刻来了电话,让严肃处理,台领导也挡不住。”
景小燕忍不住哭了。马大姐缓缓口气:“行了,行了,现在怎么哭也晚了,刚才领导说了,让你去跟那个老太太赔礼道歉,否则停止你的工作。”
景小燕哭道:“我不去,不是我凭什么让我去道歉?”
马大姐面色冷淡:“不是你,难道会是别人?”
景小燕也强硬起来:“就是别人,一个想陷害我的人!”
“陷害你的人?”马大姐拿起报纸,抖动着,“哪个人?谁在陷害你?”
“我不知道,反正那人不是我!”
“好,好,我不跟你争,你要不去,我只好如实向领导汇报了。”
“那我不管!”
景小燕扭头出了办公室。她来到电视台后的花园里,坐在一张石椅上独自掉泪。这时薛蕾来找她。手里提着一个提包,景小燕这才想起提包落在了化妆室。薛蕾坐下问:“怎么了?刚才马大姐通知,暂停你的工作。”
景小燕沉重地摇摇头问:“薛蕾,你是化妆师,问你一个问题。”
“问题?”
“你说一个人能不能化妆成另一个人?”
“化妆成另一个人?”薛蕾有些吃惊。“怎么想起这么一个问题?”
“别问原因了,告诉我能不能吧?”
薛蕾沉默片刻:“化妆成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化妆像一个人倒有可能。前几天我看了一个电视节目,是介绍著名化妆师毛戈平的,毛戈平就把名模热娜化妆成了已故影星赫本和梦露,还真像,能以假乱真。其中运用了硅胶技术,人造睫毛技术,错觉化妆技术等等,反正挺复杂的,这可不是一般化妆师能办到的事。”
景小燕站起来:“我明白了。”
薛蕾疑惑道:“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景小燕道:“回头跟你细说,我现在得赶快去公安局。”“公安局?”薛蕾一脸诧异。
景小燕找到公安局刑警队长林大河,林大河破过不少大案要案,景小燕采访过他,两人很熟。景小燕讲叙了几天来的遭遇,林大河听罢吃惊不小,景小燕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完全糊涂了。”
林大河沉思道:“你最近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景小燕想了想摇摇头。林大河嘱咐道:“你先回去,这几天要多加小心,既然那个人要害你。后面很可能还会有行动,有事及时跟我联系。”
景小燕走出公安局,心情忐忑不安。
祸事果然在两天后发生了。那天傍晚,景小燕回到家,谢顿还没回来。这些天谢顿不冷不热,虽然不再提那天的事,可仍耿耿于怀,景小燕也不再向他解释。真相大白之前,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这时电话响了,景小燕以为是谢顿打来的,拿起话筒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是景小燕吗?”
“对,是我。”
“我是120急救中心,你父亲在半个小时前被毒蜂蜇伤,情况较严重,正在我们这儿抢救,请你赶快过来!”
“毒蜂?”景小燕大吃一惊。
她赶到急救中心.抢救室门前,大夫护士进进出出,一片紧张气氛,她抓住一个大夫哭道:“我爸呢?我爸呢?”
“你是景教授的家属?”大夫冷静地问。
“我是他女儿。”
大夫叹口气道:“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老爷子中毒太深,抢救无效……”
景小燕眼前一阵发黑,继而号啕大哭。大夫扶住了她,这时抢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护士推着一辆蒙着白单子的手推车缓缓而出。景小燕疯了般扑上去,撩开白单子,父亲的脸肿得跟面包似的,脸色青紫,眼睛还睁着,充满惊恐。这时谢顿赶到医院。景小燕扑进他怀里,两人悲痛欲绝地看着父亲被推进太平间。景小燕的父亲是燕陵师大生物系教授,一辈子研究昆虫,没想到最终被这些小东西所害。
当景小燕恢复了一些理智,大夫告诉她,你母亲也被蜇伤,因中毒不深已抢救过来。景小燕和谢顿赶到病房,母亲躺在病床上,满脸泪痕,显然已知道了噩耗。两人抱住母亲,哭成一团。这时,马大姐带电视台一帮人闻讯赶来,大家都很难过,薛蕾抱住景小燕,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大哭过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请诸位回避一下,我们要和景小燕的家人单独谈谈。”
景小燕这才发现林大河也来了,还带着两个助手。人们安慰一番纷纷离去,病房里只剩下警方和景小燕一家人。林大河坐在景母身边,轻声道:“伯母,我是公安局的林大河,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太不幸了,我知道您很难过,但我们需要了解当时的情况,请您老人家配合一下。”
母亲又哭起来,显然不愿回忆那悲惨的一幕。好一会儿,母亲平静了些,断断续续道:“今天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我正在厨房洗菜,突然听到阳台上一声惨叫,我赶紧跑到阳台上,见老爷子手里抓着一把笤帚倒在地上直打滚,我以为他犯了心脏病,赶紧去扶他,就在这时,我背上胳臂上突然像被乱针猛刺了几下,当时就意识到被什么东西蛰着了。我大声喊叫,疼得也在地上打起滚来,随着一片嗡嗡声,我看清几只很大的黑蜂在屋里横冲直撞,当时我意识还清醒,赶紧躲进大衣柜,用手机打了110,几分钟后巡警赶到,他们把我从柜里拖出来,当时,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母亲惊魂未定。林大河问:“蜂很多吗?”
“不少,满屋子嗡嗡声。”
“毒蜂首先出现在阳台上?”
“应该是,老爷子当时在阳台上浇花。”
“阳台上的窗户关着还是开着?”
“有一扇开着,但有纱窗。”
“过去在阳台上发现过毒蜂吗?”
“没有。”
“阳台外见过蜂巢吗?”
“没有。”
母亲神色痛苦。不愿再谈下去,林大河站起来,把景小燕和谢顿叫出病房,沉思道:“这件事很蹊跷,也很罕见,在我们市区还是第一次遇到,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还得去现场看看。”
景小燕跟着林大河上了一辆警车。警车很快便到了学府小区,景小燕父母住在一幢六层楼的二层。这是一套三室二厅的单元房,厅很大,几个人进屋后直奔阳台,阳台上一片狼藉,好多花盆摔在地上,留在木架上的花也枝断叶残,一切都表明这儿刚发生了一场惨祸。林大河蹲在地上仔细观察摔碎的花盆,稍倾,他用镊子捏起一只昆虫,惊讶地让景小燕看。这是一只像飞蛾一般大小的毒蜂,浑身黑色,头部狰狞。景小燕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另一个侦查人员也捏起一只,是在一棵朱顶红的叶子上发现的,林大河掀开那片叶子,又发现两只毒蜂遗体,几个人紧张地搜索,当发现第七只毒蜂时。林大河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对景小燕道:“你父亲真经历了一场肉搏战啊!”
景小燕一阵颤栗。一共发现十五只毒蜂。林大河把它们装进塑料袋。景小燕情绪有些冲动:“我爸搞了一辈子生物,怎么会让毒蜂蜇死?”
林大河沉思道:“不排除是个偶然事件。”
“你是说天灾人祸?”
“人活在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走在楼下被从楼上掉下的花盆砸着,夜间骑车掉进没有井盖的污水井里,在海边游泳让鲨鱼咬下一条腿,坐飞机发生空难。旅游遭遇蛇咬,有时遇到这种倒霉事真没办法……”
“可这件事在都市里毕竟太罕见了,尤其是现在,大厦林立,污染严重,这种昆虫几乎绝迹。我问你,在全国的城市中你见过几起毒蜂袭人事件?别说袭人,这种毒蜂你见过几只?这件事太离奇了!”
“可它确实发生了。”
“我真闹不明白,我问你,这些毒蜂从何而来?它们为什么偏偏袭击我父亲?阳台上关着窗户,这些家伙是怎么飞进来的?”
“只有一种解释,人为的。”
“人为的?”
林大河接着说:“一种是自己而为,一种是别人而为,两种可能都有。”
景小燕情绪激动;“自己而为?你是说自杀?那绝不可能,我父亲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凭什么要自杀?没有半点自杀的理由嘛,最近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反常举动,我父亲绝不可能自杀!”
林大河道:“看来只能是他杀了?”
景小燕明白,其实林大河早认为是他杀,提出种种可能只是在用排除法,她陷进一阵恐惧之中。
三
景小燕的父亲是三天后火化的。追悼会开过的第二天,林大河来看望景小燕。林大河安慰一番,随后道:“告诉你一个情况,现已查明,蜇死你父亲的毒蜂是燕陵当地的一种土蜂,俗称游七里,意思是说,它的活动范围在七里地左右,这种毒蜂产在我市云峰山一带,毒性很大,云峰山曾发生过几次毒蜂伤人事件,还死过两个人,但市区发生类似事件还是头一次。”
“这就怪了。”景小燕疑惑道,“燕陵距云峰山一百多公里,这种蜂既然只能在七里地的范围内活动,怎能飞到我们家?”
林大河道:“蜂飞不到,人可以把它带到。”
景小燕面露惊色:“你是说有人从云峰山搞来毒蜂杀死我父亲?”
“看来是这样。”林大河点头道,“下面的问题,是谁把毒蜂带进你父母家的?据你母亲回忆,事发当天一共有三个人去过你父母家。一个是燕陵师大李校长,他和你父亲谈工作,李校长大约呆了半个小时,两人一直坐在客厅里,另一个是学校科研处的黄处长,他是来汇报一个会议筹备情况的,和你父亲在客厅谈了大约四十分钟,据你母亲说,黄处长没去过阳台。第三个人是你父亲带的一个研究生,名叫李新宇,是来交论文的,李新宇大约呆了二十分钟,你母亲讲,他也没去过阳台。”
林大河说完,景小燕摇头道:“不会,不会,李伯伯和黄叔叔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爸和他俩在一起工作十几年了,像亲兄弟一样,工作上有矛盾很可能,但要说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绝不可能。那个李新宇我也认识,他待我爸像亲爸爸一样,今年过年他没回家,在我家过的年,他怎么会害我爸?简直不可想象。”
林大河道:“我们对这三个人摸了一下底,如你所言,确实没发现什么疑点。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事发的第二天,我们去了一趟云峰山。”
“云峰山?”景小燕醒悟道,“去调查毒蜂的来源?”
“是的,毒蜂来自云峰山,凶手肯定会在那儿留下蛛丝马迹。我们到了云峰山才知道,所谓云峰山产游七里这种毒蜂,其实只有一个大蜂窝。那个蜂窝我们见了,大得像个水桶,周围的蜂群密密麻麻,的确很让人害怕。当地村民想除掉它,可动物保护协会不干,所以至今还留着。乡政府请了一个养蜂人,这个人不但会养家蜂,还会对付野蜂,他现在蜂窝附近守着。一方面防止毒蜂伤人,另一方面也保护那个蜂窝。在对养蜂人的调查中,我们获得一条重要线索。事发的前一天,也就是九月七号,一个女孩儿从养蜂人手里买走了二十只毒蜂。”
景小燕吃惊道:“这东西也敢卖?”
“没错,十块钱一只,整整二百块钱,养蜂人起初不愿说,在我们追问下,他才交代了。”
“那女孩儿什么模样?”
“据养蜂人回忆,长相秀气,浓妆艳抹,穿着打扮像个歌厅小姐。”
“歌厅小姐?”
“此人有重大嫌疑,我们分析,很可能就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景小燕满脸疑惑,“我父母跟歌厅小姐有什么关系?一个这种打扮的人怎么能进我父母家,再说了,我母亲也从没说过事发当天有个歌厅小姐到家里来过。”
林大河道:“歌厅小姐没来过,可有一个人来过。”
景小燕愣了一下:“谁?”
“真是她?”
“准确无误,养蜂人十分肯定。”
“小保姆是不是叫景大燕?”
“但她现在的名字叫郑敏。”
“她是哪里人?”
“四川阳江县,一个叫什么林的地方。”
“秀林?”
“对,对,就是那地方。”
景小燕震惊万分,同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确定无疑了,郑敏就是景大燕,景小燕问:“那个郑敏抓到没有?”
“听说大河他们已经去了阳江。”
“好,我明天一早就赶回去。”
景小燕返回宾馆已近午夜,她的房间在宾馆的二十层,透过落地窗,满城灯火尽收眼底,景小燕浑身酸疼,几天的奔波搞得筋疲力尽,但她心情很兴奋。她想洗个热水澡。走进洗手间,打开浴盆的热水龙头,热水喷涌而出,周围腾起一团淡淡的雾气。她先洗了把脸,当拿起毛巾擦脸的时候,突然惊呆了,镜子里出现了两个景小燕,那个景小燕站在她身后,似乎已经看了她一会儿了,脸上带着一丝冷笑。景小燕尖叫一声,猛回过头来,一个活生生的自己近在咫尺,那张脸酷似自己,但还是露出了化妆的痕迹,景小燕嘴唇哆嗦着:“你,景大燕?”
“没错,但我现在是景小燕。”景大燕冷笑道。
“你,你,怎么进来的?”景小燕浑身颤抖。
“我是景小燕,为什么不能进来?告诉你,我在屋里等你很久了,而且我从丹坝就一直跟着你。”
“你,你,一直跟踪我?”
“什么跟踪?这叫形影相随,你去了。你的影子能不跟着吗?”
“影子?”
“害怕了。对不对?其实你不用怕,自从我母亲被景汉光害死,我就没把自己当成活人,我是一个鬼魂,现在是你的影子,你走到哪儿我会跟到哪儿。”
“你要干什么?”
“我要死死缠着你,直到了断这段旧债。”
“大燕,咱俩是亲姐妹,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之间没有债。”
“没有债?”景大燕一阵冷笑,“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差点让害死的农村丫头,怎么会没债?谁让景汉光造下两个孽种,其中一个注定要成为鬼魂,前半生我做鬼,后半生要轮到你了。”
景大燕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只带瓶的射枪,对准景小燕:“别怕,这是镪水,给你用的一种化妆品,我不要你死,仅让你变个模样!”
景小燕惊恐地向后退着。景大燕步步紧逼,要按的一刹那。景小燕抄起一堆化妆品扔过去,景大燕大叫一声,喷枪射歪了,还没等景大燕缓过神来,景小燕一头撞过去,景大燕仰面倒到浴盆里。滚烫的水四下溅开。景大燕痛得大声嘶叫。景小燕夺门而出,随手紧紧地关住门,刚跑两步,洗手间的门玻璃“哗”得被砸碎了,景大燕追出来,她的脸变得扭曲,浑身冒着热气,她扑向景小燕。景小燕哭喊着跑向门口。这时,房间门“呼”的被撞开,林大河带人冲进来,景小燕一下跌在他怀里。景大燕举着喷枪站住了,林大河大声喝道:“景大燕,放下手里的喷枪!”
景大燕不听。举枪猛射,林大河护住景小燕。射液喷在林大河身上,却丝毫没有反应,林大河冷笑道:“景大燕,我们早把喷枪换了。那里面装的是水。”
景大燕愣住了,喷枪从手里滑落到地下,警察围上去。景大燕慢慢地向后退着,最后破门冲到阳台上,她扶着栏杆大喊:“你们别再往前走,再走我就跳下去!”。
林大河镇静地说:“景大燕,别干傻事,赶快过来!”
“我不!我不!”景大燕嘶喊道。
“景大燕,真相已经大白,我们同情你的遭遇,但你要懂得法律!”林大河大声劝道。
景大燕苦笑一下,望着满城灯火,脸上流下两道亮亮的泪水,她突然高喊一声:“妈妈。你等等我!”
景大燕纵身跳下阳台,人们惊呆了。
二十层楼下,警察拼命阻止蜂拥的围观者。警车、急救车闪着明晃晃的灯光。景小燕战战兢兢随林大河挤进人群,景大燕趴在一片血泊中,法医正忙着拍照,见到林大河,法医站起来,轻声道:“就是她?”
“谁?”景小燕颤抖地问。http:///鬼故事大全
“你仔细看,她是谁?”林大河道。
景小燕哆哆嗦嗦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女孩儿虽然满脸血污,但景小燕逐渐认出一个熟悉的面孔,景小燕大惊:“薛蕾!”
“对,是血泪的意思,其实她就是景大燕。”
景小燕有些发懵,她盯着这个平时活跃在自己身边的化妆师,浑身颤栗:“怎么会是她?不是那个叫郑敏的小保姆吗?”
“那是她的表妹,同案犯。到云峰山买毒蜂的是郑敏,实施杀人的是景大燕。”
景小燕惊魂未定:“怎么我没看出她来?”
“这得说景大燕的化妆功夫了,她能化妆成你的模样,又能在你面前掩饰住你俩的相似之处,丝毫不露破绽,相当厉害啊,据我们了解,景大燕两次整容,鼻子和下巴都动了手术,受尽皮肉之苦,不容易啊,可以说为母报仇,赴汤蹈火。”
景小燕没再吭声,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她又看了一眼景大燕。突然发现她脖子上戴着一只玉饰,玉饰已经甩到了胸前。沾着血,但还是看清那是一只乌亮透明的燕子。
林大河似乎有点卖关子,他看着景小燕:“说出这个人之前,我先问你。事发当天你回过你父母家吗?”
“我?”景小燕回忆片刻道,“没有啊,那天上午我在台里准备一个节目,中午饭在台里吃的,下午去采访一个画家,采访完毕大约是六点左右,编辑和摄像回台里剪辑片子,我直接回家了,回家后就接到急救中心的电话,那天的过程就这些,怎么了?”
林大河道:“可你母亲说,那天下午你回过一趟你父母家。”
“我回我父母家了?”景小燕又认真回忆一遍,肯定地说:“没有,那天下午我一直在画家家里。”
“这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了?”
“据你母亲说,那天下午四点多,你回过你父母家,是按门铃上来的,你母亲还问你,怎么没带钥匙,你说忘了,当时你提着一兜菜,匆匆忙忙,你对你母亲说,路过这里,顺便给你们买了点菜,说着把菜放进厨房。然后走到阳台上,转了一圈问你母亲,我爸呢?你母亲说,他正在书房写作,你说,不打扰我爸了,我还有事,说完你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景小燕大惑不解:“我那天回家了?还买了菜?”
林大河点头道:“是这样,你母亲亲口说的,不信可以找你母亲对证,当初我们调查到你家的来人时。你母亲只注意外人了。她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跟此案有关,所以只说了三个人。”
景小燕急了:“不可能,我说过了,那天下午我采访去了,根本没回家。”
“你回家了。”林大河肯定地说,“而且我还告诉你,毒蜂是由那兜菜带进来的。我们在阳台上发现一小捆香菜。里面有只小纸盒,毒蜂就藏在纸盒里。你父亲五点多到阳台上浇花。很可能对纸盒产生好奇心,想打开看看,于是毒蜂从纸盒里蜂拥而出,造成了这场惨祸。”
景小燕脸色苍白:“你是说。我把毒蜂带回家的?”
“对,就是你。”林大河暗含潜台词。
景小燕快哭了;“我,我怎么会杀我父亲?”
林大河终于缓和了口气:“这一点你不必解释,我们也不相信是你,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你父亲被人杀了。”
“谁?她是谁?”
“就是前几天出现的那个假景小燕。到云峰山买毒蜂的歌厅小姐也是她?”
景小燕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林大河道:“当初,我接到你的报案后,预计这个女人不会就此罢手,但没有想到她会杀人,而且如此大胆,竟然钻进你家里,连你母亲都蒙骗了。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起码化妆术能以假乱真。”
“化妆术?”景小燕愣怔了半天。
四
下午景小燕到医院去看母亲。走进病房,看见薛蕾守在母亲床边,景小燕很感动,搂住薛蕾的肩膀:“薛蕾,你来了?”
薛蕾道:“我来看看伯母。”
“太麻烦你了。”景小燕见薛蕾眼圈有些红,刚要问,薛蕾拉了她一下,两人走到门外,薛蕾低着头道,“景姐,我是来向你告辞的,我不在电视台干了。”
景小燕有些吃惊:“怎么。他们……”
薛蕾的口气很坚决:“不是,是我自己不干的。”
景小燕更吃惊了:“为什么?”
薛蕾沉默片刻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的事?”景小燕愣了一下。
薛蕾道:“有人冒充你,害你。害你全家,让你遭受了那么大的灾难。”
景小燕不解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薛蕾低下头,声音颤抖:“这几天台里的人都说,问题出在那次招聘上,你为我得罪了人,有人恨上了你。”
景小燕心里咯噔一下。薛蕾情绪有些激动:“如果这些祸是因为我引起的,我这辈子都报答不起。”
景小燕着急道:“所以你就辞了台里的工作?”
薛蕾哽咽道:“我一个打工妹能进回电视台,是我一生的造化,可我也清楚,这不是我久呆的地方。你为我已经遭了那么大的难,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景小燕突然发了火:“谁说是因为那次招聘?谁说我是因为你得罪了人?你好糊涂啊,好不容易争来一份工作,怎么说丢就丢了呢?我去找他们。”
薛蕾拉住景小燕:“不用了,我去意已定,台里已经批准了我的辞呈。”
景小燕着急道:“你啊,你啊!”
薛蕾哭着跑了。
景小燕一夜未睡好,眼前不断地闪现着一个人影。第二天,景小燕找到林大河,详细讲叙了那次招聘化妆师的经过。林大河听罢沉思道:“你认为这一系列事是那个林娜干的?”
景小燕点点头,分析道:“首先我得罪了她,她恨我,这个女孩儿我有所了解,社会关系很复杂,凭姿色认识不少有权有势的人物,平时趾高气扬,蛮横无理,这次栽了面子,能咽下这口气吗?再有她长得跟我有点相像,又有一定的化妆技术,所以有化妆成我的可能;第三,她曾是个歌厅小姐。这也符合云峰山养蜂人所说的情况。”
林大河道:“这事你应该早说。”
景小燕道:“从一开始我就想到她了,可总不敢肯定,我想这个林娜报复心再强,也不会因为这件小事下毒手吧。”
“对林娜讲,没聘上首席化妆师,可不是一件小事,也许就此断了她的前程,她恨你是必然的。”林大河沉默片刻,加重口气道,“关于这次招聘电视台反映强烈。实话对你说,我们早就注意这个林娜了。”
“早就注意她了?抓住证据没有?”景小燕有些振奋。
林大河道:“林娜住在建国小区九号楼,这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保安设施完备,电梯和每层楼道内都安装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而且可以查看半个月内的录像资料,我们从中找到了林娜的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
“好,你跟我来。”
林大河领景小燕来到一间会议室。林大河操作电脑,荧屏中出现了楼道、电梯和走动的人,突然景小燕发现了自己的身影,她大为惊讶。林大河静止画面,锁住那个身影,逐渐放大。林大河道:“你细看,她是谁?”
景小燕终于看出化妆的痕迹,惊讶道:“林娜。”
“对,就是她,如果不仔细看,能以假乱真啊。”林大河接着说,“我们在九月三号、四号和五号都发现了她假扮你的身影。”
景小燕道:“这就对了,九月三号谢顿看见我和一个男人从粉都夜总会出来,九月四号我在天客隆超市被抓,九月五号我在水上公园门口被一张小报曝光,原来这都是林娜干的。”
“基本可以肯定。”林大河道,“我们从录像中发现,林娜每次都出入于九号楼八层的一个房间,而且身边常跟着一个男人。这个人叫齐越,是飞天影视公司的老板。跟林娜是情人关系,林娜住的是他的房子。九月三号,谢顿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其实是林娜和齐越。”
景小燕道:“这个齐越也参与其中了?”
林大河点点头。随后,林大河重点播放了九月八号,也就是景父被杀那天的录像,录像中也出现了假景小燕的身影,她是下午三点十分出门,晚上七点回来的,正好具备作案时间。景小燕愤然道:“毒蜂是她带进我家的?”
林大河点点头:“有重大嫌疑啊。”
“林娜抓起来没有?”
“这个林娜很狡猾,好像听到什么风声。两天前她和齐越突然失踪了。”
“失踪了?”
“开一辆蓝鸟车跑的,我们已经向全国转发了通缉令。”
两天后,山西警方在大同扣住了那辆蓝鸟车。林大河带人连夜把林娜和齐越押回燕陵,消息不胫而走,燕陵市民都知道了毒蜂杀人案的凶手抓住了。各路记者齐聚燕陵公安局。争抢最新消息,景小燕心里感到阵阵宽慰。
这天,景小燕接到林大河的电话,让她到公安局里来一趟,她赶到林大河的办公室。林大河脸色疲惫,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了,他点上一支烟道:“跟你说一下案子的进展情况。这几天我们对林娜进行了突审,情况是这样的,林娜原来是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经常到夜总会伴舞,很受男人追捧,其中两大款还为她闹了一起血案。血案发生后,林娜被歌舞团开除了,为了生计她傍上了飞天影视公司的老板齐越,想在电视剧方面发展,可试了几次。实在不是那块料。后来齐越发现她在化妆方面有些才能,就出钱给她开了一家美容店。林娜没有经营头脑,小店很快陷入困境。后来齐越牵线搭桥又把她介绍给了市广电局的王副局长,成了王副局长的情人。但林娜的真正情人还是齐越,齐越把她送给王副局长,是为了争取广电局的投资,而林娜也另有目的,她想借王副局长这棵大树钻进电视台。这次电视台招聘化妆师,林娜认为十拿九稳,王副局长也向她拍了胸脯,但终究成了泡影。而最终把她挡在门外的就是你。”
老板说到这儿,有些惊奇:“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你们俩还真有点像,怎么,你跟景大燕是什么关系?”
“同父异母。”
“同父异母?”老板大为惊讶,“原来你们是姐俩?”
景小燕点点头。老板继续打量着景小燕:“真没看出来,你可比她漂亮多了。”
景小燕笑笑,问道:“你是内行,请教一个问题,景大燕如果化妆。能不能变成我的模样?”
“你的模样?”老板疑惑片刻道。“变成一模一样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你俩同父异母,脸上某些部位相似。依景大燕的化妆术,可以变得大致相像,一般人看不出来。”
景小燕不禁震颤了一下。从芳汀美容院出来,景小燕漫步在深圳的大街上,大街两侧霓虹闪耀,流光溢彩,城市诱人的繁华从各个角落里涌动出来。景小燕思索着这几天的调查结果,她断定父亲在二十多年前干了一桩卑鄙的罪行,而且那桩罪行深深地刻在景大燕的心灵里,并伴随她长大成人。她还断定景大燕苦练化妆术。就是为了装扮一个假景小燕,为母报仇雪恨。想到这儿,景小燕不寒而栗。这时手机响了,是谢顿的电话,声音很兴奋:“案子破了。”
“破了?”景小燕一愣,“凶手是谁?”
“你还记得那个小保姆吗?”
“小保姆?”
“我们邻楼,长得挺漂亮,常盯着你看的那个。”
“噢,是她?”
“没想到吧?我得到这个消息,也很吃惊,凶手竟然在我们眼皮底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消息是林大河透露给我的。最初发现可疑情况的是小保姆家的女主人。九月八号,也就是你父亲被杀的那天晚上,小保姆突然请假,说她父亲病重,要回家看望,当时她神色并不悲伤,只是有些紧张。女主人怀疑她另有隐情,但也不好问,还给了她五百块钱。走前,小保姆在自己屋里收拾了半天东西。而且还焚烧了一大堆撕碎的纸片,这引起女主人的警惕,问道,你烧的是什么?小保姆神色慌张,说是原来对象的信件。女主人说别在屋里烧东西,这样容易引起火灾。小保姆连忙踩灭火堆,把灰烬和没烧掉的纸片一块扫进簸箕,倒进垃圾道。小保姆当晚就走了,小保姆走后,女主人越想越觉得可疑,就到楼下垃圾口把那些没烧掉的碎纸片捡了回来。你猜那些纸片是什么?都是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
“照片都是在远处偷拍的,有你上下班的情景,有你在楼下跟人聊天的情景,还有咱俩散步的情景,看来这个小保姆已经注意你很长时间了。当时女主人并没往别处想,只是认为小保姆在追星,感觉有点好笑。过了两天,毒蜂杀人案传开了,女主人听到后联想到那些照片,感觉情况严重,连忙把那些碎纸片交给了小区派出所。林大河带人迅速对小保姆展开了调查,结果发现了四个重大疑点。第一,大量的照片说明小保姆早就在搜集你的资料,为她装扮你,最终实施杀人计划做准备。第二,小保姆回家的时间,正好是案发当晚,而且神色慌张,推测她是作案后逃跑。第三,据咱们小区的两个保姆反映,九月八号下午三点多,小保姆曾到学府小区菜市场买菜,平时她都是在附近菜市场买菜,那天却去了很远的学府小区菜市场。而同时,据学府小区的居民反映,那天下午四点左右,很多人在学府小区菜市场看到了你,你买了一兜菜,并回了你父母家,因为你是名人,又很少买菜,所以很多人都记得这件事。当然那人不是你,而是小保姆装扮的假景小燕。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小保姆失踪后,林大河带着她的照片去了云峰山,经养蜂人辨认,买毒蜂的女孩儿就是小保姆。”
七
告别老所长,景小燕回到镇派出所,她请所长跟景大燕所在地的派出所联系一下,问问她现在的情况。电话很快就打通了,对方派出所说,景大燕七年前就去深圳打工了,很少回家,具体地点是珠江玩具厂。
景小燕回到成都,乘当天的飞机赶往深圳。下飞机时已是傍晚,她找一家宾馆安顿下来后,立即打的去了珠江玩具厂。玩具厂在深圳市郊,厂子很大,景小燕找到值班的一个副厂长,说明来意。副厂长说道,我们厂有好几千人,找一个人很不容易,这样吧,我问问人事部。随即他打电话给人事部长,人事部长已经下班了,是在家里接的电话,人事部长说,查档后打电话回复。不到十分钟,电话打过来了,部长说,有这个人,但四年前已经辞职了,副厂长问,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部长道,芳汀美容院。
景小燕很敬佩深圳人的办事效率。从玩具厂出来,景小燕立刻赶到芳汀美容院,美容院坐落在繁华市区,店里富丽堂皇。老板是个漂亮女人,一身合体的工装,举止干脆利落。老板请景小燕到自己的办公室,景小燕说明来意,老板道:“景大燕原来是我们店的员工,但她两年前已离开我们店了。”
景小燕大失所望,不禁道:“怎么又走了?”
老板笑道:“深圳这个地方,跳槽是家常便饭。”
“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当时她去的是一个电视剧组。”
“电视剧组?”
老板用夸耀的口气道:“去当化妆师。”
“化妆师?”景小燕更有些惊讶,“那可是个技术活。”
“没错,化妆师可不是随便能当的。”老板看来很喜欢景大燕,继续夸道,“景大燕这孩子从一家工厂来,到我们店后,刻苦努力,再加上心灵手巧,很快就成了尖子,没有她干不了的活,她化出来的妆不但漂亮,而且很有创意。我们店靠她拿过好几个全国奖呢。”
“是吗?”景小燕似乎触动到什么。
“后来她被一个到店里做美容的制片人看中,招到电视剧组干化妆,没想到一举成名,她去的第一个剧组是《激情》剧组,那部戏你看过吧?女主角多漂亮,其实演员本人我见过,长得很一般,可让景大燕鼓捣得美如天仙。后来她又去过《响马传》《云山传奇》《破镜重圆》《潇湘女》等剧组,都是古装片,朝代包括唐、明、清,人物有皇帝、妃子、富家老爷、太太、小姐、平民百姓、绿林好汉、蒙面大盗,都是景小燕化的妆,个个活灵活现。要干这活。光有技术也不成,还需要知识,需要想象,需要创意,复杂得很,真没想到一个打工妹,能干成这么大的事。”老板越说越兴奋,好像在夸耀自己的孩子,表情充满自豪。
景小燕若有所思:“看来景大燕的化妆术非同小可。”
“那当然。”老板翘起大拇指,“说句不谦虚的话,不在毛戈平、吉米以下。”
景小燕问:“她现在还跟你有联系吗?”
老板摇摇头:“半年前联系过一次,当时她在一个剧组,后来就断了信儿,现在不知道她在哪儿。”
“有她的照片吗?”
“照片?”老板想了想,“没有,这孩子性格内向,整天不说一句话,也不露风头,她走的时候,我说大家合个影吧,她就是不干,闹得大家有些不愉快,这事我很不理解,照个相怎么啦?这孩子好像心里藏着事。”
“藏着事?什么事?”景小燕注意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问过她几次,她一声不吭,我也不再问了。”老板叹口气道,“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性格古怪,让人摸不清头脑。”
景小燕道:“她长的什么模样?”
老板回忆道:“模样吗?挺秀气的。”
景小燕沉默片刻问:“她跟我有相像的地方吗?”
“跟你?”老板打量着景小燕,“个头跟你差不多,但比你瘦,比你黑,五官嘛,额头、下巴、眼睛有点像你。”
景小燕道:“于是她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是这样。”林大河点点头。“她三次诬陷你害你,这些林娜都承认了。”
“毒蜂杀人案呢?”
“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情况,毒蜂杀人案林娜拒不承认。”
景小燕愣了一下,冷笑道:“铁证如山,证据确凿,她不承认就不是她了?”
林太河沉思道:“问题是证据并不确凿。”
“证据并不确凿?”景小燕有些吃惊。
林大河道:“我当然指的是九月八号的案情,有两个疑点啊,第一,从九月八号的监视录像看,她确实又化妆成你的模样,据她交代,那天下午她去了粉都夜总会,试图再干一件诬陷你的事,但那天正赶上警方突查,她没敢轻举妄动,经核实,那天下午,粉都夜总会所在地的派出所确实搞了一次突查行动。林娜从粉都夜总会出来,去了燕都洗浴中心,在那儿卸了妆。洗了澡,随后叫来三个人在棋牌室打起了麻将,七点多回了建国小区。她还说出三个人名字,经调查,那三个人都证明林娜一直在麻将桌上,从没离开过。第二,我们带她的照片又去了一趟云峰山。经养蜂人辨认,买毒蜂的女孩儿不是林娜。”
“不是林娜?”景小燕满脸疑惑,“我真有点糊涂了。”
林大河道:“是让人难以琢磨啊。不是她吧,她三次装扮你害你,证据确凿,而且从九月八号的录像看,有装扮你的行动,有作案时间。是她吧,证据又不足,甚至基本可以排除她,这事的确有些蹊跷。”
景小燕道:“有没有这种可能,第一,九月八号那天,她根本没有打麻将,而是跟三个人串通好了,制造一个不在杀人现场的假相;第二,养蜂人也被她收买了,做假证。这两点都有可能发生,要知道。毒蜂杀人案案情重大,她会干得很隐蔽,而且不会轻易认罪。”
林大河沉思道:“你的分析有可能,但目前看仅仅是一种推测,没有事实依据的推测,容易迷失破案方向啊。”
“破案方向?”景小燕看着林大河,感觉他有了新的想法。
林大河道:“我始终有个基本分析,林娜不会走到杀人这一步。她恨你是事实,装扮你害你也是事实。但我认为她不会为此杀人,她很明白走这一步的后果,除非她丧失理智,但在跟她的接触中,我感觉她还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另外据调查,前三件事的背后,发现了齐越和王副局长的影子,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也参与了阴谋的策划。有他俩参与,是不会让林娜走杀人这一步的,他们的目的,仅限于丑化你,诬陷你,两人老奸巨猾,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那你认为?”
“这是两个案子,前三件事是林娜所为,而毒蜂杀人案另有他人,这个人利用了林娜的案子,也就是说,又出现了第二个假景小燕。”
景小燕浑身冰凉:“又有一个人在装扮我?”
林大河道:“目前看这是唯一的解释。”
景小燕几乎要哭了:“我到底又得罪了谁?得罪了谁?”
林大河道:“这次不是你,而是你父亲。”
景小燕心里一颤:“我父亲?”
五
母亲出院了。母亲出院前,景小燕和谢顿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还是老样子,但容易引起母亲伤心的东西,像父亲的老花镜,爱看的几本书,还有父亲不离手的那只大茶杯都收起来了。
母亲回到家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到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浇父亲那些花,一边浇一边叨念着什么,好像平时跟父亲在一起说话,景小燕见此情景,忍不住抱住母亲大哭:“我爸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母亲一声未吭,老泪纵横。晚上,母亲把景小燕和谢顿叫到跟前:“小燕,白天你问我,你爸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我反复思量,应该有一个人。”
景小燕愣了一下:“谁呀?”
母亲道:“你爸的前妻。”
景小燕大吃一惊。“我爸曾有一个前妻?”
母亲表情复杂:“那个女人叫杨红霞,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怕你知道了影响你跟父亲的关系。”
景小燕心烦意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回忆道:“我跟你爸都是一九七八年考进燕陵师大的,当时刚恢复高考,班上同学的年龄普遍较大,很多人都已经结婚了,有的还有了孩子,我跟你爸是班上年龄最小的两人,自然说到一起,慢慢就有了感情。你爸有点近似疯狂地追我,我们恋爱了,恋爱中我曾问过他的家庭情况,他说家里曾给他介绍过一个对象,他看不上,更谈不到结婚,当时我很幼稚,就信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欺骗了我,他跟我搞恋爱时已经结婚了。妻子就是那个杨红霞,是他四川老家的一个女人。据他后来说,他跟杨红霞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两人没什么感情,婚姻仅维持了半年,是一段短暂的婚姻史。”
“后来呢?”
母亲叹口气道:“他跟杨红霞离婚后,就到燕陵来上学了。听你父亲说那个杨红霞后来改嫁了,至于嫁到哪儿,他也不清楚。”
景小燕没再问下去,心情异常烦躁。一直沉默的谢顿插言道:“我看问题很清楚了,那个杨红霞在相隔二十多年后,现在又出现了。”
母亲愣了一下:“杨红霞找到燕陵来了?”
谢顿道:“没错。具体说是找父亲来了。”
母亲脸色有变。景小燕心里一颤:“你是说她跟父亲被杀案有关?”
“我看有关系。”谢顿分析道:“杨红霞是个农村妇女。而你爸呢,是个从农村跳出来的大学生。当时,两人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我推测,你爸后来看不上杨红霞了,把她甩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爸成了当代陈世美。在这段短暂的婚姻中,杨红霞是个弱者,也是个受害者,她从内心怨恨你爸,女人嘛,请原谅我对女人的分析,重感情,心胸比较狭隘,尤其像杨红霞这样的农村妇女,就更看不开事,她会记恨你父亲一辈子。我采访过很多女犯,女性犯罪,百分之九十是因为情感,女人疯狂起来,什么事也做得出来,这类事在现实中举不胜举。”
景小燕沉默片刻道:“有几件事我搞不明白。首先。杨红霞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你刚才说,是因为我父亲甩了她,她恨我父亲,这个理由太牵强。她恨我父亲不假,但走到杀人这一步,就值得推敲了。何况她后来又成了新家,女人把家看得至高无上,她肯毁了那个家吗?所以,这件事情单从离婚的角度分析,不合情理。第二。杨红霞被甩后,当时为什么没有报复?为什么还要等到今天?二十多年来,父亲平平安安,现在突然被杀?这事怎么解释?第三,按年龄推断,杨红霞现在应该是个老太太了,但到云峰山买毒蜂的是个女孩儿。还有,凶手是化妆成我的模样把毒蜂带进家的。当时我母亲眼再花,杨红霞的化妆术再高超,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太也会露出破绽。”
谢顿道:“那你认为?”
景小燕道:“我有两个推断,第一,作案者应该是个跟杨红霞有密切关系的年轻人。第二,杀人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离婚,两人之间肯定还发生过别的事。”
“别的事?”
“不是小事。否则父亲不会被杀。”
母亲抽抽噎噎哭起来:“老景啊。你到底造了什么孽了!”
夜深了。景小燕和谢顿仍坐在客厅里小声议论着,两人越说越觉得杨红霞是个解不开的谜。疑惑间景小燕道:“我记得父亲有一次从储藏室出来,眼圈发红,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看见过去的老东西,触景生情,心里有点难过,当时我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储藏室里肯定有什么秘密。说不定跟杨红霞有关系。”
谢顿道:“我们现在去看看。”
两人出了家门,顺楼梯下到地下室。地下室堆满旧东西,虽乱但归置得有条有理,靠墙放着两只旧书橱,里面码放着旧书旧报。景小燕打开书橱,两人慢慢翻看那些书报,希望从中能发现书信照片之类的东西,可两只书橱翻遍了,什么也没发现,两人有些失望。要关上书橱的时候,景小燕瞥见书橱底层放着一只小盒子,小盒子和书码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是一只首饰盒,盒面绿中透黄,边沿发白,看来年代已经久远了。景小燕打开盒盖,里面是用黄绸包裹的方心,方心上有两个凹槽,形状很像两只燕子。景小燕突然想起自己脖子上戴的玉饰,连忙摘下来,这是一只黑玉雕成的小燕子,乌亮透明,她把玉燕按在凹槽上。严丝合缝,她惊讶地盯着另一只凹槽。谢顿道:“看来这是一对双飞燕,你见过另一只吗?”
景小燕摇摇头:“从小就戴着这只玉燕,今天才知道还有另一只。”
谢顿沉思道:“看来你父亲是为另一只玉燕而悲伤。”
六
景小燕决定回一趟四川老家。谢顿不同意,埋怨道,这事有警方呢。你瞎掺和什么?景小燕突然火了,我父亲被人毒杀,再等下去我会发疯的,警方查警方的,我查我的,搞不清杨红霞是谁,我誓不罢休。谢顿知道景小燕的脾气,认准的事决不回头,他没再阻拦,景小燕当晚就上路了。
景小燕的老家在川北一个叫丹坝的小镇,景小燕先乘飞机到成都,然后又坐长途车颠簸了多半天,第二天下午才到丹坝镇。丹坝镇紧靠嘉陵江,山清水秀,景小燕还从来没回过老家,她曾跟父亲提过多次,可父亲找种种理由推托了,当时景小燕很不理解,现在明白了,父亲在隐瞒一个秘密,秘密就是那个叫杨红霞的女人。景小燕来到镇派出所,所长才三十来岁。见景小燕远道而来,又是记者,很是热情,景小燕提起当年的事,所长道,这事得找我们老所长,不过他早已经退休了。所长领景小燕来到江边公园,公园不大,鸟语花香,公园里有座凉亭,几位老人在亭里一边喝茶一边摆着龙门阵。一位穿旧军装的老人看见所长,站起来,所长对景小燕道:“他就是我们的老领导。”
景小燕和老所长握握手,老所长身板清瘦,脸膛黑红,看得出是个久经风雨的老公安。所长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就回所里忙去了。景小燕跟老所长来到江边。坐在一张石桌旁,老所长道:“你是景汉光的女儿?”
景小燕道:“您知道我父亲?”
“当然知道。”老所长带出敬佩的口气,“他可是我们镇的秀才,现在是个大学教授,他还好吧?”
景小燕伤心道:“前不久他过世了。”
“过世了?”老所长面露惋惜之色。然后问景小燕:“你这次来是……”
“打听我父亲的前妻杨红霞。”
“杨红霞?”老所长回想一阵,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个女人,她跟你父亲是中学同学,后来两人结了婚,还有了娃儿。”
“有了孩子?”景小燕连忙追问,“男孩儿女孩儿?”
“一个女娃儿。”
景小燕的心震颤一下,问道,“她母女俩还在丹坝镇?”
“不在了。”老所长叹口气道,“杨红霞二十多年前已经死了。”
“死了?”景小燕大为诧异,“她不是改嫁了吗?改嫁后死的?”
老所长愣了一下:“改嫁?杨红霞没跟你父亲离婚,改什么嫁?”
“两人没离婚?”
“谁跟你说两人离婚了?”
“这……”景小燕愣住了,“这么说我父亲知道杨红霞死了?”
“他当然知道。”
景小燕一头雾水,感觉父亲又隐瞒了什么,问道:“杨红霞是怎么死的?”
老所长沉默片刻道:“被毒蜂蜇死的。”
景小燕的脑袋“嗡”的一声,涨得老大,她似乎不相信老所长的话,又问了一句:“杨红霞是被毒蜂蜇死的?”
老所长点头道:“是啊,当时的情景惨不忍睹,现在想起来都心寒。”
景小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当时的情景您知道?”
“那时我是丹坝镇派出所长。”老所长眯着眼睛看着嘉陵江,似乎陷进一个很久的回忆中,“那是1981年夏天,那天傍晚我正在所里值班,几个乡民慌慌张张跑来报告。说景汉民的媳妇出事了,我问怎么了?他们说让毒蜂蜇着了,很严重,我连忙带人赶到你父亲家,你家院外围满了人。我带人冲进屋里,毒蜂已经被驱散,锅碗瓢勺碎了一地。杨红霞趴在地上,浑身发紫,脑袋肿得像个皮球,五官都分不清了,她身下压着她的娃儿。娃儿拼命哭喊。当下我们就明白了,出事时她用身体护住了娃儿,杨红霞在送医院的途中就死了。”
“孩子呢?”景小燕着急地问。
“娃儿没事,幸亏她母亲啊!”老所长眼眶有些湿润,景小燕的眼睛也红了。
景小燕沉默片刻道:“这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老所长道:“那时你父亲在燕陵上大学,事发后我们立刻通知了你父亲,你父亲是三天后赶回来的,当时哭得很痛。”
景小燕抹着眼眶:“那肯定,我父亲肯定很难过。”
“不过……”老所长欲言又止,口气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嘴角还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冷笑。
景小燕大惑不解,看着老所长:“怎么,后来又发生了别的事?”
老所长摇摇头,似乎不愿再谈下去。景小燕更加疑惑,情急之中。她讲了父亲的死亡经过,老所长听罢,面露惊色:“你父亲也死于毒蜂?难道这么巧?”
景小燕情绪激动:“我现在千里迢迢跑回老家,就是要搞清这件事背后的秘密,希望您能帮助我。”
老所长有所触动:“这事很蹊跷啊,你父亲的死我说不出什么,你大老远跑来找我,我只能说说杨红霞,她的死有几点疑问。”
“疑问?”景小燕心里一沉。
老所长回忆道:“当时她的死定性为自然事故,也就是所谓天灾人祸,但我们感觉有几个疑点:第一,现场是我带人调查的,蜇死杨红霞的毒蜂是我们当地的一种野蜂。这种蜂主要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镇子里很少见到,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发生过毒蜂袭人事件,这次突然袭人很奇怪,另外你家是在一条巷子的里面,比较隐蔽,毒蜂飞到你家要经过好几户人家,为什么毒蜂不袭击别人,偏偏要袭击比较隐蔽的你们家呢?第二,事发后,我们立刻打电话找你父亲,可没有找到,校方说,学校已经放暑假,景汉光早回老家了,我们问他什么时候走的?校方说已经走了五六天了,燕陵到丹坝,最多只需两天时间,按时间推算,你父亲早该到家了,可当时没见他的人影,你父亲是在杨红霞死后第三天才回到家里,我们问他去了哪儿?他一会儿说去看朋友了,一会儿说去联系实习的事了,回答得含含糊糊,神情令人起疑。第三,杨红霞死亡当天,镇里有个人在县城汽车站见过你父亲,当时你父亲正准备上车,神情比较紧张,当我们询问那个人时,那个人又不承认了,说认错了人,后来这个人就外出打工了,一直没再露过面,这一点也让人怀疑。第四,也是此案最大的一个疑点,当时你父亲正上大学三年级,据说他跟班上一个女同学关系暧昧,那年夏天,也就是杨红霞出事前。杨红霞曾带着孩子到燕陵找过你父亲,她是高兴去的,哭着回来的,这事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你父亲甩了杨红霞,人们说,杨红霞到了燕陵,你父亲根本不愿见她,把她安排在一家小旅社里,还不让她去学校找他。杨红霞回来不几天,就发生了那场惨祸。”
看得出老所长对当时的情况记忆犹新,景小燕陷进一个可怕的情景中,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看着老所长:“有这么多疑问。当时你们为什么不追查?”
“当然追查了,但没找到真凭实据。”老所长摇摇头,突然道,“但我坚信,这个案子终究会真相大白。”
“真相大白?”
“我认为有目击证人。”
“证人?谁?”
“杨红霞的娃儿。”
“她女儿?”景小燕惊讶不已,“那时她才几岁?”
“三岁。”
“三岁?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呀。”
“虽然不懂事,但母亲的惨死会深深地刻在她心里,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逐渐搞清事情的真相,我想那幕惨景会影响她的一生。”
“后来你们找过她吗?”
“她长大后,我们问过她几次,每次问她都一声不吭,样子让人害怕。”
“让人害怕?”
“说不出是种什么表情。”老所长叹了一口气.“那娃儿受刺激太大,好像对谁都很仇恨。越这样我们越怀疑她心里藏着事。”
“她现在在哪儿?”
老所长摇摇头道:“杨红霞死后,娃儿由杨红霞的妹妹带着,后来她带着娃儿嫁到阳江县一个叫秀林的小山村,那地方离丹坝好几百里地,我听人说,娃儿挺苦。整天随大人到山上种地砍柴,太可怜了,她现在的情况不清楚,按岁数,她现在有二十多了,早该嫁人了。”
“她叫什么?”
“我记得叫景大燕。”
“景大燕?”景小燕愣怔一下,突然想起那只玉饰,问道,“你见过景大燕脖子上戴着一只玉雕的燕子吗?”
“玉雕的燕子?”老所长想了半天摇摇头,“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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