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切诡事的发生,都是从顾青冉收到的那个快递开始,发件地址是一个火车站,包裹是一个浅棕色的皮夹,上面印着一个鲜红的指印!触手生温,略显莹润,里面没有任何钱卡,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人,面目已经些许有些模糊,依稀可以看出,在古驳的大槐树下,三个不到三十岁的男青年,一个妙龄少女和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太太,穿着传统农村的对襟短褂,浅浅地笑着,背后是一片老城区的烂尾楼,那个老太太的头部还被一支笔圈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壹:连环
低头看了看那女人的尸体,顾青冉不禁皱起了眉头。死者名叫穆紫苏,穿着睡衣,三十上下,直挺挺地躺在阳台的地板上,双目圆睁,浑身扭曲,胸口的血肉一片模糊,一把剔骨的短刀此刻正插在她的颈下。阳台的玻璃碎了一地,空洞的窗框正呼呼地灌着瑟瑟的冷风。死者枕边正立着一个纸扎的女子,眉眼含笑,分明就是穆紫苏的相貌,那把剔骨的尖刀另一端正是握在了那纸人的手上。
长叹了一口气,顾青冉点燃了一支香烟,皱着眉头猛嘬了几口。
好不容易追到的线索又断了。
从兜里摸出手机,顾青冉翻开了一条短信:明晚十二点,纸村冥阳路四十四号。这个号码顾青冉是在熟悉不过,正是那个寄给他的包裹上的电话,顾青冉曾经无数次地拨打过这个电话,却没有一次能够打通。除了嘶吼的风声就是呕哑的杂音。
在接到这个神秘的包裹后,顾青冉的身边每天都会有命案发生。刚开始的时候,顾青冉还以为只是巧合,然而几天后,顾青冉发现,这一切绝非偶然。因为所有的死者的死亡时间都在午夜,而且每一个死者的身边都有一个纸人,和死者的面貌一般无二!这一切都让顾青冉十分的不解,到穆紫苏这里已经是第四个了。
“看来一定是要到这个纸村冥阳路四十四号去看一下了。”顾青冉暗地嘀咕了一句。
“顾头儿,你看,你上报纸了呢,你看。”警队的小赵举着一张一周前的报纸,远远跑了过来。
“早就知道了,换身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脱下了警服,顾青冉换上了一身的便装,带上了小赵,两个人紧了一紧大衣的领口,顶着深夜里瑟瑟的秋风,来到了北郊的纸村!
说是村子,但这纸村并没有耕地,也没有什么人口。之所以叫做纸村,是因为这里的老民居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拆的精光,开发做了造纸厂。只剩下十几家寿衣纸扎铺,每到夜晚,几乎没有什么灯火。借着昏黄的月色,远远望去,整座村子里满是沉沉的死气,漫天的纸钱混合着飘摇不定的落叶,四散飞扬。
进了村口,狭窄的巷道两边摆满了扎好的各色纸人,惨白的脸孔,鲜红耀眼的嘴唇,僵硬怪异的四肢,越发将整座破落的村子衬得鬼气森森。
绕了许久的弯路,顾青冉才找到这个冥阳路四十四号,这是一个帽檐低矮的四合院。进了正堂,昏暗的烛火下,一个身着对襟短褂的老太太正坐在灯下,缝补着一件衣裳,顾青冉见状迈开脚步,走了上去。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冥阳路四十四号吗?”顾青冉问了一声,那老人并没有回话。
一阵秋风吹过,吹得那老人晃了一晃,顾青冉顿觉不对,走上前去,在那老人的肩头一拍,触手薄脆。竟将那老人的肩头戳的凹了一个大坑。顾青冉心里已经,仔细一看,那老人的脸白得吓人,没有双眼,唯有一双小口,红的雪亮。
“原来是一个纸人。”顾青冉擦了一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时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墙角缓缓传来,在墙角的一堆纸人里,走出了一个长褂瓜帽的老头,跛着两脚,僵硬的扶着墙面站了起来,把头上的瓜皮帽摘下,戴在了那个纸人老婆婆头上,轻手轻脚地把那老婆婆挪到了一边,嘴里轻声说着,“老婆子,按痛你了吧?”
说完便缓缓抬起头来,与顾青冉的目光接在了一起,嘿声一笑,血红的嘴唇后面,露出了一口完全与年龄不相符的白牙!苍白如纸的脸上满是褶皱!
“这纸人也有他们的恩怨,生前的怨气,死后就算化成了纸人,也会来索命,找替死的人。”那老头呼吁这一口潮湿的冷气,在顾青冉的耳边悄悄地说道,嘶哑的冷风不断的吹着顾青冉的耳垂,顾青冉的颈下,不由得爬满了鸡皮疙瘩。
“啪嗒”的一声,顾青冉身后的小赵掏出拉打火机,摸出了一支香烟,打火机的火光将小赵的脸映的明灭不定,这时候,那老者猛地推开了顾青冉退后了几步,靠在了墙上!
顾青冉看了一眼小赵,只见他又摸出了一支香烟,“蹭”的一声打着了火,看着那老头,涩声说道:“老人家,抽烟吗?”
这时候,那老人的脸色已经缓缓浮出了一层阴霾,极不自然的说道:“不……不,不抽!”
小赵见状收起了香烟,从怀里摸出了随身带着的矿泉水瓶,拧开了盖子。
“大爷,喝水吗?”
“不……不,不喝。”
那老头又贴着墙壁向旁边缓缓挪了几步,一只手掌已经隐在了一堆纸人后的一片昏暗之中!
正当顾青冉疑惑不解之时,小赵突然一抬手,将手里的水一把泼了出去,不等顾青冉回过身来,就一把抓住了顾青冉的手腕!
“快跑!”小赵一声大吼。
这时,一股冷风子脑后出来,顾青冉下意识的一把推开了小赵,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尖刀从小赵的耳边掠过,“咄”的一声钉在了门边上。小赵就地打了一个滚,拔开身旁的纸人,紧紧跟着顾青冉的脚步,一路狂奔,冲出了院门。直到转过了三五个街口,两个人才收住脚步。
“怎么回事?”顾青冉问道。
“顾头儿,你没看出来吗,那老头根本他妈不是人。”
“怎么讲?”
“我问他抽烟吗?他看着打火机分明是怕火。我问他喝水吗?他看我走过去,分明又是怕水?你在想想那老头的样子,不是纸人又是什么?”
“……”
想到这里,顾青冉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样吧!先回局里,明早再来,顾青冉不住的打量着村子,斑驳的墙体,森冷的青石板,无处不透着阵阵的诡异!
贰:谜题
第二天清晨,顾青冉和小赵再次回到纸村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还没走到冥阳路四十四号的院墙外,隔着数十步的距离,浓浓的血腥味,便飘了过来。
果不其然,出了命案,昨晚的那个老人被杀了。
斑秃的人头就挑在纸扎的灵幡杆上,身子斜斜地倒在了院墙的下面,身后一个黄表纸扎成的纸人,已经被鲜血浸的通红,灵幡的竹竿就握在那纸人的手里。顾青冉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那纸人的头颅,端详了一阵,一股冷汗猛地窜上了额头。
这纸人头颅的眉眼,相貌,眼神,以及脸上的褶皱,和灵幡杆上的那个老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难道是这纸人杀了那个老头,将那老头的人头挑在了自己手上的灵幡上吗?
想到这里,顾青冉不由得想起了那老人昨晚在自己耳边说的那番话……
“这纸人也有他们的恩怨,生前的怨气,死后就算化成了纸人,也会来索命,找替死的人……”
猛嘬了一口香烟,顾青冉长吸了一口气,探出手来,摸了一下纸人的脸。怎知那纸人脸上的油彩甚是浓烟,一划之下,将半张老脸抹花了一片,看得顾青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看样子,我一定是忽略了一些什么。”
想到这里,顾青冉转身,上了警车,回到了市里。
在警局的停尸间里,顾青冉再次见到了在穆紫苏之前死去的三个人——单国良,伍思逊和张颍川。
第一个遇害的是单国良,死亡的日期是在顾青冉收到神秘包裹的第二天夜里,同样是午夜时分,单国良被房东发现死在家里的浴缸中,死亡原因是溺死。发现的尸体的时候,警方还在单国良的浴缸中同样发现了一具已经泡烂了的纸人。
第二个遇害的是张颖川。死于顾青冉收到神秘包裹的第三天夜里,在那个雨夜的零点,张颖川一个人吊死在了自己家里的电扇上,和他一起挂在天花板上的还有一个与他一样脸孔的纸人。
第三个遇害的是伍思逊,死于顾青冉收到神秘包裹的第四天夜里,那天晚上正好是圆月!借着清亮的月光,值班的大爷清晰的看到两道身影伍思逊单位的大楼上一跃而下。等到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在大厦的楼下找到了伍思逊的尸体,头部已经摔得粉碎,旁边还躺着一个纸人,脸上的五官清晰明朗,正是伍思逊的面目。
“难道真的是有不肯瞑目的怨灵,附在之人上杀人替命吗?”顾青冉不禁暗自嘀咕道。
突然,一丝灵光在顾青冉闪现,顾青冉似乎把握住了什么样的规律!但似乎却又很是模糊……
“所有的人都是死于纸人的手里,死亡的时间都是午夜的零点,这一切又有什么样的关联呢?穆紫苏,单国良,伍思逊,张颖川,这四个人又有着怎样的交集呢?那个死在冥阳路四十四号的老头又是什么身份呢?怨灵替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那张照片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想到这里,顾青冉”嚯“的一声站了起来,转身出了停尸间。
“您是市规划局的老工人了,您给看看,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顾青冉把一张发黄的照片递给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
“哎呦,这个地方啊,我还真记得,警察同志,这地方很邪门啊。”老大爷的脸顿时紧了起来,一股森然的死气从老人的脸上弥散了开来,一双昏黄的眼珠,透过花镜死死的盯着顾青冉。
“这话怎么说?”顾青冉打了一个寒战,探声问道。
“要说这里,我记得很清楚,以前叫棺材岗,现在嘛,在市里的北郊,好像是叫做什么纸村。十几年前,市里规划城区的时候,据说那块地皮地下横七竖八的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就因为这个,那块地皮没等开发,便被市里的造纸厂便宜买了过去,拆迁盖楼,一顿折腾。那时候,我们建筑队的几个工友在那一带开过工,就这个照片上的大槐树。三台推土机推了整整一个礼拜,再将树底下的根子全刨出来,根子一端,流出来的树浆,全是猩红的血水。听那头的工友讲啊,那树根子足有两层小楼那么深,根子底下缠绕的全是一具具密密麻麻的尸骨,在地底下不知道埋了多少层,据说有的尸骨还没有腐烂,也没有骨头,轻飘飘的,你猜像什么?”
“像……像什么?”顾青冉涩声接了一句。
“纸人!就像寿衣店里的纸人!”
顾青冉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年轻人,有些事,不是人能管得了的啊。”说完这话,那老人缓缓盖上了手里的茶缸子,扭头进了里屋。
叁:档案
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摞档案,顾青冉似乎抓到了什么头绪。穆紫苏,单国良,伍思逊,张颖川这四个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关联,然而一切的交汇,在十几年前却有过一次汇合。
那就是——北郊纸村动迁,纸厂的兴建。
那个时候,单国良是纸厂的拆迁办主任,而伍思逊和张颖川则是纸厂工程队的工程师!当年不过只有二十出头的穆紫苏却是本市风头正劲的律师!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纸厂。
顾青冉低下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二十点整。
如果死亡会继续循环下去的话,再过四个小时,凶手就会继续杀人!
想到这里,顾青冉一把抓过身旁的外衣,打开车门,一路飞驰,向北郊的纸厂驶去。
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顾青冉便来到了纸厂,跟负责的主任,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便匆匆来到了纸厂的档案馆。
纸厂的老楼有余修建的时间比较早,当时的施工条件有限,为了节省空间,不得不把纸厂的档案馆设在了地下。
在这个八十多平米的低矮空间里,保存着所有在纸厂工作过的员工的个人档案。
嗅着地下室里,纸卷发霉的气味,顾青冉开始细细地翻找起来,过不多久,顾青冉便找到了穆紫苏的档案。档案里,穆紫苏身穿一件草绿色的军装,扎着一跟马尾的长辫,英姿飒爽,脖颈下面,还有一颗细小的黑痣。
“不对,这黑痣怎么如此的面熟?”顾青冉暗自嘀咕了一句。
突然,顾青冉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拉开了外衣的衣兜,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里那个站在老太太旁边的那个妙龄少女,在大槐树斑驳的影子底下,那少女颈下的那颗黑痣清晰可见。
想到这里,顾青冉猛地明白了过来,赶紧抽出了单国良、伍思逊和张颖川的档案,果然,用他们十几年前的样子比对着发黄的照片,果然,树下的那三个少年就是他们三个,只不过,还有一份档案,卷宗上有显示,这个人是纸厂特约的新闻摄影,只不过标有他姓名和照片的那一张被人撕掉了。
那么,凶手的目标似乎有迹可循了,照片上的这四个人已经一一遇害。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头上圈着红圈的这个老婆婆么?冥阳路四十四号遇害的那个扎纸老头又是怎么会是呢?
“不对!这四个人的样貌,十年见改变的如此之大,早早便离开了纸厂,开始了不同的生活。凶手又是如何将这四个人的行踪掌握到的呢?”
“也许凶手和我用的是一样的方法也说不定?”想道这里,顾青冉掏出了手机。
“喂,刑侦科吗?我是顾青冉,你帮我查一下,在警局里,除了我还有谁调动过单国良,张颍川,穆紫苏和伍思逊的档案,要快。”
放下电话,顾青冉揉了一揉自己已经微微发痛的额头。
出了纸厂,顾青冉呼吸了一口地上的空气,喝了口水,正要上车,远远看见一群学生跑了过来,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拿着一个相机,正向着顾青冉跑来。
“大叔你好,我们是露营的学生,在这办篝火晚会,能帮我们照张相吗?”
话音刚落,那女孩变退后了几步,和一帮年纪相仿的学生围着篝火,站成一圈,摆了一个造型。
顾青冉会心一笑,端起了相机,突然间,顾青冉似乎明白了什么。
照片里一共有五个人,那么也就是说,现场应该有六人才对,最后一个人是不会出现在照片里的——因为他是那个照相的人,也许照相的那个人就是突破口。
想到这里,顾青冉一刻也不敢停留,一把将相机塞在了那个女孩的手里,转身拉开了车门,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耳边还依稀传来阵阵嗔怪,“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这个人……真差劲……”
肆:循环
“喂,小赵吗?我查到了一个摄影师,他绝对是本案的突破口,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快赶过去,将他保护起来,要快。”
大约不到十点钟的光景,顾青冉在市里的胡同里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一动破落的二层小楼前。破弊的门边,挂着一块白板黑字的牌匾——华辰照相馆!
据顾青冉的推断,这张老照片的边角处有明显得波浪回纹,右下角,一角烫金的美工若隐若现!因此,这张照片绝对不是在家里用定影液冲洗出来的,因为在十几年前的条件下,自家的条件是买不到这种相纸的。而当时在我市,有这种流行得高档相纸的不超过三家,更有能力作烫金美工的只有这家华辰照相馆了!只不过,十几年过去了,这家照相馆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辉煌,来这里照相的只有老一辈的家长,来这里寻找一下年轻时的回忆。
一把掐灭的手里的烟头,顾青冉走上前去,敲了敲门,过了半晌,还没有人答应。
这时候,“刺啦刺啦”的轻响传到了顾青冉的耳中,在这死寂的夜里,分外的清晰,一众不好的预感漫过了顾青冉的心头。
后退两步,顾青冉一个助跑,跳起来抓住房檐,翻上了二楼,推开窗户,进了屋里。双脚刚一落地,那“刺啦刺啦”的声音顿时便消失了。
在墙上摸索了许久,顾青冉也没有找到开关,顾青冉无奈之下,反手从兜里摸出了打火机,“噌”的一声,一小撮火光明灭不定的照亮了顾青冉的脚下,昏暗的微光,将顾青冉的身影诡异的投在了斑驳的墙上。
突然,一道鬼气森森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了顾青冉的身后,顾青冉想也不想,回身开了一枪,“嘭”的一声,空荡荡的枪声在楼里回响不止,顾青冉定神望去,一架纸人正随着顾青冉的枪声缓缓倒下,苍老的五官,状似讥讽又似无助地看着顾青冉。随着纸人的倒下,顾青冉低下头来,猛然看到,一个身着军绿色马甲的男子,正伛偻着身子,反绑着双手双脚,倒在地上,头上被缠了厚厚的不知多少层的保鲜膜。松木的地板上满是手指抓过的指痕,和碎屑的皮肉!
原来那“刺啦刺啦”的声音就是死者窒息之前,用指甲挠地发出的声音!
顾青冉连忙走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扒开了他头上的保鲜膜,露出一张已经红的透紫的脸膛来,探他鼻息,已经生气全无。
看了一眼手表——午夜十二点零三分。
如果凶手都是在午夜行凶的话,他一定还没有走远,想到这里,顾青冉一跃而起,从身后抽出了手枪!因为在窗边的一角,一双漆皮的黑鞋正在秋风吹拂下上下翻飞的窗帘后面时隐时现。
慢慢的靠近,顾青冉猛地拉开了窗帘。
空无一人。
顾青冉拎起了窗台上的皮鞋,看了一眼满是泥垢的鞋底,将手指探进了鞋里,皱了一下眉头。
突然,楼下的警铃声大作,一个身影猛地从门外撞了进来。
“顾头儿?”
“小赵,你怎么才到?”
“顾头儿,别说了,路上有事耽搁了,快跟我走。”小赵大声喊道。
“出什么事了?”
“边走边跟你说。”
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上了车。
“我有些累了,小赵,你来开。”
说完,顾青冉便移到了副驾驶位上,点了一支香烟,使劲地揉着太阳穴。
“纸村大火,所有的纸扎店全都烧毁了。至今为止没有找到幸存者?”小赵涩声说道。
“向局里汇报了吗?”
“报了,我们要不要等局里的指示?”小赵问道。
“不用等了,咱们先去。”
这时候,前面过来一辆货车,明亮的灯光晃得顾青冉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就在这个时候,一片血迹,映入了顾青冉的眼帘,仔细一看,是刚才手忙脚乱扶起死者的时候,死者的手掌不小心蹭到了自己的裤子上,模模糊糊的留下了三个指印。
愣了一会,顾青冉从上衣兜里缓缓地抽出了那张古旧的照片……
“头儿,咱们到了。”小赵一句话,将顾青冉从沉思中唤醒了过来。
“下车。”
突然,顾青冉的手机响了,顾青冉接了起来。
“喂,是顾队长吗?我是刑侦档案处的小周啊。上次让我帮你查的事有结果了……”
眼看顾青冉的脸色越来越差,猛然一个踉跄,一头就要栽倒,小赵连忙上去将顾青冉扶在怀里。
小赵赶忙问道:“顾头儿,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咱们进村看看。”
说完,摸了一把脸,头也不回的领着小赵进了村子,沿路看去,十几家纸扎铺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小巷两边只余下数不尽的破瓦残垣。
突然,顾青冉猛地扎进了一条小巷,对着拐角处连开了数枪,同时高声向小赵喊道:“有情况!”
随着小赵跟着顾青冉的脚步灵活地躲在了一边,顾青冉有连开了数枪,随后,便向身后的小赵喊道:“我没子弹了,把你的配枪给我,咱们追。”
“好!”
小赵一步跟了上来,不过,他并没有将配枪交给顾青冉,而是将冰冷的枪口顶在了顾青冉的眉心。
“果然是你!”顾青冉轻声一笑。
“那有什么情况,你这招太明显了,想卸我的枪,傻了吧你?不过,我倒很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其实,你做的很好,很完美,单国良,伍思逊和张颍川的时候,我从未怀疑过你。直到穆紫苏死后,我带你去冥阳路四十四号,见到了那个扎纸老头,其实他并不是怕水和怕火,他真正怕的是你,因为在他快要和我托出一些实情的时候,你擦亮了火机,就在那个时候,纸扎老头看清了你的脸,所以他才会害怕!而后,你更是制造纸扎老头是纸人的假象,带我离开了冥阳路四十四号,而后伺机潜回,以同样的手法杀人灭口。不过,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仓促了,那个纸人的脸还没有干透,所以在我摸过之后,会弄花了油彩,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怀疑你。”
“是的,他是村子里的老村民了,他认得我,杀他灭口,也是逼不得已。你还知道什么?都说了吧,时间不多了。”小赵来开了手枪的保险。
“我第二次怀疑你,是在照相馆!当时我刚刚发现摄像师的尸体,从时间推断,凶手应该跑不远,正巧在这个时候,你冲了进来。我清晰的记得,你的鞋底是没有泥垢的,因此,我断定你不是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一直就躲在屋内。而窗帘后的那双皮鞋地上却沾满了泥垢,鞋里还有若有如无的余温,所以我知道,你一直躲在窗帘的后面,在就在我快发现你的脚的时候,你偷偷脱下了鞋子,从窗子爬了下去,换上了一双屋子里摄影师的鞋,对不对?”
“不错。”
“然而,真正确定你身份的证据还是在刚才,我接到了刑侦档案管理处的电话,果然,在警局内部,查过穆紫苏他们几个档案的,除了我,就是你。所以,我断定,你就是凶手!只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和这纸厂有关。”
“说的不错,我就是纸村里的人,冥阳路四十四号就是我家的祖宅,扎纸人是祖传的手艺了,传女不传男,倒是我奶奶偏心,偷着教了我一些。原本我们的生活过的很平静,然而,突然有一天,村里通知大家搬迁,因为村里老宅的地被市里的纸厂买下了,当时我的祖母是村里的族长,纸厂的律师和我的祖母谈价,许给了很大的价钱,我的祖母才同意搬家,而后工程队和拆迁办的相继便来到了纸村。”
“想必这几个人就是穆紫苏,单国良,伍思逊和张颖川了吧?”
“就是这几个畜生,不但没有按预期的款项付给村里的村民,还把原本协议之外的祠堂和老宅统统推倒,最后逼得我奶奶在村民的指责唾骂声中上吊自杀!而且,当年为村子里做报道的摄影师,在我的父母将纸厂告上法庭后,竟收了纸厂的钱,不肯为我们作证,害的我父母,一病不起,双双离世。”小赵的牙根咬得吱吱作响。
“所以你为了报仇,借助警队的资源,暗中查探了这四个人的档案,将他们一一杀掉?”
“是,我还在他们的尸体边扎上奶奶教我扎的纸人,我要让奶奶亲手杀了他们!”
顾青冉幽幽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那张古旧的照片,徐徐说道:“当年照着这照片的摄影师一定去过纸厂,发现当年的档案被别人调动过了,而且自己的档案被别人拆了开,自己的照片也不见了。所以他很害怕,怕有人回来杀他,正好,应该是在报纸上,他看到了对我的报道,于是,他找出了当年的照片底片,冲洗出来,将上面的老太太标志出来,意在指明是这个老人在报复杀人。并且给我发了短信,指引我去纸村求证。但他却不敢现身,因为他知道,若想轻而易举的调查一个人的档案,凶手很可能就在警局。”
“老东西,心思还不少。”小赵桀桀笑道。
“只可惜,我还是晚来了一步!”顾青冉叹了口气!
“我会为你还好好扎一个纸人的!”话音未落,小赵扣动了扳机。
“啪嗒”的一声,撞针清脆的一响。
空枪!
子弹呢?
就在小赵这一愣的当口,顾青冉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小赵持枪的右腕,别臂挡击,将小赵掀翻在地,反手拎出手铐,将小赵拷了个结结实实!
“怎么会……”小赵还没有缓过神来。
突然,小赵眼前一亮。
“是那个时候!”
“不错,我装晕倒,栽在你怀里,把你的枪卸了弹夹。”看着一脸土色的小赵,顾青冉轻声一笑,脸上也看不出是悲是喜,阴沉沉的,像极了这纸村的森森鬼气。
伍:尾声
放下了手里已经结案的“纸人杀人案”的卷宗,顾青冉缓缓呼了一口浊气,驱车回到了家里。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冷风,挂动着满屋子里的纸人东摇西晃,哔哔拨拨的作响,找了一个空地,顾青冉盘腿坐在了地上,轻轻地拽过了身侧的一个纸人,抬起指尖,蘸了一蘸油彩,在纸人的脸上细细勾勒起来,过不多久,一个年轻男子的面貌就被活灵活现的描绘了出来,正是死去的小赵!
“小赵啊,你还真是还嫩啊。杀人都杀不死,那个摄影师还没死透,你怎么就敢离开?我赶到的时候,他还有呼吸,我故意拖延了一阵时间,没有立刻解开他头上的保鲜膜,才闷死了他。你忘了,摄影师的行踪还是我透漏给你的呢。如果我是真的想破案,又怎会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给你呢?其实,我也是纸村的后人,只不过我一直在村外长大罢了,原本我当刑警,是为了能有能力为村子讨回一个公道,然而我发现这太可笑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正义?这么多年来,又有多少不法徒堂而皇之的避开了法律的惩罚,对正义我早已绝望。然而你的出现,却让我原本已经熄灭的复仇之火,重新的燃起,你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执着,像极了年轻时的我,从你第一次杀人开始,我逐渐的追踪到了你。一开始,我也很矛盾,直到最后关头,我才明白,我血管里流的是纸村的血脉,重要性远胜于这身警服。所以我帮你杀掉了摄影师,正好我也需要有一个替死的人,一个可以借刀杀人的傀儡,我才可以全身而退。你放心,我会给你好好扎一个纸人的,因为除了你,谁还可以替我呢?”顾青冉阴沉的自言自语,仿佛朦胧的梦呓。
弹指掐灭了烟头,顾青冉蘸着红的雪亮的油彩在那张古旧的老照片背后歪歪扭扭的写了四个字——谁来替我!
创作谈:因为自己学的专业是法律,所以平时也总喜欢看这方面的书。因此对文中的一些细小的线索比如凶器、验伤、尸检、指纹,痕迹等题材比较熟悉。至于纸人代死这个元素,则完全是出自于偶然的奇思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