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王竣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厚重的窗帘后透出点点幽暗的光芒,不知道是月光还是灯光。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晃了晃脑袋,顿时觉得头痛欲裂,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王竣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点燃,在屋中缓缓地踱着步,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走到落地窗前,猛然将窗帘拉开。
    此刻楼下的小区里空无一人,橙色的路灯闪烁着不耐烦的光芒,远处的树林中,黑暗如蛰伏的猛兽一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台破烂的黑色轿车孤零零地停在楼下,和周围的景色格格不入。
    王竣怔怔地盯着那辆车看了两分钟,终于松了口气,他“唰”的一声拉上窗帘,快步走到房间一角的镜子前,一把扯掉蒙在镜子上的白布。
    看着镜中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王竣换上了一脸癫狂的笑容。他指着镜子中那张同样癫狂不已的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啊,现在我不怕你了!我们都一样了,看你还有什么手段,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王竣渐渐平静下来,重新坐回沙发上,他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喃喃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我,终于,死了!”
    1 谁告的密
    三个月前,王竣还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贷款买了车买了房,跟女友冯倩两个人过着不温不火的小日子,畅想着年底婚礼的盛况。那时的王竣不会想到,三个月后要依靠自杀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对抗纠缠自己的噩梦。
    噩梦缓缓拉开序幕的时候,王竣刚刚结束了一次饭局,后来他发现,可能就是这场饭局让那个蓄谋已久的恶魔闯进了自己的生活,似乎是一个偶然,又似乎是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一般。不过在当时,这噩梦看起来太像生活中一个不经意的插曲了,让王竣都没有来得及注意。

    他醉醺醺地回到家,迎面撞上女友冷若冰霜的目光,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像天底下所有男人一般,立刻摆出一张谄媚的笑脸,笑嘻嘻地贴了上去:“在生什么气啊,老婆?”冯倩冷冷地看了王竣一眼,“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对他理都不理。
    看来眼前这位祖宗真的生气了,王竣赶忙解释道:“这次真的是去陪客户了。你知道,现在这个世道,不上酒桌是谈不成合同的,我也是为了咱们能早日还清贷款……”
    “哼,搂着歌厅小姐的感觉还不错吧。”冯倩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解释。
    王竣暗叫不好,饭局结束之后,客户提出要去唱歌,还叫上了几个衣着暴露的陪唱小姐,本来几个同事间说好这事谁也不说出去的,但不知为何,冯倩竟然知道了。
    “这个……”王竣想要解释,一时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冯倩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起身大步走进卧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王竣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事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都是陪着客户逢场作戏而已,除了唱歌,王竣什么也没有干过,但此时说出来冯倩未必会信,还是等她气消了之后再慢慢解释吧。

    王竣想着,顿时觉得眼皮沉重,索性倒在了沙发上,由于酒精的作用,他很快便鼾声大起。
    不知道睡了多久,王竣忽然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他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张淡黄色的毯子,这是冯倩上周买回来的。
    望着房门紧闭的卧室,王竣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明天一定要向倩倩解释清楚,他暗自下定决心。
    “嘿嘿,嘿嘿嘿……”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王竣胸中的那股暖流霎时变成了阴沉的寒流,伴着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他全身的汗毛不自觉竖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王竣恢复了几分神智,悄悄起身,小心翼翼地朝客厅内望去。一看之下,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时,客厅角落里的那面镜子仿佛电视屏幕一般亮了起来,散发着淡淡的红光,那笑声,正是从镜子中传出来的。
    王竣裹紧毯子,悄悄地走近镜子。镜中正播放着一组画面:另一个王竣倒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上,怀中搂着一个娇媚的女子,两人手中各拿着一只麦克风,正忘情地唱着什么。这正是王竣今天在歌厅中的情形。
    镜中的王竣此时似乎有所察觉,忽然停止了唱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镜子前的他。王竣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他的衣服此时已经被汗水湿透,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湿滑的泥潭之中,马上就要溺死了。
    镜中王竣身旁的女子此时也好奇地望过来,她仿佛看到仇人一般,脸色一下子变得狰狞无比,接着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腐烂不堪的胸口。
    王竣吓得“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
    两个王竣对视了半晌,镜中的王竣忽然抬起右臂,在身前比划着什么,接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镜子前的王竣一眼,“嘭”的一声消失了。
    王竣猛地一阵挣扎,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
    原来做了一个梦。
    王竣觉得太阳穴一阵抽痛,看来昨天确实喝太多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2 梦魇还是现实
    王竣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同事见状“嘿嘿”一笑,揶揄道:“你不是昨天玩太疯了吧!”
    王竣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几个同事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问号。
    “王竣,你不舒服么?不如今天休息一天,我帮你去向老板请假。”平时和王竣走得比较近的李蕴关切地说道。
    王竣摆摆手,坐在桌前沉默不语。昨晚的一切,到底是梦魇还是现实?
    “王竣,经理叫你。”正在王竣低头思考的时候,经理的秘书走进办公室,冲王竣冷冷地吩咐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那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又一次出现了,王竣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经理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平时对王竣等人颇为严厉,王竣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他阴沉着脸,仿佛在强压着心中的愤怒。
    “啪!”
    经理将一叠材料狠狠地甩在桌子上:“王竣你来看看,这上面说的是不是你!”

    王竣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材料,脑袋“嗡”的一声大了。手中的材料,赫然记载着王竣真实的毕业院校,所学专业以及学历。
    王竣抬起头,看到经理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顿时哑口无言。而经理身后的窗户忽然泛起一道涟漪,如同昨夜家中的镜子一样,显示出图像来。
    几年前的王竣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不知道投了多少份简历,参加了多少回面试,仍然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心急如焚的王竣终于决定铤而走险,他重新书写了简历,伪造了证件,将自己包装成毕业于名牌大学,拥有骄人成绩的求职者,终于得以进入这家公司。又经过几年的打拼,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主管,而自己的真实学历,早就成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直也没有人发现。

    画面的最后,另一个衣冠楚楚的王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抬手在镜子上写下几个字,便消失了。
    这回王竣终于看清了,他写的是:世界上没有秘密。
    “王竣。”经理沉着脸叫了一声,似乎对王竣的神情恍惚颇为不满。
    王竣这才回过神来,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为好。
    这家公司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只好卷铺盖走人。抱着箱子走在街上,王竣显得颓废不堪,他自己也有些惊讶,这几年的意气风发,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落魄的过去。
    忽然,箱子中一张鲜红的纸条引起了王竣的注意。鬼使神差的,王竣坐到路边,将箱子放在身边,深吸一口气,展开便条。便条上只有一行字,却让王竣瞬间红了眼!
    “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秘密,你以为骗过了很多人,却根本骗不过天地,现在,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便条下边是一张律师函,说王竣提供虚假资料,套取银行信用,银行正准备起诉王竣。
    这些年兢兢业业,步步为营,才换来了如今的一切,但眼下,自己费尽心机维持的美好生活就要在顷刻间崩塌,王竣怎么也不甘心。
    此时王竣心头的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满腔的怒火。不管揭穿秘密的是人是鬼,我都要将你找出来。他一脚狠狠地踢在街边的台阶上,双眼猩红。
    3 调查告密者
    经过了歌厅事件,冯倩似乎对王竣颇为失望,竟然留下一纸书信。说自己要暂时离开这个城市,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便不见踪影了。
    王竣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
    没了工作也好,学历曝光了也好,他可以什么都不要,惟独不能失去冯倩。可如果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陆续曝光,冯倩一定会离开自己。王竣只要一想到冯倩那幽怨的眼神,便觉得一阵窒息,但他暗自握紧了拳头,没有急着去联系冯倩,他要找出那个告密者。
    他首先怀疑的,是好友李蕴。
    王竣的朋友圈中,认识冯倩的人不多,但是李蕴是个例外。王竣和冯倩,就是由李蕴介绍认识的,他们俩原本就颇为熟识,而且王竣听说,自己离开公司后,李蕴顶替了自己的职位。要说谁最有可能泄露自己的秘密,那就只有李蕴了。
    王竣从租车公司租了辆车,连续跟踪了李蕴几天。
    李蕴这个人很奇怪,除了必要的应酬,平时从来不出门,一副深居简出的样子,而且李蕴家的窗帘,常年紧紧地拉着,他身上处处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王竣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了。
    一个星期之后,王竣再也忍不住了,趁着李蕴去上班的时间,悄悄来到他家,拿出几样工具,轻松地将门撬开了。连王竣都有几分惊讶,原来自己还具备溜门撬锁的天赋。

    李蕴家陈设简单,脏乱,能看得出来是一个单身男子居住的地方。
    王竣一时间不知道从何下手,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屋中踱步。很快,茶几上一个紫色的纸袋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到纸袋的那一刻,王竣没来由地心口猛然一跳,接着鬼使神差地拆开了它。
    纸袋中只有一张穿着红色毛衣的女人的照片和一张光盘。女人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不过王竣知道,这女人一定和自己有某种联系,这照片出现在李蕴家中,显然并非偶然。
    回到家,王竣迫不及待地将光盘放进了电脑中。
    光盘中并没有画面,只是一段录音,有一男一女在对话,女的一听就知道是冯倩,男的声音沙哑,倒真是和李蕴有几分相像。两人闲扯几句,男人便将王竣在歌厅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冯倩,王竣听得出来,冯倩的声音开始因愤怒而颤抖了。
    王竣打算和李蕴摊牌。

    第二天,天阴沉得可怕,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了。王竣起床没多久,外面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虽然是周末,但因为台风的关系,外面风大雨急,鲜有行人,王竣看了看,披上一件黑色的雨衣,大步走入雨中。
    咖啡厅中,王竣学着经理的样子,阴沉着脸,“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照片拍在桌子上,冷笑着问李蕴:“这张照片不见了,很着急吧?”
    李蕴一头雾水:“王哥你说什么,这张照片是谁的?”
    王竣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么毁我,到底是什么居心?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的花招也该到此为止了,工作我可以让给你,但你休想从我身边夺走倩倩。”
    李蕴一脸错愕:“王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哼,如果不是你告的密,那这张照片怎么会出现在你家!”王竣打断了他。
    “你怎么知道这张照片在我家的,你去过我家?”李蕴听到这里有些急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也从来没有见过这张照片。你学历造假的事不是我告的密,你尽可以去怀疑别人。另外,你私闯民宅属于违法行为,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说完,李蕴愤然拿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
    看着比自己还要愤怒的李蕴,王竣有些讪讪的,本来酝酿好的一大套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难道自己想错了?
    4 恶魔在哪里
    一个小时之后,意兴阑珊的王竣在雨中穿过大半个城市,回到了住处。
    望着空荡荡的房子,想到即将化为泡影的美好生活,王竣顿时有几分绝望。忽然,客厅中间的一滩红色液体引起了他的注意。红色液体旁边,一个油漆桶倒在地上。
    “嘿嘿,嘿嘿嘿……”
    毫无征兆的,那个阴森森的笑声又一次响起。
    王竣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镜子看去。只见原本光洁的镜面上,用红色的油漆写了长长的一段话:“看见这张照片,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么?你以为你隐藏得天衣无缝吗?恶魔已经看腻了你的表演,用不了多久,你的所有秘密都会被公诸于众。痛苦么?绝望么?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文字的下边,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片空旷的黄土地,到处尘土飞扬,一对满脸皱纹的男女愣愣地站在镜头前,眼中带着深深的鄙夷。
    王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照片上的人既陌生又熟悉,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这一晚,王竣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隐约觉得有些大事即将发生,却又无力阻止。一种脱力感牢牢地束缚着他,朦胧中,王竣似乎看到冯倩那厌恶的目光,不光看向自己,也看向自己手中这张泛黄的照片。

    那个阴恻恻的笑声不失时机地出现了,王竣隐约看到镜子里一个男人面带嘲讽地看着沙发上的自己,那“嘿嘿”的笑声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不知不觉,天亮了。王竣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冯倩正坐在自己的面前。
    “倩倩……”
    王竣刚开口,就被冯倩打断了:“王竣,我再问你一次,你父母到底在哪儿?”
    王竣脑袋“嗡”的一声,强颜欢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那你手中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冯倩指着王竣的手,脸上滑过两行泪水。王竣低头一看,昨天那张泛黄的照片竟然被自己紧紧攥在手中。

    “这是……”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王竣,你为什么要骗我……”冯倩捂着脸冲出门去。
    王竣起身想追,又不知道追上她之后能说些什么,只好无力地再次跌坐在沙发上。
    王竣出生在山西农村,在他的记忆里就没怎么见过蓝天,家里的水要烧开沏很浓的茶才能喝,不然就是苦的。王竣家的亲戚,每隔一两年,就听说有人在矿上出了事。
    这个村子有一座每年产值上千万的煤矿,但人们却过得很贫穷,年人均收入不到六百块。
    王竣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看着周围同学衣着光鲜地出入,看着那些纨绔子弟们追逐名牌,口出狂言,肆意挥霍着青春,他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多想自己能像他们一样。
    然而,这终究是一个虚幻的梦,王竣的家里太穷了,供他读书都是一个艰难的问题,不可能在经济上更多地满足他,他只好自己想办法。
    以前的王竣是那么落魄,如今自己衣冠楚楚,本来有着稳定的收入,娇美的妻子,谁知这一切依旧是一个总会醒来的梦。王竣似乎看到,掩面而去的冯倩指缝间流露出的深深鄙夷,和自己晚上梦见的毫无二致。
    他彻底绝望了。
    5 真相背后
    接下来的三个月,王竣所有的隐私都被曝光了。大学时曾经不止一次因为生活不下去而偷窃;因为交不起学费,他不得不在夜总会忍受那些肥得流油的富婆暧昧不清的目光;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悄悄挪用公款投资……
    王竣彻底被击垮了,从原本在朋友圈中的光鲜形象,变成一个充满污点的反面典型。他甚至觉得,小区中的老老少少都在对他指指点点。而镜子中的恶魔更是越加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中,每一次都要大肆嘲笑、鄙夷王竣一番。王竣只能用白布将镜子蒙上,却丝毫阻挡不了自己的梦魇。
    他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一般,但就是理不清头绪。
    王竣知道自己的末日快到了。
    这些日子,冯倩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王竣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他决定拼上性命,和镜子中的魔鬼决一死战。战胜魔鬼的惟一方法,就是将自己也变成魔鬼,这句话突然出现在王竣的脑中,并且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一个雨夜,王竣开着自己的车,狠狠地冲向路边的一面墙。
    回忆到这里结束,如今王竣忍不住有几分兴奋,开始有点期盼和镜中男子的相会了。
    夜色更沉,让人觉得似乎光明再也不会来了。但这仅仅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用不了多久,那一缕光芒便将照亮大地。
    敲门声忽然响起,王竣轻笑一声,他终于来了。
    他猛地打开门,意料之中的男子却没有出现,门外依旧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白色的纸袋,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好奇地捡起纸袋,回到屋中。
    纸袋中只有一张光盘,在幽暗的屋子中折射着冷冷的光。王竣将碟片放进影碟机。
    画面开始,出现的竟然是冯倩的脸。
    王竣望着冯倩脸上未干的泪痕,心中一阵酸楚。
    沉默半响,冯倩终于开口:“王竣,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去歌厅的事么?那天晚上,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过来,虽然掐着嗓子故作沙哑,但是我们相处这么久了,我知道,那就是你。我开始觉得奇怪,故意刁难你,没想到事情却越发不可控制起来……于是我决定引导你,找到真实的自己。”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段小区的监控录像。王竣认识,那是李蕴居住的小区,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开进小区,接着,王竣从车上下来,大步朝李蕴家走去,手中拿着一个紫色的纸袋。几分钟后,他出来了,又开着轿车离开。
    不一会儿,又一辆轿车停在李蕴家楼下,出现的仍然是王竣。
    王竣猛然一惊,难道这紫色的纸袋是自己送进李蕴的家中的,为何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接着,出现了办公室的画面,那个被辞退的下午,王竣神情恍惚地从经理办公室出来,不顾同事惊奇的目光,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了一叠红色的便签开始写着什么。
    然后,是那个台风来临的晚上,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子用钥匙打开了门,从阳台上找出一桶红色油漆,用刷子蘸着油漆在镜子上写下了一段话,然后将油漆桶随手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又过了五分钟,男子回来了,他脱掉雨衣,赫然就是王竣自己,此时他好像对一切毫不知情一般,看到镜子上的字大惊失色。
    接下来的画面,是一些夜晚,王竣站在镜子前一会儿冷笑着嘲笑自己,一会儿又面露惧色地喃喃说着什么,像是一人分饰两角的演员。
    “王竣,别怪我们监视你,很早我就发现你的不对劲了,你似乎将自己隐藏在一个盒子中,我时常觉得,我认识的王竣并不是真实的你。直到冯倩来找我,我才知道我猜得对。”李蕴和冯倩一同出现在画面中。
    “你不是王竣,你是张山根。”(:http:///转载请保留!)

    听到这个名字,王竣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他几乎是在嘶吼着:“不,我不是,我是王竣!”
    往事一幕幕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确实,自己并不是王竣,而是一个叫张山根的穷小子。自己早在初中毕业后就已经辍学在家,混了几年,终于不堪忍受山里的辛苦,只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本来以为能有更好的生活,却发现自己在城市中根本无法生存,为了活命,只能沦为窃贼。
    那天,自己如往常一般,悄悄撬开了一户人家的门,结果就看到一个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的女人倒在血泊中──无论镜子中的歌厅小姐还是紫色纸袋中的女人都是这个人,当时他很害怕,接着在这家的沙发上发现了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署名王竣,一个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孩子。
    他几乎毫不犹豫就决定要冒名顶替。这些年,打工,偷窃,给富婆包养,他几乎想尽一切办法将大学念了下来,可是拿着一张三流大学的毕业文凭,变成王竣的他依旧没法找到工作。于是,他只好继续编织一个个更加精致的梦,仿佛蚕吐丝一般将自己包裹在其中。
    他反复告诉自己,自己就是王竣,却忘记了张山根是谁,他只记得那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是王竣的母亲,已经死了,却忘记了在大山深处,自己还有一对满脸风霜的父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编织的谎言,竟然连自己都骗过了?
    夜晚终于结束,晨曦的第一缕光芒,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照到了张山根的脸上。他回过神来,再次走到镜子前,笑了。他的脸上带着绝望,痛苦、释然、明悟,混合成一种暧昧不清的情愫。
    张山根只觉得脸一阵刺痛,这才发现,一笑之下脸上的伤口全裂开了。原来在生死大事上,自己仍旧骗了自己。
    6 尾声
    第二天一早,小区的老老少少都看到了那辆被撞得残破不堪的车,不禁感叹了几句车主的不幸。
    没过多久,王竣的房子就被卖掉了,但无论是王竣还是冯倩,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南方的另一个小城,一个脸上有道疤痕的叫张山根的男人,开了一间小厂,专门招收农民工。
    在劳作的间隙,他告诉工友,自己也是农民,父母至今还在山西的大山里劳作,只是运气好,有几个朋友帮忙,才能在这个小城开个小厂,等厂子稳定了,他便要将父母接到自己身边来享享福。
    有人问他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他说,自己曾经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
    但是,死的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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