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饰

    古物
    天逐渐暗了下来,黑压压的,好像在酝酿一场大雨。蒋涛看了一眼门外,然后伸了个懒腰,直到脊梁骨传来一阵噼啪声,这才把整个人裹在大衣里,舒服地坐下。他琢磨着,这场雨一下应该没客人光顾了,还是关门躺床上比较舒服。
    这是个临近高速公路的小镇,方圆几十里,除了这座小镇就是层峦起伏的山丘和大片梯田。有条二级公路从高速公路中分支出来,穿过小镇,延伸到百里之外的城市。小镇上的人都靠这条公路吃饭,做些过路的买卖,生活虽不如城市里那么富庶,却也衣食无忧。
    蒋涛的小店就开在公路旁,卖的主要是香烟饼干矿泉水之类的东西,店面不大,除了柜台之外,还有几张方桌,以供来往的客人歇歇脚、抽根烟或者泡包方便面什么的。几年下来,他还是赚了些小钱,日子过得比较滋润。
    天越来越暗。这大冷的天,再下场雨,往来的旅客自然想早点赶到目的地,根本不会有中途停车歇脚的念头,蒋涛也乐得清闲,只等雨一下就关门休息。
    起风了,冰冷的风在店铺中盘旋着,直往衣服里灌。蒋涛把身上的大衣裹紧,整个人朝暖炉边靠了靠,这才舒服一些。他无聊地划拉着柜台里的东西,见角落里有一个牛皮纸信封,拿来一看,才想起这封信是在省城打工的好友二牛托人捎给他的,前几天刚到,当时因为有客人光顾,蒋涛没来得及看,丢在了一旁,现在才发现。
    “这小子,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还写什么信!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肉麻话给我说。”蒋涛笑着撕开信。信封刚打开,就从里面滚出一块冰凉的硬物,正好落在他的手心里。蒋涛愣了一下,打量起手里的东西来。
    那是个相当古旧的物件,通体呈灰白色,约有一寸来长,形状很像竹笋,顶尖下阔,表面上有雕琢过的纹路,虽不算精美,却带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蒋涛拿在手里反复看着,这时有风吹过,那物件里居然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倒让他奇怪了,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原来那物件表面上的纹路是一道道回形的暗渠,连通着中空的内部,当风灌入暗渠时,空气碰撞到回形壁,就发出了声响。

    蒋涛一边把玩着那物件一边琢磨:这东西的造型有些古怪,自己从未见过,又显得那么古旧,想来应该是有年头的古玩,又或者是某个民族的饰品之类。但二牛怎么会无缘无故给自己寄来这东西呢?于是他翻开信纸,想从里面找到线索,一看之下才发现,原来二牛给自己寄来的是件不得了的东西……
    这件事得从十多天前说起:(:http:///转载请保留!)
    二牛在省城一直跟着一家建筑公司打工,前些日子建筑公司盘下一个大工程,却没有想到在地基挖到一半的时候,居然挖出了死人坑!当时挖掘机一铲下去,捞上来大堆白骨,在阳光的照射下也阴森森的,看得人头皮发麻。出了这样的事,可把众人吓傻了,工地负责人马上下令停工,并上报了相关部门。不出半日,就来了一队考古工作者。
    经过多方查证,最终证实这一片原来是古战场遗址,由来可以追溯到太平天国那会儿,当时清军与太平军在那里打过几场混战,但由于规模太小的缘故,并没有载入史册,后来也渐渐被人淡忘。而那些白骨,都是战乱中被就地掩埋的死者,至于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发现,寻常人就不得而知了。

    蒋涛隐约猜到手里的物件应该和那些死去的兵卒有些联系,而二牛信中的内容也证实了他的猜想。不过,这物件的来历只能说是个巧合。
    发现遗迹的第二天,施工队就陆续迁出了工地,当晚二牛在清点挖掘工具时,居然在泥地里发现了一样东西。他原以为是那些死者的骸骨,但仔细看来又不像,冲洗过后这才还原出那东西的本来面目,原来是件挂饰。这几年二牛在城里生活,眼界开阔了许多,一看之下就料定这玩意儿绝对不是现代的东西,想来应该是那些死者身上佩戴的,深埋在泥土里,是被挖掘机带上来的。
    这玩意儿非金非玉,应该是用某种动物的骨头雕成。虽说当时也有专门收刮死尸身上财物的家伙(那时叫辎重兵),自然留不下值钱东西,但放到百年之后就不同了,再加上做工如此精巧,说不定价值连城呢。二牛这几年也劳累够了,一直希望存够了钱,回到镇子上开问店面,过过舒心日子,现在财富就摆在眼前,而且就自己一人知道,便忐忑着贪墨下来,却又担心被人发现,于是以寄信的方式把这东西夹带捎给了蒋涛,想等风声过后再来取回,拿到古玩市场卖个好价钱。
    “这个作死的二牛,居然给我弄了件死人的东西。”蒋涛笑骂着把那骨饰在手中抛了抛。只是拿了死人的东西,会不会沾了晦气?蒋涛想了想,嗤之以鼻,他做人行得端走得直,才不怕什么,再说了,要有那么多晦气,就没人收藏古玩了。而且他并不相信这东西真能值多少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样玩物罢了,就算真是古物,反正也不能是什么重大文物,算不得犯罪。既然二牛相信自己,也就帮他瞒下,等他卖了钱好请自己吃酒。
    蒋涛把玩越久,发现这骨饰愈发有趣,虽然非金非玉,但拿在手中异常顺手,迎风放在耳朵旁边,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呜呜声。那声音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产生一种坐在海边吹着海风的意味。
    也该出事,当蒋涛看到骨饰顶端有道斜口时,竟然不由自主地凑到嘴边,然后一口气吹了进去。就是这么一吹,便有了后面的事……
    哮动
    好像是打开了一扇未知的大门,当蒋涛吹响那枚骨饰时,原本只存在于它内里的声响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带着独有的奇特韵律盘旋在整个房屋里:“呜……呜……”那声音并不高亢,婉转而绵长,就好像奏响了归途的号角,而归者的脚步愈发匆忙,心情除了喜悦还有几分惆怅。
    与此同时,蒋涛整个人突然呆住了,思维似乎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他眼前看到的不再是破旧的小店,而是层峦叠嶂的山丘,他的身体好像置身于云雾之中,跟随着雾气的涌动,翻过了一道道山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却并不恐惧,只是觉得心里无比的平静。耳边传来骨饰不断发出的呜呜声,那声音似乎在指引着他,要把他带到某个地方,一个安宁并给他无数羁绊的地方。
    渐渐的,云雾似乎淡去一些,蒋涛看见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古旧的城寨,还依稀看见那城寨之中有人影晃动。待再近一些,他看见城寨中的某座房屋,屋门半开着,阳光正好从门外投射进去,映出一个窈窕的背影。看到那个背影,蒋涛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散碎的片段,他心中一动,便要走上前去看清那人的面容。
    可就在这时,那呜呜声戛然而止……
    云雾散去,蒋涛的视线又回到自己破旧的小店中,他犹如从九霄云外跌入凡尘,整个人瘫坐在藤椅上,脑海里不断回转着刚才的画面,只感觉亦幻亦真,如南柯一梦。而他的心头,伴随着那些画面,竟然涌出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蒋涛直直地注视着手中的骨饰,心中升起一种荒诞的念头——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它引起的。而理智却告诉他,或许是自己太累了,而那绵长婉转的呜呜声正好有催眠功效,又或许是因为那声音影响了自己的思维,才会进入某种遐思的状态。
    但不管怎样,这枚骨饰肯定有古怪,还是少碰为妙。
    想到这里,蒋涛连忙把它抛进隔间里。而骨饰刚离手,他的心里便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般,空洞洞的,还带着几分失落和伤痛。那种情绪一直缠绕着蒋涛,令他异常烦闷,又不由自主地找出那枚骨饰,把它握在手中。
    直到这时,蒋涛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用手指轻揉骨饰,感受着它上面的每一道纹路,倾听着里面回转的声响,整个人再次陷入了一种亦幻亦真的境地。而在那绵长而婉转的呜呜声中,他好像还听到一个人声,那个人似乎就在他的背后,俯下身在他的耳边,用一种婉转而富含蛊惑力的嗓音轻声说道:“她在等你……”
    蒋涛全身猛的一颤,整个人突然清醒过来。这才发觉,刚才自己陷入了一场幻觉之中,而那个声音似乎带着一种魔力,混合着骨饰发出的呜呜声,从他的耳朵钻进了大脑,然后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想到这里,一滴冷汗从蒋涛的眉梢滴落了下来,然后顺着面颊滑落进领口,被寒风一吹,在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那感觉,就像一条滑腻的蛇,从你的头顶蜿蜒而下,最终钻进了衣服里……

    蒋涛不敢再想下去,他感到一种恐怖的力量正从这枚骨饰中汹涌而出,然后紧紧地包围了自己。他似乎看见,就在刚才他把玩骨饰时,有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只要蒋涛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个人的脸……
    蒋涛不安地扭头望去,身后除了货柜,什么也没有。他心中这才安定少许,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想:
    她是谁?
    谁在等我?
    我该去哪里?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这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蒋涛的思绪。
    他抬起头,发现柜台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草绿色的风衣,白色的高领毛衣包裹着修长的脖子,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垂下掩住了小半面颊,使她的五官更显精致。或许是天冷的缘故,女子的脸色有些青白,还带着些许疲惫,但一双眼睛却充满了好奇与询问。
    蒋涛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想事想入神了,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没关系,给我一包‘红万’。”绿衣女子说着,把钱放在柜台上,却没有察觉到蒋涛眉头掠过的一丝恐惧。
    蒋涛在她说话时,竞不自觉地联想起刚才在幻觉中听到的那个声音。虽然有些惊诧,但他立刻回过神来,抱歉道:“这个……不好意思,万宝路卖完了。这两天太冷还没来得及进货。”
    “这样啊……”女子遗憾地嘀咕着,双眼在烟架上扫了一阵,“那来包‘紫云’吧,反正价格差不多,只是口味淡了点。”
    蒋涛点点头,转身从烟架上拿出包‘紫云’,心想,这女人口味还真独特,‘红万’和‘紫云’这种烈烟,一般女人是不抽的。而待她伸手接过烟时,蒋涛发觉,她的左手戴了只黑色手套,而她掏钱的右手是没带手套的。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蒋涛在心里给她下了这样一个定义。不过这是别人的事,他也没有多想。这时,绿衣女子已经熟练地打开包装,刚把烟放在嘴唇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朝蒋涛尴尬地问:“老板,能不能再借个火?”
    蒋涛没说什么,随手从柜台上拿了个塑料打火机递给她,待她点完烟归还打火机时,蒋涛却摇头道:“你收着吧,有烟无火是最郁闷的。你要感觉不好意思,下次路过再照顾我生意就成。”
    经这么一说,绿衣女子也就不再客气,顺手将打火机揣进兜里,笑道:“老板你人真好,而且挺会做生意的。”说着,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蒋涛,蒋涛不客气地接过来,点上。
    这烟一抽,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拉近了许多,也就互通了姓名。外面风那么大,这个叫做罗缦的绿衣女子似乎赶了很远的路,正想歇息,一时半刻之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店里现在又没有什么生意,蒋涛也乐得和这样一个五官精致的美女聊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逐渐宽泛起来。
    两人聊到正酣,罗缦忽然看见了蒋涛随手放在柜台上的那枚骨饰,“咦”了一声,伸手就拿了起来。蒋涛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罗缦把骨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抬起头又打量了蒋涛一番,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会有同心骨?”
    “什么同心骨?”蒋涛一愣,问道。(:http:///转载请保留!)
    “就是这东西啊。”罗缦把骨饰在蒋涛眼前晃了晃,又道,“难道你不知道?”
    蒋涛挠了挠头,终于从她的话里理清了一些思路,于是指着那枚骨饰说:“是朋友给我的,我刚才正在琢磨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说它叫同心骨,莫非你见过?”
    罗缦叹了口气,把骨饰交还给蒋涛,嘴里说:“我真服了你,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敢往家里带。”
    “这话怎么说?”蒋涛听出了一丝古怪,连忙追问道。
    “提醒你咯。这枚东西我以前没见过,只是听朋友形容过。我刚才仔细看了,你这枚骨饰和我朋友形容的同心骨一模一样,我给你说啊……”话到这里,罗缦神秘一笑,压低声音对蒋涛道,“这东西有鬼!”
    “咝一一”蒋涛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他手一抖,把骨饰扔在柜台上,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待他极力按下心中的恐惧,再看向罗缦时,却发现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那枚灰白色的骨饰在她的手中上下抛着,划出一道道朦胧的灰线。蒋涛这才发觉自己上了当,没好气地说:“你就吓我吧,吓死我你也跑不了!”
    罗缦故作委屈道:“我原本以为蒋哥人挺好,现在才发现,除了胆子小以外,还爱记仇。”
    蒋涛叹了口气,举起双手道:“我投降还不行吗?你要真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就说说吧,省得哥疑神疑鬼的。”于是把刚才的幻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罗缦听蒋涛语气真诚,猜测他或许真的被骨饰所困扰,也就放下了玩笑的念头。然后她点燃一根香烟,眯着眼回忆了一会儿,在烟雾袅绕中说起了一个传说一一关于同心骨的传说。
    传说
    罗缦的嗓音原本很清亮,语速也很快,如其他年轻女子一般活泼。但当她说起这个传说的时候,语调变得婉约起来,速度也放慢了许多,听起来带着一丝遗憾与凄美,让人不自觉地置身于她的故事里。
    “往这里朝南走,一直到两省交界的地方,有一个月溪镇。月溪镇的西边有座无名大山,早在明朝的时候,山中就住着一些少数民族,他们在山上繁衍生息,并在山腰上建了个寨子,叫做同心寨,而那座大山也因此得名同心山。”
    “同心寨里的族人因为生活条件恶劣,再加上风气也不开化,一直过着类似原始氏族一般的生活,偶尔也会把兽皮拿下山,向月溪镇的汉人换些米粮。久而久之,山外的人也知道了,山里存在着这么一个部落,当然,那时候不管朝廷还是百姓都称他们为蛮人。这些天生与野兽为伍的蛮人,打起仗来战斗力却很强,所以朝廷起了招安的念头……”说到这里,罗缦顿了顿,然后朝蒋涛一笑,似乎在对他说,你别慌,很快就说到那枚骨饰。
    蒋涛干咳了一声,递了瓶矿泉水给她,从而掩饰自己心中的焦躁。
    罗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蛮人很单纯,谁对他们好并且得到了他们的信任,他们就把对方当成最真心的朋友,并且永远忠诚。而收买人心正好是朝廷的强项,所以用不了多久,这群蛮人便被招安,然后替朝廷去打仗了。但朝廷的好处哪有那么好拿,蛮人战斗力强,冲锋、敢死的任务便都是他们来做。几场仗打下来,当初下山的蛮人就只剩下不到一成,他们的后人又接着下山……”
    “先是帮明朝,后是帮清朝,这几百年的仗打下来,同心寨的人丁越来越稀落,寨子里只留下老弱妇孺。青壮都随着军队征战,一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好多婴孩一出生就没了父亲,好多女子新婚过后就没了丈夫,只能守着空房日夜盼着心上人得胜归来,直等到红了眼白了发,最终孤独一生。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罗缦突然停住了,原本灵动的目光黯淡下来,整个人也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蒋涛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他有种错觉:罗缦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幽怨,好像她说的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而是亲身经历!
    联想到这里,蒋涛顿时生出一种荒诞感,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两步。似乎察觉到蒋涛的举动,罗缦立刻恢复了情绪,对他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每次想到这段我心里就不舒服。刚才说到哪儿了?”
    蒋涛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也太感性了,有些不耐烦地答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哦,对了。可怜……嘿,被你这么一打岔情绪都没有了,还是直接说这枚骨饰吧。”
    你早该说它了。蒋涛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口,做了个请的手势。(:http:///转载请保留!)

    “你手上这枚骨饰,本名叫做同心骨。传说同心寨的族人有个习俗,年轻男女相爱之后,就会各自把自己无名指的第一节切掉,然后做成骨饰送给对方,得到它的人就等于得到了对方的爱,要永远佩带在自己身上,作为彼此相爱的见证,一直到死。而这种骨饰的名字就叫同心骨一也就是你手里这枚东西。”
    罗缦见蒋涛脸色有些发白,安慰道:“听着很残忍吧?但你别害怕,这是他们的习俗,对他们来说很神圣。而且在我看来,天底下没有比爱人手指更好的定情信物了。不过话说回来,传说同心骨还有个神奇的用处
    因为同心骨是成双成对的,所以彼此之间会有独特的感应,只要吹响其中一枚,它就会指引着你找到与之配对的那一枚,不管千山万水。”
    “所以,很多同心族的女子都是用这个方法指引自己,去寻找在战乱中死去的爱人的尸骨,最终带回故乡安葬。而现在,这枚单独的同心骨在你的手上,也就是说,有两个相爱的认永远不能在一起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说完这些,罗缦叹了口气,用一种遗憾与唏嘘的表情盯着蒋涛。
    蒋涛被她盯得发毛,好像自己就是拆散这对苦命鸳鸯的罪魁祸首,手中的同心骨不知是拿还是放,干咳了两声问:“那我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反正同心寨早就没了,收着还是卖掉,全凭你的意愿。不过……”罗缦忽然神秘一笑,“如果你能物归原主的话,它的主人一定会感谢你的。”
    蒋涛还想问出点什么,但罗缦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她看了一眼门外,喃喃地说:“风停了,我也该上路了。谢谢你的打火机和矿泉水,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说完这一句,她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小店。
    蒋涛随着罗缦的背影向门外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又晴了,那场酝酿已久的大雨早就消散无踪。日光斜斜地照射进店面,蒋涛坐在光与影的夹角之间,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思绪早已飞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同心骨的指引
    是夜,蒋涛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安睡。他起身点了支香烟,在烟雾袅绕中,又想起了白天那个叫罗缦的绿衣女子说过的故事,转眼看向那枚同心骨,此时它正安静地放在床头柜上,月光洒在它身上,氤氲出一团朦胧的光。蒋涛笑了笑,把同心骨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着,感受着同心骨上的凉意,还有一丝,生命的悸动。
    是的,自从听完罗缦的故事,蒋涛对这枚同心骨的恐惧便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对故事本身的感慨以及为故事中主角生出的遗憾。而当他再次握住同心骨时,居然又有了新的发现,他似乎能感觉到它里面进发出来的悸动,这让蒋涛有种错觉,他握住的不是白森森的指骨,而是一只冰凉却纤柔的手!
    而这只手的主人,此时此刻正看着他,脸上带着恳求,像是在对他说:“我在等你……”
    蒋涛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真正涵义。
    他猛地翻身下床,打开睡房的门,走到院子中央。夜凉如水,寒风不时吹来,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刀,在脸颊上乱扫,让人有种快被撕裂的感觉。蒋涛却不为所动,他向南方眺望,此时的远山与天空都融成漆黑的一团,只有偶尔闪过的车灯标示了那条公路的存在。
    蒋涛眯着眼找准了方向,然后把同心骨放在嘴边,一口气吹了下去。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独特的韵律回响在这一方世界,把蒋涛整个人包裹起来。
    伴随着丝丝律动,蒋涛感觉他的思维正和身体慢慢分离开来,然后随着同心骨发出的声音一直往南方飘去……飘过起伏的山峦,潺潺的溪流,直到看见一座小镇。忽然,他整个人随着声音一转,朝着西边的那座大山飘去。在大山的深处,蒋涛看见一座古寨,古寨里的每一间房屋、每一座雕塑都有着浓郁的民族风格。
    风停了,蒋涛突然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而就在这时,一抹昏黄的烛光进入他的眼帘,他紧走几步,推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伴随着“吱呀”的声响,在朦胧的烛光中,蒋涛看见一个娇柔的背影。顺着她的手臂往下看,那只纤细而白皙的手上,唯独缺了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
    “就是她!”蒋涛心中一阵激动,刚要开口说话,谁知道天地突兀的一静,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就好像跌入了无底深渊。
    待他再睁开眼时,这才发觉自己依旧站在院子中,而同心骨发出的声音恰好停止。
    为什么每次都到关键时刻就停了!蒋涛懊恼地想着,又试着吹了几次,却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感觉,吹出来的声响也再不像先前那般灵动,犹如耗尽了心力一般。
    蒋涛狠狠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没穿,就这么站在寒风里,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他连忙奔回被窝,把整个人包裹起来,这才舒服了一些。
    幸运的是,他不仅没有着凉,还想通了一些事。
    第二天一早,蒋涛就拨通了二牛的手机。昨夜他想了许多,觉得应该把同心骨还回去,但前提要得到二牛的同意。
    他等了好久,手机那头才传来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喂,哪位?”
    蒋涛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那个声音似乎是二牛他爸的,于是试探着问道:“是牛叔吗?我是蒋涛。”
    “原来是小蒋,这手机上没号码提示,我还以为谁呢。”

    “叔,我找二牛,麻烦您叫他接电话。”(:http:///转载请保留!)
    谁知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二牛现在接不了你的电话,他出事了。”
    “什么!”蒋涛心中一紧,许多不好的念头从脑子里闪过。
    不等蒋涛追问,电话那一头的牛叔就说道:“就是昨天下午的事,二牛在工作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当时幸好有安全网拦了一下,才捡了条命,在医院住了一晚,现在还昏迷着。哎,造孽哦……”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他掉下来的时候碰到了头,这才引起的昏迷,醒来过后再留院观察几天就没事了。”
    蒋涛这才松了口气:“医生既然都这么说了,叔你也就放心吧,二牛福大命大,没事的。那么……他们公司那边是什么态度?”
    “他们公司那边挺负责的,医药费都付了,没什么问题。可是……”说到这里,牛叔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对蒋涛说,“小蒋,叔这话你别对其他人提起。我听他工友说他们工地之前挖到了死人骨头,打那以后,他就老是神神叨叨地说胡话,然后就出了事。你说会不会沾了什么脏东西?”
    蒋涛心中一动,忙问道:“二牛他说了什么?”
    “我也记不全,听他工友说是什么坠子,什么等谁……”
    蒋涛倒吸了口凉气,前后推敲一下便能想到,同心骨当时也指引过二牛,可惜他一心想着变卖换钱,所以并没有当真,而是直接把它寄给了蒋涛。
    想通了这一切,蒋涛更加认定,应该把同心骨还回去。先不说二牛出事是不是同心骨引起的,蒋涛自己心里也偏向于物归原主,因为那个故事让他动了侧隐之心。
    蒋涛安慰了牛叔几句,这才挂了电话,然后收拾好行装,依照着同心骨的指引一路寻去,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至少问心无愧。世间,能做到问心无愧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归还
    月溪古镇离蒋涛生活的小镇不太远,坐上一个白天的火车,夜里再换大巴,第二天上午就到了。整个古镇还保持着百年前的风貌,已然成为了一处旅游的好地方。这个季节来旅游的人并不多,蒋涛随便找了间旅店,便向当地人问起同心山所在。有些事还是越快解决越好,因为在旅途的过程中,蒋涛明显感觉到,越靠近目的地,从同心骨里传来的悸动就愈清晰,似乎它也知道离家不远了。
    但让人郁闷的是,蒋涛问遍了一条街的当地人,谁都没有听说过同心山这个地方,而同心寨就更没有人知道了。只是打听出从这里往西确实有一座大山,不过名字叫做捧月山,这几年开发旅游业,捧月山也成了月溪古镇周边的旅游景点之一。
    打听到这个消息,蒋涛兴奋了许久,虽然名字不同,但证明了那座山是确实存在的。先前罗缦也说过,同心寨早就没了,上百年的岁月沧桑,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年的情况呢!于是,蒋涛拒绝了当地人的向导,独自登上捧月山。
    蒋涛一路行来,见山上的景色虽然和幻象中的有着一些差异,但山势却没有太大改变,不由欣喜不已。走了一段路,他便吹响了同心骨,那呜呜的声响在山中回荡着,然后连成一条看不见的线路,指引着他前行。而他也跟随着那充满喜悦的律动,踏着很少有人走过的崎岖山路,穿过大片森林,一直走到大山深处,一片荒芜的废墟前。
    “没错,就是这里!”
    蒋涛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幻象中看到的古寨刹那间和眼前这片废墟重叠到了一起,虽然这里现在杂草丛生,看不见一丝生命的迹象,但蒋涛依旧能辨认出原本矗立在这里的每一问房,甚至连大门的朝向也清清楚楚!他闭上眼睛,回忆着幻象中的情景,脑海里豁然开朗一一他能“看见”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延伸到某间房屋外……蒋涛一步一步地走到那扇门前,双手向前虚推,那扇斑驳的木门无声地开了,好像有一个背影正缓缓转过身来,朦朦胧胧的,却看不真切。蒋涛着急了,他急切地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孔,下意识的一睁眼,真正进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碎石与杂草。

    他叹了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对手心里的同心骨说道:“我已经来了,但你又在哪里?”
    似乎是听见了蒋涛的疑问,那枚同心骨在他手心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在空气中传播开来。蒋涛侧耳听去,却发觉了其中的一丝异样,略加思索之后,脸上终于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站在那扇看不见的大门前,把同心骨放在嘴边,一口气吹了进去:“呜呜……”(:http:///转载请保留!)

    婉转而绵长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处废墟的每个角落,与此同时,在眼前的废墟中居然莫名响起了一个相同的声音,那声音浑厚而沉稳,音律中带着一丝迫切,似乎在极力回应蒋涛对它的呼唤。
    终于,两种声音交汇到一起,此起彼伏,就好像一对分离多年的爱人拥抱在一起,互相倾诉彼此心中的思念。许久,两个声音同时沉寂了,整个废墟也安静下来。蒋涛红着脸长喘了一口气,正准备再次吹响同心骨,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土石坍塌的响动,一条土黄色的线从山坡上蔓延下来,未待他有所反应,那条线已经到达蒋涛面前,然后稳稳地停在他的脚边。
    蒋涛顺着这条黄土弯成的小道向上行去,走到尽头才发现一座石块搭成的坟墓,随着泥土的坍塌,坟墓也裂开了一处。蒋涛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同心骨,把它埋入坟中,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下。
    心中的羁绊终于舒缓开来,蒋涛整个人也轻松了。山风轻拂,吹得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动,在那沙沙声中,他似乎还听见一个婉转而绵长的声音,那声音既像在对他感谢,又像在对他祝福。他似乎不想打扰这一处的安宁,转身挥了挥手,笑着离开了。
    下山的时候,蒋涛远远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待他走近,那人转过身,笑盈盈地看着蒋涛一一居然是罗缦!
    “你把同心骨还回来了。”罗缦说。
    “你跟踪我?”
    罗缦摇了摇头,正色道:“我知道你会来,还有……谢谢。”
    正当蒋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罗缦微笑着伸出一直带着黑手套的左手,在蒋涛诧异的目光里,缓缓褪去手套。蒋涛看得很清楚,在她那纤细而白皙的手上,唯独缺了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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