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脸

    鬼王庙
    杨家村本来只是豫东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乍看上去跟周围的村庄没任何区别,但是你若提起其他村庄的名字,估计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提起杨家村,连那些爱打磕睡的老头儿都会猛地来了精神,跟你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
    而且大家所说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杨家村的鬼王庙。
    他们说:“七百年来,凡是深夜进入鬼王庙的人,没有一个存活下来!”
    他们说:“何止是人,连一个畜牛、一只鸟都不例外!”
    他们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们是信!”
    遇到外地人反驳的时候,他们总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并不跟他们下赌注。
    因为打赌的事情,他们的先人早就干过了,结果那些不信邪的人,全都死在了鬼王庙里。
    “夜不入鬼王庙”已经成了杨家村人的信仰,他们的信仰是被一具具恐怖至极的尸体奠定下来的。
    唯一从鬼王庙幸存下来的人,叫杨得昌。
    他只在那个深夜迈进了鬼王庙半步,他之所以迈进那半步,还是为了阻止自己从外面上了洋学堂回来的堂侄进入里面。血浓于水的亲情让他迈出了那半步,可他很快就把脚收了回来,因为他看到了堂侄极其恐怖的死状!
    第二天,当人们发现杨得昌坐在庙门口的傻样子时,都觉得蹊跷无比,问他为什么坐在这里。
    杨得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庙里,于是人们明白了:里面有人。
    几个小伙子把杨得昌堂侄的尸体用木板抬了出来。
    杨得昌望着木板上堂侄的尸体,他没有哭,却嘿嘿笑了起来。
    杨氏家谱
    鬼王庙是从何时开始变得“鬼”起来的,谁也说不清楚,包括杨家村年纪最大的杨万仓老人。

    根据杨万仓的说法,鬼王庙本来不叫鬼王庙,是个仓库。
    那仓库废弃已久,从他记事时候就常有大闺女小媳妇在里面寻短见,大人们都看着自家的孩子不让他们进去。再后来,竟然发展到不是寻短见的人进去也会离奇死亡,尤其是在深夜里,人进一个死一个,恐怖至极!
    连九十多岁的杨万仓老人都不知道鬼王庙的由来,那还有谁会知道呢?
    这时候,有人想到了杨氏家谱,家谱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它的年龄要比一个老人大多了!
    带着种种疑惑,杨家村人翻开了封尘已久的家谱,企图从里面能找到关于鬼王庙秘密的蛛丝马迹。
    负责翻看家谱的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杨火光,因为家谱年代久远,很多内容都是用古文写成,而杨家村懂古文的也只有杨火光了。
    那天早晨,杨火光从家谱的第一页开始看起,一直看到天黑,也没查到关于鬼王庙的丝毫记载。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摩挲着才翻看一半的家谱,准备睡上一觉,明天继续研究。但是,就因为这个摩挲的动作,几页没看的家谱被翻了过去,杨火光的目光一下子就停留在一个名字上:杨玉岭。
    杨火光为什么对杨玉岭这个名字特别关注呢?因为他看到在杨玉岭名字的下面,竟然密密庥麻记载了大半页的文字。这是杨火光在翻看前面家谱时没有遇见的情况,前面的名字下也有附带文字的,比如该人如何光宗耀祖之类的,但都是寥寥数语,而杨玉岭的名字下记载的内容却多达半页!
    在看记载内容之前,杨火光仔细回想了一下杨家村历代出人头地的人,发现没有叫杨玉岭的!杨火光感觉到蹊跷,双手哆嗦着翻开了几乎为杨玉岭所独占的那页家谱。

    果然,杨玉岭名字下面记载的并不是他的生平功绩,而是一件离奇的故事。就是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杨玉岭的死。
    家谱上说,那是一个异常炎热的夏天,杨玉岭像往常一样下地干活,只是那天他不是要去伺弄庄稼,而是要去掘一口井。
    “咦,中原地带怎么会有红土?”杨玉岭在挖地三尺左右时,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年轻时去南乡贩卖过猪崽,他记得红土只在那儿有。
    接着更让他疑惑的是,井已挖到了两米深,竟然还没出水!黑漆漆一片中,他探下身摸了摸,甚至连土都不显潮!
    杨玉岭纳闷起来。正当他准备爬出井口,抽袋烟歇会儿时,突然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以为上面有人在叫自己,便顺着事先挖好的脚蹬子,一步步爬到地面上。此时正值中午,天空白亮亮的,他手搭凉蓬望向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也许是刚才听错了;也许是来人见他没答应,又走了……”
    杨玉岭再次下到井底,心中却惴惴不安。他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刚要动手开工,刚才的说话声又隐约浮现了。杨玉岭支着耳朵,犹如一只受惊的鸡,立定倾听了几秒,顿时呆若石像。这次他没有再爬上去,而是后背紧贴井壁,一动不动,好像已成为大地深处的一部分。这时,一阵风吹来,有微尘从井口扬下,少数落到了他身上。
    杨玉岭确信声音是从地下传来。他慢慢蹲下身去,好像羽毛落地那样小心。为了使耳朵贴近井底,他双手撑地,屁股上撅,看起来犹如一只准备攻击的野兽——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句话。
    杨玉岭逃出井口的时候,连挖井的家伙都忘了拿。他几乎是一路狂奔回家的,到家用两床棉被把自己包了起来,在七月天里,依然哆嗦得好像一片风雨中的树叶。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听到了什么,儿女们都以为他病了,问他哪里不舒服。杨玉岭颤抖着两片青紫的嘴唇,不停地嘟囔:“这咋弄哩,他们要毁俺的庄稼,他们要毁俺的庄稼……”
    于是,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疯掉后的杨玉岭逢人便哈哈大笑,说地下有人。当人们问他哪块地下有人时,他又哭丧着脸说,他们要毁俺的庄稼,他们要毁俺的庄稼……
    当年冬天,杨玉岭用一个绳套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死,他也没说出那天究竟听到了什么。
    杨东林家的破坛子
    杨火光没有从杨玉岭的离奇故事中找到跟鬼王庙相关的信息,心里不禁惆怅起来,但是他隐约中觉得两者之间应该有某种诡秘的联系。
    这么想着,杨火光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这一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醒来后他没有吃老伴留下的早饭,而是鬼使神差地向村口的鬼王庙走去。
    杨火光不知观察过鬼王庙多少次了,可事实上这鬼王庙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整个建筑大概四五间房子那么大,内顶由粗壮的木梁支撑,地面则铺设着整齐的长条状石板,一些杂乱的东西堆放在角落里,墙上的东西两壁各开着一扇窗子,窗子非常小,仿佛是某种怪兽的两只耳朵。
    根据杨万仓的说法,这鬼王庙先前并不是庙,只是后来因它而死的人越来越多,人家才对它敬畏起来,每逢重大节日都要烧纸焚香、供奉果品,以祈求村人的平安。可是不管你怎样拜它,这庙似乎并不领情,深夜胆敢有踏入半步者,无论男女老少,一律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厄运。
    杨火光也曾检查过那些死者的身体,发现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双眼瞪得如铜铃,很明显是恐吓过度。除此之外,再就是身上布满了细小的齿痕,密密庥麻,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动物造成的,而且杨家利地处中原,除了一般的家畜禽类,也没有什么猛兽出没。
    于是,大家都认为那是鬼手抓出来的。
    但是现在,杨火光产生了一丝怀疑。他觉得鬼王庙致人离奇死亡,一定跟杨玉岭发现的那块地有某种联系。
    想到这儿,杨火光又急忙跑回家中,翻开了家谱。
    通过家谱记载,杨火光找到了杨玉岭的后人杨东林。
    杨东林是一个中年汉子,老实得不能再老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是那种掉在人堆里就会消失的家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可是此刻,杨火光却对他非常感兴趣,他家中说不定保存着跟杨玉岭有关的东西。

    杨火光来到杨东林家,直接向他说明了来意,问道:“你想想,你们祖辈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杨东林挠着头,一脸茫然地说:“没有啊,没有啥,俺爹死的时候也没什么特别交代。”
    杨火光又问道:“那你家的老东西都放住哪儿?”
    杨东林指着鸡窝说:“那角里有个破瓷坛子,那些上辈子的老东西都在里面收着呢,俺奶奶做的鞋样子都还存着,都是些发霉的货。”
    杨火光捏着鼻子钻进鸡窝,一弯腰便把破瓷坛子抱了出来,然后提着坛口往下一倒。
    杨龙生的笔记
    让杨火光失望的是,坛子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除了些铜钱、布头之类,就是老辈子的地契,那些东西被胡乱地倒在院子里,简直跟垃圾无异。
    翻了人家的东西,总得给人家收拾起来啊,杨火光嘴里嘟囔了几句,就撅着屁股把散乱的东西一抱一抱地往坛子里填,就在这时,一个小本本映入了他的视线。
    杨火光本来以为这是什么账本之类,结果翻了两下,竟然发现那是用古文写成的笔记!
    没想到杨东林的祖上竟然还有肚子里装墨水的人。杨火光把其他东西收拾进坛子,拿起那本笔记扬了扬,对杨东林说:“我拿回去看看。”

    杨东林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是啥哩,原来是个破本子,给你吧给你吧,连根针都换不了。”
    杨火光边往家走边翻看笔记,发现它的主人叫杨龙生。回到家后,杨火光又翻开了家谱,这一看不打紧,他发现杨龙生竟然就是杨玉岭的孙子!
    杨火光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他觉得这爱舞文弄墨的杨龙生,肯定会对祖父的离奇遭遇有所记载。这么想着,他打开笔记本查找起来,果然,在二十几页的地方,杨火光找到了关于杨玉岭的一些文字。但是内容跟家谱上所讲的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看来家谱上的内容也是出白杨龙生的手笔——古时村子里识字的人不多,家谱由后辈中人补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杨火光失望地放下笔记,突然发现那页纸的背面似乎有墨迹透过来。翻过去一看,竟然是关于杨玉岭离奇之遇的补记:自从杨玉岭死后,村里发生一些变化,原先属于他家的那块田地被收为公有,但是上面并没有再种粮食,而是建了一座仓库,存放谷物、农具之类。在补记结尾,杨龙生还感叹道:吾祖因之而亡,至吾手又失,呜呼哀哉!
    地下有人!仓库!鬼王庙!杨火光一下子把三者结合起来。
    他现在确信,那么多生命的死去,肯定是鬼王庙所在的那块土地所致!
    想到这儿,他脚步踉跄地向杨万仓老人家里跑去。
    杨火光把自己的发现复述了一遍,目光怔怔地说:“万仓爷,咱咋弄啊?”
    杨万仓划一根火柴,把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看来,得找王半仙瞧瞧了……”
    王半仙远在百里外的王楼村,驱鬼捉怪的名气是响当当的,据说每天去请他的人络绎不绝,而他每天只看三个,其余的就要按日子往下排,脾气非常执拗。
    杨火光犹豫道:“这路我可以跑,只怕一天两天请不来啊……”
    杨万仓又吸了一口烟,说:“我早年跟他一起赶过骡子车,交情不算浅。等会儿我写封亲笔信,你明天一早就出发,把信交到他手中,说人命关天,杨万仓求他尽快赶到杨家村。”
    小阴阳先生
    第三天中午,杨火光疲惫地出现在杨家村的村口,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不是王半仙,而是王半仙的孙子。
    王半仙早已退休,任凭杨火光再三央求,他只是指着东屋那边说:“你看,早就没有人请我了,人们都来找我孙子。”杨火光看见那间房前果然蹲着许多人,乡下的,城里的,有些似乎还是领导模样,一个个虔诚得好像在拜菩萨,他也不敢再小瞧了坐在屋里的那个年轻人。
    杨火光来得晚,王半仙的孙子本来要让他等上两天再来,好在王半仙出面了,他说:“孙儿啊,你去吧,这是爷的故交,不然爷卖不开脸啊。”
    于是第二天小阴阳先生就跟杨火光来到了杨家村。
    杨火光带着小阴阳先生一出现在村口,立即就被众人围住了,人家不是在看杨火光,而是在看他身后的年轻人。其实这个年轻人的穿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取下墨镜后,人们都发现他的眼光非常邪,他看人不是从上住下看的,而是从下往上看,眼睛里透着一种很怪的亮光,仿佛黑夜里的一道手电,能照到很远的地方,也能照到人的心里去。
    小阴阳先生在人群里站了一会儿,突然他拨开人群,朝旁边的鬼王庙走去。刚走到庙门口,他突然倒了回来,然后再走过去,再倒回来,如此折腾了几十回,才定住了望着杨火光,一句话也没说。
    杨火光害怕了,嘴唇颤抖地说:“看,看出什么破绽了吗?”
    小阴阳先生沉默了几分钟,突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地方邪啊。”

    杨火光说:“邪……是邪。”(:http:///转载请保留!)
    小阴阳先生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这趟算我白来了,钱分文不收,我不看了。”
    杨火光一下子紧张了,在众人的围拥下,紧紧拉住小阴阳先生的衣襟,用哀求的声音说:“小爷爷,你不能走啊,想办法治一治,成不成我们都给你扬名!”
    小阴阳先生说:“不是我不愿意看,是实在不能保证治住啊。”
    杨火光哆嗦道:“你说说,咋,咋回事?”
    小阴阳先生说:“‘生地’就不说了,假如是‘死地’可以找到‘活’的破法儿,假如是‘绝地’总还可以找到‘生眼儿’,可这是一块非生非死七克八冲之地,极其邪恶,是要出人命的,而且还不止一条人命!”说完问杨火光,“我说的对吗?”
    杨火光两腿打颤道:“对,对。”
    小阴阳先生说:“这样吧,我给你几道符,你按我说的方法去做,成不成就在此一举。”

    杨火光现在只会说:“好,好。”
    当天下午,小阴阳先生把自己关在杨火光家里,焚香设坛,念经祷告,忙活了有两个时辰,这才满头大汗地走出房门。
    此时,杨火光家不人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院子站不下,外面也蹲了许多,黑压压的人头仿佛半空盘旋的鸦群。
    小阴阳先生从口袋里取出三张符,对杨火光说:“你记住,第一道符,你把它埋在鬼王庙百步开外的西南方向,第二道符,埋在百步开外的东南方向,要是还不行,你就把第三道符埋在村子的正中央。假如三道符都镇不住,那我就没办法了……”
    杨火光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说:“放心,一定照办,一定照办。”说完,急忙把村人凑钱买的好烟递上来,火柴也划着了。
    小阴阳先生却摆摆手,说:“不抽。”
    杨火光又赶忙叫人把开水瓶拿过来,要给小阴阳先生倒茶。
    小阴阳先生压住了他的手,说:“不喝。”
    杨火光这时仿佛明白了什么,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说:“这个,你一定带上,村里的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谁知小阴阳先生摇摇头说:“不要。”说着,他拿起行李就要走。
    杨火光见状,急了:“小爷爷,你这烟也不抽,水也不喝,钱也不要,一顿便饭总要吃吧!”
    小阴阳先生说:“没把握的事情,我向来都是这样。”
    杨火光和众人一听“没把握”,无论如何都不让小阴阳先生走,哀求道:“不行不行,今天不管怎样都要喝场酒再走!”
    小阴阳先生见众人都在扯他衣襟,眉头一皱,说:“好吧,咱喝酒。日他奶奶,这心里堵得慌,咱喝酒!”
    小阴阳先生之死
    见小阴阳先生答应喝酒,村人立刻散了,有鸡的回家捉鸡,有蛋的回家拿蛋,有酒的回家掂酒,杨火光的老婆也赶忙把炉子点着,怕炒菜太慢,她还特意烧起了地锅,院子里升腾起一片油烟。
    酒过三巡,压抑的气氛渐渐被大家的醉话冲淡了,小阴阳先生却始终闭口不言。
    天渐渐变黑了,黑得像小阴阳先生的脸。
    人们正纳闷着,小阴阳先生喝了那么多酒,为什么始终不说一句活。小阴阳先生突然站起来,说要走。
    杨火光摇摇晃晃地拉住小阴阳先生,说:“今儿住……住一宿……明儿再……再走……”
    小阴阳先生这次却坚决得很:“酒我已经喝过了,算是给大伙面子,今天必须走!”
    众人见小阴阳先生去意已决,纷纷摇晃着身子道:“那……那大伙送……送你。”

    小阴阳先生挥挥手说:“不用,我最喜欢走夜路了。”话音刚落,身影已经出了门外,消失在黑夜里。
    就是在这个时候,夜空中突然闪过一道极亮的电光,然后是“咔嚓”一声炸雷,瓢泼般的雨水就从天上倾倒下来。
    结果第二天早上,人们在鬼王庙门口发现了小阴阳先生的尸体!
    他两只惊恐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身上布满了细小的齿痕,密密麻麻好像沙地上的鸟爪。
    连小阴阳先生都死了!
    小阴阳先生不是走了吗?他怎么会死呢?而且是死在鬼王庙门口!多少年来,那些尸体都是从庙里面被抬出来的,除了小阴阳先生,还没有一个人死在鬼王庙门口!难道鬼王庙的死亡区域又扩大了吗?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杨火光突然想起昨晚在小阴阳先生走后,天上打雷下雨的事情,他叫起来:“小阴阳先生一定是到鬼王庙避雨才死的!”
    没错,小阴阳先生确实是为了避雨才去的鬼王庙,他刚走到村口,天上就下起大雨,除了鬼王庙他无处躲避。但是小阴阳先生并没有进入鬼王庙,他只在庙檐下站了一会儿,就是这短短的一会儿,他就命丧黄泉。
    这时候,有人突然想起小阴阳先生留下的那三道符,朝杨火光喊道:“是不是该埋符了?”
    杨火光愣愣地看了那人几眼,嘴里喃喃地说:“埋,埋符。”
    埋不埋符已经不重要了,连画符的先生都死了,那符还能顶什么事!而且,现在大家最关心的是,鬼王庙的死亡区域是不是在扩大?
    鬼王庙离村口最近的杨看星家,相隔只有五六十米,杨看星听人家这么一说,吓得赶紧找白灰在他家屋前屋后都撒了一圈,撒完白灰他还不放心,又张罗着杀狗,说要用狗血再泼泼。
    如果杨看星家遭殃的话,杨家村人还能幸免吗?
    鬼王庙的咳嗽声
    杨看星家并没有出事。
    杨家村人却再也不敢接近鬼王庙了,大家下地干活时路过利口,都是要屏住呼吸,侧着身子极快地走过去,仿佛连鬼王庙附近的空气都是邪的。
    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段时间,一日清晨,杨看星突然说他夜里听见鬼王庙里有人在咳嗽。
    这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杨看星说:“千真万确,我昨晚半夜起来解手,不经意往鬼王庙那里扫了一眼,啥东西没看见,却听见一阵咳嗽声从里面传出来……”
    众人惊呼道:“是不是从其它地方传来的,你不会听错了吧!”
    杨看星说:“绝对没有听错,那咳嗽声持续了好几分钟呢,听起来像一个身体不好的老头。”
    众人说:“那……那你没去看,看看?”
    杨看星叫起来:“当时把我吓得尿都撒脚面上,还敢去看看?!”
    众人都不再说话了,一个个低着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这时候,一个胆人的汉子提议道:“要不咱把这庙拆了吧!日他妈,成天吓得人心里慌慌的!”
    众人不说话,继续低着头扒碗里的饭。(:http:///转载请保留!)
    拆庙的土意人人都想过,关键是谁起这个头?天天敬着它还生祸端呢,更何况是拆了它!
    汉子见众人不说话,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就闭口了,他还往鬼王庙那里看了一眼,仿佛害怕它听见似的。
    然而至此之后,杨看星每天深夜都能听到咳嗽声从鬼王庙传来,并且咳嗽声一夜比一夜剧烈,仿佛就在他家的院子里,仿佛就在他的床头,他吓得蒙上三床被子,依然冷得直哆嗦。

    可是第二天醒来,杨看星发现他自己好好的,家人也是好好的,院子里的畜牛也是好好的。
    后来杨看星就习惯了,就在他习惯了咳嗽声没几天,那声音却消失了,而且以后再也没响起过。
    尸臭
    天越来越热,几乎是突然之间,杨家村人间到村子里飘荡着一股怪怪的臭味。
    起初,他们都以为是谁家院子里有死老鼠。平时老鼠太多,大家都用老鼠药来毒老鼠,毒死的老鼠有可能在某个角落里腐烂了,臭味就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臭味越来越浓,大家翻箱倒柜都在找,可是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依然没有找到源头。于是有人就骂开了:“日他奶奶的,谁家的死老鼠不自己找出来扔了,在这儿熏人啊?”
    开始是一个人骂,后来是一群人骂,再后来一村人都骂开了,骂着骂着,人家就觉得蹊跷起来,即便是哪家有死老鼠,也不可能从村东头臭到利两头啊,再说死老鼠每年都有,也从来没出现这种情况啊!
    大家都聚集在村中央的土场上讨论这臭味的事情。
    这时候,杨万仓老人拄着拐杖出现了,他说:“骂什么,吵什么?顺着臭味找找不就行了!”
    人家见“老祖宗”都发话了,就不再吵闹,立刻四下散开,顺着臭味去找根源。
    过了一会儿,人家又聚在了一起,这次不是在村中央的土场,而是村口的鬼王庙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吸溜着鼻子,确信臭味就是从鬼王庙飘出来的。难道是又有人死在里面了?
    几个胆子大的人,相互扶持着,探头探脑地一步步向鬼王庙挪去。他们刚走到庙门口,突然“喵”的一声,从里面蹿出一只猫来,把几人吓得当场瘫在地上!
    那是一只普通的家猫,它好奇地瞅了众人两眼,一溜烟跑进了旁边的庄稼地里。
    杨万仓拄着拐杖快步走过去,说:“孩子们不要怕,爷给你们打头阵,日他奶奶,我杨万仓活了快一百年了,死了也不可惜了!”
    这样骂着,杨万仓拄着拐杖迈进了鬼王庙,一村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过了几秒钟,鬼王庙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都进来吧,啥也没有!”
    听杨万仓这么一说,庙门口的那几个胆大的就哆嗦着手脚进去了,接着又有几个人跟着进去了,更多的人只是围在庙门口,神情慌张地住里面张望。
    庙里的确没有死人,除了堆在角落里的一堆麦草,还有就是一些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粪便。粪便已经干了,杨万仓用拐杖戳了戳,硬橛橛的。
    但是臭味依然很浓,在源源不断地从鬼王庙里往外飘。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那堆麦草上。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麦草上竟然趴满了苍蝇,再仔细看旁边的地上,似乎还有细小的蛆虫在爬动。
    杨万仓往前走了几步,用拐杖开始一点一点地扒麦草。众人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臭了,纷纷捂住了口鼻。
    杨万仓用拐杖扒开麦草,发现下面有一块木板,他觉得这木板有点异样,愣了半天才惊讶地发现,这哪里是一块木板啊,这分明是一块棺材板!他大着胆子用拐杖把棺材板推开,发现下面竟然有一个洞,那洞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下面究竟有什么。
    为了看清里面的情况,老人往前走了两步,这时一股恶臭迎面扑来,熏得他一个踉跄,但他依然坚持把头探到了洞的正上方,一张丑陋至极的面孔就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浑身毛发雪白,看起来像一只猴子,但是那张高度腐烂的脸,却分明是一张人脸!
    杨万仓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夜探鬼王庙
    很快,杨家利发现“鬼尸”的事情就传遍了方圆数百里!
    带着恐惧和好奇,数以万计的人涌进了杨家村。然而让人遗憾的是,由于“鬼尸”腐烂,臭不可闻,已经被杨家村人一把大火烧掉了!
    尽管“鬼尸”已经化成灰烬,人们依然在互相奔走传说,外地人依然像洪水一样往村子里涌。他们每碰到一个杨家村的人,都要紧追不舍:“老乡,你见过‘鬼尸’吗?”
    杨家村人都说:“见过见过,哎呀,别提了,吓人哩!”
    外地人就掏出烟来,给他们点上火,让他们说说“鬼尸”是什么样的。
    杨家村人讲到一半,外地人就不敢听了,他们说罢了罢了,然后掉头就走。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这个叫云锋的年轻人。据说他是考古专业的大学生,对那些离奇古怪的事情特别有研究。
    “真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云锋狠狠吸了口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门坎上的老乡,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
    “嘿,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杨火光确是亲眼看见‘鬼尸’的人之一。”原来坐在那儿的正是恰巧在此休息的杨火光。
    这个外乡人倒不是一个胆小之徒。杨火光叹了口气,劝他道:“回去吧,鬼王庙这些年像你这样的青年进去的可不少,活着出来的却是一个都没有。”说着他咧开嘴笑了笑,“你就不怕么?”
    怕,怎么会不怕。云锋也想回去,但是强人的好奇心拖住了他,再说鬼尸不是被烧掉了嘛,那也就是说,鬼王庙不可能再有危险。
    云锋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来回碾了几遍,终于坚定地说:“老乡,你能不能帮帮我,咱们一起揭开这鬼王庙之谜!”
    “这……”杨火光变得犹豫起来。
    最终他还是点了头,他也想证实鬼王庙已不再可怕。
    当天晚上,云锋还有杨火光等天色一暗就偷偷走向鬼王庙。两支进口军用手电,一把洛阳铲,加上杨火光砍柴用的斧头,就是两人全部的倚仗。

    鬼王庙大门洞开,在深沉的夜色下就如一只庞大的怪兽,张着巨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真邪乎,在这里拍鬼片一定得大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云锋出言欲缓和气氖。
    谁知杨火光非但没有附和,反而说:“后悔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云锋硬着头皮走进鬼王庙,杨火光摇了摇头,紧随其后也进到庙里。
    两人背对着背,在鬼王庙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夜。(:http:///转载请保留!)
    直到天色大亮雄鸡报晓,杨火光和云锋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杨火光瞥了一眼当初发现鬼尸的地方,若有所思。想来那半兽人就是“凶手”无疑,至今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有了解释:不惧符咒,死在庙里的人身上的奇怪伤痕,甚至那奇怪的咳嗽声,不过是半兽人迈向死亡的征兆。
    但是有一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半兽人从何而来,为何百年不曾离开?
    这时候,云锋朝他嘿嘿一笑,道:“老乡谢谢你了,不然我还真不敢在这儿待一宿,要是能在这底下挖出古董那就更好了!”说着,他举了举手中的洛阳铲。
    “挖?”杨火光眼前一亮,猛然记起杨玉岭的经历,这百米见方的土地之下到底埋藏了什么秘密?“好,那就挖吧。”说完,他一把夺过云锋手中的洛阳铲,在云锋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挖了起来。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挖到。
    杨龙生的笔记本封皮
    虽然没有挖到东西,云锋并未离开杨家村,他仍没有放弃解开鬼王庙秘密的决心。
    那天,因为一夜未睡,云锋在杨火光家吃过早饭后,一头便栽到了床上。床是杨火光临时给他收拾的,原来上面堆满了杂物。不知道睡了多久,云锋隐隐感觉身子下面硌得慌,随手抽出一本书来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云锋睡意朦胧地把书摸过来一看,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这分明是一本线装古籍嘛!
    云锋纳闷杨火光家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随手就翻看起来,由于用力过猛,笔记本的封皮一下子撕开了一层,也正是这一撕,云锋才发现封皮的内层里竟然也写有文字。
    云锋朝院子里大叫了一声“大叔”,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看起来。
    杨火光闻声赶来,见云锋正在翻看杨龙生的笔记,说:“哈哈,没想到被你找到了。我都看过了,都是些旧时往事,没什么价值。”
    云锋没有理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笔记本,仿佛被勾走了魂似的。
    杨火光正觉得奇怪,云锋却抬起头来,把笔记朝他面前一放,说:“你看看吧,原来如此……”
    杨火光拿起笔记本,这才发现那封皮还有一个夹层,而且上面竟然密密麻麻记满了文字。
    文字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村口仓库修成后,杨家村发生了一件怪事,杨七家的大闺女秀丽去芦苇荡割芦苇编席时,突然无端失踪了。村里人四处寻找,都寻不到人影。一个月后,秀丽突然又自己回来了。村人问她这一个月去了哪里,她却闭口不提,即使爹爹杨七问她,她也不说。后来,人们发现秀丽的行踪似乎有点诡异,常常一个人趁天黑,去村西边的那棵苦药树下捡苦药蛋子吃。苦药蛋子是打胎用的,秀丽一个大姑娘家,怎么会吃这东西?
    于是,关于秀丽的风言风语就在村里传开了。
    起初,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发现秀丽的肚子真的大起来了!女儿还未出嫁就被搞大了肚子,这真是丢人至极的事情,杨七气愤不过,一顿打骂就把秀丽赶出了家门!
    秀丽无处可去,就在村口仓库住了下来,家人都不愿理她,只有她娘每天用小瓦罐提着饭菜去看她。她娘每次来给女儿送饭都要哭一场,问秀丽是哪个狗日的男人糟蹋了她,秀丽却死活都不说。
    几个月后,秀丽生下一个孩子,据说那孩子相貌丑陋,犹如鬼怪,可是除了秀丽娘谁也没见过那孩子,只是有人夜里听到仓库传来婴儿的哭声。
    又过了三年,秀丽在仓库上吊自杀了。在秀丽上吊的那天晚上,杨家村每户人家的大门都被拍得咚咚响,开门却不见人,然后就听见仓库那里传来一声凄凉的怪叫。
    人家结伴向仓库跑去,发现了秀丽的尸体。
    而秀丽生下的那个传说中的孩子却不见了踪影……
    杨火光看完杨龙生的笔记,又翻开了家谱,他要查出杨七在杨家村的后人,然后把这则故事讲给他听,并让他在焚烧“鬼尸”的地方,烧一烧纸,敬一敬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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