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古巷,没有月亮,也没有人。不远处有盏昏暗的路灯,树的枝杈拉出很长的影子。阴风阵阵,落叶打着旋,沙沙的的声音下面好像隐约有谁在哭泣。
恐惧象疯草一样,充满鲁骏的内心,又冷又惊,他不住地身子发抖。他摸摸衣兜里的金牌,鼓了鼓勇气,往那个地点走去。
在古巷的深处,一座黑乎乎的大宅子出现在他的眼前。自从几十年前这家的主人离奇死掉后,大家都说这里闹了很厉害的鬼,所以这个地方就被遗弃了。听说几年后有几个胆大的人结伴,大中午进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一切完好,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没有一般被弃的宅子荒草丛生的情况。这几个说来也是心贪胆才大,在里面转了几圈没看到人,就一人拿了宅子里面几件古董珠宝出来。哪知道,这几个当晚全部都暴毙,拿出来的古董珠宝也都不翼而飞。从那以后,这个古巷深处就没有什么人敢来了,上了年纪的人都说那里就是鬼门。
鲁骏哆哆嗦嗦地挪到大宅子门口,头低着,隐约看到门口的大青石条。
恐惧感在加倍放大,他费了好大工夫才从兜里掏出了金牌。他把它放在右手心里,像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
抬头,抬头。鲁骏在心中对自己说,但颈部却一点都不听使唤,头还是低着,看着脚下的石条。
“抬头!抬头!”他喃喃地说出声来了,声音越来越大,语速也越来也快,随着最后一声竭力喊出来的“抬头啊”,他鼓起勇气把头猛地抬了起来,往门框上面看去。
恐怖的感觉从鲁骏的内心中升了出来,这不像是身体对外部可怕事物的反应,反倒像是恐怖就在那里,原本就在心中似的。鲁骏感觉到身体整个就像块冰那样,同时他的眼睛告诉他,那个东西正在出现。
这不是第一次面对它了,但在这鬼门之处,感觉比任何一次都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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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呢?追求什么呢?
半个月前,鲁骏坐在他的办公卡座里面,脑子里面冒出这样的问题。但那并不是积极的哲学思索,相反地,是理性在疲惫、失望和迷茫下的惯性反击而已。他感觉到身体非常的虚弱,他两个手肘抵在桌面上,上半身无力地靠上前去,脑袋贴近电脑屏幕。
鲁骏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些繁琐的业务数据,慢慢地那些数字旋转起来,缠绕在一起,纠结在一起,到最后竟然形成了一张人的脸。
一张女人的脸。(:http:///转载请保留!)
就是这一张脸,在前一天晚上,用厌恶的表情冲地下大喊着“姓鲁的我受不了你了”;就是这张脸的主人,在前一天晚上,气急败坏,提着行李,摔门而去。
在摔门声里,躺在地下污秽的呕吐物中的鲁骏,意识不清地往门口抬了抬手,仿佛是在做无力的挽留。但手很快就软软地掉了下去,呼噜声响起。
前一天,他和女友认识五年的纪念日。前一天,他陪几个客户喝了不少酒。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在宿醉强烈的头痛里,看着满身的狼狈和屋子里的空空荡荡,鲁骏明白到他失去了一份五年的感情,失去了他自己宣称努力工作所为的那个人。在淋浴间滚烫的水流里,他放声大哭,为所失去的心痛欲绝,也为自己一向来不顾女友感受感到后悔莫及。
冲完澡,打扫了一下房间,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坐在沙发上发了阵呆。
上班去,他对自己说。对,上班去,到上班的点了。不上班去又能做什么呢?
他竟然没有给女友打一个电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知道已经无济于事了。
拖着虚浮的身躯,鲁骏通过办公室的过道往自己位置走去。同事们还是和往常一般的忙碌,偶尔有一两个抬头看见他,也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陪客户喝酒,第二天晚来半天,对这个办公室里面的人来说,都已经是习以为常的。
于是,鲁骏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用那样的颓废的姿势。眼前的那些数字旋转起来,缠绕在一起,纠结在一起,到最后形成了他的前女友的脸。
“嘟嘟嘟”,鲁骏突然一个激灵,眼前的脸散开了,数字还是数字。
电话里是老大的声音:“过来啦?到我办公室一下!”
老大兴高采烈地,一看到鲁骏就示意他坐下,自己却从大靠椅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自己的得力手下面前,用力一拍他的肩膀:“好你个鲁智深,1个亿,愣让你整成上浮20%,丝毫不减啊!我记你一功!”
鲁骏呵呵傻笑了一下,说了句:“感谢领导栽培!”
老大看他语气不大对路,皱着眉打量了他一下,问:“酒还没退?”
鲁骏自嘲地笑了一下,点下头说:“是啊,退步了。”
老大走回他的椅子上坐稳,说:“你脸色不好啊!行吧,反正也没啥事,你下午回家休息吧!”
鲁骏从椅子上站起来:“那行,那我走啦。”
业务取得了成功,老板也大加夸奖,鲁骏的心里却空荡荡的。
客户说,10杯酒,都干了,一个亿,正好一杯一千万,你够哥们,这合同咱们签了!你这朋友我也交了!高兴!
高兴个屁!我还赔了个女朋友!
回到自己的屋子,在那空荡而又熟悉的空间里,鲁骏感觉到心里的痛苦疯狂地生长出来,比刚醒来时更强烈百倍,千倍,不,万倍!一个刚刚失恋的人,一个失去五年来深爱的女人的人,不应该要痛苦万分吗?不应该是丧失理性疯狂地打对方电话的吗?鲁骏为自己还能那么理性地去上班,去邀功,感到一种深深的自我唾弃。在痛苦的驱使下,他拼命捶着自己的脑袋,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出来的声音像干嚎。没有人知道他,没有人理会他,他疯狂拨打的那个电话号码一直都没有开机。他陷入深深的绝望当中,他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拼命的喝,拼命地作践自己,陷入一个疯狂的自我否定状态,就像是觅死的人那样。
可怜的人,未曾想到此时此刻,有一样东西已经进入了他的屋子。他这种绝望的状态,强烈地把它从那个可怕的地方吸引过来了。它将深深地影响他接下来半个月的生活。
在入夜的时候,鲁骏就会发现,在他孤单一个的屋子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入夜的时候,鲁骏发现,他遇到了一个鬼!
酒精和疲惫让鲁骏陷入了昏睡。到他刚有点清醒的时候,天色已晚,屋子里面的灯没有开,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一些微光。他感觉到自己是蜷缩在地上,眼睛依稀能辨认出是在沙发的脚下。他有一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扒拉着茶几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几个踉跄倒到墙上,扶着墙摸索着推开卫生间的们,在黑暗里往马桶扑过去。
他哇哇地大吐起来,胃液和啤酒的混合物吧嗒叭嗒地撞击着马桶里的水,有一些溅起来沾到他的脸上。吐到胃里没有东西了,只剩下干呕的声音。到最后,他坐在了卫生间的地面上,背部虚弱地往后面寻找依靠。但后面的墙距离还远,一个扑空,他下意识地双手往地面一撑,头顺着惯性往后仰了起来,头顶刚好触到后面的墙壁。
他张着嘴巴,无意识地望着卫生间的上方。
卫生间的顶上,有一个绿幽幽的光点在飘着。他看着光点,心中感到了一丝奇怪,这让他多少脱离了无意识的状态。
突然,那个绿光爆炸一样扩大了开来。那是一张绿幽幽的脸,脸上的五官罩着一层奇怪的雾,透着诡异和恐怖,还有一条长长的暗红的舌头能清楚地辨认出来。
舌头下面还有一双幽绿的手。它整个地往鲁骏扑了下来!
鲁骏浑身的寒毛一下在全都竖了起来!他啊地惊叫了起来,双手下意识地往脸前一挡。身体失去手的支撑,往后倒去,肩部重重地撞在墙上。他没有感觉到肩部的疼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速,打了半个滚,脚手并用,拼命地往卫生间门口爬去。
背部是一阵阵恐怖的寒意,幽绿的光照着墙面和地砖,周围好像还有一阵阵似有似无的呻吟声。他嘴里不停地喊着,慌不择路拼命地爬,害怕被那东西抓到。突然他的脑袋碰到沙发,一下子摔倒在地。他一翻身,刚才身后的地方现在就在他的面前。那个鬼继续向他扑了过来,长长的舌头差不多就要够着他的脸了。
啊,他叫得更大声了。情急之间,他感觉到手头有个物品,抓起来就往鬼扔了过去。物品穿过了那个幽绿的鬼面,长长的舌头还是丝毫不减扑过来的速度。鲁骏感觉到自己心跳极度加快,心就快要跳出来了,他的双手又下意识地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眼睛紧紧闭着。
黑暗中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响。鲁骏在极度的恐惧中保持着最后的姿势,用嘶哑的声音保持着惊恐的喊叫。
过了许久,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他停止了叫喊,但还是不敢张开眼睛,害怕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更恐怖的景象。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还是没有动静。他壮了壮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
他感到一阵刺眼,把手放下来,睁大眼睛一看,不知道怎么屋里的灯亮了。屋子里面现在没有什么异样,就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沙发前的地面上。
他往有灯开关的那面墙望去,那边的地面上有一本杂志。原来,他情急之下扔出去的那本杂志,正巧打在了墙面的开关上,把灯给打开了。
鬼怕光。他感到一阵庆幸,在嘴里不断地喊着佛号。他按着自己的狂跳的心口,刚才极度紧张下用力过猛,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惊魂稍安,他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啪啪啪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灯光虽然让他感觉到些许心安,但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害怕独处。这屋子里闹鬼了,这鬼一定还在这里。他突然强烈地想要到街上去,想要到人堆里面去。他快速地穿上外衣,灯也不敢关,赶紧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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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路灯下面,路肩上的烧烤生意异常红火。鲁骏在人群中感到安全,发现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找个摊位,坐了下来,点了些烤生蚝鱿鱼什么的。不敢再喝酒,要了一个炒面,狼吞虎咽起来。
“打你个小鬼头哦!”突然有个男的大声喊了起来。
鲁骏正在吃着,听到个鬼字,一哆嗦筷子都掉了。他慌忙抬头一看,原来是摊主揪着一个小屁孩的耳朵,正在骂骂咧咧:
“怎么生你个败家的!学没心上,天天就懂得来偷你老子钱!”
鲁骏看着掉在桌面上的筷子,突然自嘲地笑起来。紧张过度了,一定是神经太过紧张引起的幻觉。怎么会有鬼呢?这世界怎么会有鬼呢?他所受的十几年科学教育这时起到了作用。
这段时间太累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我得休个假,否则我快垮掉了。
他掏出手机,按了重拨键,屏幕上显出一个熟悉的名片。他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拿起筷子继续吃东西。
手机费了老大劲,最后憋出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铁了心肠的女人,不会让任何东西再影响她的决定。
一股悲痛从鲁骏心中升起,胸口堵得慌。
我得休个假,否则我快垮掉了!(:http:///转载请保留!)
鲁骏终归没有抵御住喝酒的冲动。将近一点钟他离开烧烤摊的时候,腿脚有点踉跄,但钱没多给。
他晃晃着往小区走去。夜里一点钟的路面,几乎没有人走动了。拐过前面那个弯角,就能看到他住的那栋楼,一抬头就能看到家里的窗户,然后再走几十米就到小区的大门了。
拐角那有棵很大的树,把路灯都遮得严严实实的,所以那小段路比起其他路段黑了不少。鲁骏想起刚和女友拍拖那阵,有好几次他都是借着这棵树影的胆,发起偷袭,吻上佳人的脸蛋,还有嘴唇。
那时候是多么甜蜜!今天他站在这树影下面,却是多么的孤单、痛苦、落魄和潦倒。这条路,他们不知道牵手走过多少遍。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走过,一起去吃烧烤走过,吵架的时候走过,骂俏的时候走过。现在却是无手可牵,孤身只影。
酒精,是失恋的人的毒药,你希望借它来忘掉,却往往让感情和痛苦更激烈地燃烧。也许是烧完了,烧尽了,才能没事了。
鲁骏心中的痛苦,现在就是和着酒精在激烈地烧着。他头顶着身边那棵大树,用手重重地捶着粗糙的树干,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一股怨气在胸口重重地积攒着,却没有办法哭出声来。
过了一阵,他稍微平复了一点,转过身来,抬头往自己住的那栋大楼望去。
他住在20楼,住户们这个时间大多都睡了,从仅有的几个亮着的窗户里,他很容易辨认出自己家的那个窗户。
那是他租的房子,但他一直把那里称为家。那是他们两个人住的地方,是温馨温暖的家园。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那个地方还能称之为家吗?他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出来了,在仰视的眼睛里积累着,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心里想着,以后是一个人了,没有人一起把家装点得漂漂亮亮,没有人一起在厨房里面做菜,没有人一起在阳台看星星了。
星星?城市里面的星星总是很稀少,一颗,两颗,要很努力地去辨认才行。
星星?怎么现在有颗星星?好小的星星,绿色的,就在他的眼前,轻轻地动着。
他突然感觉到了恐惧!他想起了什么!但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他太累了,太虚弱了,经不起那么多的折腾。
那东西扑了过来,他感觉到红色的舌头穿透了自己,绿色的手,绿色的脸扑了过来。
没有太多的感觉,有点冷,有点疲惫,头有点晕。不疼,也不恐怖了。
他往后软绵绵倒了下去,背部撞到树干上,然后顺着树干侧倒了下去,脸朝下趴在了路面上。
以后一个人了,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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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有规律的声音,从街道的远处缓缓地移动过来。
过了不一会儿,一个俯身的黑影出现在街道拐角,他手中握着一把大扫把,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扫着地面。
扫街的人,要在城市里其他人醒来之前,把城市打扫干净。
他是一个老人家,布满皱纹的脸显然久经风霜,但他的表情平和地令人感到安详。
树下的那团黑影引起了老人家的注意,他直起身来,定睛仔细一看。是一个人,一个人躺在那里。
像他这种年纪的老人家,都有着他们那个年代特有的火热心肠。他把扫把往地下一扔,赶紧跑上前去,俯下身来,先看个究竟。
那个人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身上一股酒气。老人皱了下眉,摇摇头,然后蹲下身去,伸手抓住那人的肩膀,用力把他翻了过来。
一翻过来不打紧,老人一看那人的脸,猛地倒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嘴里发出一声哎呀。
事不宜迟,老人转身把那人放到背上,站起身来就跑。
大概跑了将近一百米的样子,老人拐到一条小路里,拍着路边一个小房子的门喊道:“老太婆!开门,救人!”
老太太开门一看这情况,赶紧帮着把人弄进屋里,往床上放好。
老大爷累得直喘气,老太太用手在他背上抚着帮他顺气。老大爷顺了两口气,就赶紧摆手示意老太太:“快!别,别管我!定魂丹!两份!”
老太太赶紧去准备。老大爷转身到床边,伸出右手拇指尖用力按那人的人中,一边不断回头催促着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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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灌下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后,鲁骏的脸色慢慢红润了一点。他恢复了意识,张开眼睛看见了两位好心的老人。
但他感觉到很虚弱,甚至没有力气说话。他听到老大爷俯下身来对他说:
“小伙子,你别怕。我姓郝,我是这条街道的环卫工人。我看到你躺在路边,把你背回来了!你现在身子很虚啊,要躺一阵,躺一阵就恢复过来了!你别动啊!好好休息!我还要出去把街道扫完,大妈在这里照顾你!”
郝老汉叮嘱了老伴几句,转过头来又对鲁骏说:
“小伙子,你别怕,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郝老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老伴已经熬好了粥,蒸好了馒头。
鲁骏感觉到身体温暖了很多,也慢慢有力了起来。他起身不断地和老人道谢。
郝老汉摆摆手,叫他上饭桌一起吃早饭。
老汉等鲁骏吃了一个馒头,喝了几口粥后,突然脸色有点沉重地说:
“小伙子啊!你有麻烦啊!”
鲁骏一怔,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老太太在旁边报了句不平:“你别吓人家!”
老汉不理,继续说:
“几十年前,我有个远方亲戚也和你这样!你这真是撞邪了,有东西跟着你啊!”
鲁骏听到这话,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我是被鬼上身了吗?”
“跟着你的那个东西很厉害。你要找高人!”
“高人?到哪里找高人?”
“嗯。在东城外有个夏函神庙,我和那里的八色大师是老相识。我写个纸条,你过去找他,他能救你!”
庙和想象的很不一样,倒像是在风景幽静处的一个独栋别墅。没有香客,甚至里面也没有焚香。所谓的大殿就相当于别墅的客厅,布置得很雅致,甚至还有沙发和茶几,只有墙上两幅巨大的夏函神挂像和神教有点关系。往来的几个人都穿着平常的衣服,不像是神职人员,倒像仆人。鲁骏道明来意后,其中一个引他在沙发坐下,进去禀报。
鲁骏心情忐忑将信将疑地在那里等了半天,哪知道等出来的八色大师更加和想象的不一样。
这是一个神经兮兮的大师。
他微胖,蓄着小胡子,头顶上结的那个像是道教的道冠,身上披着的白色镶金边袍子让鲁骏想起在圣彼得教堂见过的神父。脖子上那串显然是佛珠,但仔细一看每个珠子上竟然都用金笔写着大大的美元符号!天,鲁骏差点没晕过去。他眼睛又接触到地面,我勒个去,西裤和皮鞋!
好心郝老汉的担保带来的信任感动摇了。但鲁骏还没来得及在表情上显露出来,一束白花花的东西已经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鲁骏吓了一跳,但见八色大师手上拿着一把拂尘,不断地往他身上拍打着,一边嘴里还喊着:
“脏!脏!身上脏死了!”
大师把鲁骏身上都拍遍了,甚至还让他站起来,把屁股和坐过的沙发也都拍了一遍,才停了下来。
他没让鲁骏坐下,自己竟然纵身一跃,咚一声跳到茶几上,居高临下指着鲁骏的鼻子喝道:
“说,做什么亏心事了!”
鲁骏此时已经晕头转向了,被一喝心中更慌:“没,没做亏心事!”
“没做亏心事,这么多脏东西跟着你?!”
“跟,跟?”
“鬼啊!”
鲁骏心中更慌了,他抬头看着茶几上的八色大师,这种角度令后者显得非常的高大,而墙面上的两幅神像正好在大师的头上,这一切组合起来呈现出一种威严的景象。被动摇的信任感又重新坚定了,甚至被一种崇拜感所取代。
他从兜里掏出郝老汉的纸条,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大师接过纸条看了一下,脸色缓和了下来,从茶几上下来说:“原来是老郝介绍你来的。”
“是!请大师帮帮我!”
八色大师用拂尘把茶几上的鞋印拂干净,坐了下来,示意鲁骏也坐下,然后问:
“你是做什么的?”
“银行职员。”
大师又不淡定了,指着鲁骏的鼻子问:
“银行?放贷的?”
还不容鲁骏发挥,他继续说:
“你们放那么多贷搞什么?通货膨胀啊!啊?钱多了就不值钱啊!不懂吗?啊!”
鲁骏没想到他对银行这么多怨言,答又不是,不答又不是,在那里尴尬地陪了个笑。
“算了算了。不和你扯这么远!你是被鬼缠上是吗?”大师终于问到正事了。
“是啊,大师你要救我!”
“救不救,看你自己啦!你知道这鬼怎么个来头吗?”
“不知道!”
“笨蛋,鬼当然是从阴间阎罗王那里来的!缠上你的这个叫做抬头鬼!”
“抬头鬼?”
“看你这副样子,酒肉无度,抬头纹这么明显,招来抬头鬼也是不奇怪的!”
鲁骏摸摸自己的额头,听大师继续说:
“抬头鬼在死的时候,都是在高处,别人要抬头才能看到它!所以它就最喜欢人的抬头纹。最明显的一种就是悬梁自尽的,被吊到舌头突出,所以做鬼的时候也是有个长长的舌头。”
鲁骏听他说到这里,和自己遇到的情况完全吻合,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师,我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大师您要救我!”
大师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的鲁骏心里直发毛,问:“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亏心事?没,没啊!”
“放屁!光有抬头纹惹不来鬼的!你一定做了对不起你父母的亏心事!”
鲁骏心中觉得奇怪,自己毕竟还算是孝子,虽然工作在外不能侍奉父母在身边,但毕竟还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父母的事情。
“你是不是寻死觅活啦?身体生命乃是父母所赐,理当珍惜,却拿来作践,成何体统?你是失财还是失色?”
鲁骏一听这话,知道又被大师说中了,尴尬地说:“我刚刚失恋了。”
“失恋就要作践自己?失恋更要拿出勇气来,证明给对方看,你自己行!你是不是男人啊?”大师突然吼了起来。
鲁骏被惊呆了。大师有继续说:
“也都是你自找的,市值这么低,不被鬼看上才怪!要晚点时间,市值变成负的了,你也就一命呜呼了!”
“市值?”
“对啊!市值啊!就是你的市值啊!你现在市值只有六成啦!”
“我的市值?”
大师这时候突然露出个失望的表情:“不明白?”
鲁骏摇摇头说:“不太明白!”
大师眼睛里流露出更失望的神情:“你是银行的,我才想着要打个金融方面的比方,你竟然不懂。”
“大师,是我脑子不灵。”
“没事,那我还是用我原来的讲法吧。”大师突然变得很认真耐心:“人呢,都有个生命的活力值。不同的人,活力值也不同,有的高有的低。当然了,同一个人,不同时候,这活力值也不同!比如,你生病了,你的活力值就下降了,你治好了病,你的活力值就上升回来。你要是精神状态积极向上,你的活力值就高些,要是消极,活力值也会变低。这好理解吧?”
鲁骏点点头。
“至于鬼呢,也是有生命活力值的。不过鬼的值是负的,活力值负得越多,这鬼就越厉害!这一正一负的活力值,注定了人鬼殊途,本来没有什么相干!但在某些情况下,鬼就找上人了,你就是这种情况之一啦!”
“是什么情况?”鲁骏紧张地问道。
“我先给你讲个自强不息的螃蟹的故事吧。”大师站起身来,背着手,开始来回踱起方步。
“从前呢,有一只螃蟹,被人抓到了,放在海鲜档去卖。别的螃蟹都很安份,乖乖地在吐水玩泡泡!但这只螃蟹就不一样,它一直不断地往旁边的池子里面爬。爬了很多次都掉了回来,有很多次爬了过去又被人丢了回来!但它还是不断地做着尝试!你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执着吗?”
鲁骏摇摇头。
“因为这只螃蟹,看到自己这个池子里面的标价是38块钱一斤,而旁边那个池子里面标价是68块钱一斤!”
鲁骏不禁哑然,问:“真有这种螃蟹吗?”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目睹!这只螃蟹,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价,这么地执着,是不是自强不息?”
鲁骏对这故事将信将疑,陪笑着点点头,哪知道大师突然给他来了个当头棍喝:
“而你!!你一个大活人,年纪轻轻,为了一个女人,作践自己,让自己的生命活力降到接近于零。你有没有出息!”
大师最后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像有股力量,一下子在鲁骏的脑海中炸开一样,让他感觉到非常的懊悔,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头垂着,恭恭敬敬地听大师的教诲。大师的话语像雷声一样击打在他心上:
“你不想做人!可是有些鬼想做人!生命活力接近于零的人,就是那些鬼盯着的目标!一旦被盯上,它就会一直缠着你,一次又一次地和你接触,用负的活力值削弱你的正的活力值。到最后,你就死掉变成负的鬼,而它借用你的指标还阳成人!不会有谁发现,鬼差只管总量,之前是一个人一个鬼,现在是一个鬼一个人,没什么区别!但你就一命呜呼了!你愿意变成鬼吗?!”
鲁骏如遭雷击,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我不要变鬼!大师救救我!”
“那你就要战胜它!”大师表情威严,语气不容抵抗。
“我要怎么战胜它?请大师指教。”
“起来吧。”大师脸色转缓,到沙发上坐下,示意鲁骏也坐下:“这鬼敢来找你,是因为它生命活力值的绝对值比你的高,否则它反而会被你所伤。鬼来到阳间,活力值会被削弱,但它还是比你强。现在你要让它不敢来,你就要在它活力最盛的时间和地点,战胜它!”
“我能战胜它吗?”鲁骏战战兢兢地问。
“本大师会给你出谋划策的!首先,你要到鬼门去,在那里鬼的活力最盛!你要到那里战胜它。”
“鬼门在哪里?”
“世上有不少的鬼门,最近的一个在成都郊外,我会给你画个地图。”
“另外,你要增强自己的活力!否则你斗不过它!好了,现在,拿出来吧。”
“拿,拿出来?”
“金牌啊。”
“金,金牌?”
“是,金牌。”
鲁骏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哦,您是说香火钱是吧?我这准备了,但没有金子,只有纸币和卡!”
大师一听这话,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爆发了:“金牌,给我金牌!谁要你的破钱和破卡!老郝没给你说吗?”
鲁骏吓一跳:“没,没有啊!”
“你现在立马去给我找一块金牌回来,拳头这么大!要没有,你死了我也不理你了!”
大师竟然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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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神庙,鲁骏赶紧打车到金铺去买金牌,哪知道近期黄金涨价,金铺里面都是排队论斤卖的,连走了几家店都没买成。他愁得脸都变成苦瓜了,心中犯着嘀咕:做大师,真是赚啊,帮人赶个鬼,就要这么大一个金牌,不是骗子吧?
但回想这一两天的事情,他又不敢不信。自己的命还是重要!但是这金牌就是买不到,真是要了命了!他正愁着呢,突然脑子里面灵光一闪,对啦,进公司十周年的时候,不是发了一个今年金牌吗?正好有那么大,可惜是镀金的。但病急乱投医,也只能这样了。
鲁骏赶紧回了一趟家,找到金牌,又赶忙打的往八色大师那去了。
接过鲁骏的金牌,大师掂了掂:“镀金的啊?行吧,看你小子造化吧!”
他把金牌收到衣兜里,然后给了鲁骏一张地图,说:“这个地方,就是我给你讲的鬼门所在!我十几年前去过,现在周围不知道有没有变化。你要抓紧过去找找。但不要轻举妄动,你要到十多天后,没有月亮的夜里,去鬼门找缠你的那个鬼。”
鲁骏恭恭敬敬地听着。
“在这之前,你一定要避免和那鬼有接触。你要避免独自一个人在黑暗的地方,尤其避免在那种情况下抬头望东西!那样,他基本上不会来找你。到那天晚上,你要战胜它,就靠这块金牌了!”
大师从兜里又拿出金牌来,双手合十把金牌夹在中间。但见他轻闭双眼,嘴中念念有词。鲁骏惊奇地看到,一股金光从大师的手中迸发出来。过了一会儿,大师摊开掌心,把金牌交给鲁骏。
鲁骏接过金牌一看,原来刻着的公司字样已经不见了,两面上分别有夏函神教的两个天神。
大师此时对他说:“到时候用金牌对准它,心中不要怕。我这边就帮你做这么多了,往下看你自己啦!走吧!”
说完自己转手就往里间走了。
鲁骏喊道:“多谢大师!我的香火钱……”
大师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走吧,救你自己命去要紧!神教哪用靠你那点香火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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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鲁骏在成都郊外,根据八色大师的地图,终于找到了鬼门的所在。在这十天,他不敢掉单,晚上就和民工在一起,住那种按床位给钱的招待所。这十多天平安无事,那个鬼没有出现。
没有月亮的那天晚上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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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从大宅门上面扑了下来。
鲁骏克服了恐惧和身体的僵硬,拼命抬起右手,把金牌对准了那只鬼。
鬼仍然扑了过来。
在黑暗中,突然有一道金光射起。鲁骏看到鬼被金光笼罩住了。
金光继续扩大,黑暗中金光的区域把鬼和鲁骏都笼罩起来了。
鬼还在扑过来,用手紧紧掐住鲁骏的喉咙。
一阵窒息,鲁骏想起大师的话:不要怕它。
鲁骏不知道那里来的一股力量,把手中的金牌狠命往鬼的脸上插去!
鬼发出一声可怕的哀嚎,金牌的光芒更加盛了,慢慢地吞噬了鬼。
鲁骏感觉到脖子上的窒息感没有了。金牌在此时的光芒也嘎然而止。
周围恢复了黑暗。
鲁骏感觉到一阵虚弱,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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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骏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一片光亮。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正诧异,突然听到格格的笑声。
他转头一看,眼前少女的美貌,令他惊呆了。
“我叫柴斯莉!你是鲁骏吧?”
“是。你怎么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金牌上刻着呢!”少女把金牌递给他,上面的神像已经没有了,回复了原来刻着公司和鲁骏名字的样子。
少女继续说:“你真勇敢!敢闯鬼门!不过你晕了,今天早上我看到你,背你回来了。”
鲁骏摆摆头,感觉有点头疼,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鬼吧?”
少女格格笑起来:“我怎么是鬼!我是人!不过我喜欢鬼故事!”
鲁骏摸着金牌,看着窗外的阳光,心想:
做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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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