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文章以顺叙、倒叙、插叙,穿插讲述了一个灵异故事。中文系刚刚毕业的孟志远(木一兮),在女友嫣然的帮助下,去到了嫣然的电视台做了一名实习记者。因为孟志远的采访报道,曝光了黑心肉联厂猪肉注水的事件,在一天晚上,与女友嫣然从饭店出来回家的路上,遭到了被停业整顿黑心老板雇佣的黑帮的绑架和恐吓。他们侥幸逃出了魔掌,江湖凶险,为了嫣然的安全,孟志远被迫逃亡他乡,流落到了南方的一个偏远小镇。阴错阳差,一天傍晚,孟志远在后山墓地追杀一只野兔时意外捡到了一本以为是武功秘笈的发黄书籍,却招来了一个在荒郊野林嘤嘤哭泣的女鬼莞尔的纠缠不休。在惊梦和恐怖之后,孟志远与女鬼莞尔成了朋友,在与莞尔的接触中,让孟志远见证了另一段凄美、悲凉、不幸、忠贞不渝的爱情。莞尔和梓僮的不幸遭遇和相濡以沫的挚爱,深深地打动了孟志远,他决定以身犯险,引渡梓僮的灵魂,让他们最终逾越了那三里红尘之路,得以相见,生死相依。与此同时,痴情女子叶嫣然不远千里,追随孟志远而来。在协助孟志远一起帮助莞尔和梓僮的过程中,他们懂得了友情、爱情,明白了人生的无常和生命的苦短,而更加相爱。给挚爱的人,一个完美的结局;对身边的人,倍加珍惜。无论人生路上遭遇怎样的磨难,只要有爱,就会有温暖;有爱,就会有去战胜磨难的信心和力量。
一 诡异的书
秋夜,凉风习习,月影朦胧。
我正在库房里面清点今天入库的货品,却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生奇怪,这偌大一个仓库里面,就我一个人,哪来的声音啊?一般晚上我库房的门是反锁了的,一是怕人进来乱拿东西,二是怕主管突然来查岗。主要是主管也是默许了的,晚上没有人来放物品,可以把门关上,我就借题发挥,趁机把门反锁上了,这样就算读点书、看看报、玩玩手机,也就不用担心被公司的头头撞见。所以我可以肯定这库房里不会再有人进来,那这奇怪的声音究竟来自哪儿?
我停止了手上的工作,静静地站在原地,我想听清楚这是什么声音。因为这库房里很静,虽然那声音很小,却听得特别清晰。顺着声音的方向,我慢慢地走过去……
一直快走到了库房的门口,我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库房的门口有两张桌子,一张是我用来放资料报表的,另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部电话,几本文件夹,一个笔筒,笔筒里塞满了杂七杂八各种可用的和不可用的笔帽、笔芯、笔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笔筒旁边那一本我一小时前看了一半的书 ,正在一页一页地自动翻篇!这是深秋的夜晚,外面风清月淡,我的窗户是关着的,办公桌头顶的吊扇我特意瞥了一眼,明明也是静止的啊!我揉了揉眼睛 ,以为出现了幻觉幻听!没有啊,书还在一页一页不紧不慢地跳动!我确信,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是来自这书页翻动发出的响声!
我一动不动地停在那儿,眼睛瞪得像铜铃,确切地说,是吓傻了,谁看到这一幕也淡定不下来啊!我脑子还算清醒,各种各样的镜头在脑海里闪烁,一本普通的书无缘无故在那个风平浪静地桌子上自动翻页,就是你再会安慰自己,这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幕,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啊,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遇见鬼了!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毛骨悚然!好像整个库房里突然出现了许多张牙舞爪的白色影子,正冲着我狰狞地在笑。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了,后背冰凉冰凉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想喊叫,似乎根本就叫不出来,腿也软绵绵的,就像一下子被人剔了骨骼,挑断了经脉。原本打算几步跨到门口,迅速解开门锁,冲出大门再说,现在根本就不可能,我的双腿像被人作了法似的,软绵绵的被钉在了那儿。
我也不知道自己愣在那儿站了多久。直到这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我才朝桌子的方向眯着眼窥视了一下:书已经没有动静了,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的,我记得我以前差不多看了一半,现在那书竟然是合起来的,这也证明我之前所看到的,绝非幻听幻觉!
我定了定神,摇了摇头,晃了晃胳膊,嗯,还好,一切都在。又掐了掐腮帮子,感觉到了深深的疼,这也证明了自己还活着。确定一切风平浪静了,我壮着胆子慢慢地走向办公桌。我猛喝了几口白开水,先来补充一下刚才流失的那些汗水。出于好奇,我最后又战战兢兢地把那书翻了一遍,里面什么也没有。可是刚才那一幕怎么解释?不瞒大家说,我这办公桌的两个抽屉里,放了满满的两抽屉书,有些书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而且,我的桌子上面经常也会摆着一些没看完的书,也从来没像今天晚上看的这本,如此吓人,在那儿诡异地自动翻页。
我心有余悸,一直在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不由的又随意地翻阅起这本有些发黄的书来,这是一本早些年出版的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从书的折痕来看,曾经被人多次阅读过;从成色来看,虽然比较旧,但是主人保管得很好。我昨天傍晚从后山捡到的时候,书的表面封了好几层透明薄膜,从这一点来看,说明书的主人很珍爱这本书,一定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后山?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昨天捡书那地儿的情景:为了追那只野兔,我被踩在脚下的这本书绊倒了,它就躺在后山的一个低洼处,旁边有一小土包,这低洼的高处,是一些用砖或条石砌成的坟茔。坟?莫非这书是……已亡人的?想到这儿,我打了一个寒战,浑身又渗出了冷汗!虽然我喜欢这本书,可是刚才那诡异的情形……这书无论如何是不能放在这儿了!我把不远处垃圾桶里的垃圾轻轻地拨开,把这本《梦里花落知多少》轻轻地放在了垃圾桶的最下面,明天,它就会被送到焚烧炉里去了。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一场梦魇才刚刚开始。
二 惊魂一梦
“木一兮,木一兮,收垃圾喽!”是清洁工老崔在楼下叫我。
老崔是我们厂的清洁工。他每天下午都会到工厂的各个单位去收集一次垃圾 ,然后分类整理,把不能再回收卖钱的,就当废品直接送到焚烧点去焚烧。因为我管理的是成品库房,公司有规定,一般的人是不允许随便进来的,为了防潮和搬运的需要,大多数工厂的成品库房都会设在二楼,我们工厂也一样。所以老崔每天下午大约四、五点的时候,就会推着一个大大的垃圾车站在一楼的空地上,冲着二楼我办公桌附近的窗户叫:“木一兮!木一兮!把垃圾送下来。”
我一边“哦哦”地应着老崔,一边去提我的垃圾桶。我提着垃圾桶刚走到库房门口,就听到“哎哟!哎哟!”楼下老崔叫了两声,声音听起来虽然不是很大,但给人的感觉极度痛苦。我丢下垃圾桶跑到了就近的窗户旁往下张望:只见老崔倒在了他的垃圾车旁,人蜷缩在那儿,没见动弹!“老崔!老崔!”我边喊边冲下楼梯……
老崔整个人扭曲成了一团,用手捂着肚子,在那儿痛苦地呻吟着,他的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这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我打了120,然后通知了厂部医生。
厂医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他给老崔做着简单的“急救”。公司领导紧接着也来了,“他怎么了?”领导问医生。“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医生说。“那赶紧送医院!”“已经叫了救护车。”我连忙对领导说。
救护车闪着灯疾驰而来,载着老崔和厂医又风一样地离开了。
看着救护车远去,我心里也是莫名的感慨:这老崔前一刻还好好的,一转眼就病成了那样,哎,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回到二楼,看到刚才情急之下,绊倒在门口的垃圾桶,我蹲下身去,把撒到地上的垃圾捡到了桶里,又把桶放回到原处,现在只有等明天新派的清洁工来回收了。
晚上回到集体宿舍,就听见邻床的都在纷纷议论:“我们厂里出什么事了,下午听见警报车在叫?”“是不是有人打架了,又见血了?”“别瞎猜,是收垃圾的老崔,突然发病了,救护车送医院去了。”我给了室友们一个权威的答案。“哦,这样啊。”大家应着,就再也没讨论这警报声的事情了。
躺在床上,我也觉得老崔的事情有些蹊跷,怎么那么巧,刚要来收我的垃圾,叫了我几声,人就倒下去了。垃圾?我又想到了垃圾桶底下的那本书来。收了垃圾,然后到焚烧炉?也就是说,老崔收走了我的垃圾,那本书也就会一同随垃圾进焚烧炉?这倒像是谁在暗地里保护那本书似的。我笑了笑,也许是被昨晚那一幕吓怕了,现在竟变得胡思乱想起来。我下意识地深深地闭了闭眼睛,是在暗示自己:别乱想了,不早了,赶紧睡觉,我已经听到了上铺的呼噜声了。
我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大概是睡到了半夜,突然听到有一个女生在叫我:“木一兮,木一兮,你醒醒……”声音低沉、轻柔,像来自深邃的地心,又像就在我耳际。我被这叫声惊醒了,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几丝淡淡的慵懒的路灯光线,我看到了我的床前竟站着一个长发的女子!我吓得正要叫出声来,只见那女子挥了挥衣袖,我张着的嘴竟然说不出话来!我又打算坐起来,没想到竟在顷刻间之间,像被人断了经脉,四肢瘫软,浑身无力。我又急又怕,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却只能干瞪眼,动弹不得。
“木一兮,你别害怕,我叫莞尔,我是来求你一件事情的。”女孩的声音极轻,“为了不惊醒到你的同事,我让你暂时不能说话,我说的话你只管听就是了。”女孩的声音依然轻柔,“你放心,这屋里其他人是听不见我说话的。”她又补充道。
由于受到了这突然的惊吓,一阵强烈的恐惧之后,我反而静了下来。既然你都可以控制到不让说话,你要我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反正就小命一条,要杀要剐任由你小妖处理就是了。
“你可以叫我莞尔,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不会这么贸然地在这样的场合下来找你,我知道你一定受到了惊吓,一定在心里骂我小妖小鬼。”莞尔停顿了一下,好吧,她说她叫莞尔,那我姑且就当她是莞尔吧。我感觉她停顿这一下似乎是在看我,甚至微微地笑了一下,那笑一定是因为惊吓了我,充满了对我的歉意吧!路灯微微的光线是从她背后散落进来的,我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女子皎好的身影。我看不清她的脸,她脸上的表情,也许如传说中的鬼怪那样,面目可憎、红眉獠牙,两个眼角正滴着鲜血!
“你捡到的那本《梦里花落知多少》是我的,”她终于说到了主题,提到了那本一直让我忐忑不安的书!
“我恳请你不要把那本书烧了,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难道老崔突然犯病,就是你在阻止他不要回收那桶放有你书的垃圾?”我在心里想。
“没错,那清洁工的病是我在无奈之下让他发作的。”
天啊,我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
“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加害那个老崔的,他的‘阑尾炎’本来就存在的,只不过是这病提前发作了,早发作早治疗,这对他也许是一件好事情。”
“哼,真是个能言巧辩的小妖,把人都送上了救护车,还在这儿假装好人。”我在心里不以为然的讽刺她。
“我知道你在骂我小妖,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绝无害人之心,也从来没有害过人。”她说得很诚恳。
不得了了,她又看穿了我的心。这真是个懂得“读心术”法力通天的妖怪!我现在不但不能说,甚至在心里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好吧,你说是你的书,算我倒霉,捡到了一本破书,惹来了一个妖怪,我天一亮就把那本书还回去,哪儿捡到的放哪儿去!”我在心里没好气地想。
“不准你说那是破书!”她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感觉到了她的满脸怒气。“还有,书你也不能还回去,先保管在你这儿,我还会去找你的。”
说完这句,一道白影一闪,人就不见了。不,应该说妖就不见了,鬼就不见了。
“鬼啊!鬼啊!”我突然在床上大叫起来。奇怪,我明明之前清晰地记得我的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嘴巴张得老大,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现在竟喊了出来!
莫非刚才是一场梦?!
不过这叫声倒是真的,把整屋子的人都弄醒了。
“我看你才是一个鬼,三更半夜的叫什么啊叫,还让不让人睡啊?”脾气不好的室友就骂开了。
“算了算了,大家快睡吧,也许人家真的做恶梦了。”我的上铺打着圆场。
大家在抱怨声中、骂骂咧咧中,又渐次鼾声四起。
我看了看表,凌晨三点。传说鬼一般都是在夜间出没的,他们一定要赶在凌晨三点半之前回去,要不然碰上卖早菜的、赶早市的就麻烦了。传说经常走夜路的人,他们会去找阴阳先生画一道符,或讨几句咒语,这些东西,能驱鬼避邪,甚至厉害的,还会让鬼“魂飞魄散”!这些我都是小时候听奶奶或乡里那些辈分极高的老人说的。我不知道现在心里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了,总之,想起那个自称叫“莞尔”的女鬼临走时扔下的那句“还会来找我的”的话,我哪儿还有什么瞌睡!
如果说刚才那梦是假的,那本书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啊! 她怎么知道我叫木一兮,又怎么知道老崔去医院的事情?想到这些,我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恐惧,真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三 逃亡的木一兮
两年前的一天,我来到了这家化工厂,当时应聘的有十几个年轻人。招工的小姐穿着细长的高跟鞋,一身职业装,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了招工厅。应聘的人早已恭恭敬敬地坐在那儿等候这位决定自己去留的“女神”了。
“女神”旁边跟着一位男保安。在“女神”的示意下,保安开始给每一位应聘者发放了一份“应聘简历表”。我浏览了一下应聘表,然后就“刷刷”地填开了,在填写“应聘职业意向”一栏中,我略微思索了一下,写下了“随便”两个字。
“女神”依次念着手里刚刚收起来的一叠填好了的应聘书上的名字。念到一个,就站起来,然后走到“女神”的“考桌”前面。询问、核对证件,“女神”的目光老道而犀利,看样子是一个职业招聘师。合格了的,“女神”就会说:“好,明天可以来上班了。”应聘者紧张的脸上立马就堆满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适合你的职位。”对不合格的人,“女神”就是这句委婉的话。看着落聘者满脸的愕然和失望,“真的对不起!”“女神”就会补上这一句,说得温文尔雅,并附加地赠送一个歉意的微笑。
“木一兮!”终于叫到我了。
“你真的叫木一兮?”“女神”疑惑地看着我,“把你身份证看一下。”
“对不起,我的身份证在长途汽车上被人偷了,正在补办中,你看你能不能先……”我期待地望着“ 女神”,我知道我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乞求,我很需要一份工作,我是希望她能通融一下。她沉思了片刻,没想到竟同意了。“好吧,看在你这字写得这么漂亮的份上,先留下来吧。”皇恩浩荡啊,没想到看似傲慢的“女神”竟这般通情达理。“不过,”她看了看我,又说,“你没有身份证,我们也不能为你买社保,你只能先做临时工了,我看你对工作也没什么要求,那就先去做搬运工作吧。”
我对“女神”的开恩,感激不尽,我向她鞠了一躬,然后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应聘厅。
这是南方的一个海滨小镇。镇子不大,算不上热闹,本地居民世代都是靠打渔为生。随着改革开放,小镇也引来了大大小小七、八家外资企业。我当时一心想留在这个小镇上工作,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儿地理环境好,有山,临海,风景十分优美;第二个原因就是,这儿位置偏僻,相对大城市,人烟稀少,很适合过我的“逃亡生活”。
我们厂是一家化工厂,专门生产化工原料。我想,老板当初选址在这儿,也是看上了这儿优美的环境吧;还有一个原因,一般的化工厂污染比较严重,毕竟小地方对环境治污的要求,没有大城市那么严格。
我最初被分在了一楼的原料仓库,搬运那些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货物。有一天老总带着几个老外,站在仓库的一堆原料前面,指指点点的好像在讨论什么。没有想到的是,其中有个老外讲的话,旁边的英语翻译听得云里雾里,老总看看老外,又看看翻译,场面十分尴尬。在一旁正搬运物料的我,兼修了四年德语,当然明白这个老外讲的是一通德语,英语翻译不知所云,也不为奇怪。正巧我看到招聘的那“女神”也在老总旁边,为了报答“女神”的收留之恩,我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那老外面前,噼里啪啦用德语与他交流了一番,然后又用中文把他的意思告诉了旁边的那一圈人。
第二天我被停止了搬运工的工作,有人把我带到了老总的办公室。老总对我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然后就对身边的秘书说:“这么一个人才,你们怎么安排他去做一个搬运工,简直是浪费!”
秘书给了我一张表,上面有N种工作。她说:“这上面的工种,你可以任挑一个。”我看了看,上面有:业务、采购、企划、仓库……我指了指——仓库,对那热情的秘书小姐说:“就仓库吧!”她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然后提醒我:“为什么去仓库呢,这前面的工作都比仓库好啊!”她笑着问我,“再说,仓库成天就只有一个人在,虽然也轻松,时间也难打发啊,主要是那里面全是储存的待销售成品,空气也不太流通。”
我最后还是违背了秘书小姐善意的提醒,去了成品仓库。
谁不想做一份更轻松自由的工作啊!只是我心里更清楚:我是一个正被人追杀逃亡之人,我必须低调,再不能去出什么风头,以免惹祸上身。那招工的“女神”说的没错,我根本不叫什么木一兮,木一兮只是我读大学时用的笔名,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孟志远。我的身份证也没有丢,就在我的怀里揣着的,可是我却不敢拿出来用,想到那个血腥的夜晚,我的心又开始阵阵悸动!
那是两年前,也就是我来这家工厂的半个月之前的一个夜晚。
坐在我对面的叶嫣然举起酒杯,满眼含情地说:“志远,来,碰一杯,恭喜你正式成为我们台的记者!”我笑着举起杯子,碰在了嫣然的杯子上,然后一饮而尽。
是的,今天得确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日子。从中文系毕业,今天刚刚满四个月;去做了一个采访回来已经是中午了,一进台里,一帮同事就围上来要我请客。“什么啊,请客总得要个理由嘛!”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就有人把一份“孟志远转正通知书”在我面前晃悠着,“这个理由够不够啊?”“够了,够了,”我笑脸盈盈地说,“该请该请!”“那是肯定该请,我们来了一年有余,还是‘临时工’呢!”
“好,明天晚上请大家!”“为什么不是今晚啊。”有人等不及地问。“大家多给我一点时间,我得准备充分些嘛。”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想法,今晚得与嫣然先吃顿饭。
我正要叫服务员再来两只啤酒,叶嫣然看了看旁边八、九只空瓶子,摆了摆手,说:“不要啦,你看你已经醉了。“高兴嘛,再喝两杯。”“不行,你明晚不是还要请台里的同事喝酒吗,别喝多了!”“那好吧,”看着嫣然一副十足的小恋人那种关心和霸气,我只好作罢。
北方的深冬,寒气逼人。我和嫣然一走出酒吧的大门,一股寒风直往身上扑来。街上已经行人稀少,我对嫣然说:“我送你回家吧。”嫣然紧挽着我的胳膊,“不,多么美妙的夜晚,我们顺着路灯走一会吧。”“嗯,那好。”
两个醉意朦胧的人紧紧地依偎着,沿着空旷的街道兴步漫走。街灯散发着慵懒的光,一些飞蛾扑闪在灯罩的周围,借光取暖。偶尔有几片叶子从树上随风飘下,滑过我们的发际,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好凄美的冬夜!”我拥紧了旁边的嫣然。“感谢有你陪我!”我侧过头,轻轻对嫣然说。“说什么呢,诗人,诗兴大发了吧,还是喝醉了,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我们一直走到天亮好不好?”我又突发奇想地看着嫣然说。“尽说鬼话,你明天还有几个采访呢,好啦,前面的分岔路口咱们各自回家,各找各妈。”此刻,在嫣然眼里,我倒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似的。
走到分叉路口,我们停下来了。“就在这儿等出租车吧。”嫣然说。这个时间,出租车本来就不多,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里面却已经坐了两个人,司机刹在我们面前,问要不要拼车。见里坐着一个染着黄发的男子,我说:“谢谢啦,我们再等等看。”司机一溜烟就跑了。
又等了十多分钟,一辆私家车刹在了我们面前,问我们去哪儿。我们说了地址,司机就说他也去那儿,顺带我们。嫣然有些犹豫地看着我,司机又连忙说:“你看你们两个年轻人,我还能宰你们不成,就给点油钱吧!”
我们最终坐上了这辆私家车。原本是我在岔路口走路就可以回家的,这么晚我不放心嫣然一个人,决定先送她回去。
当我发现私家车走的路线有些不对劲时,已经晚了。我说停车,司机不但没有减速,这车反而左拐右拐,钻进了一条死胡同。车还没停稳,胡同里的一扇铁门突然打开了 , 从里面冲出来四、五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就把我们“押”进了铁屋,然后铁门“砰”的一声就关起来了。
原来这私家车与他们是一伙的,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挟持行动。
一个人拿着绳子要来捆我的手脚,我猛的一拳把他打了一个趔趄,另一个人见势不妙,就把弹簧刀架到了嫣然的脖子上,“小子,我知道你是跆拳道高手,不想你女朋友这漂亮的脸蛋流血的话,你最好给我乖乖的!”
“我们无怨无仇,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愤怒地质问他们。
“我们是无怨无仇,对不起,兄弟,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一个光头发声了。
“你们弄错了吧,我可没得罪各位,赶紧放我们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你报警是可以,那我们可不敢保证你这位美丽温柔的女朋友说不定哪天不出点事情……”
“你们……简直是无赖、强盗、土匪!说吧,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好,痛快!不管你骂我们是什么,我们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貌似头头的光头嬉皮笑脸厚颜无耻地说。
“咱江湖人不打诳语,有话直说,”光头振振有词地说,“那关于‘肉联厂注水猪肉’的报道是你的杰作吧?”
“没错,关乎民生,昧着良心赚钱的黑心工厂,难道不该检举揭发,让它曝光吗,我那是如实报道,有什么问题!”
“我不管这些,就因为你的报道,才让人家的工厂停业整顿,遭到了罚款,你整惨了人家!”
“你们难道这是要敲诈勒索,打击报复吗?劝你们不要助纣为虐,去做别人的帮凶,不要无视法律。”
“狗屁法律,老子命值不了几个钱,你别给我讲大道理。老板说了,要让你事业无成,爱情破产,尝尝管闲事的后果。”光头眼露凶光。
“那你们究竟想把我们怎么样?”
“很简单,你一个刚毕业的穷大学生,想从你身上榨多少钱,那也不可能,你现在答应我们三个条件,我们就放你们出去。”
“什么条件?”
“一:你得重新写一篇报道,说明你之前的报道是虚假的、严重失实;二:从此不准再管肉联厂的事;三:你必须与你这个女朋友分手,只要我们的人发现你们在一起,我们就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了。”光头似乎早就打好了腹稿,一口气就说完了他的三大条件,然后看了看了我,又看了看快被吓傻的嫣然,露出了狰狞的奸笑。
看样子是真的遇到了亡命徒了。不能与这些乌合之众硬碰硬,嫣然成了我的软肋,我决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好,我答应你们!”听了这句话的嫣然,对我瞪大了眼睛,我没有理会她。我接着说,“你们马上放了我的同事,她根本不是我的女朋友,这件事情与她没有一点关系,你们总不能牵连无辜吧?”
光头歹徒想了想,说:“放了她可以,我们不管她现在是不是你女朋友,只要以后不要让我们看到你们在一起,她就是安全的。”
“那好,你们马上放了她,我确认她安全到家,我就执行你们下面那两条。”
光头示意手下解开嫣然的绳子,然后走到嫣然身边威胁她:“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想要你男朋友活命,就别去把警察给我招来了。”
送走了嫣然,我的心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心里轻松多了。大约二十分钟,嫣然打来电话,说她安全到家了。我在电话里说:“注意保护自己,没事别乱出门,不要担心我。”
“现在可以写了吧?”光头有些不耐烦地开始催促了。
“好。”我答应着,心里在想:我怎么可能给你写出尔反尔的虚假报道,那不等于是在给我们电台抹黑吗?那不等于在颠倒黑白玷污正义吗?我握着笔边写划着边思索着对策。
“哎呀,哎哟!”我突然手捂着肚子,叫了起来,“我肚子痛,想吐,你们这哪儿有洗手间啊?”
“别给我耍花招啊!”光头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他们给我解了绳子,两个人“押”着我走出了这个铁门,拐了一个弯,就看到了一座脏兮兮的茅厕。“进去吧,搞快点,别耍滑头!”其中一个凶巴巴地说。
我在茅厕里舒缓了一下筋骨,磨蹭了一会,慢悠悠地就出来了。两个人跟着我,快到门口时,趁着开铁门之际,我猛然转身,把后面两个人推进了铁门,然后迅速地从外面关上铁门,插上了外面的门栓。
我飞一般地逃开了。
过了一会了,我听到了后面有叫骂声:“抓住那小子,砍死他……”我变着道拼命地往外跑,我心里很清楚,现在被这伙穷凶极恶的亡命徒抓到,不被砍死,也要扒层皮。
约莫跑了十几里地,估计安全了,我喘着粗气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看样子家是不能回了,这些人阴魂不散,到处都有他们的爪牙,他们在暗处,随时都可能出来偷袭。真是世事不堪啊,一篇正义的报道却引来了杀身之祸!
我一连躲了好几天,也没有去上班,只是偷偷地和嫣然电话联系。嫣然说在她的住所附近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天天在那儿走来走去的。我知道肯定是那些人还没有放弃对我的寻仇,他们以为,有嫣然的地方,我一定会出现。涉世不深的我哪儿知道这个社会的复杂性。政、商、官、江湖黑道,他们有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险恶的歹徒用下三烂的手段,让你防不胜防,更有甚者,私设公堂,草菅人命。法律是讲证据的,收集证据是一个艰难的证据,就像我现在的处境,一介草民,对这些歹徒的追杀,奈他其何?
为了嫣然的安全,为了躲避追杀,我隐名埋姓,来到了这个南方的小渔镇。
四 梦里花落知多少
好像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有些事情看起来是我们自己在做决定,其实命运,却并不被自己操控。就像我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文学,就不会去读中文系,不读中文系,就不会去做记者,不做记者,就不会出现那篇报道,没有那篇报道,就不会被人追杀,不被人追杀就不会逃亡,不逃亡就不会和嫣然分开!最主要的是,没有前面的这些如果,我也就不会遇到这个自称叫“莞尔”的女鬼!那晚在梦里她已经撂下了一句话——还会来找我的!这句话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让我寝食难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那本《梦里花落知多少》惹得祸!她更霸道的是,这本书现在还不让还回去,还要继续放在我这儿,让我担惊受怕。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是福是祸,都难躲过。
我当初之所以选择去仓库工作,是因为听秘书小姐说,仓库就一个人,清静。我知道越少与人打交道,才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时刻要提醒自己:我是一个被黑道追杀的逃亡者!
仓库的前任也是一个年轻人,他说他还有三天辞工就到期了,他要去她北方的女朋友那儿。这个朴实的年轻人很认真地对我说:“我只有三天的时间教你了,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仓库管理知识全部教给你。”我感激地看着他说:“谢谢你,我会用心地学习。”都要离任了,像这样有职业道德的年轻人,真不多,我不由得对他心生敬意。
仓库和工厂的生产车间有一两百米的距离,除了偶尔有送成品入库的人进来,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光顾了,所以显得很安静。仓库的后面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山上树木葱茏。我做完了手头的工作,就会坐在窗户前,望着那片山林发呆。山上的树林里不时有鸟儿飞起,看着自由飞翔的鸟儿,我就会想起嫣然来,她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把我忘了啊?
仓库管理并不复杂,随着业务的熟练,我很快就得心应手了。做完公司的事情,还有大部分时间无处打发,看书成了我唯一的消遣。对于那次被歹徒绑架的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怀,那明明就是邪恶横行、颠覆正义,所以我决心要继续写下去,去揭露那些阴影下见不得光的丑恶行径。工作、看书、写写东西,这就是我每一天全部的事情。
每天下午下了班,傍晚时分,我都会一个人到仓库后面的山上去走走。一条蜿蜒的沙石小路,盘旋而上,一直通到了后山的山顶。黄昏时分,光线渐暗,这条小路上很少有人走动。这片山林里,除了丛生的杂草和茂密的树木,就是一座座坟墓。附近村子里本地人的先辈大多葬于此,坟墓用火砖或条石砌成,做成圆形,然后在上面刷上一层白白的石灰。晚风吹动树林,一座座白色的坟墓在枝叶的摇曳中,或隐或现,再听到呼呼的山风,这样的氛围,着实有点阴森可怕,让人不寒而栗,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很少有人在这山间来往的原因吧!据说某一年,一对年轻人,趁着夜色,正在那树林间缠绵,突然听到“嚶嚶”的女子哭泣声,吓得他们狂奔而出,听说那女生神志恍惚了半年,才得以安宁。我当然不信这些,闲暇时间,去后山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那种感觉很惬意。
那天傍晚,我沿着山路向上而行。走了一小段路,突然,一只野兔从树丛里蹿出来,蹲到了我前面的路中间。奇怪的是,这家伙它并不进入树林,而是在我前面跑一会,停下来,等我走得近了,它又跑开了,这情形,貌似在挑衅我。看着它那肉嘟嘟的样子,我突然心生一念:何不抓住它烤兔肉吃,那一定鲜美无比!待快接近它时,我猛扑上去,没想到这兔子比猴子还聪明,它早有防备,一下就“蹦”到了老远。可气的是,它依然不钻进树林,仍旧在前面不远处的路上停了下来,而且还回头瞪了我一眼。我被惹恼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个劲地冲了上去!兔子见势不妙,拼命地逃跑,眼看就要抓住了,它“噌”的一声,跳进了旁边的树丛里去了。我那肯罢休,也跳了下去,拼命地追赶。又气有恼的我不料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被拌倒在地。一眨眼功夫,哪儿还有野兔的影子!回头看看脚下,原来是被一片包着塑料薄膜的东西给绊倒了。“什么鬼东西啊,不踩上你我怎么会摔跤!”我忿然地把那东西捡起来想看个究竟,一本书大小的东西,外面套着透明的薄膜,里面好像还包着牛皮纸,多半是一本书没错。“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我心中窃喜,这一跤摔得值了,说不定这是一本“武穆遗书”、或者什么藏宝图也不一定呢。
我抖了抖书上的灰,揣在怀里,一阵风地下山了。
晚上躺在集体宿舍的床上,我背着室友神神秘秘把那本书的包装一层一层拆下来。原来不是什么“武穆遗书”,也不是什么藏宝图,是一本三毛早期出版的散文集《梦里花落知多少》!这倒也给了我一个惊喜,我是挺喜欢三毛的文字的。浅淡、真实、带着一些忧伤。她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只是在网站上浏览过,印刷版的还真没看过,这算是自动送上门来啦,哈哈。我把书压在了枕头下面,准备明天带到仓库里再细细品读。
五 红尘三里情未了
自从那夜惊魂一梦之后,我的心里成天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发生。不管那梦是真是假,我都觉得这本《梦里花落知多少》给我带来了麻烦。本来想找个时间悄然把它放回到山林里去,归还到原处,可是那晚梦里那女鬼明明说了,书不能还她,还要放在我这儿。万一真的放回去了,触怒了女鬼,又在梦里来恐吓,我这小命能经得起几番惊吓折腾啊!
我把《梦里花落知多少》从垃圾桶底下翻了出来,又把封面用布擦了一遍 ,然后把它放到了抽屉的最底下。
一连几日倒也相安无事,也许那晚,就是恍恍惚惚一个噩梦吧,这事情我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其实,远远还没有结束。
这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忙完了公事,坐在办公桌旁,喝了半杯水,闲来无事,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书翻阅起来(当然不是《梦里花落知多少》了)。看着看着,打了一个呵欠,感觉瞌睡了,不一会儿,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在睡梦中,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哭泣声,我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那个哭泣的女子竟然就站在我的桌子前面!那颀长的身影,与我上次在宿舍梦里见到的那个自称“莞尔”的女鬼极相似!这次我竟然可以看清她的脸,前额一排整齐的刘海下面,一双乌黑的眼睛,眼睛里泛着泪光,满是忧伤。也并没有像人们传说中的女鬼那样可怕,什么一袭长长的白袍啊、红眼獠牙、面目恐怖。她的脸庞甚是好看,披肩的秀发,穿着紫色的运动衫,下面是一条细长的浅蓝色的牛仔裤,这分明就是一个清纯的女大学生的装束。
她一直在“嘤嘤”地抽泣,见我醒来,也毫无反应。“你究竟是谁,怎么会在这儿哭泣?”与上次不同的是,没想到我竟然能说出话来。
“我叫莞尔,就是上次那个莞尔。”柔柔的声音。“上次冒昧的打扰,吓着你了,我是来道歉的。”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真有那么善良的好心肠?道歉倒不必,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就阿弥陀佛了,我可没有几个心脏来让你惊吓。”我没好气地对她说了一大通气话。
她不再说话,依然在低声哭泣。
“你究竟是人是鬼,难道是为那本书来的?那好,你既然来了,我正好把那本书还给你,免得你隔几天就来惊吓我一次。”
“不、不、不,”她着急了。“求求你先把书放你这儿,要叫别人捡到了,定会当柴火给烧了。”
“那你说说你究竟是谁,来自哪儿,与这本书又有什么关系?”
“我真的就叫——莞尔,”她停止了哭泣,急忙向我解释,“我就住在后山,如你心里所想,我就是一个女鬼。”
我虽然猜到了八、九,这是一个异类的女子,没想到她这么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来,倒是颇为惊讶。从来不相信的东西,现在竟真的让我给遇到了,心里不免还是感到十分害怕。她说书是她的,却又一次次阻止我还给她,看来,她绝非善类,肯定还有其它的目的。也不知道,要被她纠缠多久。
“那你说说吧,你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哭泣,你又需要我为你做什么?”见她一直悲伤不语的样子,我主动问她,是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尽快把她打发走,免得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我叫上官莞尔,我被人埋在这后山,已经整整五年了。”莞尔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着说, “生生死死皆由命,既然我命该绝,也就认了,本该在这一丈黄土之下,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鬼,守着青山绿水,不扰红尘事……”
“可是你还是出来打扰我了。”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莞尔的话,“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被冤死的,你现在是来寻仇来了对吧,我可与你没半点关系啊!”我连忙说。
“我没被人冤枉,也不是来寻仇的, 我是意外身亡的。”
“那你还有一段尘缘未了吧?”我好奇地追问她。
她沉默良久,终于又开口说话了:“我想梓僮!”说了这四个字,就又不作声,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梓……僮?”我越来越好奇,还是忍不住地问她了。“他是、你什么人啊?”
“我生前的男朋友。”莞尔说。
“该不会是、他背叛了你吧?”我声音极小,怕说错了话,惹怒了她,或者是勾起她痛苦的回忆。
“不,我们很相爱!”我看见莞尔说这话时脸上竟露出了几丝难见的笑意。
“那他人呢?”我趁她情绪转晴,不失时机的追问。
“死了。”莞尔的表情又开始转阴。
我对眼前这个莞尔越来越好奇,差点忘了她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子。
“那你、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本书有什么故事啊?”我打破了沉默又开始发问。哦,大家别忘了,为什么我的问题会这么多,我本来就是一个记者啊,这个莞尔看起来也有点神通,说不定早已对我知根知底了。
“我与梓僮都很喜欢那本书,那是我们读高中的时候买的,从逃亡到死亡,它一直带在我们身边的。”
天哪,她也提到了逃亡,怎么跟我这样相似啊,不过我还没死哦。这个莞尔和她提到的那个梓僮,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有一些生动曲折的故事,不然,死了的莞尔还在为那个梓僮哭泣!
“那《梦里花落知多少》怎么会在林子里出现呢?”我不解地问莞尔。
莞尔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人死了之后的七七四十九小时之内,魂飞魄散,都不能进入自己的躯体,这四十九小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掩埋我的人当我的遗物放在我身边的吧。在你捡书的旁边有一个小土包,那就是我的墓地。”听到这儿,我心里一颤,那该死的兔子,原来是它把我带到了莞尔的墓前,这一切都是天意啊!
“那、莞尔,”我不只是对这个女鬼的故事感兴趣,我似乎已经被她的痴情和她遭遇的那些不幸所感动和同情。“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有没有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莞尔听我这么说,眼泪又流出来了,我不知道她是伤心,还是被我的话感动了。
“我没有什么奢望,我只想梓僮的灵魂回归到这山林,不要再在大海上漂泊;我只想与他,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我在这山林里孤孤单单地等了他五年,呼唤了他五年,为他哭泣了五年。”
“你不是可以来我这儿吗,还可以去我们宿舍,那你为什么不可以去找梓僮啊?”我不解地问莞尔。
“如果可以那样,那就好了。”莞尔满脸的无奈。“我是外地人,当时又死得那么年轻,在下葬的时候,被阴阳师作了法,念了咒语,还在棺木上贴了封条,我只能在墓地方圆五百米的地方走动,而且只能是在夜间才能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似懂非懂,心里还是有不少疑惑。“那、那个梓僮,他也可以来找你啊?”我又问莞尔。
“他就更寸步难移了,是我害得他尸首都无人收埋。他的灵魂一直在死的那片海域飘荡。只有每年七月初七晚上的七点,我们彼此才能感应到。那晚,我会听到梓僮一直悲戚地在叫我的名字。”我看到了莞尔说到这儿极度难过。“死了的人尸首无存,灵魂是无法安放的,而且灵魂只能在最后咽气的哪个地方游荡。”她补充道。
我越听越玄乎。“你是想引渡梓僮的灵魂到这山林来对吧,你是想与他在一起!那怎么才可以做到?”我看着莞尔,真希望可以帮到这个痴情的女鬼。
“从这山林到梓僮死去的地方,刚好三里的路程,要跨越这三里红尘,很难很难。”莞尔一脸的绝望。
“总有办法的嘛!”我安慰她说。
“这需要用死者生前喜爱的东西,也就是带有他气息的物品,去到咽气地方,召唤灵魂。如果召唤成功,就可以引渡灵魂,在引渡的这三里路程之间,还要间隔一米就留下买路钱。这个方法不行的话,那就只有去请人间高明的阴阳法师施展法术了。”
“这个做到好像并不难嘛!”我故作轻松地对莞尔笑着说,“我会帮你的,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逃亡?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就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头,糊里糊涂竟答应要帮这个女鬼。
“好吧,那我讲给你听。”莞尔似乎开始信任我了。正说到这儿,突然一阵急促而清亮的下班铃想起,把趴在桌子上的我一下子惊醒了。我站起来揉了揉眼睛,眼前哪儿有个什么莞尔!原来,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
第二天,我去工厂的人事部办完了急辞手续,临走的时候那招工的“女神”多少有些遗憾地问我:“就一定要走吗?那次你‘救场’的事情,老总一直念念不忘呢,一直想把你调到管理部来。”“那多谢大家的错爱啦,我是该离开这儿的时候了。”我对“女神”笑了笑,这次笑得绝对真诚,还有一些感激。
回到临时租住的房子,嫣然正拿着那本《梦里花落知多少》在看。见我回来,她抬头问我:“都办好了吧?”“办好了。”我回答。“那这书和玉佩怎么办?”她指了指手上的书又问我。我想了想说:“这个得还给莞尔他们啊,这些对他们都很重要。”我知道嫣然是在担心怎么去还,是不是还要放到墓地里面去。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相信莞尔一定会出现的。看着满脸疑惑的嫣然,我说:“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反正不会耽误明天出发。”是的,我们决定明天就回北方去了。
在一个地方待了两年,明天就要离开了,多少还是有些留恋。“今天晚上我们喝几杯?”我对嫣然建议说,她怔怔地看着我,可能是想要个理由。“为了我们的重逢,为了我逃亡生涯的完结,为了我们明天一路顺风!这些理由够不够?”我笑着问嫣然。“去外面吃?”嫣然歪着脑袋问我。“不,我们去外面买些熟食和酒回来吃。”我有种预感,莞尔梓僮他们今晚会来道别的。
我和嫣然都喝得有些醉了。嫣然兴致越喝越高,她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我的杯子,醉意朦胧地问我:“孟志远,还记得上次喝酒的时间吗?“”记得,记得啊!”我连忙说。“我是问有多久了?”“不是两年么!”我说。这疯妞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啊,你一走就扔下我两年了,你这个家伙,你看人家莞尔和梓僮,做了鬼都还那么爱,都要千方百计地在一起……”这个疯丫头喝多了,我连忙用手捂住了嫣然的嘴,说不定莞尔他们现在就在门外听着的呢!“我那哪是扔下你啊,上次不是喝酒走在路上就遭歹徒绑架了嘛,他们不拿你来威胁我,我也不会跑这么远躲起来啊!嫣然看看我,又看了看我捂着她嘴的手,用眼睛示意我把手放开。“你不准再乱说话我就放手。”她点了点头。我拿开了手,嫣然喘着粗气,“你谋杀我啊孟志远!”糟了,这下惹怒了女王,不知道她接下来又要怎么闹。我正要给她赔礼道歉,她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她眼里含着泪,轻声说:“志远,我们不准再分开!”天那,这女人一下温柔似剑,我像被她点穴封侯了,傻傻地站在那儿。“我……我……”我结结巴巴还没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嫣然的脸已经贴到了我的脸上,一对柔软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两个人,像两团火焰,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也不知道被酒精麻醉了的两个人拥抱了多久,最后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才停了下来。
“谁啊? ”嫣然靠近门那边,她转过身去,边问边去开门。门开了,外面站着两个面容清纯衣着朴素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一男一女,笑容可掬地等在门口。
嫣然惊讶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又回头看了看我。我也是满脸的错愕,差点儿脱口而出叫出了“莞尔”这两个字!我和嫣然还在发懵,那边那女生说话了:“我就是莞尔,这是梓僮。”她指了指紧挨着的高大男生。“没吓着你们吧?”见我们人还没回过神来,莞尔又急忙解释说,“我们就是已经死了的莞尔和梓僮。”
“木一兮,嫣然,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帮忙,让梓僮回到了我的身边。”莞尔一脸感激地一进门就说了好几个谢谢了。必须补充说明一下,莞尔认识的这个木一兮,就是嫣然叫的孟志远。
“你真是莞尔?”我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当然是啦!”莞尔笑着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感到好奇,比如为什么今晚你们可以看见我们,而不是像从前只能在梦里才可以看见。”
“是啊,我确实很好奇!”我百思不解。
“这个并不奇怪,”莞尔说,“因为你们两个都接触过我们的玉佩和那本书,我们四个人就会有一种灵犀互通,加上你们恰巧都喝了酒,处在一种迷离状态 ,我们现在其实都是站在介于阳间和阴间之间那个冥界上的,所以才可以互相看见,不过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我和嫣然总算没有之前那一脸的惊异了。鬼故事。
“那坐下来我们喝几杯吧!明天就要各自天涯了。”我和嫣然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我们是不能擅自饮酒的,违反了阴间的律条,以后上冥界的机会就没有了。”梓僮在一旁说。
我把玉佩和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对莞尔和梓僮说:“宝贝物归原主,我正愁如何才可以还给你们呢。”
莞尔把玉佩往我们这边推了推,“我们不是来收回它们的,这对玉佩,我和梓僮商量好了,把它们送给你们。”
“那不行,它们都是你们用生命才保留下来的,怎么可以送给我们?”我连忙摇头。
“你们等于是又救了我们一次命,无以回报,就收下吧,会用得上的。”莞尔说得情真意切。 “况且,我们现在守护着那片山林,形影不离,也用不上它们了。”
两个小时就快过去了,莞尔终究还是说服了我们,留下了那对玉佩。临走的时候,莞尔对嫣然和我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求你们,我的老家也是在北方,我知道你们离那儿不远,回去了有时间可以替我和梓僮去看看我们的父母吗?”莞尔说到这儿,眼泪就出来了。“按照阴间的规定,只要十年之内不去触犯他们的律条,我们的灵魂就可以在人间来去自由了,还有五年我们就可以回北方看望父母了。”说完这番话,莞尔的眼睛里露出了几许希翼的光芒。
“嗯,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去看他们的。”我和嫣然几乎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他们。
我和嫣然目送着莞尔和梓僮在夜色中渐去渐远的身影 ,我依稀可以看见,莞尔不时回过头,在向我们挥手,或许,她还在擦拭着眼泪。他们的影子越来越小,慢慢地变成了两个小白点,最后,完全消失在了一片朦朦胧胧的夜幕中。我依偎着一旁默不作声的嫣然:“我们回屋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车呢。”“嗯,走吧。”嫣然柔声说。
这个镇委实很小,没有通火车,我们要坐大约一百块钱车程的大巴,去到市里,再转乘火车回北方。登上大巴车,我嘱咐嫣然要警惕些,据说那些扒手们就是趁乘客上下车混乱之际,趁机作案的。嫣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兜,突然问我:“那玉佩在你哪儿吗?”“怎么可能,昨晚我不是叫你收好它吗?”“可是我兜里没有啊?”嫣然显然急了。“你再好好想想,究竟有没有带上?”“哦,我想起来了,昨晚我是放在那铺板旁边的,走的时候晕晕沉沉的,给忘了。”
我问司机可不可以等我们一下,就半个小时?司机斜眼看了我一下,说那怎么可能,马上就发车了,你不走就赶紧下车,坐下一趟吧!我没再言语,拉着嫣然就下车了。
我们租了摩托车赶回出租屋,找房东拿了钥匙,果然那两枚玉佩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板的角落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还在,要是弄丢了,莞尔梓僮他们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我们又随着那辆摩托车赶回了车站,还好,下一班车还有几分钟才出发。找好座位坐下,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嫣然见我刚才急成那样,她把手伸过来,放在我手上,轻声说:“对不起啊,志远,都怪我太疏忽了。”“没事,没事,找到了就好。”我拍了拍她的手,叫她不要自责。
车大约行了半个小时,突然减速慢了下来,从车窗看,前面排起了长龙,原来堵车。经打听才知道前面一个十字路口出车祸了。大巴缓缓地经过车祸现场,路边停满了闪着灯的救护车和交警勘察车,还有一群群围观的行人。出事的是一辆油罐车和一辆大巴车,两车都已经严重的变形了,封闭的道路上有医生和护士正在给伤员做急救。“你看!”我推了推坐在身边的嫣然,差点叫出声来!“嫣然, 你快看,那个躺在担架上的不是上一班叫我们下车的那司机么?”嫣然看了看那变形了的大巴,也差点叫了起来!“天那!就是我们没坐的那辆车,我记得那车牌!”
驶过车祸现场,过了一会儿大巴上了高速,车速快了起来。望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风景,我突然涌起一种不可言状的复杂情绪。我和嫣然一直沉默着,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嫣然喃喃而语,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嫣然见我一直沉默不语,她靠进了我怀里,轻声说:“志远,我们得谢谢莞尔和梓僮,是他们的玉佩救了我们。”
“是啊,莞尔说过,我们会用得上,没想这么快就应验了,要不回去拿玉佩,我们可能已经……生命真是无常啊,没有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一定要珍惜当下所拥有的。”“嗯,赞同!”莞尔说完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车在高速路上疾驰,不时有路标牌从眼前闪过。呵,路标牌,人生的路上有路标牌就好了,我们就可以预测来路的凶险,知道哪儿有出口 ,哪儿有陡坡,哪儿是终点站……
“嫣然,你知道我回家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我对靠在我怀里的嫣然说。
“是什么啊,我会与你一起去做!”嫣然笃定地望着我。
“去看莞尔和梓僮的爸爸妈妈!”
“好啊,我们一起去!”
“那我也有一件最想做的事情,你愿意与我一起去完成吗?”嫣然认真地望着我。
“当然愿意!”我看着她那严肃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是什么,说说看!”
“跟我结婚!”嫣然说得义无反顾,这句话在她心里似乎已经酝酿很久了。
我被她的这句话感动的有点一塌糊涂,有一个女子,她愿意如此死心塌地跟定你,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为她肝胆相照?
“好,回到北方,我买九朵玫瑰跪下向你求婚!”
“不用了!就省了玫瑰花吧,不需要那些虚无的东西。等我们看了莞尔和梓僮的父母回来,就直接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民政局啊!”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泛起了泪花,我把嫣然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全文完】