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恶梦与现实
天,很暗、很黑。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四周一片寂静,静的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她是我的女友蓉儿,她跪在门外痛哭,哭的撕心裂肺,还不时用头撞击着我的房门,我想坐起身去搀扶她,可是身不由己……
“骗子,骗子大骗子,农哥你是大骗子”
“农哥——咱们说好了生死不离的,难道你忘了吗?现在阴阳相隔你就不理我了吗?”
“农哥,求求你,开开门,让我进来吧……”
“蓉妹,不要离开我啊——”我憋了半天,一股怨气终于冲破嗓子眼,一声狂嚎,站了起来,打开门想去拥抱我的蓉儿,可是几双大手已经拽住她往远处拖去,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催促道:“芙蓉,别傻了,该回去了,走吧!”
“农哥,农哥……”
“蓉妹,蓉妹……”
就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我想抓住她却始终抓不住,她被几双大手紧紧的拽着往远处拖,蓉儿在拼命的挣扎,在歇斯底里的呼唤我,我想冲过去,脚下被什么绊倒了,原来是门槛,我居然还没跨出门槛!
一阵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啊!我这是在哪里?周围茂密的树林,中间有块平地,平地里一座新坟,坟前还燃着香烛纸钱,放着果品糕点各种祭品,其中有一碗蓉儿最拿手的,也是我最喜欢吃的水煮鱼,鱼汤还热乎,冒着热气……
我端起水煮鱼喝了一口,那个辣,那个香啊,还是那熟悉的味道,一口汤就像一股暖流温暖我的心扉!
她小名叫芙蓉,乡亲们喜欢叫她为芙蓉妹妹,唯有我叫她蓉儿,我们青梅竹马,在双方家长的相互关照下共同成长,虽不是指腹为婚,但从小就被村里视为天生一对,在那懵懂的年纪,我们就相互默默的把对方当成恋人甚至是生命的一部分,前年我们订婚了,我们发誓相依为命,生死不离……
可是怎么就阴阳相隔了呢?昨天都还好好的啊!今天她怎么死了?为什么把她埋在这里?这祭品又是怎么回事?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蓉妹,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究竟怎么了?我说过,生死不离的,你放心,我不会忘的,我一定会兑现我们的诺言,蓉妹,你一定要等我……”
一、午夜惊铃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把我吵醒,我突然坐起来,心里很痛苦,眼角挂着泪水,天还没亮,打开床头灯,枕头湿了一大块,原来是个梦啊?可是蓉儿呢?昨天我们睡在一起的,她去哪里了?大半夜的怎么不见人了……
电话还在响,一定是蓉儿打来的,她出什么事了吗?我赶紧抓起话筒,
“蓉儿,你在哪里?”
“哥,你快回来吧!我是你妹啊,你手机打不通”原来是妹妹打来的,电话里她在哭泣,仿佛还有妈妈的痛哭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嫂子呢?蓉儿呢?”真的好担心,祈求上苍,千万别让我的蓉儿出啥事啊!
“哥,嫂子在她家里呢,你快回来吧,出事了”
我的头轰的一声,心好像要碎了,蓉儿,你咋了?为啥突然回家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妹妹大半夜的催我回去,一定出大事了!
“妹,你说啥?你再说一次”妹妹在边哭边说着什么,我脑袋一直嗡嗡作响,没有听明白!
“她死了,在三棵树那里上吊的,今天才发现……”
电话里,妹妹的这句话非常清晰,我瘫软在地,挣扎着,双手拼命的在地上摸索着,我不相信蓉儿死了,她应该就在我旁边,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呢!怎么一夜之间她就回到千里之外的老家上吊了呢?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话筒:“妹,怎么回事?究竟咋回事?你嫂子她为啥要这啊?”
“哥,是外婆,外婆上吊死了,你说过,外婆有事要立即通知你的,可是都来不及了……”迟疑了半响,妹妹又说道,“嫂子在她家,好好的呢,没事,你忘了她吧,哥!”,此刻电话那头隐隐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声音,他在提醒妹妹什么,我没在意。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马上回来,有事打我手机哈”迫不及待我挂了电话,出门打个的士就往车站冲去,我来不及向公司请假,没心思收拾行李,心急火燎的,恨不得立马就到家。
说起来有点自私,我最担心,最着急的还是我的蓉儿,其实,对外婆的死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今天是四月初四,半年前我在台历上四月初四这里做了标记,注明“外婆离世”,可是忙于工作,我都忘了翻日历……
坐上了回家的长途客车,突然想起和妹妹打电话时那个神秘的声音,我记得他好像在提醒妹妹只对我说外婆的事情,其他的还不能让我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还不能让我知道呢?这个神秘的声音好熟悉,对了,去年我好像还和这个声音打过赌,赌了两条人命,一条是外婆的命,一条是我的命,看来我已经输了一半了,但这声音究竟是谁呢?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乱了,头痛欲裂,蓉儿又是怎么了?赶紧给她打个电话。哎呀,我狠狠打了自己两耳光,走的太急,居然忘了带手机,所有人的电话号码都存在手机里,真对不起蓉儿,我连她的手机号码也记不住!
二、风雨归程
我有个坏习惯,坐长途,上车就睡觉。等我醒来,车到站了,天又黑了,可能忙于外婆的事,没人在车站接我,手机也没带,我得摸黑走一段两公里左右山路才能到家,到处是树林,山路阴森森的,晚上没人敢独自行走,但急切的想见我的蓉儿,心里有了牵挂就没啥好怕的了!
天下起了雨,伸手不见五指,说来也怪,这里有人去世,多半都会下雨,老人讲,人死后天下雨对后人有利!
本来山路就难走,加上下雨更加泥泞,又是天黑没有照明工具,我半走半爬到了半山腰,这里有个小平地,地里一棵茂盛的大树,白天走路累了大家都会在这里歇息,在树底下乘凉,到了这里也就意味着回家的路走了一半!
大家都叫这里小坪头!
才一年没回家,有人居然在小坪头修起了一间屋,砍倒了那棵树,屋里亮着灯,看来有人住,可能是哪个邻居搬到这里来方便种庄稼吧,正好我去借个手电筒,得赶快回去找蓉儿!
“砰砰砰”我敲开了门,开门的居然是李大伯,他是村里最慈祥的老头,辛辛苦苦拉扯大两个儿子,还送他们上大学,但是儿子不孝,经常惹他生气,村里人都说他不值得!
“李大伯,你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呵呵,是农农啊?你咋又回来了呢?看你这一身湿的,快进来换件衣服,休息下吧,唉,儿子要结婚,家里没地方住,我搬出来,给他们腾地方啊!”
“李大伯,儿子结婚,你应该住家里,享受天伦之乐才对啊,再说您一个人住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多孤单啊,对了,我都一年多没回来了,您怎么说我又回来了呢?以前都嫌我回家次数太少,莫非现在烦我了不成?”(:http:///转载请保留!)
李大伯还要说什么,我赶紧止住了她,“李大伯啊,快借我一个电筒吧,我急着回家”
“呵呵,农农啊,不急,你外婆要明天才下葬呢,进来先歇歇吧!”
“不了,李大伯,不怕你笑话,我是急着找蓉儿的,不知道她出啥事了?”
“你个混账!你还找她干嘛?你们只知道要永远在一起,可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父母的感受?芙蓉是个好女孩,如果爱她,就放弃她吧,否则你不再是我看着长大的那个农农了!”
啊,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不对,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中伤我,蓉儿长的很漂亮,也很贤惠,追她的人很多,一定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在村里说我坏话,别有用心的人真该下地狱啊!
“李大伯,可能有些误会,我没法给你解释,快借我一个电筒,我先回去!”
“好吧,但是你听我着,一定要先回家,不要去见你芙蓉妹妹啊,明晚咱们去你外婆家,给她老人家接风,还有,见到我那孽子,帮告诉他,他给我的钱全是半截的,我怎么用啊,唉,以前供他上学,一分钱我恨不得搬开用,现在他们给我点钱都嫌麻烦,一张钱只给一半”
从李大伯那里借来电筒,他还给我披了件雨衣,我走路速度快多了,唉,李大伯老了,被他儿子气的,思想也糊涂,开始说胡话了,明晚外婆下葬,这里风俗,我们要给她送葬,李大伯居然说成接风!
三、家人变脸
终于到家了,大门锁着,我把雨衣和电筒放在门口石阶上,准备去找蓉儿,可是李大伯嘱咐过,究竟出了啥事我也不清楚,忍了忍,还是先去外婆家,问问妈妈是怎么回事,外婆过世,全家人都在那里帮忙。
外婆家灯火通明,哭声一片,院坝里搭着避雨的篷布,帮忙的乡亲很多,大家忙忙碌碌,没人有闲工夫招呼我,堂屋正中央停着外婆的尸体,旁边准备好了一口空棺材,尸体前面燃着香和纸,妈妈、姨娘她们跪在那里痛哭,大舅腰缠孝麻在招呼客人,有新来的客人他都会下跪迎接,这是咱们这里的风俗,老人死了,孝子必须对前来奔丧的客人下跪迎接,哪怕是个小孩甚至是晚辈或者一条狗来了都得下跪!
“妈妈——妈妈——”我跪到妈妈旁边,妈妈眼睛红肿哭的很伤心,看着妈妈这样我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农儿——我的儿啊——是你吗?”妈妈哭的更伤心了!
“妈妈,是我,我是农儿,我回来了,妈妈”
“我的儿啊,你想死妈了——”一声痛哭,妈妈晕了过去,此刻我才发现妈妈消瘦了很多很多,一年不见妈妈怎么瘦成这样了啊?眼睛红肿的厉害,一看就是天天哭泣造成的,外婆的离去一定给妈妈太大的打击,妈妈经常说外婆很辛苦,没能好好孝敬她一天,就怕外婆死了,来不及尽孝,说道这里妈妈常常会掉泪!
妈妈晕倒在我面前,我赶紧去抱她,跪在旁边的小姨娘看到了,抢先把我妈扶起来,妹妹和众亲友也来了,他们把我妈抱起来,一群人围着灌热水,掐人中。没人理我,平时最疼我的小姨娘也懒得看我一眼,别人扶走了妈妈,她又在外婆的尸体前哭的死去活来;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大舅也赶进来看看我妈的情况,我忙叫了声“大舅”,他没理我,只是抱怨着,“都怪这农农,把他妈气成这样,你说,你妈妈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啊?要这样来还你吗?”
听到这,我心里犹如刀绞,我究竟咋了?我做错啥了?你们都不理我,难道真的有人中伤我,而你们都不相信我吗?
我正想找大舅解释一下,妹妹先打断了大舅的话:“大舅,别再提我哥了好不好,我们都当没这个哥,再也不在妈妈面前提起半句,免得他伤心,可是今天妈怎么又想到他了?妈啊,您醒醒吧,妈妈”
连妹妹也这样说我,莫非我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难道我失忆了?可是做错事大家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我会改的啊,就像早有约定似的,都这样对我不理不睬,莫非这是对我的惩罚?
妹妹和一些亲戚扶着我妈妈回去了,可是乡亲们,甚至连儿时的玩伴都不理睬我,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我就是个多余的人……
四、阴阳眼
外婆在堂屋里焦急的翻找着什么?看到眼前的场景她似乎很诧异,她想扶起正在痛苦的小姨娘,她又想招呼忙碌着的乡亲们坐坐,她还想抱抱最小也是她最疼爱的小外孙。她回身看到躺在堂屋中间的尸体,还有旁边那口空棺材,她怔住了,她呆呆的站了几分钟,最后她回卧室拿了两件打满补丁的衣服扔进棺材里,走出堂屋,再回首望了望居住大半辈子的屋子,然后她走到我面前,对我微微一笑,说:“咱们该走了”,接着穿过人群,沿著门口那条小路向远方走去……
这是外婆的灵魂,灵魂已经走了,她的尸体还躺在屋内,我见到鬼了?天啊,今天我亲眼见到了传送中的鬼,还是刚刚去世的外婆!
我似乎没了恐惧感,我得赶快回去看看妈妈的情况,我们离的不远,很快我回到了家门前,妹妹正要关大门。
“妹,我回来了,别关门”
妹妹没理我,只听她嘴里念念有词在说着什么,走到她面前,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睛呆呆的盯着门口的石阶,嘴里说着:“哥,你回来干嘛啊?妈妈被你折腾的还不够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妹妹我还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吗?如果你真回来了,你就和外婆一起走了吧,爸爸还需要你去照顾呢……”
“妹,你胡说些什么啊?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我正欲跨进门内,“砰”的一声,妹妹把门关上并闩死了!我恨不得一脚把门踹开,一巴掌给妹妹打过去,我是你哥啊,你这么对我,还诅咒我,巴不得我死了,爸爸过世三年多了,你怎么不去照顾他?可你是我妹啊,你知道哥从小没骂过你,没打过你,一直护着你,可是今天你怎么这样对我呢?你让哥寒心啊!”
屋内传来妈妈和妹妹的痛哭声,还有亲友们在相劝,我拼命拍打着门,呼喊着妈妈,只听妈妈撕心裂肺的喊到:“我儿回来了,快开门啊!”,很明显妈妈被众亲友控制住不让来开门!
“哥,你究竟要干什么啊?你要怎么样啊?你是不是要害死我们母女你才心甘啊?”妹妹在屋里哽噎着!
“妹,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哥冒雨摸黑的跑回来,没有人理我没人在乎我,只有李大伯借了雨衣和电筒给我,就算真的有人在说哥的什么过错,咱们是一家人,你也应该问问我啊,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
“哥,昨晚有人看到一团鬼火从小坪头燃到我家门口,你自己到门口看看吧,李大伯已经死了半年了,被埋在小坪头,他坟前的纸只烧着了一半,晚上经常有人听他说他的钱只有半截……”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走到门口一看,我放在石阶上的是一件纸做的雨衣和一个纸糊的灯笼,根本没有电筒,灯笼被雨水冲刷得快散掉了!
看来我是被鬼魂缠身了,我有阴阳眼了……
五、人鬼情未了
被鬼魂缠身并不可怕,可妹妹她们为何避之惟恐不及?还不让妈妈见我?其中必有蹊跷,莫非蓉儿不辞而别也是这个原因?对,我得找蓉儿了解一下,蓉儿脾气很好,就算惹她生气了,也顶多半天不理我,从来不会这样的!
蓉儿家也不远,我冒雨来到她家门口,大门紧闭着,门口有一堆纸钱燃完的灰烬被雨水冲刷的到处都是,屋内有一些残余的木条和木屑,看着很眼熟,有一根被锯掉的大木方,那形状一看就是做棺材用的,啊,莫非?天啊,这不会是真的!
我跌跌撞撞向二楼爬去,歇斯底里的呼唤着蓉儿的名字,蓉儿住在二楼,从小一起长大,这里我很熟悉,顾不得多想,没开灯我就直接闯了蓉儿的卧室里,蓉儿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角挂着泪水,明显消瘦了很多!
“蓉妹,你怎么了?”我紧紧抱住日思夜想的蓉儿,泪水哗哗的流下来。
“骗子骗子大骗子,农哥骗子”蓉儿狠狠的撕扯着我背上的衣服,“骗子啊,你怎么一直不来看我,我等你等的好辛苦啊,我们说好生死相依,永不分离的,你忘了吗?农哥——大骗子”
我们紧紧相拥,除了痛哭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楼上的灯突然自己亮了起来,蓉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即卧室内的灯也自动亮了,蓉儿一怔,突然双手发狂似的乱舞,边舞边喊:“你们出去,你们走吧,别理我,让我和农哥呆一会儿,出去啊,快出去……”
屋里没有其他人,但是我知道有股神秘的力量想把蓉儿带走,我紧紧抱住她:“蓉妹,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带走你,我们生死相依,永不分离,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卧室的门又自动关上了,一声叹息后,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蓉儿推开了我,静静地坐在床上:“农哥,你妹妹今晚请了余神仙来家里,你快回去看看吧,你和他还有一段孽缘未了呢,昨晚余神仙还来我家了,给我们每人身上都贴了符,我把我的撕碎扔掉了”
余神仙?对了,我想起来和妹妹通电话时那个神秘的声音了,那就是余神仙的声音,我和他打过赌,那是一个有关“扑丧”的传说,他说外婆扑丧了,四月初四必死,现在外婆死了,他说我也要死,看来他真的赢了,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随蓉儿而去……
六、 扑丧
扑丧是我们这里祖上留下来的一个传说,说一个人死了,特别是凶死的(非正常死亡),和死者相互牵挂着的人,在发丧那天灵魂会出窍并趴在死者的棺材上与其一起下葬,一旦此人灵魂下葬,少则几天多则一年便会死去。所以我们这里发丧总会有一个活神仙(也叫阴阳先生,类似道士和尚)跟在棺材后面,拿着法米(活神仙施了法术的大米)和桃树枝条不停的往棺材上泼洒和拍打,防止有灵魂来扑丧,除非灵魂能忍受这米打荆抽的剧烈痛苦,否则一般不会轻易扑丧成功!
去年的某一天,二舅驾驶一辆拖拉机,满载一车山货准备到县城去卖,二舅母坐在车厢里,拖拉机行至一个叫“岩窝沟”危险路段,二舅习惯性的减速并提高了警惕,这是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在悬崖上凿出来一条抗战公路,公路穿岩而过,只容得一辆车通过,下面是万丈悬崖,这里是车祸频发之地,崖底还有很多车辆的残骸。
二舅母也紧张的半蹲了起来,突然听二舅大喊“等等我、等等我”,不容二舅母反应,拖拉机已经对直向悬崖冲下去了,二舅母被弹出来挂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上,当二舅母清醒过来时,她已被人救起,闻讯而来的乡亲们正吃力地从崖底把二舅的尸体抬上来,原本疾病缠身的外婆听到噩耗晕死过去了……
二舅死了,亲人们请来镇里最好的活神仙做法事,活神仙姓余,大家都叫他余神仙,余神仙做完法事,选好坟地,掐算得下葬时间是次日凌晨,由于二舅是凶死,必须晚上去他出事的地方招魂,据余神仙说他的魂魄还留在原处,必须把他的魂魄招回来和尸身一起下葬他才会安息,鬼魂也不会再去危害别人……
招魂只能晚辈去,在二舅的晚辈里只有我最大,其次是刚满十二岁的表弟,我们成了必然的人选,虽然我对余神仙这些不屑一顾,但风俗就是这样,岩窝沟白天都是阴风阵阵、不寒而栗,让我晚上去,这余神仙的脑袋可能被门夹过,余神仙给了我一些香蜡纸钱还有一个草人,两道灵符,还装模作样的对我交代着什么,我心里很窝火,嘴上嗯嗯的应和着,眼睛都懒得看这个所谓活神仙一眼……
一切交代完毕,我骑上二舅买来放家里的摩托车,为了安全,也是给我们壮胆,有两位村民也骑上摩托车远远的跟在后面,按规定,他们必须与我们保持一段相当长的距离,知道有人在后面我和表弟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余神仙在我们身上各贴了一道符,说是有了这道符,鬼魂看不到我们!
夜很黑,还有小雨,我本以为很快去岩窝沟,烧完纸钱灵符,按照余神仙的交代高喊三声“二舅回来啊!”然后把另一道符贴在草人身上带回来就算走完程序交差了事,没想到这一去竟然和余神仙结下一段生死孽缘。
七、生死孽缘
夜晚的“岩窝沟”一片漆黑,辨不清方向,看不出悬崖,远处不时传来一阵“呱呱”的怪叫,不是青蛙的声音,好像是一种飞禽的怪叫,因为这个叫声忽左忽右,忽远忽近的,让人毛骨悚然,我们摩托车的灯光和马达声惊起一些小动物乱窜,路边到处是扑簌簌的响声。后座的表弟紧紧抱着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
我心里诅咒着余神仙没事找事,又想找点话题安慰表弟,可是突然发现前面一道急弯,路中间还站着一个抱小孩的人,我避让不急,刹车也踩不住,身子一歪,加上道路有雨水,“垮嚓”一声摔倒了,摩托车从弯道处滑下了悬崖,我和表弟摔在地上滑行一段距离停住了,万幸啊,差一点点我们也跌下悬崖,我赶紧把表弟扶起来,此刻崖底传来摩托车坠地的声音,山谷里一阵嗡嗡的回响!
表弟的脸被擦伤,我除了手掌火辣辣的痛,其他没有受伤,但心里摔的很痛,我们坐在路边想缓一缓再说,眼前突然亮起一道光,岩窝沟那阴森森的道路印在我们面前,被二舅拖拉机冲下悬崖压断的那棵树在嘎嘎作响,表弟“啊”的一声跳了起来!我的心一紧,浑身汗毛竖了起来,有个声音在叫我:
“农农,农农,是你们吗?”
我们不敢吭声,紧接着一阵轻轻的阵脚步声传来……
我拉着表弟,紧紧靠在最里面的岩壁上,心里咚咚直跳,表弟在不停的颤抖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光线里一个身影出现在我们眼前!
“你们没事吧?”那身影说了一句话,表弟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原来是跟在后面的乡亲,他们远远的看见我们摩托车摔下悬崖了,赶紧骑车冲过来,我们坐在了弯道那一边,他们在这边停住,没看到人,只有散落在地上的纸钱草人等物品,以为我们也摔下去了,表弟被他们摩托车的灯光吓的一声大叫,他们才冒着胆子过来找我们。
天太黑,原来我们已经到了二舅出事的地方,正好摔在这里,摩托车掉下去时挂到的一些树枝还在嘎嘎作响,把我们吓的不轻,两位乡亲帮忙捡起掉在地上的招魂用品,胡乱做完了那些程序,其他人闻讯赶来,把我们接回去了!
回到家,表弟还吓的瑟瑟发抖,脸色发青,众亲朋围着我们嘘寒问暖,我盯着余神仙,他也看着我,眼神很惊讶,我愤愤的说:“余神仙,如果我们掉下去你就满意了吧?”
余神仙没回话,众亲友赶快阻止了我把我拉到家里去休息。第二天,安葬好了二舅,余神仙主动来找我了!
八、 生死赌注
外婆一直神志不清,稍微清醒一下就会哭的昏死过去,我们守在外婆的床前,突然余神仙来叫我,我一直认为余神仙弄这些事情只是故弄玄虚,为了赚钱甚至不在乎他人的安全,所以对他特别的反感。
“余神仙,你辛苦一晚上了,怎么还不去休息下呢?”
“农农,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明年你凡事要小心,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
“呵呵,谢谢神仙提醒,听说舅舅发丧时外婆扑丧了,是吗?”
“唉,是啊,你外婆的灵魂很顽强,米打不掉,桃树枝抽不走,她甚至趴在棺材底,你外婆幼年丧父,少年丧母,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她的心已经死了啊”
“那么说外婆非死不可了?你能知道她什么时候死吗?”
“今年是没有大碍,但最迟不超过明年四月初四,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你们给她吃点,让她高高兴兴过完这些时间吧,你外婆真是苦命的人啊”
“这个不劳神仙费心了,那么你说我哪天死呢?我也扑丧了吗?”所谓神仙这种人就是喜欢故意说点吓人的话,然后假装帮你化解了,借此既得财又得名,这种把戏只能在农村骗骗乡亲们还行,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所以我向来对此不屑一顾!
“农农,你没有扑丧,但是注定明年有个大灾,若能逃过此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哈哈,神仙何以见得呢?”我觉得这神仙的话好可笑,若能逃过此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是电视里面的台词啊,以为我三岁小孩哦!
“昨晚你看到的抱小孩那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就是一种暗示,如若不找人化解,此劫怕是难过哦”他终于进入正题了,要化解就要找他,要找他就得给钱,哈哈,真是老狐狸啊,可是我不吃这一套!
“那么,余神仙,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如果明年四月初四以后我和外婆都没事你该咋办?”和他打赌我胸有成竹,害我和表弟差点命丧悬崖,我要戳穿他的骗局!
“如果到那天,你和你外婆任何一个人没事,我从此收山,归隐山林”呵呵,他还那么好面子,装出很有信心的样子!
“好,如果我输了……”
“如果你输了,静静的离开,别生是非!”余神仙打断我的话,原来他是想让我离开,怕给他添麻烦,坏了他的名声!
打赌完毕,余神仙收拾包裹回家去了,我返回外婆的屋里,我心里忍不住暗暗好笑,这个赌余神仙输定了,因为昨晚我说路上有个抱小孩的人,其实只是一个谎言,因为车速太快,我来不及刹车,还摔伤了表弟,怕不好交差,所以故意编了这么个谎言,今天白天有人去悬崖下看了一下,发现摩托车正好和二舅的拖拉机摔在一起,都成废铁了,大家以为是二舅舍不得他的摩托车,要一起带走,这样我的这个谎言就显得更真实了,连余神仙都相信了,哈哈哈,他输定了!
此事我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妈妈和蓉儿!说了怕她们担心,忍不住要去找余神仙来化解,那么我正好中了他的圈套!
九、慷慨赴死
“农哥,农哥,你怎么了?”蓉儿的呼唤打断了我的回忆!
“蓉妹,没事,我突然想起余神仙了,是得会会他了,蓉妹,你等我,我去去就来哈”
告别蓉儿,我要去见见余神仙,我怀疑外婆不是上吊自杀,哪有那么巧的,正好在四月初四这天去上吊呢,莫非是余神仙看打赌要输了故意谋杀了我外婆?还有我想问问他蓉儿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大家都讳莫如深,蓉儿死了我有没有去扑丧?我想看看,为了蓉儿,我是否能忍受那米打树枝抽的痛苦!
回到家,家门大开,屋里烟雾缭绕,余神仙在堂屋中央摆上一个法台,正在做法,法台周围燃着香烛纸钱,台上摆了一桌佳肴,其中有一道菜是我最爱吃的水煮鱼,看那做法,看那菜色就是蓉儿亲手做的,还冒着热气。堂屋两侧坐着妈妈、妹妹和一些亲友,妈妈和妹妹眼睛红肿,还在不停的抽泣,莫非是他们知道我为蓉儿扑丧了,特地找余神仙来化解的吗?
妈妈,请恕孩儿不孝,我的心已死,我要随蓉儿去了!
妹妹,请原谅哥的自私,孝敬妈妈的重任就只能托付给您了!
余神仙,请不要为我浪费精力了,我死后如果有人来扑丧,请您无论如何要阻止!
突然间我对余神仙没有了恨意,再没了较真的心情,不再有牵挂,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只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没有了痛苦,没有了伤感,没有了恐惧,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我轻轻的走进堂屋,没有人搭理我,我也没有招呼任何人,包括妈妈和妹妹,虽然相互就在眼前,但感觉已经形同陌路,只有余神仙对我微微一笑,招呼我坐下吃饭,折腾了一夜我还真饿了,肚子咕噜噜响,我没有招呼任何人,拿起筷子开吃了,首先夹一片蓉儿做的水煮鱼,酥嫩美味,香飘满屋!
“他来了!”余神仙对屋内众人说道!
“农儿啊!我的儿啊”妈妈像突然惊醒一般大叫了起来,妹妹赶紧抱住妈妈,众亲友赶快过来相劝!
“妈,我对不起您,孩儿不孝,今天要与您告别,若有来世我一定好好报答您”我放下碗筷,虽然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气概,但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妈妈辛辛苦苦把我抚养成人,起早贪黑省吃俭用,供我上学,一生为我牵挂,如今我却要恨心离她而去,我自私,我不负责,我不是人啊!
“儿啊,你放心的去吧,你还有什么话要给妈说?还有啥心愿未了吗?”妈妈痛哭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屋内众亲友都哭了!可能他们都知道我为蓉儿扑丧去了!
“妈,我没啥心愿了,只是请您原谅我的不孝,希望您别为我伤心,有妹妹照顾您,我一千个放心;妹妹,谢谢你,哥给你磕头了”我起身跪在妈妈和妹妹面前拼命磕头,没有人阻止我,也没有人来扶我!
“农儿——农儿”
“哥——哥”
妈妈和妹妹哭的晕死过去,众亲友也围在一起痛哭,余神仙把我拉起来,我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都视我不存在,仿佛我就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十、死相
“妈妈,我走了,您要保重;妹妹,哥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各位乡亲父老,我妈和我妹就拜托给大家了!”说完,我凄凉的向门口走去,众亲友还围着妈妈和妹妹在那里痛哭,依然没人理我!
我走到门口,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叹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迈步准备往蓉儿家走去,突然余神仙拉住了我。
“这个锦囊你拿着,千万不要去芙蓉家,镇上的班车马上要发车了,你先上车,打开我给你的锦囊再说,快点,否则来不及了”余神仙塞给我一个布包,然后把我往外使劲的推,看他很急切的样子!
我们镇里只有一趟进城的班车,凌晨六点发车,到城里正好天亮,所以赶班车的人半夜就得起床,我不知中了什么邪,稀里糊涂的往车站跑去,经过蓉儿家门口都忘了进去看看!
还没到六点,班车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都是些亲戚邻居,他们没人招呼我,我招呼他们也没人理我,没心思给他们纠缠,我坐在了最后一排,这里座位空的!
“农农妈真的好可怜,天天听她在哭”乡亲们在谈论我家里的事;
“是啊,昨晚听说芙蓉妹妹家也不安宁,听说他来找芙蓉妹妹了”
“唉,不是说余神仙给她家化解了吗?”
“芙蓉那傻丫头啊,她把灵符都撕了,天天嚷着要跟农农一起死”
“是啊,你说咋有这么痴情的丫头啊,当初她家给农农做棺材的时候她就死活要为自己做一口,她父母不同意,这不,她天天绝食!”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蓉儿要和我一起死?什么给我做棺材啊?我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我一骨碌站起来,对他们嚷到,可惜没人理我,他们继续嚼舌根!
“张大婶,王表嫂,赵大爷,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意思啊?”我到他们面前一个一个的哀求,还是没人理我,他们看都不看我一眼,继续在那里谈论着我们的家事!
我急的在车里乱蹦,使劲拍打他们的座椅,仍然没人理我,突然想到余神仙给我的“锦囊”,我坐回后座,打开那个布包!
首先是一张我们县的日报,日期是农历三月二十七,正好七天以前的了,余神仙用红笔给我标示了一则配图新闻:
五月六日(农历三月二十七)我县大渡河旁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摩托车为了避让路中间抱小孩的行人翻入大渡河里,摩托车驾驶员你弄我农在入水瞬间奇迹般的将后座的女友推倒岸边,自己和摩托车一起被河水卷走,下午尸体在下游被打捞上岸,其女友被送往医院后苏醒,医生说没有大碍,调养两天就可以出院!
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几个人抬着我的尸体从河岸往上走!
尾声: 认识自我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死了吗?我不是好好的呆在这里呢?再看看布包里,有余神仙画的一道符,仔细看看是一封信,信里余神仙告诉我,七天前我已经死了,但是我自己并不知道,所谓阴魂不散就是这样造成的,我下葬时妈妈和蓉儿都来扑丧,幸好妹妹的哀求把妈妈的灵魂呼唤了回去,这就是母爱的伟大;蓉儿却始终驱之不去,年轻人冲动,责任心太薄弱,连父母的呼唤都无济于事,她的灵魂和我一起下葬了!
今天是我的头七,大家都知道我会回来,余神仙提前为蓉儿家做了法,给他们贴了符,我来了看不到他们就没事;为了化解我的怨气,让我安然的离开,余神仙在我家设了法台,一步步引导我放下牵挂,说服我接受现实,希望我静静离开,不要给活着的亲人带来任何灾难……
我瘫坐在车里,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妹妹给我打的那个电话,原来只是余神仙施的法术;大家都不理我,只是看不到我的存在;妹妹急切的要我离开,她是怕我把妈妈带走;蓉儿口口声声骂我骗子,她是想和我一起走……
我忍不住放声痛苦,车里突然安静下来,人人大惊失色,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向班车跑来,那是蓉儿,她虚弱的身子连踏上班车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爬上车来的!
“芙蓉妹妹,你要去哪里?你家人呢?”车里有人赶快把蓉儿扶住,大家关切的询问她,蓉儿没有理会他们,扶着座椅径直往最后排挪过来,站在我面前停住了!
“ 骗子骗子大骗子,农哥骗子!”蓉儿对着我边哭边骂,原来她能看到我!
“蓉妹,你回去吧,对不起,我们没法在一起,这是天意,你有爸爸妈妈要照顾,还有我妈和我妹也麻烦你帮照顾着点,我确实是骗子,你忘了我吧”
“我不听,我不听,骗子,大骗子,我要和你一起走”蓉儿哭着想来抓我,结果摔倒在车里,有人赶快把她扶起!
“芙蓉妹妹,我告诉你,你快滚,别让我再见到你,若再看到你,我一辈子鄙视你,我就要骗你,怎么着?”第一次对蓉儿发火,我背过脸去,哽噎着说不出话来!
蓉儿家人闻讯赶快来把她拖走了,一路传来痛苦的哀嚎!
车里人都惊恐的下车了,他们说刚刚感觉到有人在强烈的拍打座椅,还听到鬼哭声,又看到蓉儿对着后排空座位自言自语,他们怀疑农农的鬼魂在车里,全都惊慌失措跑回家了,司机也不敢开车了,赶紧锁上车门,要找余神仙化解一下才敢从新上路!
车外有两个人在向我招手,一个是外婆,一个是李大伯,他们提示我该走了,可是我去哪里呢?没有家,没有蓉儿,我何去何从啊?我不想走,我想一直呆在车里,在这里我随时能听到蓉儿的消息,我想一辈子暗暗的守着她!
“走吧,农儿,要面对现实,爱她就要离开她”车窗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身一看,是爸爸!
“爸爸,我好想你!”我紧紧抱住了爸爸,原来我直接透过车玻璃就出来了,现在的我只是虚幻的灵魂,“爸爸,您为这个家操劳一生没有享一天福,这是我终身的遗憾,现在我可以好好孝敬您了,我一定把以前亏欠您的都补回来”
爸爸牵着我的手,一路交谈一路走着,就像小时候那样的幸福,那样的温馨!
“爸爸,听说蓉儿为我扑丧了,她会不会有事啊?我好担心她”
“儿啊,她已扑丧,没有办法的了,除非你重新找一个人的灵魂去替代她”
“我找谁呢?爸爸!找谁我都不忍心”
“儿啊,你不是一直有个写作梦吗?把你的亲身经历写一篇文章吧!”
“爸爸,我懂了,我就写篇小说叫《扑丧》,发表到网上,谁看了不回复我就找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