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劫
桃花劫
我想自杀——确切地说,当你们看到这样一段文字的时候,我已经化作了一缕阴魂,或许正徘徊在奈何桥头,即将饮下孟婆手中的一碗清茶。
没有了他,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他说,要我等他,可是,我等来的,是一对双宿双飞的鸳鸯!
为什么是这样?我问他。他说,那时仅仅是随便一说,没想到我竟然当真了……当时的缱绻,便也随之付之一炬了吧?我想是的。
千万不要相信所谓的承诺!尤其是来自男人的承诺!
或许,承诺本身便是不靠谱的东西吧。细细查看“诺”这个字,不禁恍然——古人在创造这个字的时候,已然想到了这一层。不信你看,左半边是一个“言”字,即是说,承诺不过一纸空文,口说无凭。早知道,当初便应该签字画押!可惜,忘了这字还有右半边一个“若”字,“若”即是“如果”,显然有假设之意。如此说来,谁将承诺当真,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傻×。
说这么多做什么呢?反正我就要死了,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了。
柳生,我要用我的死,让你内疚一辈子!
写完这封遗书的最后一个字之后,余筱筱长出了一口气,她在想,面对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尸体,柳生的脸上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只可惜,柳生和她并不在同一个城市——他会来参加自己的葬礼吗?余筱筱似乎仍然残存着一丝的侥幸。
“诶?筱筱,一个人在写什么呢?”余筱筱的舍友浣梦神不知鬼不觉地窜上了余筱筱所在的上铺。
“没什么!”余筱筱赶忙藏起遗书,她有点儿心虚。
“一定是情书啦!”浣梦胸有成竹,“快说,给谁写的?嗯……我猜啊,一定是那个会跳雷鬼舞的帅哥!”
余筱筱和浣梦都是省农业大学舞协的成员,每个周末,舞协都会在学校综合楼前的广场举办舞会——姑且将其称之为“舞会”吧。浣梦便是在这一次次的舞会中结实了自己的男友刘涛。至于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会跳雷鬼舞的帅哥,最近倒是一直缠着余筱筱,其目的昭然若揭。
“不是。”浣梦属于宿舍里最为八卦的一个,余筱筱对其深感厌恶,“舞会快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去?”
“这就走啦。”见余筱筱始终冷着脸,浣梦无心恋战,“你也快些去吧,说不定今晚能够邂逅你的白马王子呢!”
宿舍里剩下余筱筱一个人了——或许,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而已。
远远的便听到了从学校综合楼方向传来了充满激情的舞曲的音乐声。余筱筱可以想象,此刻,在广场上尽情舞蹈的,多半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吧——在失恋的人的眼里,只要是一男一女走在一起,都会被视作情侣。可笑?可悲?
是啊,余筱筱也要去参加这场舞会,只不过,她将以上帝的角度俯瞰全场——余筱筱给自己选择的司法是,跳楼。
综合楼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毫不夸张地说,一年平均会有一条生命在这里陨落。久而久之,这栋形状类似于马桶的高楼便透出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森森鬼气。
余筱筱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向着高耸的综合楼走去。
期间有不少人打招呼,但余筱筱置若罔闻。
一切的噪声都被余筱筱抛诸身后。此刻,她可以听到在综合楼幽幽的回荡着的自己的脚步声,仿佛是催命的鼓点儿。
一层、两层、三层……高度的增加并非意味着她与天堂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反而是地狱的恶鬼正在向她阴笑招手。
在综合楼跳楼既是时尚,又要冒相当大的风险——鉴于综合楼时常发生跳楼事件,校方便这里将强了监管,因此,在这里自杀有失败的风险——好吧,如果这样也能称为“风险”。
爬上楼顶,余筱筱已近虚脱——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确实需要付出不小的体力。况且,学校对通往楼顶的那个洞口也进行了封堵,只不过没有封堵完全,让余筱筱钻了空子。
来自将近五十米的高空的风吹到余筱筱的身上,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也不知是因为高处不胜寒还是因为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本能的恐惧。
跳楼不是艺术,不是表演,它仅仅是三秒钟就能解决的问题。在余筱筱看来,那些引来无数观众围观的跳楼的家伙多半死不了,他们仅仅是为了博取更多人的同情而已。至于那些死了的,亦是哗众取宠而已。
终于要结束了!余筱筱掏出手机,给柳生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我依然深深地爱着你!再见了!
余筱筱没有等来柳生的回复,她索性使足浑身力气,将手机远远地掷了出去,然后,是自己的身体!瞬间,余筱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整个人在空中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余筱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来生——如果真的有所谓“来生”。
生死劫
睁开眼睛,余筱筱感到浑身彻骨的疼痛,仿佛正有数以万计的毒虫在肆无忌惮地啃噬着她的身体——依照余筱筱的经验看来,鬼魂是不会感觉到丝毫的疼痛的。
是的,余筱筱侥幸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活着,对于她来说,或许才是真正的悲剧的开始。
余筱筱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但每动弹分毫,便疼得冷汗直流。因此,她只得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球,象征性地环顾了四周一番。
第一个映入她的眼帘的,是她的妈妈,老人家脸上的泪痕仍未干枯。余筱筱感到万分的惊讶——此刻,眼前的母亲竟然是那么的陌生,仿佛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多岁!妈妈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妈妈靠经营一家小吃店来维持家庭的生计。为了节省,妈妈并没有雇佣太多的员工,是以由于人手紧缺,她常常身兼多职。其中艰辛,自不必多说。
随后,是与自己一个专业的几个同学,他们脸上的表情倒是复杂得很,但绝对没有对余筱筱的劫后重生表现出任何的庆幸——除了一个人之外,那便是那个会跳雷鬼舞的男孩。见余筱筱醒来,这男孩显得格外的兴奋。余筱筱记得,他的名字叫谭萧。
白墙、白床单再加上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余筱筱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此时的余筱筱,浑身扎着绷带,活脱脱一个木乃伊的形象。但,没人觉得滑稽。
“啊……筱筱,你可算是醒了啊!”余妈妈的眼眶再次泛起了泪水。
“我……还……活着?”这是余筱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她觉得口干舌燥,说话时的声音也很是沙哑难听。
“不!”随即,余筱筱爆发出一声哀嚎,“让我死!……让我死啊!我不想活了!”声音依旧沙哑,听上去,喉咙几乎都要喊得破裂。
从十五层楼的高度跳下来,她余筱筱没死,她认为这是耻辱。
“筱……筱筱,你……你冷静点儿……”似乎被余筱筱突然爆发出的力量震慑到了,谭萧说话都没有了底气。
病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砰”的一声,病房的门被人踢开,仿佛强盗打家劫舍。
“我艹你~妈!”人未至,声先到,“你不想活了,你去死啊!你去死啊!”
一个手持水果刀的男孩子突破众人的阻拦冲进了病房。男孩的身后,是两位已经哭成泪人的中年夫妻。大家都认识那男孩——刘涛!见他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众人抢身上前,将他抱住。
caoni妈,你怎么不死啊!”刘涛将手中的水果刀死死地指向余筱筱,口中依然骂个不停,wocaoni你妈,你他妈为什么不死,啊?你凭什么不死,啊?……”泪水夺眶而出。在场众人从来不曾见到刘涛这般疯狂的表现,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任凭他一口一句“**妈”地骂个不停。
余筱筱的妈妈自然听得分明,只是,她没有勇气回击,更加没有资格。
躺在病床上的余筱筱不明就里,见刘涛无端向自己发难,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但苦于自己的身子虚弱,刚才的那一声哀嚎,几乎耗尽了她残余的体力。
余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径直走向那一对夫妻,在离他们不到五步的距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默默地向这对夫妻磕了三个响头。
“咚!”
“咚!”
“咚!”
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凄惨。
余妈妈依然跪着,低垂着头,像奴隶,像等待宣判的死囚!
中年男人淤积在心中的悲伤再次爆发,他发出“嗷”的一声哀嚎,飞起一脚,生生踢在了余妈妈的胸口上。余妈妈经受不住,被踢得仰面朝天。她感到难以呼吸。但是,她从地上爬起,重新跪在地上,靠膝盖而行,再次来到这对中年夫妇跟前,低着头。
没人愿意看到这中年女人受此折磨,索性闭上了眼睛。
“妈!”虽然余筱筱无法转动身体看到这般情景,但她明白,妈妈在被人欺负——她还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位母亲!
“够了!”中年男人身旁的女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我家小梦已经死了,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小梦……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啊!”或许是害怕余妈妈听不见,女人欺身上前,抓住余妈妈的领口,拼命地摇晃。
是的,浣梦再也回不来了!她死了,彻彻底底地香消玉殒。亦如她的名字,真似幻梦一场。
从十五楼跳下的余筱筱,如同一颗空投的重磅炸弹,正中目标——参加舞会的浣梦!
与浣梦一起的男友刘涛,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黑影坠落,生生砸在女友的头上。女友哼都没有哼上一声,当场死亡。
而有了浣梦这个“垫背”,余筱筱“侥幸”不死,全身多处骨折。但三天后,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想死的人死不了,想活的人活不成!
现在,余筱筱终于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大错已经铸成,已然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瞬间,生与死的距离,变得模糊不清了。
无量劫
所谓“无量劫”,按照佛家原本的解释,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单位。不过在这里,姑且断章取义,取“无尽灾劫”之意——是的,对于余筱筱而言,这次“跳楼事件”所引起的灾劫还远远没有结束。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内发生的事情大体如下:
经过余妈妈苦苦哀求,浣梦的父母决定不将这件事情闹上公堂。既然决定私聊,那么必须要靠金钱出面说话。余妈妈卖掉了自家的小吃店,抵押了自家的房产,已然几近倾家荡产。但令她感到庆幸的是,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她暗暗发誓,无论今后的日子多么艰苦,她也要坚持供女儿读完大学。
另一方面,浣梦的母亲在返回湖南老家的时候,一病不起,至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至于浣梦的男友刘涛,自从这件事情之后,一蹶不振,精神恍惚。他时常见人就诉说自己的痛苦过往。人们同情他,可怜他。只是,再凄美动人的故事听得次数多了,耳朵也会磨出茧子。于是,农大多出了一个“祥林嫂”。于是,刘涛变成了小丑,旁人是观众。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余筱筱的恢复速度奇快,这也令余妈妈感到欣慰。
两个月中,余筱筱变得沉默寡言,像个机器人一般,只是等待着余妈妈对其输入各种各样的指令。
余筱筱终于完全康复,余妈妈要她去上学,她就去上学,什么也没说。余妈妈虽然对女儿的变化感到十分担心,但是,她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让自己的孩子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来。至于所有的负担,这位母亲选择自己扛下,只是,这样的重担对于她这妇道人家来说,实在是太重太重了。
这天,余筱筱回到学校——既非凯旋,又非铩羽。
已经进入了11月份,风冷得刺骨。只是,风再冷,也远不及旁人的目光冷。余筱筱出名了,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全校的人都已认识了这张面孔。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余筱筱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呢。
宿舍的姐妹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她——在她们的眼里,余筱筱是杀人犯,是刽子手,是专门给人带来厄运的灾星!余筱筱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卷铺盖走人——宿舍已经呆不下去了。
迈出宿舍门的时候,余筱筱听到了背后舍友们的窃窃私语:
“她为什么不死呢?”
“为什么死的是浣梦呢?”
是啊,为什么我没有死呢?余筱筱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笑,心中暗暗感叹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如果死的是她,或许,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于是,她不但没有感到忏悔,反倒对浣梦阻了她的“去路”感到愤愤不平——明明要死的是我,你凭什么横插一杠?当然,令余筱筱感到更加讽刺的是,那先走一步的手机竟然也同她一样幸免于难,仅仅有一块深深的凹陷,对于其功能没有丝毫的影响——山寨机的逆袭!
余筱筱想起了项羽——项羽成为了英雄,因为他于乌江自刎,一首《垓下歌》动人心魄。然而若是历史改写,项羽砍了刘邦的脑袋,多半会沦为遭世人唾骂的暴君的下场——她就是没有自问成功的项羽!
“筱筱!”在余筱筱快要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谭萧迎面拦住了她,“你还好吧?”男孩子显得有点儿腼腆,但那发自内心的关切之情尽显无遗。
“还好。”这两个月以来,谭萧时常来照顾余筱筱,她对他的殷勤却无动于衷。他希望柳生来找她——她已经向柳生证明了自己有为他去死的决心,她柳生可以回心转意。只是,两个月以来,始终没有柳生的消息。
“你……你这是要干嘛?”谭萧盯着余筱筱提着的行李,感到不安。
“我要走读。”说完,余筱筱绕开谭萧,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抛弃了这个除了母亲之外最为关心她的人。
手机的铃声响起——这东西足有两个多月没有响过了——打来电话的,是那个令余筱筱朝思暮想的柳生。
按下接听键,余筱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把手机在耳朵上贴得更紧了一些。
“对不起!”电话那边的声音在颤抖,“两个月来,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但我知道,是我给了你这么大的伤害,我有责任,不该对你说出那么轻率的话来——只是,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你这样一个好朋友,所以,当初没有直接拒绝你……对不起!”
余筱筱索性抠出了手机电池——世界安静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此刻,她脑子里所想的,竟然还是这些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
一只拿着纸巾的手伸到了余筱筱的面前。
“我害死了一条人命。”余筱筱没有去接那纸巾。
“你也是无心的。”谭萧拿着纸巾的手没有收回,他是铁了心了,“除非你真想害死浣梦——可是我知道,没人会傻到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的。”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余筱筱面无表情。
“看着你难过,我心里……挺别扭的。”谭萧依旧很腼腆。但是,彼此已然心照不宣。
余筱筱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男孩子,长得并不是十分的英俊,骨子里透着那么一股真成憨厚的劲头——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背叛了余筱筱,他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肯为了她站出来背叛这个世界的人!
她,接过了他递来的纸巾。
情人劫
余妈妈见女儿提着行李回到家中,已经猜到大概。她知道,就算自己说再多也是多余,因此,只得奴才似的伺候着女儿吃饭歇息。毕竟,令她感到烦心的太多太多了——房屋抵押的期限估计快到了吧……不,就算今后露宿街头,余妈妈也心甘情愿——至少老天爷还留给她一样最为重要的东西——余筱筱。
时间如同被缚住了手脚,日子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天都是煎熬。
除了再不回宿舍之外,余筱筱依旧照常上课,期间自然难道旁人的指指点点,就连有的老师都不愿去正眼看她——或许,自己的这些经历已然被无数的“思修”课老师拿去警醒后人了吧,余筱筱这样想。是啊,她已然被隔绝于另一个世界。
另外,农大的校园里多出了一位“歌神”,每当早餐时间,他在食堂唱;晚上八九点钟,他在操场唱——此人不是刘涛又会是谁?有人开始戏弄他,逗他唱歌,引以为乐。他也乐得被人消遣,或许这令他产生了被人“追捧”的幻觉——无论如何,至少,那个时候,他忘记了自己的痛苦。
余筱筱梦到了浣梦——可以说,她不止一次梦到过浣梦,只是并没有恐怖小说中描写得那样阴暗血腥。每一次,基本上都是这样一个相同的情景: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余筱筱和浣梦不期而遇。
“筱筱,筱筱!”浣梦叫她,语声亲切。
“小梦,你不是……”余筱筱不敢往下说,“我……”当然,道歉的话更是不能说出口。
“帮我一个忙吧。”浣梦用的是恳求的语气。
“好,你……你说。”
浣梦总是送给余筱筱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梦,总是会在这里终结。
这天,余筱筱再一次从这样一个诡异的梦中醒来——她已然恨透了这个梦。
“浣梦,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余筱筱受够了!她近乎发疯地环顾了自己的房间一周,仿佛浣梦的阴魂就潜伏在这里一般。她握紧拳头,恶狠狠地说道,“你死了,我活着,这就是命。我不怕你,有本事,你就来把我的命拿去!”
仿佛突然开窍一般,余筱筱想通了——她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是对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的最大的报复。
耳畔传来手机短信的声音——是谭萧——另一个余筱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短信内容如下:
今晚,狮子座流星雨,出来散散心吧。
谭萧人是腼腆的,就连他的文字也腼腆得一塌糊涂。不过,余筱筱喜欢——是那一张纸巾令她发现了谭萧这块被埋没了的金子。
于是,余筱筱仅仅恢复了一个字:嗯。这个字足以令谭萧神魂颠倒,她有这个自信。
谭萧不忍心见刘涛这幅模样,本想上去扶他一把,但没想到被余筱筱拉住了——余筱筱可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看谭萧学雷锋。
“我们快走!”因为余筱筱感到恐惧——她害怕那只潜伏在某个地方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谭萧虽有些不忍,但也不愿违抗余筱筱的命令。
刘涛就这样喘着粗气,向着那个他心中的圣地踉跄而行,人们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来,以免惹上麻烦。
下雪了,雪花一片一片从铅色的云朵中落下,向翩翩飞舞的仙子——余筱筱还有一个更为诡异的比喻——那片片雪花如同从云间跳下自杀的孤儿!只是,他们的死,美得一塌糊涂,而自己的“死”则一败涂地!
华灯初上,行人纷纷。茫茫人海之中,有一个孤寂的身影,正与余筱筱四目相对!
余筱筱立刻便认出了那双眼睛——毫无生气的眼睛!
“浣……浣梦!”余筱筱张大了嘴,下巴几乎都要掉落到了地上。
“筱筱,你在说些什么啊?”谭萧对余筱筱的言行感到莫名其妙——他仅仅看到了他应该看到的东西。
“筱筱……帮我一个忙吧!”那是浣梦在余筱筱梦中的台词!那幽幽的语声仿佛来自天边,又如同近在耳畔!
“什……什么?”
“帮帮刘涛吧!那边是帮我!”浣梦的身影缓缓向余筱筱靠近,竟如烟似雾!这一句,并没有在梦中出现过。
“别缠着我!”余筱筱发疯般的返身向回跑!谭萧不明所以,关切地跟了上去。
“帮帮他!帮帮他吧!”浣梦的声音一直在余筱筱的耳畔回荡,仿佛浣梦一直就在她的身边不曾走远一般。
到处都是浣梦的声音,到处都是浣梦的身影,整个世界如同变成了无数面镜子围合而成的奇异空间,反射出浣梦无数个影子。
要我帮刘涛?我自己也不是泥菩萨过江?为了你的事情,我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如今还有再受你的摆布吗?不!虽然心中感到万分的恐惧,但那一股突然涌现出来的怨怼令余筱筱倔强地昂起了头!她不认错,她要向所有的人证明,错的不是自己!是浣梦活该倒霉!是刘涛自甘堕落!
是坚强?是逞强?抑或是自负?或者说,自欺欺人?
余筱筱不管这些,索性向着那个没有浣梦的影子的地方跑去!
“筱筱!筱筱!”谭萧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如何也追赶不上泡在前面的余筱筱呢?他大喊,“不要再跑了,筱筱!你这是怎么了啊?”
余筱筱正在向着综合楼的方向跑去!
“帮帮他吧!”浣梦的声音恳切,竟已然是在哀求。
“走开!走开!”余筱筱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综合楼的脚下,前后左右都是浣梦的影子,她再无退路!余筱筱索性对着那四面八方虚无缥缈的幻影挥动起拳头来。
“帮帮他吧!”浣梦的声音依然在耳畔萦绕,如同魔咒。
“不!”
就在这个时候!
“死了,都要爱!……”空中,一阵凄厉的歌声,由远及近,瞬间,余筱筱问道一股浓重的酒气,那撕心裂肺的歌声此刻是那样的真切,几乎震破她的耳膜——这一切,也仅仅发生在短短的三秒钟之内。
可惜,这首歌只唱了这么一句,一声闷响过后,整个世界便万籁俱静。
刚刚赶到的摊销傻眼了,他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一回,余筱筱竟成了刘涛的“垫背”——她,当场死亡。
一旁浣梦的鬼魂功德圆满,缓缓隐去——人是有私心的,鬼魂也不例外。
余妈妈不用再为自己的房子担心了,刘涛家所付给的赔偿款足够了。可是,她疯了。
校园中,多了一位“舞神”……
一切又都回到了相似的原点,故事重新开始。
“妈,今天晚上我不在家睡。”那语气连打招呼都算不上,似乎余妈妈许可与否根本不关她的事。
与妈妈没有阻拦,她生怕自己会因为自己的言行过当再给女儿造成伤害。
流星雨,尤其是狮子座流星雨,无论在哪里,都有着难以计数的粉丝,尤其以青春少男少女居多。只不过,在农大里,大多数也只能半夜爬起来在宿舍楼里窥得星雨一角。
凌晨两点。
空旷的校园里,只有一对情侣在自在游荡。男孩羞涩,虽然四下无人,但依然不敢拉女孩儿的手。终于,两人走上了学校的一座天桥——据说在这上面,成就过不少佳话。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并肩站在一起,仰望星空。
“欸,流星!来啦!”谭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突然出现的流星解了围,“快许愿!快许愿!”此时,他就像个大孩子。
“嗯。”余筱筱闭上双眼——该许个什么样的愿望呢?要柳生不得好死?或者……让他回心转意?踌躇之间,她错过了许愿的机会。
“你许了什么愿望?”余筱筱问谭萧。
“啊,希望我爸妈身体健康呗。还有……”谭萧说到这里,突然红了脸,像个向姑娘似的低声说道,“还有……还有就是希望你能真正开心起来。”
感动之余,余筱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是啊,在这样一个温馨的夜晚,无论是谁,无论那人的内心有多么的阴暗,流星的光辉,也会将他的心儿照亮。只是,这流星本就是那种稍纵即逝的物事……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歌声动听,却并非来自摊销之口。
是刘涛!在这样一个夜晚,她与他不期而遇!
远远的,两人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是啊,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日子里谁人不伤怀?
刘涛歪歪斜斜地走上天桥,一眼便望见了两人!他二话不说,饿虎扑食一般向余筱筱扑来。余筱筱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不自觉地退到了谭萧的身后。
“我——要——你——死——!”
谭萧毫不犹豫,飞起一脚,踹在了刘涛的小腹上,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刘涛一个踉跄仰面摔倒在地。
“刘涛,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有一个人死了,你还想让这件事夺走另外一条生命吗?”谭萧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苍白无力。但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余筱筱。说吧,便拉着余筱筱离开了。
“我……我要你死!要你死!”刘涛喘着粗气,发出一阵阵哀嚎。载着夜晚显得更加凄厉。
望着天空中划过的狮子座流星雨,刘涛哭了。也许,那星雨便是浣梦来自天堂的眼泪吧。
循环劫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再也没有发现刘涛的身影。整个校园因为他的消失而变得异常的宁静——没有了“歌神”的日子,人们反而感到不习惯。也许,仅仅是没了可供消遣的玩具罢了。
谭萧趁机俘虏了余筱筱的心,但也为此付出了同样的代价——他必须转投余筱筱这个势单力薄的阵营,同她一起面对冷得足以杀人的目光。
余筱筱倒是比以往高调了许多,她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余筱筱,是永远不会被打倒的!
只是,那个诡异的梦时常出现令余筱筱觉得头疼。
活人是没有义务为死人跑腿的,死人也没有权利要求活人为她卖命!可是,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余筱筱才真正感到了一丝的恐惧。
这个学期的期末,她所在的专业班级有工程测量的实习。当然,这次实习所涉及到的,也仅仅是学校内部的一些道路建筑。他们的班级分成了四组,每组八人。和余筱筱分在一组的另外七人感到很是倒霉,一致在心中暗骂班长打击报复。更令人头疼的是,余筱筱表现得也很是极其,抢着做各项工作,那样的顺理成章反倒令其他七人觉得自己理亏。
这天傍晚,余筱筱又揽下了使用全站仪测量的工作。他所要做的,是瞄准后视点所布置的棱镜,用全站仪测出其坐标。而那个后视点的位置,恰巧被设定在了余筱筱跳楼的那块地方!
用望远镜准星瞄准那个位置的时候,余筱筱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定了定神,又开始了工作。余筱筱竟自己的右眼靠近望远镜,同时手上在耐心地做着目镜和物镜调焦。只是,就在她刚刚看清棱镜的瞬间,望远镜中的视野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谁在捣乱?”余筱筱吓了一跳,竟一下子崩开老远。只见仪器前方并没有人,其他的几个人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余筱筱只得强作镇定,又降眼睛靠近望远镜。可就在这个时候,其他几个人听到了余筱筱歇斯底里的惊叫。
瞬间,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在全站仪的望远镜中所看到的那一幕。
那是一只被放到了数十倍的眼睛,十字丝的中心正好落在了那同样被放大了数倍的瞳孔上——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只有死人的瞳孔才是那般模样!
有鬼!
其他几人看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不免也有了几分畏惧。不过,当他们发现望远镜一切如常的时候,心中便只剩下了对余筱筱的幸灾乐祸——就算真的有鬼,报应也只会落在她余筱筱一个人的身上。
晚上,吃过晚饭,余筱筱要谭萧送自己回家——不是要求,而是命令!余筱筱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一切并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
离开学校食堂的时候,余筱筱二人竟再一次见到了刘涛——喝得酩酊大醉的刘涛——他此时身上的酒气显然比之前那一晚重了许多。只是,虽然他步履蹒跚,却也没人来搀扶他——对于这样一个因爱而自虐的人,又有谁不会产生几分恐惧与鄙夷?他虽然是余筱筱跳楼事件的受害者,但同样众人分划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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