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月光像波动的水银洒落在这黑色的楼顶上。她轻轻张开嘴,月光洒进她的嘴里,她希望那真是水银,因为有人说,吞下水银可以毫无痛苦地死去。不,有痛苦,她也甘愿含着月光死去。但她还活着,因为她吞下的不是水银,是无法触摸到的月光。
她如僵尸般走到黑楼的边上,三楼的高度足可以摔碎她脆弱的头颅。
她朝地面望去,月光是皎洁的,但照不到黑洞洞的地面,就像这黑色的楼顶。下面是什么都无所谓了,是花团锦簇的苗园,还是恶气冲天的垃圾池,都可以让她得到解脱,逃脱一切的痛苦。
一股阴冷的风吹起她的秀发,她打了个冷战。难道他怕死吗?不,她不怕。又朝前迈了一步,她已经站在黑楼的边沿,展开双臂,她要最后一次展现她优美的身姿,她要揽着这月光离去。
突然,一片阴云飘过,遮住了那轮挂在天际的残月,一切都被投入黑暗中,包括站在黑楼边沿的她。
难道死去时连一片月光都不肯施舍给她?
她苦笑了一声,像是地府中一声鬼魅的悲叹,“来吧,你会解脱。”这是她的声音,但是不来自于她,而是来自黑洞洞的地面。
她的身体在飞速地坠落,怎么了?她还没有跳呢。她发现不是她跳下去了,而是整个黑楼在坍塌,在崩溃。
她一声惨笑,是黑楼等不及了,等不了她的哀伤自怜,用自身的崩塌把她送入地狱。
在她急速坠地的一刹那,她看到楼下站着一个女人,正用忧郁的眼神看着她,一丝惨笑僵化在脸上,那竟是她自己……
一、影子旅店
血红的一抹残月拉长了她苗条的身影,她拖着几近精疲力竭的身体在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徒步在这长满荒草的山丘上走了四五十里了,只想找个安静的葬身之地。这里没有高山,她找不到飞身坠落的地方;这里没有深渊,她无法实现最洁净的死法。
她选择死亡方式的权利都被掠去了,就像她被掠去的一切一样。
她本来是一所聋哑学校的教师,但今年胜任这个职业的她落聘了,因为校长刚毕业的女儿要来学校上班了。
失去了工作,但她还有希望,她还有那帅气的男友,而男友随后打来的电话,并不是为了安抚她内心的伤痛,而是把她推向了绝路。他又结识了一个新的女友,是一个富二代,为了他的前途,他请求她放他一马。
她没有说什么,没有痛骂他一场,也没有痛哭一场,她的心已经像死灰一样,连冒火星的气力都没有了。
残阳抹去脸上最后一丝羞愧,脱衣睡去了,带着暗斑的残月走进了抛弃她的世界。
总不能让野兽把自己带离人间吧?她木然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她所处位置的南面有一座像魔兽般匍匐在那里的高山,山上的几点灯光就是魔兽幽蓝的眼睛,正窥视着这个送死者。
她的前面就是一片开阔地,荒草在月光下摇曳,一座高大的建筑竟然矗立在荒草间,黑洞洞的。也许过于身心疲惫的缘故,她竟没有察觉近在咫尺的荒草中有这样的建筑。
只有找个地方度过漫漫长夜了,那座魔兽般的高山也许就是她明天的葬身之处。
她缓步朝高大的建筑走去。
奇怪!近在咫尺,她却走了很久,才来到那个建筑跟前,或许是自己走得太累了,她心里想。
这是一个三层楼,她仔细看了看,竟然是黑色的,比夜色还要黑,她第一次看到黑色的楼。
幽暗的灯光证明这里面有人,闪光的招牌说明这是个供旅客住宿的地方。
影子旅店!一个好特别的名字,这只是她的一个闪念,因为一个将死的人并不关心这些。
这是个咖啡色的玻璃门,但她感觉却是轻轻地一推,就开了,无声无息。
她走了进去。
灯光竟然是咖啡色的,加上黑色的墙壁,大厅里一片幽暗,正朝着门口有一个T型柜台,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服务员小姐正在柜台后面写着什么,时不时还抬起头,嘴唇在张合着,应该是在说话。
她是聋哑学校的教师,从服务员的口型中,她看出,服务员小姐是在问,“您怎么称呼?身份证带了吗?”
难道这个旅店里的服务员是聋哑人?她感觉很困惑,“我叫辛雨,这是我的身份证。”她递过身份证。
服务员看了看身份证,在住宿登记簿上填写着。在幽暗的灯光下,辛雨发现登记簿上填写的并不是她的名字,也不是她的身份证号,而是萧天,性别是男。
“你写错了。”辛雨说道。
服务员没有理睬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到辛雨面前,嘴唇张合,是在说:“206房间,祝你旅途愉快!”
“你写错了。”辛雨重复道,她同时用手语比划着。
服务员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把脸转向辛雨的左侧,嘴唇在张合着,是在说:“您好,欢迎您来到影子旅店。”
辛雨朝左侧看了看,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什么态度?对面前的她不理不睬,却对着旁边的空气说话,辛雨一气之下,把住宿登记簿拿了过来,将206房间一栏里的萧天改成了辛雨,身份证号也改了过来。
对于辛雨大胆的行为,服务员同样是不理不睬,仍旧带着微笑看着辛雨的左侧,嘴唇不停地张合着,还时不时点点头。
辛雨想把登记簿丢还给服务员,但她停住了,因为她在模糊的登记簿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华天。
真的是那个狠心的男友华天吗?辛雨不相信世界会这么小,在这个相距那个令她伤心欲绝的城市几百里的地方,会碰到那个负心汉。
辛雨在幽暗的灯光下仔细看了看,虽然很模糊,但身份证号还是能看出来的,就是他,那个将她推向绝路的人。
华天恰恰住在204房间,与她只是一墙之隔,与华天住在同一个房间的还有一个女人——杨影,就是牵走华天心的富二代。
真是冤家路窄,这两个人要来看她的笑话啦,要来品评她从高处坠落后面目全非的面容啦。
辛雨在204房间登记栏中,狠狠地抹了一笔,将登记簿丢在柜台上。
她不能在这里死,不能让这两个人看笑话。
辛雨拿过钥匙向二楼走去,服务员还在对着辛雨的左侧不停地张合着嘴唇,辛雨已无心去关心她说了什么。
二、男人
楼道窄窄的,像辛雨这样苗条的身材也只能容下她一个人松快地过去,再也无法容下并排的第二个人。
楼梯软绵绵的,好像轻轻踏上去就可以踩出脚印来,这是辛雨的感觉,楼梯黑黑的,不像有地毯。
“您好!”辛雨抬头时,才发现一个身着红色服装的服务员跟她擦肩而过。
不,不可能!只容一个人行走的楼梯怎么会擦肩而过,而且是相向而过。
辛雨心中一凛,她丝毫未感触到服务员的身体,哪怕一丝风,服务员穿身而过。
辛雨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回头朝身后看去,那个服务员的确从她身后往楼下走去,并且回头嫣然一笑,乌黑的头发和红色的服装衬托出一张白纸一样惨白的脸,在这张白纸上,有两片血红色的嘴唇。
辛雨感觉自己后背升起一股凉气,紧跑了几步,她要躲开这个鬼魅似的服务员,离开这个令人无法挣扎的楼道。
二楼的灯光是更为昏暗,照在黑色的墙壁上,照出一片朦胧,对面也只能辨清眼前半米的距离,长长的走廊像是罩上一层毛玻璃,模糊一片,好像那不是走廊,也没有坚硬的墙壁,一个史前混沌的世界,里面藏着无尽的变数。
辛雨的头顶传来一股寒气,冷得彻骨,不是辛雨的错觉,的确有一股冷风直从头顶灌下。
辛雨抬头看去,那是三楼的楼顶,一个圆形的缺口通到外面的世界,就在圆形缺口的上面两只红色的眼睛正在瞪视着她,就像充满鲜血的气泡,眼看气泡就要破裂,鲜血会凌空滴落。
啊!她一声惊叫,声音在回荡,不是在走廊里,好像在空旷的荒原里回荡,她没命地冲进那模糊混沌的世界里,她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没有碰到走廊里的墙壁,肆意冲撞,只是脚底下软绵绵的,像是踏在一团柔软的棉絮上。
辛雨无暇关心204房间里那两个让她痛心的人,暗光里,她看到了206。
她拿出钥匙,慌忙中,很久才将钥匙**钥匙孔里,还没等她去拧动,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她没有推门,好像是门把她拉进黑暗中。
辛雨在墙上摸索着,她要找到灯的开关,打破令她恐惧的黑暗。她终于摸到了开关,还没有发出摁的动作,屋里的灯亮了。
她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明,屋里的灯比走廊里的灯亮得多。
黑色的墙壁,灰黑色的地板,灰黑色的双人床,连电视都是灰黑色的。
辛雨要关上门,把无边的黑暗关在门外,回身时,她发现门已经关上了,难道自己得了强迫症?门明明被自己关上了,还要去关门?她轻叹了一声,声音在回荡,在无尽的荒原中回荡。
她太疲倦了,不想再让恐惧干扰她疲惫的心,打开浴室的门,浴室里的洗浴用品一应俱全,一个灰黑色的足可以容纳下她身体的浴盆横在里面,水龙头流出的水正顺着盆壁缓缓地流进浴盆里,盆壁太平滑了,辛雨没有听到流水声。浴盆里已经积了半盆的水,灰色的热气向上升腾,正在弥漫浴室狭小的空间。
一定是服务员提前打开了水龙头,想到那个服务员,辛雨身上掠过一丝寒意。
她将沾满灰尘的衣服脱在卧室里,拖着洁白的身体走进浴室。
水汽充满了浴室,让视线变成模糊一片,她刚将玉腿伸进冒着热气的浴盆里,突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朦胧的视线里,她看见浴盆里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俊朗的面庞依稀可见,起伏的水波冲刷着结实的胸膛,下身遮盖在灰白色的泡沫里。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间?”辛雨又羞又愤,忙拿起灰色的浴巾遮住身体。
男人竟无视她的存在,无视她的愤怒,依然悠闲地躺在浴盆里,对于眼前的辛雨看都不看上一眼。
辛雨跑出浴室,匆忙地穿上沾满灰尘的衣服,冲出房间,她要去找服务员,要质问她们,为什么她的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
“服务员!服务员!”她喊着在混沌的空间里冲撞,声音在回荡,但她还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辛雨突地收住了愤怒的脚步,因为她的脸差点和另一张脸撞在一起,一张白纸似的脸,两片血红色的嘴唇张开,几颗惨白的牙齿在暗光里闪着灰色的光。
辛雨惊出一身冷汗,后退了一步,那张脸在暗光里变得模糊起来。
“请问,您找我有事吗?”血红色的嘴唇传出悦耳的声音。
怎么画这么浓的妆?怪吓人的,辛雨心想。
“我的房间里怎么会……怎么会有个男人?”辛雨愤怒地质问,说到“男人”时,她突然想起,在住宿登记时,206房间的登记簿上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当时她还以为服务员填错了。那自己打开的门,她未摁动就亮起的灯,自己流满水的浴盆,难道是自己走错了?辛雨的心在咚咚地跳。
“不会吧?你是206房间吧?”惨白的脸往前凑了凑,又呈现在辛雨的眼前。
“我是206房间。”她的怒气又升到心头,“不信,你去看看!”
“我们跟您去看看。”服务员跟着辛雨顺着模糊的走廊往里走。
206房间的门还开着,辛雨走进去的时候,顺手从门边拿起一把拖把,她要在遭到男人袭击时用来反抗。
水汽顺着打开的门从浴室里飘出来,“你还不出来。”辛雨朝里面喊着。
“里面哪里有人呀?”服务员朝浴室里张望着。
“没有人?”辛雨也朝里面看去,水汽已经变得非常的稀薄,她能看清浴室里的一切,浴室里空无一人,浴盆里,除了挂着几滴水珠外,连灰白色的泡沫都没有了。
“他一定跑了。”辛雨看了看卧室,也没有那个男人,包括床底下,她都看了。
“您一定看错了,今晚在这里住的就你一个人,我们这里也没有男服务员。”惨白的脸咧嘴一笑,露出瘆白闪光的牙齿。
“就我一个人?……”辛雨刚想说,“我的隔壁就住着一男一女。”但她停住了,她不想提那两个人,“好吧,你去吧。”
“嗯。”服务员轻声应道,她悦耳的声音和那张惨白的脸极不协调,“有事,您叫我,我是这里的经理,叫秦小月。”她一躬身,然后退出206房间。
辛雨看了看浴室,极力回想着刚才看见的一切,那都是自己的错觉?要不为什么看不到人,也看不到浴室里的泡沫呢?一个要逃跑的人怎么会顾得上放净浴盆里的水呢?如果是错觉,但这水汽和浴盆壁上的水滴怎么解释?辛雨感觉头有些眩晕。
辛雨无心,也不敢再在浴室里洗浴了,她只是洗了洗脸,关紧了房门,又把卧室里的小柜子搬到门口,顶在门上。
三、召唤
辛雨太累了,没有关灯,她害怕黑暗的感觉,很快,她斜倚在柔软的被褥上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朦胧中听到一个女人的说话声,那声音是那样的熟悉,“来吧,你会解脱。”
她惊醒了,那声音又随之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她明明没有关灯,好在有窗外的月光,她依稀能看到屋里的东西。
她欠了欠身,将身体坐直了,刚才是谁在说话?好像就在自己的耳旁。她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她所在床的另一半上,“啊!”她一声惊叫,从床上跌落在床下。模糊的月光下,她看到床的另一边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了?”辛雨从地上爬起来,她要找防身的武器,除了那个放在门口的拖把,她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抵挡床上这个壮汉。
那个男人好像睡得很死,没有听到辛雨变调的喊声,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辛雨跑到门口,拿起那柄拖把,同时按开灯的开关。
刺眼的灯光照在那张空空的床上,床上除了被褥什么也没有,“你出来。”辛雨颤声说着,用拖把撩开床单,床底下没有人,只有她那双沾满灰尘的旅游鞋。
现在只有落地的窗帘后面能够藏人了,辛雨轻轻地来到窗前,用拖把瞬间打开了窗帘,并举起拖把,准备抵抗那人的袭击。
如水的月光冲进卧室,把辛雨吓了一跳,但没有看到人影,她又走到窗边,窗关得很紧,人不可能跃窗而出,何况这是二楼。
辛雨搜遍了所有的可以藏人的地方,空间太小了,一眼都可以看到,哪里会藏人?
辛雨紧紧盯着空空如也的床铺,那个男人赤身裸体的身影还闪现在她的眼前,难道又是错觉?可是她不相信,虽然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但还不致于出现幻觉,除非这个屋里有……
辛雨不敢往下想了,自从她来到这个影子旅店之后,总是遇到一些奇怪的人物,对着空气张合嘴唇的服务员,还有那长着白纸般脸涂着血色口红的服务员,那三楼血红的眼睛,浴室里洗浴的男人……
辛雨拿着拖把四下看着,黑色的墙壁、黑色的床铺,黑色的窗帘,一切都是黑色的,给人太多的压抑,仿佛一切都朝她压来,让她感觉喘不过气来。
她看了看手机,才11点,离初秋的黎明还早着呢,她抱着拖把重新斜卧在被褥上,大瞪着眼扫视着狭小的房间,灯光照在她因疲惫和痛心而苍白的脸上。
很久,很久,辛雨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疲倦征服了恐惧。
“来吧,跟我来吧,你会忘记一切痛苦。”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辛雨抬起沉重的眼皮,扫视着卧室,卧室里只有一个她。
“来吧,你会忘记心中所有的阴影。”声音来自门口,多么熟悉的声音,辛雨慢慢起身,走向门口,没有恐惧,她打开门。
走廊里一片光明,“来吧,你会走进快乐中。”声音来自于走廊的尽头,声音温柔亲切,像是来自她的心扉。
辛雨缓步循声而去,她来到走廊的尽头,“来吧,走进光明的世界。”她朝头顶望去,一片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踏着柔软的楼梯朝那空际的声音走去,脚步变得如此轻快。
如水的月光照在她亭亭玉立的身体上,楼顶清凉的风吹过她秀丽的脸庞。
“来吧,大胆的走,你会看到最美丽的世界。”辛雨在月光下看到在黑楼的边缘站着一个人,飘逸的秀发,柔美的身影,多么的熟悉。一个倍感亲切的声音,让辛雨无法停下前行的脚步。
辛雨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了,触手可及,那个身影突然飘然而下,消失在楼下的黑暗中,辛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来吧,这就是最美好的归宿,痛苦的阴影会消失在无形中。”那缥缈熟悉的声音来自地面。
辛雨轻步走到黑楼的边缘,朝楼下望去,楼下站着一个女人,飘逸的秀发,略显苍白而又美丽的脸,忧郁的眼神,那竟然是她——辛雨。
“来吧,痛苦都消失了,你会走进快乐的世界。”那是辛雨自己的声音,楼下辛雨的声音。
突然,楼下又多出一张脸,白纸般惨白的脸,两片血红色的嘴唇,那是秦小月。秦小月向她挥舞着右手,脸上显出几分急切。
“来吧,张开你的双臂,闭上你的眼睛,拥抱月光,像鸟一样自由的飞翔。”楼下的辛雨发出不可抗拒的声音,那是辛雨的心声,她闭上双眼,张开了双臂,身子朝前探去。
“不要!”那是秦小月的声音。
一阵冷风吹过辛雨紧闭的双眼,她打了个冷战,睁开了眼,楼下是黑洞洞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她的身体已经站在楼顶的边沿,并且前倾,无法再收住前仆的身体,她真的要跌入楼下的黑暗中。
突然,她觉得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裙带,拉住她前仆的身体,她站稳了脚跟,她转过身看时,只有残月照耀下的黑色楼顶。
辛雨循着阴冷的月光朝远处望去,远处是那魔兽似的高山,在山腰处有几点灯光在闪动,在闪动的灯光上面有一个人影,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
四、自杀
辛雨要逃离这个黑楼,否则,会让华天在黑楼下看到她残破的身体。她回到206房间,在行囊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其余的都留在卧室里,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令她恐惧的黑色房间,这应该是她最后住过的地方。
黑楼里看不到服务员,大门也敞开着,就像等着她离去,即使不和服务员见面也可以,因为她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留在206房间,足可以交上住宿费了。
辛雨跑到了大门口,她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此时才是凌晨三点,人们都沉浸在残夜的酣梦中,谁会和她这个将死的人说上一句话呢?她像逃命的死刑犯一样快步走出影子旅店。
荒草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就像有些颤抖的辛雨。
她这才发现自己穿的这身衣服有些单薄了,冷冷的秋风穿透她薄薄的衣衫侵袭着她柔弱的身体。即使如此,辛雨也没有回头,她不愿再进入带给她太多幻觉的影子旅店。
远处是起起伏伏的丘陵,像是异兽的脊背,在残月下轻微地浮动,正在慢慢向她靠近。
辛雨抬抬头,她并没有看到残月,原来她还在黑楼的阴影下,黑楼遮住了残月。
辛雨走了几步,才从黑楼的阴影中逃脱出来,她回望夜空,残月的黑斑映入她的眼帘,闪着冷冷的光。
不对,辛雨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她向四周茫茫的夜色看去,是方向不对。她不是一个容易转向的人,但感觉好像自己转向了,她刚进影子旅店的时候,旅店的大门是朝西北方向的,她当时还十分惊奇,但现在店门口显然是朝向东北方。
一切都无所谓了,辛雨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转身朝黑色的山峦走去。她要消失在高大的山峦里,让自己成为高山里的一棵无人知晓的小草,一块永远沉睡的岩石,她没有发觉,在暗黑的半山腰有一双忧郁的眼睛正注视着行迹孤单的她。
山看起来不高,但攀爬起来,才知道它的高大,辛雨攀爬过黑夜,迎来雾气弥漫的白天。她不去顾及日月的升落,只是爬啊,爬啊,她没有感觉到疲惫,因为疲惫的心能抵消身体的倦怠。
在模糊的日头半挂的时候,她听到汹涌的波涛声,带着腥味的海风掠过被雾气染成白色的秀发,如果不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也许这个地方会让辛雨产生无尽的惬意。
辛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朦胧的日头已升到中天,海边是休假的人群,只有她在寻觅着不被打搅的让她能瞬间消失的地方。
海风像澎湃的波浪冲起辛雨打湿的头发,她站在一个峭壁跟前,下面就是拍打岩石的混浊的海水,激起的浪花像鬼魂的手,在时刻召唤着她进入它的深渊。
“来吧,我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投入没有痛苦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峭壁下,在混浊的波浪里升起,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忧郁的眼神荡漾在惊涛骇浪里,那是她最熟悉的面容,那就是她——辛雨。
辛雨张开双臂,闭上那双忧郁的眼睛,腥味的海风掠起她的衣裙,她像一个优美的十字架在飞速地坠落。
海水迅速没过她的衣裙,没过她的秀发,她沉入另一片黑暗中,一片冷得彻骨的黑暗中,她解脱了,任凭海水吞噬她的身体,吞噬她的意识。
她感觉到一双手抱住她的纤弱的腰肢,那就是她自己,一个来自另一个空间的自己,一切痛苦都丢弃在那个抛弃她的空间里,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躺在一个有力的臂膀里,那就是自己吗?那就是让她解脱所有痛苦的全新的空间吗?
白盘似的日头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一个依稀似曾相识的面容对着她,一双忧郁的眼神看着她。
那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男人,一个**着上身的男人。
她怎么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就是另一个空间的情景吗?她挣扎着坐起身,匆忙中,她的头撞在那个男人的下巴上,男人松开了揽着她柔弱身体的臂膀。
“你是谁?”她将身体从男人的怀抱里挪开,向后挪动着冰冷的身体。
“你为什么想不开呢?”男人用忧郁的眼神看着她,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庞。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干什么?”辛雨的手掌被地面的硬物硌了一下,她才发现,这里已离开峭壁一块距离,在一个背风的岩石后面。
“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要随意让自己的生命消失,不要相信眼前的一切,有时也不要相信心里的感觉,有些会欺骗你,让你丧失理智。”这是个带着几分磁性的声音,一个无法抗拒的声音,“把衣服裹紧一些,你会受凉的。”
辛雨这才发现,她的身上裹着一个男人的桔黄色的夹克,她似乎明白了,“是你救了我?”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
男人点点头,“是我救了你,但最终能救了你的还是你自己,也不是阴影里的你,而是一个脱离阴影的你。”
“你为什么救我?我就要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了。”辛雨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滑落,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流泪,而且是在这个陌生的男人面前。
“每个人都有痛苦的时候,不过是,有的人长久,有的人短暂,有的人沉重,有的人轻微,像乌云遮盖的天空,有时浓云密布,有时一抹黑云飘过,我们应该相信太阳总会出来,不要让心中的浓云、心中的阴影吞噬自己。”男人悠悠地说,听不出激情。
辛雨什么也没有说,泪水冲刷着她的脸庞,抽泣声代替了所有的话语。
男人递过一个干净的毛巾,不再说什么,只是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泣不成声的辛雨。
很久很久,辛雨觉得心中的痛苦减弱了些,泪水已经打湿了毛巾。她慢慢止住抽噎,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俊朗的面容,忧郁的眼神,坚实的胸膛,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谢谢你!”辛雨轻声说。
“好受些了吗?你是好女孩,你应该感谢自己,你会走出心中的阴影。”男人悠悠地说,说着,他从随身的一个旅行包里,拿出一身男人的衣服,“自己换上吧,天凉了,你身上的衣服还湿呢?”
“你呢?”辛雨看到男人**的上身和贴在身上的裤子说道。
“我没什么,旅店里还有干净的衣服,我一会儿就到了。”男人又从旅行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辛雨,“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和我联系,记住不要相信眼前虚无的一切,让清醒的意识主宰自己,我还有事,要走了。”
说完,那个人转身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去。
辛雨拿过那张名片:xxx刑警队谈判专家 萧天
“萧天!”辛雨想起,自己在影子旅店206房间登记簿上抹去的名字就是叫萧天,她又突地想起这个男人仿佛就是她在206浴盆里看到那个虚幻的男人。
她惊愕了,她抬头朝山路看去,那个男人正回头看着她,她听到那个男人喊道:“有事打电话,也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住在影子旅店206房间。”然后消失在山路的拐弯处。
辛雨愣在那里,影子旅店206房间不正是她住的房间嘛,而那个男人却说他也住在206房间,到底眼前的一切是幻觉,还是昨晚自己住的根本不是影子旅店206房间?
秋风太凉了,再加上身上的湿衣服,辛雨的牙齿在咯咯地响着,她不再去想这些,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换上那身萧天的衣服,虽然大了很多,但她身上有了一些暖意。
她寻找着来时的路,她还要回到影子旅店,她所有的东西还都在206房间,她还要去看一看,那个男人到底是虚幻,还是真的存在。自从她走进那个影子旅店后,就出现了太多的虚幻,她无法辨清那些是真实的。
她穿过高大的岩石,走到那条狭窄的通向影子旅店的道路,这条道路离海边近了些。
“你说你的手机里为什么有一个女人的头像?”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传入辛雨的耳膜。
辛雨本不想关心这些,但簇拥的人群还是吸引了她的目光,沙滩上有十多个人正在看着不成规则的圈内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无聊地观望,辛雨心想,她刚想离去,突又把脸转向那圈内的两个人,一个穿着时髦,画着浓妆的女孩正在朝着面前的一个男人发火,手指几乎触到男人低下的脸上。
虽然那个男人低着头,但是,辛雨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就是华天。
看到华天,辛雨心中的愤怒涌上心头,她感到有些眩晕。
华天正去抓女孩的手,并且用眼睛瞟着周围,很明显,是让女孩不要再说了,让女孩在众人面前给他留个面子。
可女孩甩开华天的手,“华天,我说给你,别认为长着一个漂亮脸蛋就可以想什么是什么,漂亮的男人有的是,要是你对我三心二意,我随时可以把你像扔垃圾一样丢弃。”
华新的头更低了。
几个围观的小青年在旁嘻笑着,吹着口哨为那个女孩加油助威,女孩不去顾及别人嘻笑,仍旧指着华天的鼻子斥责着。
辛雨看到华天的脸色由红润变得苍白,她禁不住可怜起华天来,摇了摇头,丢开这场闹剧,沿着山路往回走。
五、萧天
萧天再次来到这个让他心痛的地方——影子旅店,一年的痛苦深深埋藏心里,今天他凭吊让他痛心思念的人,又来揭示这个影子旅店的魔咒。
9月15日一个让萧天痛心的日子,一个让警方提心吊胆的日子。
萧天办完住宿手续,才发现所有的服务员都变成生疏的面孔,他明白为什么。
他走进206房间,在浴室里洗去身上的疲惫,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走出房间。
黑色的墙壁,幽暗的灯光,让他感觉一股压抑,作为一个警方的谈判专家,他感觉到这座黑楼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年前,他就感觉到了,但是他找不出这个秘密是什么。
清冷的月光照在楼前的这片空地上,要知道在这个山腰上,在这个闻名遐迩的海边休息之地,这片空地要值多少钱。
空地上种着夜来香和夹竹桃,散乱不成规则地分布着。
萧天不知为什么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种植这两样花,两种再平常不过的话花,而且是这样散乱的种植,是种植者没有品位还是有另一层深意?
萧天沿着花间的小路穿行,此时夜来香还没有开放,只有夹竹桃的白色的花朵散发出阵阵幽香,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也许是旅途的疲劳让他有些倦怠了。
萧天走出花丛,他还不能回去休息,9月15号就要临近了,他是最先赶到的警员,他希望破解那个魔咒。
“请问,你们旅店的老板在吗?”萧天问旅店里的服务员小姐。
“对不起,同志,我来这里以后就没有见过我的老板,”服务员小姐看着萧天,眼里闪出一丝惊慌,转而又平静了,“我们旅店的事务都是由经理安排处理。”
“那么你的经理在哪里,我想见见他。”萧天仔细审视着服务员表情的细微变化。
“你有事吗?有些事,我可以为你服务。”服务员显然不想让萧天见到经理。
“我要见到你的经理。”萧天坚持道,并出示了警察证。
“你是警察?”萧天看到服务员的手在微微地发抖,脸变得失去了血色。
“你怎么啦?”萧天盯着服务员问道。
“你来,是不是为了这里闹鬼的事?”服务员低声问,声音有些颤抖。
“闹鬼?这里闹鬼吗?”萧天一皱眉头,这个问题,一年前,他的女友也问起这个问题,可是她现在……萧天心中一阵刺痛。
“我是经理年前从几百里以外的城市聘来的,我来了不久就听到本地人说,这个旅店是一个凶宅,经常死人,还……闹鬼,说一年前,来过警察,是来捉鬼的,可是,还是有人被鬼索去了性命。”服务员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
“你在这里工作了将近一年了,见过鬼吗?”萧天笑了笑,为的是缓解一下这个女孩惊恐的心理。
“倒是没有见过鬼,只是,觉得这里怪怪的,我还经常做噩梦,梦到有人召唤我,后来发现召唤的人竟是我自己,”萧天的笑容让服务员小姐的表情自然了些,“我的身体本来很好的,不知怎的,我整天感觉迷迷糊糊的,还老是忘事,要不是这里给的工资高,我也和其他人一样早就走了。警察同志,你说这里会不会真的有鬼?”
“鬼都是存在人们的心中,在现实中不会看到鬼的。”萧天笑着说。
“你可别骗我,如果真……”服务员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二楼的楼梯口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小雪,你在干什么?”
服务员立刻停住了话,朝萧天吐了吐舌头,低声说,“我们的经理来了,你别说我说过鬼的事,要不然,她会扣我的工资的。”
“哦,我是向他问一问旅店的老板在哪里。”萧天觉得那个经理是早就看到了自己和小雪说话,才故意出现打断他们说话的。
她怎么会知道的呢?萧天看了看周围,就在柜台上面的灯上有个灰色的东西,萧天知道那是隐蔽的摄像头,那么经理室可能就有监控设备。
“你找我们老板有事吗?”那个经理走到萧天的身边,脸色有些苍白。
“我是警察,有些事要问你们老板。”萧天从这个经理的眼里看到一股熟悉的东西,那就是忧郁。
“我们的老板不在这里,我是这里的经理蒋丽云,我可以给你一些帮助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圈有些发黑,可能是没有休息好。
“我有一些紧要的问题要问。”萧天静静地说。
“那就到我的办公室里谈吧。”
萧天跟随着蒋丽云来到二楼一个办公室,果然,萧天在办公室里看到两台电脑,分别显示各个工作场所和走廊里的情况,在这个发达的世界里,人们的隐私成了一纸空谈。
“请问蒋经理,你是才来到这个旅店工作的吗?”萧天观察着眼前这个面容有些憔悴的女孩。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的时间不长呢?是小雪告诉你的吧?”蒋丽云有些愠怒。
“不,你别误会,是我猜的,因为一年前我来过这里,当时并没有看到你,所以说……”萧天笑道。
“你就是一年前来这里捉鬼的警察。”蒋丽云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了。
“捉鬼?你为什么说我当年是来捉鬼的?”萧天看出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具有一种恐惧心理,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我也是……也是道听途说……”蒋丽云知道自己失言了,忙又坐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可脸色依旧很苍白。
“蒋经理,有什么话你要直说,我可以直言,我来这里就是调查这里的怪事的,如果有所隐瞒,可能对你们的工作不利,甚至于……”萧天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他去年曾经亲身见识了这里的凶险。
“这……”蒋丽云犹豫了一会儿,才向后甩了甩自己的秀发,说道,“其实我和小雪一样,都是年前被这里的老板聘来的,老板很是慷慨,给我开出了年薪十万的高薪,并且让我当这里的经理,我当时很高兴。可是,我来到这里不久就感觉出这个旅店有些不对劲,我也说不上哪里不对,总是感觉很压抑,而且时常做噩梦,梦见有人召唤自己,而后发觉召唤人就是自己,而且每天总是打不起精神,有时恍恍惚惚的,丢三落四。”
相同的梦境,相同的表现,萧天当年在这里的经历又重新浮现在面前,那可恨的幻觉,那痛心的一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当年在这里调查了很久,一无所获,难道世间真的有不可预知的东西?
“你在听吗?”蒋丽云看到萧天愣在那里,就问道。
“哦,你接着说吧,我在听。”萧天有些懊恼,可恨的走神,当年就是因为走神才酿成恶果。
“我以为是自己生病了,就去医院里检查,医生说,是神经衰弱,调养一下就好了,可是吃了很多药,反而越来越厉害,那重复的噩梦更加频繁地出现,我几乎要崩溃了。后来,我听本地的人说,这个旅店是凶宅,有很多人死在这里,每年的9月15日都有人死去,那是一个恶魔的祭日,要有一个少女要与她为伴,连续四年了,都是如此,我的前任就是在去年的9月15日在这里坠楼死去的,后来,有人发现被埋葬的尸体躺在山脚下的一个坟前。”
“你不要说了。”萧天突然一声吼叫,他看到女友血肉模糊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在笑着走来。很快,女友的眼睛里、鼻子里、嘴里、耳朵里流出鲜红的血液,把苍白的脸分解得支离破碎,嘴唇在喃喃地动着,对萧天说,“你来了,救救她吧,恶鬼还会来的。”
“你怎么了?”蒋丽云惊恐地看着萧天。鬼Q群:34356744
萧天忽然惊醒过来,眼前只有瞪着惊恐的眼睛的蒋丽云,“没什么,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幻觉。”
“我也经常这样,产生幻觉,”蒋丽云说,“我十年前亲眼目睹了我的弟弟死在车轮下,这些天,我经常看到我的弟弟走到我的面前,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这些都是我们潜意识所产生的幻觉,”萧天在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因为这个简单的解释都无法令自己信服,他是带着痛心,带着一口气来这里的,哪怕他会被那所谓的鬼索去性命,他也要闹清楚,这个地方到底有些什么,自己当年为什么会那样,“说说你的老板吧,据说你的老板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因为当年萧天也没有见到这个旅店的老板。
“他自从把我安排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没有来过,就是到外地招服务员,他都没有过问,人们都以为我是这里的老板。”
“那你们就没有联系过吗?”
“每个月联系一次,在电话中向他汇报一下情况,我把旅店的收入打到他的账户上,”蒋丽云看了看屋外没有人才接着说道,“他一直没有来这里看过,我认为他是怕这里有鬼才不回来的。”
“你的老板怎么称呼?他是干什么的?”
“从账户的名字来看,应该叫凌剑锋,据他自己说,他是一个建筑设计师,在外地负责工程设计,所以没有时间回来,他说的可能是谎话。”
“他如果回来的话,会住在哪里?”
“住在地下室。”
“住在地下室?怎么会?”萧天很感意外。
“是的,他没有走之前,就住在地下室,我曾经问过一句,他说他喜欢安静的环境。”
“你有地下室的钥匙吗?”
“没有,我就是没有地下室的钥匙,他没有给我。”
“快一年了,没有打扫过?”
蒋丽云点点头。
“你还知道些什么?”
“没有了,”蒋丽云茫然地摇摇头,“警察同志,你能告诉我吗?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我也不知道,”这是萧天的心里话,面对他无法操控的局面,他只能实话实话,他不想让当年的惨剧重演。
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蒋丽云,“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事随时和我联系。”
六、黑影
黑楼进入一片死寂里,好像这是一个多年无人居住的空楼,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能够证明这里还有人类。
黑暗笼罩着通向地下室的楼道,一个黑影沿着楼道慢慢下行,脚下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洞的楼道里回荡。
这个黑影来到地下室的门前,“啪”一声打开了手电,光束照在锈迹斑斑的锁上,拿出一把钥匙样的东西在锁孔里捅了很久,锁开了。
黑影慢慢拉开地下室的门,他很轻,但门还是发出吱扭扭的声音,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飘来,黑影掩住了鼻子。
这个黑影就是萧天,他要来这个神秘的地方看看,也许很多秘密在这里能找到答案。
他没有打开地下室里的灯,用手电的微光扫射着狭小的空间。一张单人床,一个窄窄的书桌,书桌上有一个台灯,靠着台灯的左侧一个小型的镜框映入萧天的眼帘。他没有去拿镜框,而是把手电的光聚集在镜框中的照片上,这是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的照片,显然是一对情侣,男的剑眉朗目,是一个美男子,女的清秀的面庞,也是一个美人坯子,女人忧郁的眼神看着萧天,好像要说话。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竟然有一个小型的书橱,书橱里装着的不是书籍,而是一张张的光盘。
萧天轻轻地打开书橱的玻璃门,拿出一张光盘,光盘的名字是《影子》,萧天随手将光盘放入衣兜里。
继续搜寻着,空间太小了,屋里仅有这些东西,他没有太多的收获,他只能离开地下室了。
手电的光束滑过地面时,突然停下了,照在单人床附近的地上,地面上竟然有一个脚印,一个只有脚尖的脚印,虽然不太清晰,但是萧天知道这是刚刚留下不久的脚印,一个带着些许青苔的脚印。
他要低头去看看,眼前一个淡蓝色的光团从他的面前一晃而过,一股馨香飘进萧天的鼻子,好像是花香,突然,黑暗中一双血淋淋的手朝他的脖子伸来,萧天用手去抵挡,但无济于事,那双血淋淋的手依然穿过他手臂,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感到一阵窒息。
萧天暗叫不好,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往后抽身,摆脱了那双血淋淋的手,他的脚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悠悠地醒来,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原来他躺在一个房间里。他又仔细看了看四周,桌子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椅子背上挂着一个旅行包,他竟躺在自己住宿的房间206房间里。
刚才都是噩梦吗?他明明去了地下室,明明看到了地下室里的一切,最后看到那血淋淋的手后,就倒在地上。
他坐起身,摸了摸衣兜,里面硬硬的,那张光盘还在衣兜里,证明自己确实去过地下室,那不是梦境,那自己又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呢?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三点半了,他竟然昏睡了四个小时。
他要回地下室看个明白,哪怕是有再危险的东西等在那里。
他发现手电还在手里,他轻轻推开房门,走廊一片死寂,这时人们都在熟睡,没人看到他。
楼道里发出轻微的回响,手电的光束再次照在地下室的门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好好地锁在上面。
他把耳朵贴在门缝上,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只有一股发霉的气味顺着门缝飘出来。
“来吧,跟我来吧,你会忘记一切痛苦。”他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不是来自地下室,而是来自上方,来自一楼。
他几步跑到一楼,大厅里空无一人,“是谁?你出来。”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来吧,你会忘记心中所有的阴影。”那个声音在二楼飘下来。
萧天迅速跑到二楼,灯光昏黄,走廊里也没有人影。
“来吧,走进光明的世界。”声音来自楼顶。
萧天毫不犹豫地跑上三楼,顺着一个铁梯爬上了楼顶,不管那是什么鬼魅,他都要见见,去问问为什么夺去他的最爱,哪怕是粉身碎骨。
恍惚间,萧天看到一个身影从楼顶飘然而下,那是他萧天的身影,“来吧,大胆的走,你会看到最美丽的世界。”声音来自于楼下。
萧天跑到了楼的边沿,楼下是那一片种着夜来香和夹竹桃的地方,没有人影。
“你是谁?你为什么不敢现身?”萧天怒不可遏,他的声音在寂寥的夜空里飘向无尽的天际。
“来吧,这就是最美好的归宿,痛苦的阴影会消失在无形中。”那声音从无边的天际飘了过来。
萧天朝无尽的天际望去,只有黑洞洞的夜幕,他没有看到什么,不,他看到了,在山脚下,一幢黑漆漆的建筑,在建筑的顶端,有一个人影,飘逸的秀发,柔美的身影,那是她的女友的身影,正站在黑色建筑的边沿。
“来吧,张开你的双臂,闭上你的眼睛,拥抱月光,像鸟一样自由的飞翔。”那个萧天的声音在天际响起。
他的女友的身影竟然伸开了臂膀,朝前迈去,“不要!”萧天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喊声,他伸手去抓,但太远了,他的手只能在半空中空抓着。
萧天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俊朗的面庞流下,他知道了那个声音并不是召唤他,而是召唤他的女友,让她的女友坠楼而亡,那个声音就是自己,是自己让女友离开了人间。
“为什么?魔鬼你为什么捉弄我?为什么夺去一个天真女孩的生命?”萧天的声音像一股冷风吹过清冷月光下的空间。
泪眼模糊中,他看到那黑色建筑顶端的女友的身影还在,正面朝向他这里,正朝这里深情地凝望。
萧天朝女友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女友好像没有看到他,消失了。
他不愿离去,他要等待女友的再次出现,终于,他看到一个身影离开了黑色的建筑,朝山顶走来。
萧天没命的跑下楼顶,他要去接着女友,这么高的山,女友单薄的身体会累坏的。
他跑出影子旅店,寻找着通向山下的道路,寻找女友的身影,不管那是真的女友,还是女友的鬼魂,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也无怨无悔。
在日头半挂的时候,他在山顶看到了女友的身影,他远远地跟着,他知道那一定是女友的鬼魂,他还不想去打搅她。
他发现女友走到一个峭壁跟前,展开了双臂,他预感到不妙,他拼命朝前奔跑着,眼看着女友纵身跳了下去……
生活在极度痛苦中的凌剑锋虽然在外地,仍然难以摆脱黑玫瑰的幻象,几乎处于崩溃边沿的凌剑锋想出了一个让人去另一个世界陪伴黑玫瑰而逃脱鬼魂缠绕的荒唐的办法,他悄悄地回到了影子旅店,而那些服务员在这种环境中不同程度的出现了神经衰弱和幻象的问题,而旅店经理则在经理办公室呆的时间较短,还不致于到了自杀的地步。为了让有人能够去另一个世界去陪黑玫瑰,凌剑锋就用地下室录音棚里的录音设备模拟各个服务员的声音,引她们自杀,而这个时候,受到辐射性材料影响的经理成为最容易受到暗示的对象,在自己这种声音的召唤下,她们坠楼而死,成为凌剑锋制造的祭品。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死去的时候,凌剑锋的灵魂并未得到安宁,因为他内心的恐惧和愧疚是无法根除的,黑玫瑰的鬼魂一直缠绕着他。”萧天一直盯着杨天,而杨天反而平静了许多。
“而对这个地方垂涎三尺的你一直暗中等待着机会,你认为,这里一直出现死人的事,凌剑锋会把这个地方卖掉,但没有想到凌剑锋还一直不愿失去他辛苦建起的试验楼,他的试验还没有得到完善。今年,凌剑锋在9月15日以前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这里,因为还有一条暗门通向底层的地下室,每次,他都是在底层地下室实施他的暗示的,所以没有人看到他来到过这里,也就逃脱了调查。他来到的当晚,我就去了地下室的一层,结果遭到了凌剑锋的暗算,他为了让我相信是鬼魅袭击了我,将我抱回了206房间。而你有些等不及了,也来到了这里,想抓住凌剑锋杀人的证据,最终让凌剑锋放弃这个地方。谁知,你的女儿和她的男朋友到这里旅游,恰恰住在了影子旅店,又住在了辐射性比较强的204房间,在这种辐射性材料的作用下,受到压抑侮辱的华天神经错乱杀死了杨影。”
“你别说了,别说了,是我害了女儿……”杨天发出撕心裂肺般的一声喊叫。
“你的罪责是无法逃脱的,即使我不揭穿你,你也会活在你内心的阴影中不能自拔。”萧天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抓住我,也许是我的解脱,你怎么知道这些跟我有关系呢?”
“你那天和凌剑锋在外面说话,被我看到,你没有走,你是在故意等我,是你给我提供了一些有用的线索。我开始没有怀疑你,但是,我后来问过我们的人,那时还没有人通知杨影的家属,即使通知到了,也不可能用那么短的时间从几百里外赶到这里,除非你已经早来了这里,但你没有这么说,这是一个疑点。还有,一个刚刚死去女儿的人,如果不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怎么会在极度悲痛的情况下把凌剑锋的情况说得那么清楚?”
“是啊,是我太急于搬倒凌剑锋了。”杨天叹了一口气。
“我就在你的指引下找到了凌剑锋的犯罪证据,而此时的你,以为火候还不够,你又在山脚下播放黑玫瑰的歌曲。这样极大的刺激了凌剑锋,凌剑锋崩溃了,他认为是黑玫瑰鬼魂的召唤,他绝望了,知道无法逃脱黑玫瑰的鬼魂,最后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他采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将我们引出旅店,他则是从外面的暗门里回到楼上,登上了楼顶,坠楼而死。因为我一直怀疑这座楼的建筑材料有问题,而一个建筑心理学专家绝对不会用建筑材料有问题的楼房做实验的,因此我怀疑建筑材料是有人做了手脚。我当时问过凌剑锋,而凌剑锋正坠下楼去,他只喊出一个‘是’字来,第二个字只有口型,没有发出声来,我曾经问当过聋哑学校老师的辛雨,她说那个口型可能是‘杨’字,我立刻想到了你,结合你以前的那些疑点,我想,肯定是你在建筑材料上做了手脚,我采用了凌剑锋对付那些受害者的方法对付你,你由于对失去女儿很痛心,并没有想过多,向你女儿‘鬼魂’说出了心里话。”
“你说的不错,可是我开始并不想杀人,我没有想到会到了这种地步。”杨天颓然地说。
“是啊,你没有想到人的生命会如此的脆弱,你要知道很多人都是活在阴影里,或者暗淡,或者浓重,这种阴影在外在环境的影响下会增强,最终把自己毁灭,而你和凌剑锋就是制造了这个环境。”
后记
影子旅店最终被拆除了。
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一个面带忧郁的人来到了山脚下,他看到一个黑色建筑,牌子上写着:影子旅店。
楼顶站着一个头发有些卷曲,身材优美的女人,正在唱着空灵凄婉的歌:
我是你的影子/在皎洁的月光下/我是竹影摇曳/在明媚的春日里/我是花影婆娑/我是你的影子/在漫天阴霾的日子/我藏在你的心里/是痛苦/是悲伤/是哀怨/是自责/那都是我/如影随形/我是你的影子/陪伴在你的身旁/私藏在你的心里/是你深爱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